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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安,别跑了安安,小心车啊。”李成在安安后面追着跑,大口喘着粗气。
安安正往马路上冲去,一辆车迎面而来,下一秒“噔”的一声,眼看着一个人飞了出去。李成定在原地愣了几秒,紧接着三步并两步冲着人飞的方向跑去。
看着四脚朝天的安安,李成觉得这段五十米的路好长,脚好重。李成颤颤巍巍地蹲下,脚踩在血泊中,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抱抱他心爱的姑娘。
在崩溃中保持一丝理智,掏出手机想打急救电话,但是手却不听话地一直抖。有热心的市民看见李成慌乱的样子,“别打了,我打吧,你看看她怎么样了。”
看着血从安安头部渗出来,越来越多,李成慌了神。手放在安安腰侧比了比,又放在脖子旁比了比,不知道该碰哪里,眼泪一下一下地往下掉,嘴唇颤抖着,“安、安、安安......”
他试探着拉起安安的一只手,就像一个价值连城的瓷器被打碎了,看着一地的碎渣不敢碰。
出事地点离着医院近,救护车来的比较快。很快现场被围了起来,医生护士围着安安,李成被挤到了一旁,慌得不知所措。透过医生肩膀的缝隙看着躺在地上的安安,想着她可能只是睡着了。
医生沉重的话打破了他的幻想,“您是患者家属吧,患者由于受到重创,很抱歉,宣布死亡。”
犹如五雷轰顶一般,“不会的,一定不会的,安安,安安!”李成挣扎着,看着护士把一床白布从头到尾盖在安安身上,歇斯底里地喊着。
李成挣扎着到安安身边,颤颤巍巍地把安安抱在怀里,就像刚恋爱那般温柔,“别躲了胆小鬼,你快回来。”眼泪如洪水决堤般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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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中的李成一下惊醒,从床上坐了起来,怔了一会儿。回想梦里的瞬间,不禁打了个寒颤,抹了一把耳边顺着眼角流下的眼泪,此时他的眼里满是红血丝和无尽的恐惧。
他起身准备到客厅喝口水,刚拿起水壶,瞄到桌上,紧接着啪一声水壶摔碎的声音。
视线停留在桌子上一条略带血迹的手链,以及他女朋友安安手写的一张便签——“我再也不想追着你跑了。”
他的手不住地颤抖,低头看着脚下碎成一片的水壶,和被弹起的玻璃渣嵌入肉里,正在渗血的脚趾。脚趾的痛是真实的,心痛也是,好像那梦不是梦。
李成觉得天旋地转,腿脚发软,眼里有奇怪的液体作祟,眼前一片朦胧。他扶着桌子,一步步走向房间,颤抖无力地在床上被褥之间摸索他的手机。
李成打开通信录,可没有备注“安安”的通话记录,他挨个打出数字拨打熟悉的电话号码,却被告知是空号,反复确认,无果。
本地实事新闻,一个芝麻大小的事都能上新闻,而没有一个字有关梦里的那场车祸,无获。
他又打电话给安安他俩共同的朋友,电话刚被接通,还没等对方开口,“安安呢,安安怎么样了?”
显然电话那边有点恍惚,“安安是谁?”
“我女朋友,季安安!”李成几乎怒吼着。
对方反应了一下,“我认识的人里都没有一个人姓季,你没打错...”许是对方又说了几句,但他一个字也没听见。手机滑过顿在耳边半握的手砸到脚趾上,把嵌在脚趾上的玻璃渣又嵌深了些,他却不自知。
他想到安安的母亲,捡起地上的手机,却怎么也找不到手机号,甚至前两天刚聊过的微信都如凭空消失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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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成有些害怕,来回翻动手机找安安存在过的证据。事实是,除了手链和便签,什么都没有。
照片、短信、手机号,甚至所有认识他们的人都不记得这个人。甚至有人调侃道:“想妹子想疯了吧,你小子都几年没谈恋爱了,上次还是你大学毕业异地恋分手的那个呢。”
李成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低声呢喃,“这不是梦啊。”
李成想起了什么,抓上钥匙就跑了出去,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报了地址,催促着司机快点。
到地点后,李成一个箭步连爬到五楼顶楼,“咚咚咚”猛烈的敲门声惊醒了屋里熟睡的狗,汪汪狂吠。“谁呀,别敲了,门都烂了!”屋里传来了一个女人的声音。
李成刻意缓了缓自己的情绪,表现得不那么狼狈。门被从里面打开,一个不到五十岁的女人探头,上下打量了一番,眉毛微颦:“你好,你是哪位?”
李成刚组织好的问候如鲠在喉,只剩颤颤巍巍一句,“阿姨,我是...我是李成啊...”
女人不明所以,又仔细看了看,从她见过四十几年世界的眼睛里重新输入,从时刻运转的大脑里不停搜索。
显然她失败了,但是看着李成还没来得及换的拖鞋,和暴露在外的血淋林的脚趾时,她震惊了一下。身为护士和母亲,责任感一涌而上:“孩子,我确实不认识你是谁,但是你的脚破了,得去医院看看。”
女人伸手想拉门把手关上门时,李成一下握住门框,“阿姨,我是你女儿安安的男朋友啊,我们见过的啊。”这句话几乎颤抖着说出来。
“安安?你瞎说什么呢,我女儿不叫安安,孩子,你找错人了。”女人又想继续关门的动作,李成怎会放手,脑子一转,“那阿姨,您能不能帮帮我?”
女人也害怕这是什么阴谋歹人,但看着血肉模糊的脚趾,她还是抓起门口挂着的钥匙,领着他下楼,“我工作的医院就在附近,去医院吧。”
李成跟着她,不敢作声,女人问起这是怎么弄的,他压住心里一万个问题,“找女朋友,一着急,被杯子砸的。”
女人开始还试探着问几个问题,见他低头不语,也没再问,“男女朋友吵架啊,不要动不动就分手,找到了好好劝劝她,总归是要一起生活的。”她叹了口气,“我闺女也是,动不动和男朋友吵架,一口一个分手吧,我总......”
“阿姨,您真不记得我了吗,您叫张秀梅对吧,您有两个孩子,一个叫季安安,一个季娇娇。”李成突然打断了女人的话,试探中带着焦急。
女人回头不可思议地看着李成,上下打探,“你怎么知道我女儿叫什么名字,你到底想干什么!”女人满是警惕地后退两步。
李成无奈地笑了笑,“您可能不记得我了,我是之前住院的病人,您和我聊过天。”他用尽全身的力气驱动嘴角的肌肉向上,挤出一个不大不小的笑。
女人半信半疑地走在前面,手里紧紧地握着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紧急呼叫110”。
她似是想起了什么,回头补了一句,“你记错了,我就一个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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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马路边上,李成正看着这片马路,听到女人的话,眼泪如河水决堤一般不止。
就在几天前他还和安安一起回来吃这个女人做的油焖大虾,好吃极了。而现在,安安不见了,谁都不记得这个人,就像从没来过一样。
接下来的五分钟,两人一路沉默到医院。李成看着张秀梅悠闲熟络地和医院人员打招呼,心想:“如果你知道你的女儿存在过却因我出车祸,你该有多难过。”
李成跟着她来到一间空出来的治疗室,张秀梅换上工作服帮他简单清理治疗。边治疗边说,“工作几十年了,好些人我都不记得了,你是怎么能找到我家里的?你要是图谋不轨,在这我也不怕你,一下就把你抓起来。”
李成无奈地看着张秀梅,“那您为什么现在还要帮我治疗呢?”
张秀梅正拿镊子把玻璃渣从血肉里拿出来,疼得李成倒吸凉气,“医者仁心,该交钱的一分钱不能少!”
她态度强硬,正气十足。她们母女的性格简直如出一辙,安安也是,总想人性本善,正义拯救世界,却不知道这个世界人心险恶。
李成有些失神,还是张秀梅拍了拍他才回过神来,“别沾水,去药店买点消炎药,三天以后来换药,走吧。”说着,张秀梅拿起消毒用品就要走。
“阿姨,谢谢您。”在张秀梅背对着他的方向,不知表达的是哪种感情。而后自顾自地低估了一句,“又想吃您做的油焖大虾了。”话很轻,也不知道被张秀梅听到了没有。
张秀梅愣了一下,只是一下,几十年的工作经常被人有心感谢,欣慰且温暖。对于这个突然闯入的毛头小子虽有心提防,但总有些说不出来的熟悉,还有他所说的“安安”。张秀梅侧脸摆出了职业微笑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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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成从医院打车回家,看着一路的风景都是原来的风景,路也都是之前走过的路,就是身边少了一个人。
离家近的一家商场,出现了一面大大的牌子,上面挂着泡泡玛特的标识,他示意司机停车在商场附近。
安安很喜欢泡泡玛特,但是之前这个商场只有娃娃机,每次只能坐半小时地铁去别的商场的实体店。李成还抱怨,“这些东西在哪买不一样,还要在店里买。”虽然偶尔抱怨,但也总会陪她一起。
刚开始他只以为安安觉着好看而已,后来他慢慢地发现,安安每次心情很不好的时候就张罗要抽盲盒,似乎就像她的精神寄托一般。
起初他理解她,陪伴她。而随着生活工作各种压力,李成下班只想在家放松休息,打打游戏,偶尔忽略了安安的小情绪。
想着想着,他已经走到店里,一眼就看到了一旁的那个限量款大娃的屏幕图。李成猛地想起了什么,指着问店员,“那个,那个被买走了吗?”
店员有些被吓到,“我帮您查一下。”
李站在柜台前,手握地冒了汗。“抱歉先生,我们这个是需要提前抽签才有资格购买的,目前已经被买走了。今天刚好是提货,但是是在另一个商场提货。”
“哪个商场?”李成略显焦急。
“鑫百商场。”店员话音刚落,李成撒腿就跑,这不就是之前他们常去的那家。
前段时间的某一天,安安异常兴奋地打电话给他,说她抽中了一个大娃。李成并没有和他一起兴奋,因为那天他的失误,失去了唾手可得的升职组长的资格。
安安下班想叫李成陪她一起去抽盲盒,说运气一定很好。无处宣泄的他和安安大吵了一架,他摔门就走。
第二天刚好是情人节,他回来时带了那条的手链回来赔礼道歉。他知道道歉一定管用,知道他们都只是小打小闹,终究离不开彼此。
李成上了一辆出租车,让给司机尽快到。李成开着窗户,感受的秋天的凉风,思绪飘到很久,很久。“安安当时应该很难过吧,她可能还没消气才躲起来的。等我帮她拿到大娃,哄她开心,她想什么时候去我都陪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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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开到商场附近,这条路似乎异常熟悉,不是每次来的熟悉,似乎是在梦里见过。
顾不了太多,三步并两步飞奔进商场里的店铺,“您好,您好,我来拿我抽中的新款的大娃。”李成上气不接下气地大口喘着粗气。
店员微笑着,“先生,您慢慢来,您抽中的是哪款?”
“就这个,就这个!”李成指着屏幕海报。
两个店员面面相觑,又望了望店铺门口的方向。
“先生,我看一下您的订单。”其中一个店员低头查验电脑,一个店员从柜台里走了出去。
李成焦急地打开手机,他记得安安发给他了抽中页面。打开微信习惯性找置顶发现,压根没有这个微信联系人。
“我女朋友抽中的,我没有信息,您帮我看一下,是不是叫季安安!”他仍就坚定。
店员左右看了看,这时另一个店员也回来了,两人附耳说了两句,店员笑着:“抱歉先生,您应该是记错了,这款中奖的客户刚刚拿走,您的应该不是这款。”虽然客气,但店员对他们的工作自信且坚定,万不会弄错限量的产品。
“那位先生刚刚拿走哦。”店员伸手指向前方——有几个人围作一团,正投去羡慕的眼光一顿拍照。
李成回头看,向着人群而去。穿过缝隙,看着一个男人抱着和屏幕海报上一样的大娃,旁边的女生拎着一袋子的盲盒幸福地笑着,想起安安抽到喜欢的盲盒的时候也是这个样子。
李成走到男人旁边,“兄弟,我加钱,你能卖给我吗?”声音似有些颤抖。
男人疑惑地看了一眼李成,礼貌地笑着说:“我女朋友喜欢,多少钱也不卖。”说完一只手抱着大娃,一只手牵着女朋友准备要走。
一向沉稳的李成如失控一般,一下抓住男人的肩膀,“卖给我吧,多少钱,你开价!”似恳求,又有不容拒绝的坚定。
男人都对被人一把从身后握住肩膀的动作感到敏感,似带有挑衅。原本还对着旁边女孩温柔以对,突然一改面貌,眉头紧皱,回头瞪着李成,“干什么,都说了我不卖!”
李成也毫不畏惧,“我给你加多少钱都可以!”李成语气依旧强硬,但没有要一较高下的气势,他只想要男人怀里的那只大娃。
男人许是想在心爱女孩面前表现一番,把大娃交到旁边女孩的手里,撸起衬衫袖子。旁边已经围起了一圈人,店员上前劝和,一人拉着李成,一人半抱的姿势拦住男人。
“先生,我们的限量款不定期都会有的,您喜欢也不能夺人所爱不是......”
“先生,先生别生气,这样,您要不带着女朋友先走好吧......”加上旁边的热心市民一言一语地相劝。
李成情绪突然难以受控,挣开店员的拉扯,“我他妈那是我女朋友抽中的,怎么现在就成他的了,我他妈我女朋友咋就谁也不记得她了!”语无伦次地说着,大滴的眼泪往下掉。
买走大娃的男人刚走远几步,听到动静又回头准备向李成走去,还好被女朋友拉住,而后怒吼,“你他妈女朋友死了吧!”
李成闻言,脸色更冷了。一下冲破人群,任谁都拦不住,只见一下秒抱着大娃的男人连娃带人摔倒在地。男人被惹急了,东倒西歪,连滚带爬地起来,骂骂咧咧地准备挥舞拳头,李成咬着后槽牙又是一拳 。
而后李成垂着头,不紧不慢地往出口走去,如丢魂的僵尸一般。李成的脑子里久久回荡着“你女朋友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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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已经暗下来了,李成看着路边亮起的路灯失了神,一辆闪灯而过的120救护车似是勾走了魂魄。
李成往救护车走的方向走去,看到一个小公园,有些熟悉。
想起来了,他的梦里就是这!
昨天他还陪安安抽盲盒来的,而安安似是没有什么兴趣一样,有气无力地拿起一个又一个。李成看着同样无精打采的安安,强按烦躁,“不知道买什么就别买了,攒点钱等着来拿大娃吧。”
李成本来只是不耐烦地发发牢骚,只见安安真的听话地放下手里的盲盒。放在以前,想让她空手而归,那是不可能的。
安安抬头对他笑了笑,“李成,我好累啊。我发现我已经在你身后追着你跑了好久了,跑累了。”
李成一下摸不着头脑,“什么追着我跑,你在说什么?”李成似是感觉到安安的不对劲,语气柔和了不少,顺了一下挡在安安眼角的头发,才发现她的眼里盈着泪。
“安安,你到底怎么了?”李成有些无措。
安安没有说话,慢慢悠悠走出了商场。李成没有说话,只是跟在她身后,心情也愈是烦躁,不知道哪里做的不对,想着许是他最近对安安的态度不太好。
安安逆着回家的方向而走,李成走到安安身边,拉住她的手,“回去吧,太晚了,是我错了,乖啊。”
安安没有停下,虽是被李成牵着,也是安安主导着方向。走到不远处的公园,安安停下,看嘈杂的街道,来往忙碌的车辆,李成从侧面看到她在笑。顺着安安的角度看过去,是一个普通的小公园。
安安突然撒开了李成的手,跑向对面的公园,逆路而行。李成眼看着似发疯般的安安,跟在后面大喊她的名字,而安安似着迷般不管不顾,冲向了“极乐公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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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后的汽笛声提醒李成现在是现实世界,一个没人记得安安存在过的现实世界。
看着平常如此的马路,李成问了问身边散步遛弯的大爷,“大爷,请问昨天这昨天是出车祸了吗?”
大爷看了看李成手指的方向,思考几秒,“没有啊,我天天遛弯,昨天就在公园陪我小孙女玩了好久,今天也没听说有车祸啊。”
李成礼貌谢过后,嘴角上扬,摇了摇头,“安安,你到底是只想让我记得你,还是我忘不掉你。”李成在原地站了两个小时,直勾勾看着梦里车祸的方向,闪过安安失望的表情,懊悔自己的过错。
折腾了一天,李成到家坐在沙发上,点燃一根烟抽了起来,手里抓着安安留下的纸条。
不知几时,李成倚着沙发上睡着了。
“别去了,你找不到我的。”安安的声音在屋里响起。
刚被玻璃渣扎破脚的李成突然慌乱,环绕屋子四处寻找,“安安,你在哪,安安,别闹了!”
安安轻笑,“我不一直在这儿,”此时她是桌上那条手链上的一滴血,就站在他面前,而他什么也看不见。就像从前她眼里盈满的眼泪,而他察觉不到她的难过。
“李成,我好累啊。”安安声音疲惫,而李成还在仰头四处寻找,“安安,我就在这呢,有什么事你出来,我们一起承担好吗?”
“好啊,可是我回不来了,我再也不想追着你跑了。”
“安安,你不想追着我跑了到底是什么意思?你告诉我好吗,我一定改。”李成像个犯错的孩子道歉一般。
“李成,你真的变了。不是你不爱我,是我们都觉得彼此是最重要的人,不会离开的人,把最坏的脾气留给最亲近的人。”安安叹了口气,“你知道我很喜欢娃娃,开始你陪我热爱,陪我快乐,后来你是觉得我什么委屈到那都会烟消云散吗?”
李成被问得有些懵,轻皱眉头。
安安伸手碰了碰他的眉间,却瞬间穿透了李成的身体,她依然笑着。“我依然难过。”
李成闻言心里咯噔一下,难道安安并不是在被娃娃治愈,“可我怎么看到你每次觉得蛮开心?”像是平时对话一般真实,却是在不同时空世界。
“是吗,那你开心吗?”安安突然哽咽。
李成顿了顿,“开心吗?”像是在问他自己。
看着手里的项链摇了摇头,“原来我一直不了解你,我以为你没心没肺,抱着几个娃娃能开心好久。
安安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掉到半空又突然消失,原来她真的已经不属于这个世界了。
“是,其实刚开始开心是真的,后来难过也是真的。我发现我们之间越来越亲密,也伴着承受彼此更多的坏脾气。你的工作我不懂,但我想帮你,想陪你。”
“时间长了,我发现我好像不能治愈你了,我想试着了解你的难过,但你什么也不愿意和我说。每次和我去买娃娃也是敷衍,我觉得是不是我们就差不多走到这了。”
“出事那天,我看见你宁愿和别人分享你的难过,你都不愿意在安静的出租车上和我说句话。所以在你那么不耐烦地和我一起从商场出来的时候我没有说话。”
“车祸不是我早有预谋,只是看着那个公园就想去走走,看着那辆明明可以躲过的车,我只想奔它而去。在没有完全失去意识的时候,我不想挣扎,只想就感受着血液涌出,好好睡上一觉。”
李成脸上布满了眼泪。这些他竟丝毫不知,那天和同事抱怨是两个人工作冲突影响进度,想着怎么弥补,也是烦躁的很。殊不知旁边一直假装激动开心的安安已经毫不觉察地“离开倒计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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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安,你还能回来吗?”李成似恳求一般,“我们就像从前那样激励进步,嗯?你不疼吗,你不怕黑吗,我不在谁保护你呢?”
安安看着他扎破的脚趾摇了摇头,“你看地上的杯子,还能捡起来吗?”安安叹了口气,“我该走了,你要好好生活。”说着伸手摸了摸李成泪流满面的脸,结果同是被透明般穿透。
李成猛地抬头,想伸手抓住,但什么也没有,也不知道朝哪个方向抓,只能在空气中胡乱伸手攥拳,重复着同样的动作,“安安,你别走,安安,你听到没有啊!”
安安看着李成狼狈的样子,背过身抽噎了两下,再也不敢回头地穿过门走了,“这次,我终于不用追着你跑了。”
李成在梦里崩溃着寻找着,突然挣扎着睁开眼睛,看着空白的天花板,伸手摸了摸脸上滑过地泪珠和身上的毛毯。
现在外面天黑着,他想着她得多害怕。立刻从沙发上弹起来准备去找她,脚上的疼痛提醒他——无处可寻。
怎么留住一个要走的人,怎么找到一个不存在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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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成在沙发上坐了一夜,摩挲着那条手链——那是情人节他送给她的,为了一条手链他几乎掏光了大半积蓄。
他骗她手链很便宜,后来偶然听到安安和朋友聊起李成为了一条手链过得拮据,他才知道,其实她一直什么都知道。她习惯隐藏自己的情绪,保护他的感受,排解他的难过。
这一夜,李成回想着那些最细小被埋藏的记忆,好似她一直在迁就他。那些看似他一句认错就能得到原谅的小事,许是在她心里扎了根。
“你可能真的不想追着我跑了。只有我记得你,不是你惩罚我让我记得,是我忘不掉你啊。”
他看着悄悄升起的太阳,想起他们在一起这么久还没一起看过日出日落,想起了那一点一滴的亏欠。而现在,再多对不起,都换不来一眼对视,最珍贵的都留在了回忆里,和她不再来的梦里。
“胆小鬼,外面太黑了,害怕就回来......”
为什么人都在无法挽回的时候才会珍惜在一起一点一滴的回忆,才想对曾经说句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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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夜亦有人无眠——张秀梅。
安安走前去妈妈梦里“躺”了好久,从哪里来从哪里离开。
在妈妈梦里,不像和李成那么多话说,她静静躺在妈妈怀里,被妈妈抱着。伸手一下一下地抚摸妈妈脸上愈加深厚的皱纹,就像未出生时妈妈隔着肚皮轻抚她般温柔。
安安在妈妈闭眼休憩了一会,长大以后就没有再这样在妈妈怀里被抱着了。
“妈妈,抱歉让您和爸爸、妹妹都忘了我,我想省去你们的难过。我从这里来,也从这里走,下辈子我们再遇见。”安安微笑着摸了摸妈妈的肚皮,从妈妈身边起来,看着妈妈熟睡的样子,泪如泉涌一般。
安安不舍地站在门口,三步一回头地看着两张熟悉亲密的面孔,直到她消失不见。
张秀梅终于强忍不住眼里的泪,如河水决堤一般呜咽,怕被安爸发觉,死死地咬着弯曲的手指。
从李成来找她,听到“安安”这个名字的时候,张秀梅心里就如剜肉后的疼痛被撒上盐水一般难耐。可她努力想也想不起,这人到底是谁。
而后听到李成轻语的油焖大虾,让她腹部如触电般酥酥麻麻了一下,似乎真的少了什么。
张秀梅真实记忆里只生产过一次,生下了娇娇,是剖腹产,有一道刀疤。
而她忘记的是,安安是顺产,没有刀疤。但是母亲怎么会忘记她怀胎十月的感觉,母女连心的存在呢。
她问安父、问娇娇,都说她是在梦里还没醒。而张秀梅的感觉愈发强烈,越来越坚信,是她们都忘了,不是她没来过。
傍晚看着夕阳西下,她做了一顿油焖大虾。一顿饭下来,只有张秀梅吃了一只虾——娇娇海鲜过敏,安父控制饮食不食油腻。
明明是一道几乎没做过的饭食,怎么做起来轻车熟路的。她更加坚信,一定有一个不一样的存在存在过。
安安来的时候,她正失眠醒着,正沉思在这个“安安”到底是谁,为什么不记得了。
安安躺在她怀里,张秀梅不似李成一般听到声音,而能感受到一股微风埋进她怀里。胆小的张秀梅却觉得甚是安心,就如初生婴儿躺在怀里一般。
安安休憩的一会,她本也安心地昏昏欲睡。感受着一股暖流划过肚皮的时候一下精神了起来,就如孕期妈妈感受肚子里的孩子活动一般。和安安在耳边极轻的话她都听到了,但她没有作声,热泪盈在眼眶里好久,好烫。
“走到哪里,你流着我的血液,我们曾是一体。你想我们都忘了你,可我的身体记得你,依旧能感受你的温度。我继续保守你的秘密,你多来妈妈梦里看看,我怕年纪大了忘了你的样子,我的孩子。”
张秀梅从那天起,每天在本子上写下一句话放在床头,送给安安,来时一眼就能看到她最爱的紫色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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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成三天后如期来换药,特意刮了邋遢的胡茬,戴了眼镜遮了遮红肿的眼睛。
医院里张秀梅无事坐在分诊台出神,直到李成一声“阿姨”,把她拉了回来。她看向李成的眼神突然闪了光,虽然记不起他和安安的故事,但是世界上只有这两个人记得的一个人,似是“亲人相认”般感动。
张秀梅缓了缓神,笑了笑,“来换药了。”
李成看着似是去安安家里时张秀梅对他的样子,想着“莫不是她还记得?”
李成礼貌问候,没多作声,看着几天就苍老消瘦一圈的张秀梅为他换药,试探着问:“我可以认您作干妈吗?”
张秀梅的手顿住了,眼泪一滴两滴落在橡胶手套上,又滑到李成脚背上。她低着头点了点头,哽咽了两下没作声,李成瞬间也绷不住了,“干妈。”
张秀梅缓了缓,抬头望了望李成,“中午来家里,干妈给你做油焖大虾。”
李成先是顿了一下,然后使劲点了点头,“好!”
安安,你看,仍有人记得你来过,也有人觉得你没走。你的妈妈我来当做我们的妈妈照顾;你的爱人我来当做我的女婿来疼爱,还有你们俩最爱的油焖大虾。
胆小鬼,你躲去哪里都有人记得你,多来梦里看一看。要记得藏好了,下辈子还能遇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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