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记

作者: 云里生活的鱼 | 来源:发表于2024-02-28 14:11 被阅读0次

    [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灯是光明的使者,灯是前进的方向,灯是黑暗的救赎,灯光是一种勇敢,是一种刚强,是迷茫中唯一坚定的方向。

    我的家在东北小兴安岭脚下,在我记忆最初的那段时光,家里是没有电的,自然也没有电灯,唯一用来照明的是一盏昏暗的煤油灯,那盏煤油灯是玻璃制成的灯身,上面有一个金属调节器,里面是灯芯,灯里装上煤油,再点燃灯芯,上面用一个玻璃灯罩罩上。如果灯的亮度不够还可以用调节器上的轮轴调节灯芯的长度,以使得煤油灯的亮度达到最佳。

    那时夏天还好,天很长,晚上七八点钟天才黑的,对于那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人们来说时间完全够用,可是到了冬天就不成了,天总是黑的很早,下午四五点钟天就黑,父母才刚下班,家务只能在煤油灯在做。一盏煤油灯只能照亮一尺多远地方,母亲把煤油灯放在灶台上用来做饭,做好饭一家人围着煤油灯吃饭,吃完饭收拾完后一家人又围在煤油灯下,母亲在昏喑的灯光下做着针线活,父亲在灯下读书,我和哥哥在灯下做着游戏,父亲读完了书还会在灯下把书里读来的故事讲给我和哥哥听。只是那昏暗的煤油灯总有一股呛人的煤油味和熏人的黑烟,总会把鼻孔熏得却黑,不过时间一长也就习惯了。那时我总是望着那盏煤油灯里跳动的火苗发呆,总觉得那小小的火苗好像有着生命一般,跳动着,舞蹈着,像一个不着疲惫的小精灵用尽浑身的力量在和黑暗搏斗。现在想来那段日子真是浪漫而又温馨。

    我上小学的时候家里才通了电,看着电灯亮起来的一瞬,我和大哥兴奋地跳了起。那灯泡又明又亮,把家里照得和白天一样,而且开关也方便,一根细线一拉“啪”的一声,灯就灭了,再一拉又亮了起,不用划火柴去点亮,也没有刺鼻的煤油味和熏人的黑烟。我和大哥高兴的跑到邻居家分享这个好消息,却看见邻居家也都通上了电亮起了灯。我和大哥从胡同口跑到胡同尾,看着家家户户的窗户上透出明亮的灯光,邻居们的脸上也都和我一样挂着兴奋欢乐的笑容,那一刻真的感觉幸福极了,或许人类本就是极易满足的生物,今天看来极简单的事情那时却达到了人生的一个巅峰。

    但是我对于灯和光明执着却才刚刚开始,那时候每到春节时北方的一个习俗就是挂灯笼。家家户户院子里都有一个灯笼杆,灯笼杆上有一个三角架,到了除夕的夜晚家家户户都会在灯笼杆上挂上一个大灯笼,那灯笼挂的越高越亮就预示着来年的生活越红火。而且每家的灯笼就不一样,比的就是谁家的灯笼漂亮好看,谁家的灯笼精巧别致。我家的是一个四方的宫灯,那灯笼是一个木制的框架,我和母亲在除夕的前一天用五彩纸糊了起来,四周挂上穗子,贴上福字,把那灯笼打扮成一件精美的艺术品,里面在插上蜡烛,只等到除夕时点亮了挂出去。除了灯笼杆上挂的灯笼,我家院子里还要冻上两个冰灯,那冰灯是用“畏得罗”( 注:融入了俄语的东北方言,指下小上大的铁皮水桶)盛水冻成冰,取出后在里面凿个洞,把中间没冻实的水倒出去,再把蜡烛搁进去。用冰做的罩子既通透又能挡风,起到了玻璃罩的作用。到了过年的时候我和大哥一人手里还要提上一盏小灯笼,那是用四块玻璃拼起来的,底下一个小木托插上小蜡烛,上面用一个小木棍挑着,在除夕夜里提着它去和邻居的小伙伴们玩耍。每见到一个熟人就把手里的小灯笼挑的高高的,然后用手指着院子里的冰灯和灯笼杆的灯笼骄傲的说:看见了吗,那是我做的。然后便笑着静等着熟人的夸奖。

    除夕的夜晚家里也必然是灯火通明,父母会把家里所有灯都打开,厨房,卧室,客厅,走廊都是亮亮堂堂的,让那黑暗无处躲藏。那灯光从除夕一直亮到初三,家里亮亮堂堂的,人的心里自然也是亮亮堂堂的。话说回来,谁家又不是如些呢,毕竟大过年的就那么几天,谁家也不差那点电费。

    过了初三还有十五,正月十五是元宵节,也叫上元节,还是传统的灯节。不光每家每户要亮亮堂堂的,街上还有花灯会,那时每年文化馆门前的大街上都会挂满各式各样的灯笼,除宫灯,圆灯这种造型普通灯笼外,还有灯芯会转动的转灯,这灯外面是透明的玻璃,里面是一个圆柱心,点燃蜡烛里面的圆柱就会转起来,圆柱上面有各种图案也会随着转起,那图案有美女、生肖、花卉,多种多样。这转灯也还罢了,还有那双鱼灯,孔雀灯,五星灯,金龙灯,十二生肖灯,八仙拜寿灯,简直是看也看不过来说也说不过来。还有那心灵手巧的人从河里采来巨大的冰块雕刻成人物或动物的形状中间点上灯做成一个大冰灯,就是现在东北冰雕的雏形。每个灯笼上还挂着灯谜,若是猜中了还会有奖励,虽然只是钢笔,笔记本,牙膏,香皂之类的小玩意,却也极大的调动了人们的极积性。在寒风中街头上人头攒动摩肩接踵,灯市上流光溢彩,人们点评着谁家的花灯最漂亮,那家的灯谜出的有难度,所有人的脸上都是幸福满足的笑容。可惜的是十五一过一切就又归于黑暗,灯笼,冰灯都收了起来,家里除了必要的照明的灯以外其他用不着灯也都关了。所有人又开始为柴米油盐忙碌了起来,我又开始盼望下一个新年的到来,常常想着要是天天都过年那该有多好。

    时间总是无情地带走一切,我们慢慢地长大了,城市的变迁在不经意之间改变着一切,街上的路灯多了起来,道路两边的店铺上开始亮起了霓虹灯,公园广场上多了五光十彩的彩灯,整个城市被妆点的色彩缤纷,家里的灯泡也变成了更加明亮的节能灯,时代在发展科技在进步,灯和电变成了人们习以为常的事,光明变得简单又便捷,人们似乎早已忘记了没有灯和电的黑暗日子是什么样子了。

    随着城市化进程的加快,我家也搬进了楼房,搬家时我在收拾老房子的时候无意间发现了那盏老旧的煤油灯,捡回去擦去灰尘用洗衣粉洗去油灯上的油污,再用清洁球把金属调节器缝隙中的污垢也都清洗干净,整个煤油灯被我洗的焕然一新,好像一件崭新的艺术品一般,在玻璃灯身的表面竟然还有美丽的花纹装饰是我以前没注意到的。我把这盏煤油灯摆在客厅的茶几上,好像一件在博物馆展览的文化艺术品一样赏心悦目。侄女看见了问我:“老叔,这是什么东西。”我说:“这是煤油灯,小时候家里还没有电的时候,我和你爸,还有爷爷奶奶照明用的。”说着就和侄女讲起了煤油灯的故事,那时的一家人如何在昏暗的油灯下读书,学习,做家务,讲故事。

    侄女来了兴趣问:“这是好的吗?坏没坏?还能用吗?”

    我说:“这是好的,能用,不过现在用不了了。”

    “ 为什么用不了了?”侄女好奇的问。

    “因为现在没有卖煤油的了,没有燃料自然用不了了。”

    侄女听了失望极了,叹息到:“真可惜,这么好的东西。”在她的认识里似乎一家挤在一盏油灯下做事情是极为浪漫的事,那个时代的一切都是温馨感人的,还为自己没赶上那个时代而遗憾。可只有经历过的人才知道这其中的心酸和无奈。最终煤油灯还是被处理掉了,和煤油灯一起被处理的还有过年时要挂在灯笼杆上的宫灯还有冻冰灯的“畏得罗”。因为搬到楼上去了,没有了院子,灯笼和冰灯没地方放了,只能忍痛处理掉。这是一个时代的结束,也是一个新时代的开始。

    后来因为工作原因我去了北京,在大都市生活和工作的节奏太快了,每天都工作到华灯初上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坐着公交车回到自己的出租屋,在公交车上望窗外那璀璨夺目的灯光恍若仙境,却再也找不到自己前进的方向,初心迷失在尘世之中,宛如一缕轻烟随风飘散。故乡也只有每年春节才能回去,人也如同候鸟一样迁徙着久而久之便迷失了家的方向。

    春节时坐着火车回家时,透过车窗看到的便是白茫茫的雪原一望无际,白茫茫的大地上铺满了洁白的雪花,一片寂静中透出一种宁静和安详。这里没有城市的喧闹,没有车辆的喧嚣,只有一片纯净和安详,在这雪原上零星点缀着一片片白桦林和村庄,村庄上炊烟袅袅,昏黄的夜色下也有着一片绚丽的灯火照亮了宁静的夜空,不知道在这片灯光背后的人们又在上演着怎样的人间故事。

    又到了正月十五,城市是没有了花灯会,但是人们开始放起了孔明灯,五颜六色的孔明灯上写上了新年的祝愿放飞到夜空中,大哥玩起了无人机,航拍夜空下的小城在无数的路灯,彩灯,霓虹灯的衬托下变得璀璨夺目异彩纷呈,宛如仙境一般。而我从不知道我的家乡居然如人间的一片净土般美丽。

    飞在空中的孔明灯恍惚间幻化成一条连接无限星空的星河,仿佛有无数图画组成的一幅美丽画卷,画卷中有围在昏暗的煤油灯下忙碌的一家人,有在明亮电灯下的张张笑脸,有春节院子高高灯笼杆上挂的灯笼,有挑着小灯笼挨家挨户拜年的孩子,有挂着灯谜的花灯,街上的路灯,店铺上的霓虹灯,雪原下村庄里的灯火。这无数灯火组成的美丽画卷和着一个个孔明灯一起飘向星空,飘向美丽的银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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