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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参与馨主题第八期寒冷主题写作
寒冷的冬天，树叶早已飘落，只留下光秃秃的枝丫在冷风中瑟瑟发抖。人们都把手揣在口袋里捂着，有的把手伸在暖炉上炙烤着。炉子里还放着香喷喷，软乎乎的红薯，烤红薯的香气透过缝隙，飘荡在屋内的各个角落又向室外袅袅升起。
一个老太太手里掂着口袋，在垃圾上扒来扒去，看到一个拳头大小的纸片，弯下驼背的腰，用枯树枝似的老手捡起，不慌不忙地装进黑不溜秋的袋子里，再在手上吹了一下，想把手吹热，可寒冷的天气还是把手冻得刺骨的凉。
今天没有以往捡到的多，只捡了半袋。以往在垃圾堆上，一会儿就捡拾一口袋的，老人又瞅瞅周围，确实没有可捡拾的纸片和塑料瓶子，轻轻地拍打一下手，再抖落一下身上的灰尘。其实，她的手洗的再干净，正常的人也不会吃她买得东西。可是，有一位会吃得津津有味，嘴里吃着，还吧嗒着嘴，感觉味道棒极了，那就是疯疯癫癫的女人凤梅。
这位老人今年已经七十岁，名叫英子，头发已经完全鬓白，个子矮小，穿着洗的发白，颜色都看不出来的衣服，只有一米二的身高。别看她的样貌平平，可她的女儿们都很优秀。
大女儿考上大学后在广州某知名单位工作，一家四口，有儿有女，孩子们的学习成绩优异，工资待遇不错，生活上也是如鱼得水。
二丫头是名医生，在郑州的医院里上班，家里有一个独生女，日子也过得风生水起。
按说，这个老太太是该享福的时候，可她习惯了自由的生活，不想依靠儿女们。
自从三十岁那年秋天，她的丈夫突遇车祸。她的整个天像是塌了，抱着丈夫的尸体哭了整整一宿。
家里的顶梁柱走了，英子想死的心都有，可身边的两个女儿还小，还要靠人抚养，英子哭过痛过，还是咬牙坚持活下来了。为了两个女儿的学费，她白天下地干活，晚上坐在昏暗的煤油灯下面给孩子们缝补衣裳，做一些手工活计来补贴家用。
别看英子的身材矮小，可她的女儿们像她们死去父亲的身高，个个长得亭亭玉立，文静秀气。
孩子们看母亲为了她们的学费，昼夜不停地劳作，也很懂事乖巧。生活的重担压在英子一个人身上，脸上过早地雕刻上道道纹络，孩子们知道母亲的辛苦，都努力学习，对母亲的话言听计从。
孩子们一天天长大，优秀的成绩是令英子宽慰的，但是，随着孩子们年级的升高，学费也越来越多，等到她们上高中时，学费压得英子喘不过气来，家里微薄的收入根本支撑不了高昂的学费。
这时候，有人给她出主意说:“英子，你为孩子她爸守寡这么多年，你就没有想过为自己考虑？”
英子淡淡地笑笑说:“为了孩子们将来有口饭吃，我啥也不想。”
村里有个专业介绍对象的，他说，有个男人希望帮助她，想和她一起共度难关。
英子听了，沉思良久，想着如果有人真的愿意和自己共同扛起家里的责任，倒也是分担了自己的忧愁，帮自己一把，那就去见一面吧。
见面那天，是在媒人家里。那男人身高一米七五，身材不错，就是他的穿戴邋里邋遢的，好像是好长时间没有洗了。估计是一个懒汉吧。他的眼睛有种不淡定的神情。英子感觉不知道哪里不对。走出院门对媒人轻声说:“算啦吧，我自己一个人也习惯了。”
谁知道那男子追出门来，抓住英子的手说:“我愿意和你一起过日子，一起挑起家里的担子。”
英子那年三十八岁，看到男子恳求的眼神，她默默地点点头。男子跟着英子来到这个家里，刚开始也蛮勤快的，后来就拖拖拉拉地不干活，英子看出他是一个好吃懒做的家伙。但是，既然接受了，就提醒他，想着能让他改变一些。
有一天晚上，男子出去回来的很晚，手里掂着一只鸡，笑嘻嘻地。不用问，就知道是怎么回事，气得英子大发脾气。对着他说:“人家辛苦喂得鸡，给人家送回去。”
男子嬉皮笑脸地说:“既然抓回来了，就吃了吧，下次不偷了。”
他厚颜无耻地把它杀了，用锅炖煮了，室内被煮熟的香气溢满整个屋子，男子大口地啃着飘香的鸡块儿，英子余气未消地坐在桌子旁不理他。他看英子不高兴，端着让英子吃，英子连看都没看一眼。
第二天，就听到了村里妇女的谩骂声:“是谁那么缺德呀，我辛辛苦苦喂得鸡，喂到狗肚子里了，黑心烂肚肠的。”
听着刺耳的谩骂，英子气得无话可说，埋头在院子里洗衣服。男子没有一点悔改之意，仍旧不知廉耻地朝着英子笑。英子的喉咙像是进了一只苍蝇卡住般恶心。
两个女儿从学校回来见家里添了一口人，倒也没有说什么，就是这男人的眼神盯着女儿们的眼睛让她们很不舒服。
一天，大女儿趴在英子的耳朵上说:“妈，这位叔叔的眼神好奇怪呀！”
“是吗？”
“嗯，我也不知道，就是怪怪的。”
“好，我知道了。”英子拍拍女儿的头，抚摸着她的秀发说。
第二天早上，英子一大早起来到集市上买菜去了，想着大女儿回来了，买点好吃的，给孩子补充一下营养。
“出去，你给我出去，要不我叫人了。”英子刚回到家门口，就听到家里传出来大女儿严厉的呵斥声。
英子赶忙丢下手中的菜篮子，跑进屋里一看，大女儿手里拿着一把剪刀逼着那男子出去，二丫头吓得浑身哆嗦地蜷缩在角落里。
英子看到这一幕，不顾一切地扑上前抱着二丫头，护着女儿还没有穿戴整齐的身子。还好，这个男人没有对女儿怎么着，只是把尚小的二丫头吓坏了。
英子愤怒地吆喝道:“你走吧，这个家里不欢迎你。”
在英子心里，宁愿自己多吃些苦，也不能让自己的女儿们受辱，不能在身边按个定时炸弹，毁了孩子们。
大女儿回学校了，男子也被英子赶走了。家里虽然拮据，她渴望有个男人的肩膀来依靠。但是，在英子心里，什么也比不上孩子们的纯洁重要。
两个孩子的成绩优秀，英子不舍得她们辍学。更不舍得让她们吃苦，身小力薄的她又跑去板厂干活。
一天干完活回来，累得满头大汗的英子，刚用清水洗了把脸，抬起头时，看到站在门口的那个男子，他的眼神里带着犹豫，有种祈求，善良的英子看着他可怜兮兮的样子，心里不觉有点了怜悯之心。
男子期望的眼神盯着英子来回走动的身子，英子看着他好像是饿了，从屋里拿出蒸的馍馍，递给他，他用双手接住后，连忙塞到嘴里面，大口嚼着，好像是几天没有吃饭了。
英子看他吃得差不多了，手一摆说:“走吧，这里留不住你的。”
“不，留下我吧，以后，你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我全听你的。”男子紧紧拽着英子的衣角，祈求道。
拒绝一个人容易，想要改变一个人难啊！可是，只会拒绝，也不是办法呀，再给他一次机会吧，英子心里腹诽，默默地点点头。
英子每天带着男子到板厂搭班干活。男子看着英子勤劳能干的身影，深受影响，也比以前勤快了许多，在英子的指引下，男子的心明朗了不少。英子看着男子来来往往忙活的身影，心里也释然了，孩子们回来看到男子帮母亲忙碌的身影，心里也暗暗替母亲高兴。
岁月匆匆，日子一晃到了第二年炎热的夏季。天气异常燥热，麻雀都偷懒地藏在树荫下避暑，只有知了不知疲倦地在树上吱吱吱地叫着。人们都聚在树荫下乘凉，有的唠嗑，谝闲传；有的围在一起打牌斗地主，男子热得抓起衣角擦擦额头上的汗，又用手扒拉一下身上汩汩冒出的汗液，嘴里嘟囔道:“热死人了。”
到了晌午的时候，人们都躲在屋里午休。男子受不了天气的炎热，一个人跑到村后面的沙塘洗澡，想着能冲掉身上的暑气。谁知道，不知道深浅的他进到沙塘里再也没有出来，还是一个走亲戚的人刚好路过此处。看见挣扎的男子，碰见的人不会游泳，只好大喊救命，可是，等到人们来到，男子已经是沉入了池底。
当英子听说这个消息时，顿时呆了，看着男子被打捞出来的冰凉的尸体欲哭无泪。人们站在四周，看着表情木纳的英子，议论纷纷，有的说:“真是苦命啊，两个丈夫都死了，是不是克夫……”
难道是自己克夫吗？这句话想像锤子一样敲打着英子敏感的心。
悲悲戚戚的英子送走了男子，看着身边一个一个离去的男人，英子擦擦脸上的泪水，不敢停歇，一是怕自己孤寂的心又想起曾经的悲痛，也怕家里的经济不容自己懈怠，又重新回到板厂工作，但是，心里有个笃定，不再触碰任何男人，以免自己不济的命运沾染坏了对方。
英子多虑的心思，又加上繁忙的工作，在一次操作时，右手不小心碰到了电据上，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当时就被切割掉了，十指连心呀！那钻心般的痛和失夫之痛一起袭来，让英子疼痛难忍，心情低落到了极点。可是想到孩子们马上就要迎来胜利的曙光，坚强的她还是毅然挺过来了。
失去右手指头，做什么都不灵活。为了不让女儿们辍学在家。她坚持没有告诉在外面上学的两个孩子，鲜血直流，残缺不全的手被治好半个月，忙碌习惯的她就闲不住了，掂起门口的破袋子捡破烂去了。
捡破烂不分什么时候，也不看别人的脸色，管你怎么看我，反正我就是我，我也没有偷你们的，也没有抢你们的。捡到的废品，既能卖钱，还能减少环境污染，一举两得。
英子拾荒以后卖的破烂难以维持生活。孩子们从学校回来后，看见母亲惨不忍睹的手心疼的直掉泪。从此以后，她们学习上更加刻苦努力，心里下定决心要对得起自己的母亲，要让父亲的在天之灵看到女儿们的优秀，不能再让母亲受伤害。
孩子们在学校里也做一些兼职。学习的优秀和诚实的人品让她们得到了一些家长的认可，允许孩子们做家教而赚取生活费。
英子知道孩子们上进的心。宁可委屈自己也不让孩子们受一点罪。从来没有添过衣服，都是别人不穿的旧衣看她可怜送给她穿。她也知道自己捡破烂的手和脏乱的身子而远离外人，外人都嫌弃她身上的异味而不愿靠近她。
英子知道自己卑微的身份，不敢渴望别人的理解和关注。只是默默地做着自己。
孩子们都学成归来了，品学兼优的她们也找到了自己称心的工作，经过她们不懈努力。也都遇到了自己的白马王子。有了和睦的家庭。孩子们劝母亲放弃拾荒。孝顺的孩子们把她接去自己的家里，给母亲洗澡，给母亲按摩，里里外外把英子焕然一新。
孩子们带着母亲出去旅游，带着她上街逛公园，村民都说英子是:苦尽甘来。可节俭习惯的英子看见旅游区扔的塑料瓶子，还有纸盒，就觉得扔掉可惜。又控制不住自己的残手去捡拾，气得孩子们不断地说服她，在孩子们的眼皮底下她不敢了。
孩子们都上班去了，闲不住的英子又嫌太寂寞了，在小区里面转悠，看见扔的废弃纸盒，还有半新不旧的衣服，心里觉得让一些在大街上无家可归的人会用得上，又捡回来了，孩子们看见被捡回来的垃圾，气得一下子把这些东西扔掉了。
一天，她又偷偷地去捡小区的破纸箱。回来后，邻居乱“告状”，孩子们知道后气得忍无可忍，上班走后就把母亲锁到屋里不让她出门，想着看她还捡垃圾不？
谁知道，等到孩子们回来一看，英子坐在地上，身子趴到沙发上睡着了。英子那副那生无可恋的样子，又惹得女儿一脸泪水。知道母亲是闲不住的人。这样时间长了，不但约束不了母亲，有可能会让她闷出心病。
英子看到女儿们回来，一双祈求的眼神看着孩子们，女儿眼泪汪汪地对英子说:“妈，你以后愿意跟我们在一起吗？”
英子那一脸沧桑，爬满沟壑的面容笑笑说:“孩子，我知道我捡破烂给你们丢人了，可我一闲下来，心里就没着没落的，还是把我送回去吧。”
孩子们看她没有挽回的余地，叹口气，只好又把英子送回老家。
英子回来，又“重操旧业”，捡起了垃圾，村里人都说:“英子不会享福，穷苦人的命。”
英子听了淡淡地笑笑，依旧我行我素。
孩子们不用她的钱讨生活，而且，她们每个月还会寄回来一些钱。这些钱足够她一个人生活了，还绰绰有余，忙碌习惯的她，把捡破烂的钱存着，不能指望孩子们给她养老，要靠自己。
这世上有人命苦，还有人和你是同病相连的。
秋高气爽的一天。英子正在垃圾堆上翻捡，一个女人疯疯癫癫地从她身边走过，嘴里不停地念叨着:“明昊，回来，明昊，回来……”
英子看她穿得破破烂烂，但是，这个女人的衣服虽然破旧，却都是自己缝制的，毛衣是五颜六色的毛线一针一针织的，鞋子是自己用布块亲手拼兑在一起的，那样式还挺灵巧。
英子看她的精神不正常，穿得比自己还破旧，就把自己捡拾的衣服让她穿，那女人看着英子和蔼的眼神没有恶意，摇摇头，并没有接受她的馈赠。
英子打听到，原来是这个叫凤梅的女人，她老公在外面有人了。本来她的长相是一米七的身高，苗条细腰，面容较好的。可她的心思太重，总是不放心老公一个人在外面上班，对她老公疑神疑鬼的，气得老公不理她，她就更加怀疑，有一天和她的老公大吵大闹，在推推搡搡中，头部不小心被撞到墙角的桌子上而昏迷过去。被唤醒后的凤梅笑着笑着就疯言疯语的不能自己，晚上睡觉也念念有词。
这下，凤梅的老公索性就不回家了。长时间的分离，凤梅的病情越来越重。凤梅的儿子被老公带走了，在县城买了新房，又娶了第二个媳妇。人家和和睦睦地生活在一起，把凤梅留在了老家。
凤梅守着老家的几间大平房，没有院墙的遮挡。自己一个人晚上就蜷缩在这个风雨飘摇的家。以前的什么都忘记了，可没有忘记老公的名字，每晚都念着他老公的名字，明昊，明昊，那叫声凄婉，悲惨。
同是天涯沦落人，英子一个三十多岁就没有男人的女子，她深深体会到家里没有顶梁柱的支撑和失去丈夫的滋味，有多么艰难和困苦，所以，她把捡破烂卖的钱都用来买面和食品给凤梅送去。
别看凤梅疯疯癫癫，可她心里也不接受别人的食物。英子就每次买了食物放到凤梅的家门前。一次，二次，是英子持久的善良打动了凤梅，她再没有拒绝英子，就这样，两个苦命的女人不多说话，但是，彼此都能理解对方的苦衷。
英子把捡拾的破烂卖掉，拿着这些钱。又买了一些方便面、饺子、面包给凤梅送去。又用干柴似的手抓把树枝，用火柴点着干草，看着那然起的熊熊火焰，一会把饺子煮熟了，端给凤梅，凤梅那抹的花柳呼哨的脸，朝英子傻傻地笑笑，嘴里大快朵颐地吃起来。
英子看着凤梅吃得津津有味的模样，又爱怜地把她凌乱的头发朝后面拢了拢，凤梅朝她傻傻笑笑，以示谢意。两个不同年龄的女人就这样相处着，不是母女又胜似母女。外人没有人能理解她们，可这个疯疯癫癫的女人需要她，还能证明自己活着的价值。
英子陪伴凤梅不知道多少个日日夜夜，外人都说:“英子，你自己捡破烂挣个钱不容易，还照顾这个疯婆子干啥？”
英子沟壑纵横的老脸淡淡地笑笑，不说话，只是不停在垃圾上翻捡。
今天，英子把卖破烂的钱拿着买了一些鸡蛋，挂面，再次来到凤梅的家门前，今天里面没有任何动静，黑乎乎一片。
隔壁邻居的狗听见动静，狂叫不止。然后，门“吱呀”一声打开。
“疯婆子被他儿子送去救助站了，你以后不用再来了”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
英子恬淡地笑笑说:“好，好，我还发愁我走了后，她怎么照顾自己呢，这下好了，这下好了”。
英子像是念经一样嘴里连连说着:“这下好了，我放心了。”
从凤梅的家里出来，已是晚上七点多钟，天空中呼呼地刮起了东北风，风把光秃秃的树枝刮得东摇西摆，一会儿又夹杂着雪花漫天飞舞。有的人已经上床了，靠在暖烘烘的被窝里看电视；有的男人还在饭店里吆五喝六的喝酒划拳。
英子步履蹒跚地走在冷嗖嗖空荡荡的大街上，那寒风刮在脸上像刀割一般，只有自己那渺小的，驼了背的身影，在昏黄的路灯照射下，把她瘦小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网图侵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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