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芦哨的少年

作者: 云依斐 | 来源:发表于2024-07-16 16:28 被阅读0次

郑重声明:本文原创首发,文责自负,参与月·主题写作征文第七期:怪兽

1945年9月15号,微湖上,传来一阵清脆的芦哨声,惊起一群群野鸭,它们好像不愿离开似的,紧贴着水面飞去。远远望去,吹芦哨的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腰扎小皮带,手握橹把,挺着小胸脯,立在船头上。

少年名叫刘彪,是郗山村儿童团团长。他的任务,一个是在渡口摆渡,一个是组织儿童团,盘查来往行人。这时候日本鬼子已经投降了将近一年,当年很多重要领导人都是经过渡口过湖西。如今处于解放战争期间,渡口这条线仍然是一条重要的交通线。儿童团员们可佩服刘彪啦,刘彪爹是运河上的船工和村民兵队长,刘彪从小跟爹在渡船上长大,风里浪里,练出一身好水性。他很聪明,每当遇到什么事情,那双大眼睛一忽闪,就能想出个小点子来。所以,大家一致选刘彪当了儿童团长。

芦哨报信的点子,也是刘彪想出来的。

刘彪做芦哨的技术可高明了,从芦苇浓绿的盛夏,到芦花放白的深秋,刘彪和小伙伴们总是小刀不离手,削啊削啊,芦哨不离手,吹啊吹啊……

打从郗山村成立儿童团组织,芦哨又成了儿童团报告情况的信号。所以,大家对芦哨的感情啊,更比先前更深厚了。

大清早,儿童团员们听到集合的芦哨声,一齐朝渡口跑来。这微湖渡口,就在郗山村的南边,总共不到几百米。大家到渡口一看,不见刘彪的影子,只见滚滚的微湖水,后浪推前浪,咆哮着向西奔去。儿童团员殷牛眼尖,一眼看见湖心浪尖上,跳荡着一条小船,他伸出小手一指说:“看,彪子哥准在那里。走,追过去!”

二牛、柱子、小勇、石头等,跳进水里,“哗哗”地朝湖心游去。他们爬上小船,船是空的,只见一根锚绳沉进水底,牵住了小船。人呢?大家正在猜想,忽然脚下的小船震晃了一下。二牛探头朝下一望,船底激流里冒出一大串水泡,接着露出半个人头来。二牛用手一指,欢喜地跳起来喊:“彪子哥,在这儿,在这儿!”

啊,刘彪他像只野鸭似的,把头一扑楞,钻出了湖面。圆圆的小脸上挂满了晶莹的水珠。乌黑的大眼睛,滴溜溜转。他稳稳地踩着水,黑黝黝的小胸脯露出水面,两手在脸上抹了一把,然后抓住船舷,纵身一跃,跳上了渡船。

孩子们轰的一声,围了上来。有的把大半个身子伸进水里,头贴紧刘彪的大腿,伏在船边。有的干脆把胳膊搭在刘彪的脚上,趴在湿漉漉的船板上。大家直瞪着眼,瞅着刘彪,在急切地等他布置今天的任务哩。

刘彪看了一下伙伴们,很神秘地小声说:“我爹今日大清早,从外回来说,夜里下半宿,解放军在蒋集桥打了个大胜仗,消灭了敌人一个团。现在解放军叔叔正在打扫战场,清查漏网的敌人。给咱的任务是密切注视渡口,有什么情况立刻报告。”

“彪子哥,今儿个敌人敢到渡口来,我们儿童团就把他们收拾掉算了!”石头愣头愣脑地说。

“那要看情况。”刘彪转脸对大家说,“咱还照旧活动,我留在渡船上,你们到湖边割草去吧。”
“好。”孩子们站起来回答。
“要注意芦哨声啊!”刘彪生怕伙伴们贪玩,误了大事,又叮嘱了一句。

大家分头行动了,只见欢腾的水面上,激起了一串串浪花。刘彪高兴极了,放开喉咙,高声地唱了起来:
微湖水,浪头卷,
我是微湖儿童团,
来来去去一把橹,
百里湖面我掌管。

随着清脆的歌声,小船在河心一上一下地跳动着。成群的鱼儿不时地在水上打漂。刘彪手痒了情不自禁地把鱼钩垂下水去,不一会儿,从水里甩出一条又长又滑的大白鳝。“嘿,正好慰劳打了胜仗的解放军叔叔!”他自言自语着,又把鱼钩甩了出去。心想:一定要钓着更大的鱼哩!

刘彪正在兴头上,忽听岸边传来一阵焦急的喊声:“喂--渡河喽!”刘彪歪头一看,收起了鱼钩,摇动橹板,小船向北岸飞去。

岸边立着六个人,都是庄稼人打扮,其中还有一个胖女人。他们一看撑船的是个小孩子,心神不安的样子立刻消失了,没等小船停稳当,便你争我抢地上船。船被踏得乱晃起来,水眼看就要漫进船舱。胖女人踏着泥水摇摇晃晃,废了好大劲才爬上船。没等站稳,就一屁股坐在满是泥水的小船舱里了。她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好像是刚刚进行过一次跑步运动。

刘彪在渡口干了快一年啦,象这么个抢渡样子,他还是第一次见呢!不知为什么,刘彪的心忽然咚咚地跳起来,大眼忽闪忽闪地想:六个人要渡河,万一是漏网的敌人,那该怎么对付呀?想啊想啊,他忽然想起了爹讲的那个猴子过河的故事。对,我也把他们分开渡。是敌人,一帮一帮地收拾也不晚。

想到这里,刘彪站在船头上问:“你们是一块的吗?”
“不不,不是一块的,都不认识。”一个瘦猴模样的人回答。
“今天风浪太大,不敢渡这么多人,要分两次渡。”说完,刘彪把橹放下,坐在船头上不动了。
“小兄弟,快渡吧,我们多给你现大洋。”接着瘦猴对着其他人问,“你们说好不好?”
“好,俺愿意多出钱。”船上人一齐抢着回答。
“不行!这不是闹着玩的,水火不留情呀,万一翻了船,谁也就别想活了!”刘彪坐着一动不动,丝毫也没有开船的意思。

瘦猴一听这小孩说的在理,斜着眼把船窝涨得透紫透紫的。他把手往腰里一插,破口骂了起来:“他妈的,滚下去,快!”

其中有三个人很不满意,慢腾腾地下了船。刘彪一看,嗬,这大麻子有这么大的威风,既然不是一块的,他们为什么怕这大麻子呢?

船,渐渐离岸了,岸上的六只眼睛,还在瞅着离他们越来越远的渡船呢。船上的三个人东张西望,好像在寻找什么。刘彪想,一定要把眼睁大,查清楚他们到底是什么人。

想到这里,刘彪装着随便用手朝北一指说:“去赶临城集呢!”

临城,刘彪上月跟爹去过那儿。那里有一眼望不到头的火车道,火车冒着白烟,呜呜地叫着,可大啦!可是有国民党反动派的兵站着岗,不让近前看,刘彪只老远站着看了两眼,就叫爹拉着走了。

他们到底是什么人呀?刘彪急得头上都往外冒汗了。这时,他暗暗恨起自己来,为什么不能像爹那样,一看就能认出好人坏人呢!他想起去年的一个傍晚,他和爹在渡口上,忽然一个人来渡河,说是要到根据地去。刘彪当时一听,去根据地,那一定是自己人啦。可是爹看那人神色不对,三查两问,原来那人是个大汉奸,要去根据地探听情报呢。

可眼前坐着的是好人还是敌人,怎么看呀?日本鬼子虽然投降了,可现在还有国民党反动派呢!他真想大声问:“你们是不是敌人?”可他没有这样问。就算是敌人,他们自己能承认吗?唉,真难呀!

刘彪想,干脆拿他们当敌人算啦!可一转眼,他又想起爹常说的话,不能放走一个敌人,也不要冤枉一个好人呀!刘彪一边摇着橹,一边悄悄打量着这三个人,虽说是庄稼人打扮,但一点也不像庄稼人,脸白白的,手嫩嫩的,哪有这号庄稼人呀?我爹和村里的叔叔伯伯们,那才是庄稼人哩。他们成年累月在地里干活,风吹日晒,脸是黑里透红,手上有一层茧皮,像把铁锉一样,他们用手摸刘彪的脸一下,就火辣辣的,可疼啦!

看到手,刘彪一下子想起来了:上船的时候,为什么大麻子把手往腰里一插,那三个人就害怕了,乖乖地下了船,他腰里有什么厉害家伙呢?是枪吗?反正刘彪觉得这里面有文章。对,想法摸摸看。

刘彪攥紧橹板,把小船猛一晃,大麻子闪了一下,两手一扬,身子一歪,刘彪急忙上去,拦腰扶了他一把,嗬,硬梆梆的,没错,是枪!

大麻子象被蝎子蛰了一样,蓦地站起来,死盯住刘彪问:“你要干什么?”
“掉到河里可就上不上来了!”刘彪平静地说。

这时候,胖女人被一晃,晕船了,“哇哇”地吐着黄水。忽然,一阵大风吹来,一下了把胖女人的黑头巾卷进水里,头巾像条大黑鱼一样,在浪里打了几个旋,就不见了。啊,胖女人露出狐狸尾巴来了,庄稼人哪有烫发的?胖女人吃惊地抬头望望大麻子,想说什么。大麻子忙给她递了个眼色,她又把头低下去了。

这一来,刘彪完全断定了他们是敌人,他又想起了前些年村子里死在鬼子和国民党反动派手里的那些乡亲们。他一边放慢了橹,一边很随便地吹响了芦哨。

“吹芦哨干什么?”瘦猴怀疑地问。
“玩啊!”刘彪不理睬地继续吹着。

刘彪的芦哨声,是告诉岸上的儿童团,对岸有三个敌人,快报告民兵去抓。

大麻子和瘦猴,惊慌地看着芦哨,听着这奇怪的芦哨声,觉得太可疑了。于是,瘦猴走上前说:“哎,你这芦哨吹得可真好啊,来,我看看。”

刘彪猜透了敌人的心思,顺手递过芦哨:“有啥可看的!”瘦猴把芦哨接在手里,反过来看,复过去看,又把贼眼对在芦哨的一端,朝着天看了老大一会儿,他恨不能一下子全看出芦哨的秘密。可是,他什么疑点也没有发现,便丧气地把手垂了下来。这时,瘦猴忽然发现,对岸渡口上,影影绰绰地有人活动。鬼计多端的敌人好象预感到有点不妙,马上改变了主意,随手把芦哨还给刘彪说:“哎,把船朝下游划,我们不到渡口登岸。”瘦猴命令着说。

“不行,渡船从来都停泊渡口!”刘彪说罢,猛力朝渡口划去,小船像离弦的箭一般。

敌人一看,紧张起来了,唰地从腰里拔出了手枪。指着刘彪道:“他妈的,朝下游划,快!快!”

刘彪一看,两个黑糊糊的枪口,对着自己的胸膛。但他没有害怕,这时只有一股怒火,涌上心头,全身热血,像奔腾的微湖水。他暗暗地下了决心:航线不能变,一定不能把敌人给放跑!

“啪!啪!”瘦猴跳起来,给了刘彪两个耳光,把刘彪打倒,抢过橹来就摇。可这家伙并不会摇橹,船儿只是在水里打转,瘦猴干脆把橹扔在一边,让流水冲着船,朝下游流去。

刘彪一看,可急坏了。他没有想到敌人会来这一手,万一船顺手漂去,那后果可就不堪设想了。怎么办?怎么办?要靠渡口可是困难了。只有一个办法,和儿童团员们一起,把敌人消灭在这激浪里。

情况火急,没容刘彪多想,他跳起来立在船头上,嘟嘟发出了紧急集合的芦哨声。

“不准吹!”瘦猴一听芦哨声,吓得不轻,扑上来把芦哨夺了去。

刘彪从船头跳到了船尾。他唯恐小伙伴们听不到芦哨声,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芦哨,用力吹了起来。

大麻子和瘦猴,猛力扑了上来。敌人是不敢打枪的,他们知道,枪声一响,自己也就跑不掉了。

说时迟那时快,刘彪一闪身,大麻子扑了个空,刘彪猛朝大麻子屁股上蹬了一脚,只听“扑通”一声,大麻子落了水。然后,刘彪扯住瘦猴的衣袖,利用他向前扑的力量,一块滚进了翻腾的激流中。这时候,胖女人蜷在船舱里,吓得一个劲地打哆嗦。

岸上的儿童团员们听到了芦哨声,象群野鸭子一样,飞一般朝刘彪游来。水里的激烈战斗开始了,小伙伴们打得可勇敢了,可有意思啦。

刘彪猛地发力脱开了瘦猴,一个猛子扎到水底,然后又把头露出了水面,他一眼看见大麻子正在两手乱抓,大口地喝着水,就双脚一蹬,朝他扑去。刘彪右手抓住大麻子的头发,往水里猛按,左手从大麻子腰里拔出了手枪。这时,忽觉双脚象被什么东西钳住似的。回头一看,原来是瘦猴。刘彪急忙放开大麻子,来对付瘦猴。

瘦猴懂得一点水性。但就在他扯住刘彪的脚的时候,小伙伴们也赶了上来,团团围住了瘦猴,拉脚的拉脚,扯手的扯手,一下子把瘦猴平扯成了一个“大”字。

瘦猴还在挣扎,刘彪趁势来了个鲤鱼大翻身,钻在瘦猴的肚皮底下,拔下他腰里的手枪,狠狠地朝他肚子上捣了几下,又翻身钻上来,骑在瘦猴的脊背上,举起刚缴来的手枪,朝瘦猴脑门上用力砸去。不一会儿,瘦猴浑身软了,小伙伴们这才松了手,尸体随即被激流冲走了。

这时候,二牛正抓住大麻子往水里按,大麻子死抱住二牛不放。刘彪和小伙伴们一看,急忙游了过去。刘彪一手揪住大麻子的头发,一手把大麻子的头往水里按,其他小伙伴一看,也跟着把大麻子按在水里。大麻子咕嘟咕嘟喝着水,二牛说:“喝个肚儿饱吧,分文不收。”

小伙伴们越战越勇,一眨眼,大家不见了刘彪。正焦急的时候,只见刘彪摇着小船,逆水而来,船舱里还躲着个胖女人。大家一齐动手,把半死不活的大麻子也拖上了船。

这时候,刘彪爹摇着船,两个解放军叔叔端着枪,把岸上的三个敌人也押来了。

刘彪高兴地迎了上去,把战斗情况报告了一遍。一位解放军叔叔拍着刘彪的肩膀说:“不愧是微湖儿童团,干得真漂亮,小团长捉住了大团长!”原来大麻子是国民党反动派某团团长,瘦猴是参谋长,胖女人是团长太太。之前大麻子在蒋集桥战斗中见势不妙,扔下部队溜到渡口,企图化妆逃跑,没想到又碰上了机智勇敢的微湖儿童团。

天边霞光万道,微湖波光粼粼。刘彪和小伙伴们欢喜地吹起了芦哨,芦哨声悠扬动听,随着微湖波涛,流向很远很远。

注:父亲的亲舅舅就是刘彪爹,后来刘彪爹所在的微湖支队(铁道游击队原型)被并入华东野战军,解放后,刘彪一家人都留在了南京,当年儿童团的那些神兽们如今也已退休的退休,去世的去世。

相关文章

  • 吹芦(诗经体)

    吹芦(诗经体) 吹芦于寨,邀女之黛。喜庆歌泰,永矢弗汰。 吹芦于峦,邀女之颜。喜对春澜,永矢弗湮。 吹芦于堰,邀女...

  • 柳哨儿吹吹(诗歌)

    作者:马桂明 原创作品莫搬运,看看即可。 柳树嫩芽染黄了堤坝 柳叶飘飘翠绿了湖塘 拧一段柳枝儿吹柳哨 谁都会想那春...

  • 吹哨的人

    是谁吹的哨, 风声中婉转悠扬, 绵延万里; 是吹给谁的哨, 人群中驻足寄望, 孤影接离。 雨打芭蕉, 梧桐落叶。 ...

  • 蝶恋花.依吹初哨

    世事无常天操道。一岁灾情,依吹当初哨。 冬日寒潮似来早。每移别处携口罩。 疫情不逐人烦恼。日日防查,幸得君还好。 ...

  • 吹响生命之哨

    有一个人 站在春天的黎明前 吹响了黑暗 没有人喜欢糟糕的讯息 病毒也在咬牙切齿 世人啊,难道因为恐惧 它就会远离了...

  • 春哨

    春 哨 王华 一夜细雨霏,虹销推柴门,鸭知小清河,顽童戏哨吹。一地里,平添了...

  • 要留清白在人间

    吹哨人虽然走了,但哨还留在人间,等着更多正义人士吹响它。

  • 海伦妹妹(第六章)

    6、 “瞿——瞿——”女阿伯的哨遍吹响了,她是妇女队长,每天哨遍一响,全队的男男女女,谁都不敢懈怠,都得急冲冲抓起...

  • 2022-03-02

    莲出於池(一) 看着芦芦,仿佛又看到了少年的你。那年,你也不过才十六岁。 芦芦有一张尚未雕琢的瓜子形脸,眉眼清浅,...

  • 2018-02-21

    用《哨年战歌》吹响我们嘹亮的梦想,我仿佛听到战队集结的脚步声……

网友评论

    本文标题:吹芦哨的少年

    本文链接:https://www.haomeiwen.com/subject/asgmcjtx.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