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窗听箫寻君而来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我迷糊中苏醒过来,陌生空荡的房间,只有一张床,一张梳妆台,四面全是木制的墙壁,一扇紧闭而透明的窗户。
我努力回忆,可头一阵阵抽痛。我挣扎着起身,走到梳妆台前,瞧着镜子里的自己,又身穿那套我十七岁时的粉色古装衫,这是怎么回事?这是哪?我置身何处?
我缓缓移步至窗前,窗户安装的并非玻璃,是一层薄而透明的纸。我推开窗外,一池清澈明亮的湖水映入眼帘,对面有一座亭子,还有一条曲折的走廊,庄重而神秘地立在湖水中央,再右侧望去,几块大石头堆积成岸,岸上种有杨树、枫树。这不是一直在我梦境中反复出现的画面吗?梦境中隐约有一位翩翩少年,手持长箫,玉树临风地伫立在走廊上,吹着一曲婉转动听的歌曲。梦中的我怎么也看不清少年的面容,每每我靠近时,便立刻苏醒。
我难道又在做梦?我正倚窗思索,耳边隐约响起了熟悉的箫声曲调,我揉揉双眼,远处走廊上,白色长衫,梦中少年……
一阵风迎面吹过来,两扇窗户扑通合拢,刚巧夹住我扶在窗沿边的双手,我“哎呀”一声惨叫。
“梦姑,你醒了。我这就去禀报公子,公子可担心了。”门被推开,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
“等等,你是?”我连忙喊道,一位姑娘走进来,我睁大眼睛,仔细打量着眼前的姑娘,电视中古典丫鬟打扮,约十三四岁模样。我满脸疑惑,这姑娘我从未见过她,她又是如何知晓我的名字?
“奴婢是萧公子身边的贴身丫鬟,梦姑呼唤我为丫丫就好。”
丫丫刚准备转身离去,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快步移至我身边,说:“我差点忘记了,梦姑,你快快坐下来,我给你梳头。”
我有太多的疑问,正好可以趁丫丫给我梳头时打听打听。
丫丫帮我盘好头后,从梳妆台抽屉取出一支紫光檀发簪,上面镶嵌着两粒艳丽红色的相思豆。
“这发簪?”这发簪不正是我十七岁那年唯一佩戴的发簪吗?不正是我佩戴三年从不离身的发簪?不正是我苦苦寻找的丢失了七天的那支发簪吗?
十七岁那年,我孤独一人出现在陌生的城市,那座城市每个人都戴着口罩,只露出双眼,我看不清任何一人的面容。那时,我只知道自己叫“梦姑”,当天是自己十七岁生日,对于十七年前的任何事情,我都忆不起来。我想打听此地是何处,此时是何时?可每个人见到唯一没戴口罩的我,都避而远之,绕道而行。
后来,我见旁边不远处有一池平缓的江水,我缓缓靠近,俯身低头打量着水中的自己,一身粉色古装长衫,乌黑长发,头上唯一佩戴一支紫光檀发簪,发簪上镶嵌两粒艳丽的红豆。
“小姑娘,千万别想不开。”一只布满皱纹的手从我身后拉住了我的肩膀,我回过头见到是位白发老婆婆,似曾相识,但她穿着与我完全不一样的衣裳,佩戴着口罩,慈祥地双眼打量着我。
“婆婆,这是哪?”我疑惑地问道。
“这是广州珠江边。”婆婆示意我跟随她走上岸。
“广州珠江边是何地?”我上了岸,婆婆蹒跚地走到一处石凳旁坐了下来,我紧挨着她坐下。
婆婆打量着我的穿戴,她笑着说:“姑娘,是在拍春秋战国时期的戏吗?那时这里叫南越。”
南越,好熟悉的名字。可我还是想不起来,我努力回想,但头痛得厉害,只得作罢。
“姑娘从哪来?怎么不佩戴口罩,要知道新冠病毒可不是儿戏,不能掉以轻心。”婆婆温馨地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纯白色口罩,给我佩戴上。
等到婆婆离去时,我不知道何去何从,一直呆呆地坐在珠江边,吹着江风。到了晚上,婆婆散步来到我的身边,那时我已饿得奄奄一息,见到婆婆,立即晕倒在她的怀里。许久,我才苏醒过来。
婆婆知道我失忆了,因她膝下无儿无女,老伴已离世多年,她好心收留了我,婆婆逢人介绍我是她远方表姐的孙女,但其实她把我当成自己的亲孙女。
婆婆姓刘,是位很热情的老人,小区里的人都亲切地称呼她为“刘婆婆”。这三年,我一直跟随婆婆在社区做义工,消毒,验核酸,安抚焦虑人们的心情,同时担任起社区的心理医生,学会了许多与防疫及心理方面相关的专业知识。
三年来,我知晓当今是公元二〇二二年,渐渐熟悉了新时代的新生活,学会了新的文字,学会用手机及电脑,掌握了一切现代化的东西。
这三年,我习惯每天佩戴这支“相思豆”发簪,还有每个晚上,我反复做着同样的梦,梦中自己倚立在窗前,望着对面湖边座亭子,走廊上一位翩翩少年,手持长箫,玉树临风地伫立在走廊上,吹着一曲婉转动听的歌曲。冥冥中感觉,在那梦境中,有一位少年一直在等待自己归回。
我与婆婆在抗疫中相依为命生活三年,可就在疫情即将打败,整个广州市全面放开之际,我的婆婆,我在世的唯一亲人,因年岁已高,不幸感染了新冠病毒,虽及时住院抢救,但肺部严重感染,最后只能在医院以心脏衰竭,寿终正寝名义离世。
婆婆离世前,叮嘱我回到三年前初遇我的珠江边,为她守孝七天。她最后微笑着留下的一句话:“梦姑,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你是时候要回去了,回到你来的时代,你会遇上那个一直在等待你的人,我也该回到我要去的地方。”我含泪应允,送走婆婆。
婆婆去世后,我尊重她老人家的遗愿,将她的骨灰撒入珠江里。处理完婆婆的身后事,我将她的房子及她的全部遗产以她的名义捐赠出去。按照婆婆临终吩咐,我来到三年前初遇婆婆的珠江边,为她守孝七天。
第一天晚上,我睡在帐篷里,临睡前,我发现自己头上的木簪不翼而飞,我疯狂在珠江边寻找,始终未曾找到。而奇怪的是当晚,我竟然没有再做梦,没有再梦见到那个吹箫的少年。我当时想,可能木簪随同婆婆一起离去了,还有那个梦中的少年,也就没放在心上。后来一连几天,我都是静静地在珠江边为婆婆守孝,也没再梦见白衣少年。到第七天晚上,我在一轮皎洁的明月中睡去,而再次醒来时,我竟然出现在这陌生而又熟悉的地方,我梦境中出现过的无数次的地方。
“哦,这发簪是萧公子三年前专程为你定制的,名叫“相思簪”,三年前,你突然消失,连同这一支发簪一同消失,这三年,萧公子无时无刻不在思念你。他踏遍整个中原,直到昨晚,公子在湖岸边拾回这一支发簪,他四处寻觅,发现躺在草丛中昏睡的你,他终于在南越这里找到了你。”丫丫说得几乎哭了出来。
我还想再细问?可丫丫快速将发簪插入我的发髻上,她转身离去,离去前,她轻声说道:“梦姑,你稍等,公子马上就来。”
窗外飘荡着梦境中的箫声,我见到镜子中不一样的自己,掐了掐自己粉红稚嫩的脸颊,痛——痛,我还在原处,没从梦境中醒来。这不是梦,我来到了梦境中出现的地方。这是什么情况?这个迷,我得自己去解。我缓缓起身推门,追寻箫声来源方向走去。
小径转弯处,见到丫丫坐在地上流泪,我快步走到丫丫面前,她告诉我,她因为太激动,走得太快,扭到脚了。我本想扶丫丫回到房间,可她执意要我先去找萧公子,她说她的脚不碍事,但公子肯定很着急见到我。无奈,我只得答应后,她才一瘸一拐地往回走。
我顺着箫声方向前行,绕过一排杨树,一排枫树,已清楚可见到白衣少年的背影。我踏上弯曲走廊,听着动人的乐曲,我停下了脚步。对,就是这首歌曲,在梦中听了三年的熟悉旋律,我不敢再往前移步,我怕我再靠近少年一步,他又会消失,我又只能失望地从梦境中醒来。
一阵柔风吹拂着我的长发与长衫,我身上与生俱来的芙蓉花香随着风在空气中萦绕。
片刻,箫声停止,少年慢慢转身,迎面走来。那少年面若刀削,貌比潘安,身材健壮,风度翩翩,似曾相识,我霎时红润了脸,砰然心跳。
“梦儿,你终于醒了。”少年将箫佩入腰间,走到我面前,一把拥抱住我,哽咽道:“你这三年去哪了?你知道吗?我一直在寻找你。”
好熟悉而又富有磁性的声音,好熟悉的青草味,好亲切温暖的拥抱,我陶醉在少年紧紧的拥抱中。
我的脑袋里闪现片段画面:我小鸟依人地依偎在少年温暖的怀抱中,少年低头亲吻我的额头,承诺道:“等到梦儿十八岁,我定当八抬大轿,十里红妆迎娶你过门。”所以在我十八岁生日那天,我清楚地梦见自己打扮成新娘模样,倚窗等待,而少年依旧在走廊那边吹着箫曲,我依旧看不清少年的模样。
“萧哥哥。”我脱口而出呼喊着少年的名字,好像我是认识他的,而且已经认识了很久。我突然脑袋闪出他的全名——萧橙,橙子的“橙”,原来三年来,水果中,我唯对橙子爱不释手,是有缘由的。
“梦儿,真的是你!恩,我是你的萧哥哥。”少年松开了抱紧我的双手,摸向我滚烫的双腮。
我没有拒绝,睁大双眼凝视着他。
“梦儿,我的梦儿回来了。梦儿长大了,长得出水芙蓉,亭亭玉立,梦儿头发长了,已及腰了。”
我又忆了起,曾经耳边有个声音——“梦儿,待你长发及腰,嫁与我可否?”所以三年来,我从未剪过头发,虽然多次陪同婆婆去理发店时,婆婆有提及要我修理下头发,但我都是想尽办法推脱。原来冥冥之中,我留着长发,是为了等待,为了那句“长发及腰,嫁君做妻”的美丽誓言成真。
“梦儿,你失踪了三年,我踏遍中原各个角落,只为寻觅你。我坚信你一定在某个地方等待我。感谢七天前天上南越方向突然出现的那颗闪烁的星星,是它指引我来到南越寻找你。我山一程,水一程,历经七天,终于快马加鞭来到这,真的是缘分。我在昨晚拾到相思簪,簪上依旧留有你身上的芙蓉花香,我又顺着花香,在草丛中找到你,还好及时找到你,你只是晕睡过去而已。”萧哥哥扶着我,移步到湖上亭子里坐下,他拥抱着我,紧紧地拥抱着我的肩膀,他害怕自己一松手,我又会不见。
“萧橙哥哥,我的家人呢?”我忆不起我家人的任何信息。
“刘婆婆与你同一天失踪,直到七天前,刘婆婆回到京城找到我。她叮嘱我,要我一定找到你,她说她梦见你出现在南越江边,但她等不了你,她会在天堂继续为你守候。见到刘婆婆不到一个时辰,她安详离世,化作了天边一颗星星。所以后来天边南越方向那颗闪烁的星星,应该就是刘婆婆在给我指引找到你。梦儿放心,刘婆婆的身后事,我都妥善安排。”
“刘婆婆,我的婆婆。”我双眼湿润,泪水默默地流淌在脸颊上。我记起来了,我全忆来了,我出生在春秋时期,是一位王爷的小姐,刘婆婆是我父亲的奶妈。萧橙也是王侯之后,我与萧橙指腹为婚,一同青梅竹马长大。
可后来因战争,我的家人全在那场战争中死去,最后刘婆婆掩护我逃离,接着我晕死过去。等我再次醒来时,我来到了二千多年后的“南越”——广州,遇上刘婆婆,原来刘婆婆也跟随我来到了那个未来的世界,她依旧是刘婆婆,刘婆婆就是我的婆婆。原来她一直在我的身边,一直陪伴在我的身边。她在生命的最后时刻,想尽一切办法让我归家,她的灵魂又提前回到家乡,指引萧橙找到我。
我记起来了,十七岁前的全部记忆,全部回来了。对于刘婆婆,我庆幸在她生命的最后三年,我与她相依为命,一路相伴。
萧橙,是我的未婚夫。我忆起了我与他的全部故事。我激动地握紧萧橙的手,我有很多话要问他,这三年,他是怎么生活过来的,怎么从那场战役中逃脱?……千言万语,我的话哽咽在喉咙里不能化作声音,我唯有泪流满面。
萧橙擦拭着我的泪水,他述说着这三年的逃难经历,他说他边逃难边寻找我,他坚信我还活着,他每晚都吹着我最喜欢的那支箫曲召唤我归来。
半年前,战争已过去,百姓恢复安宁的生活,他父亲也恢复了昔日官职,他们一家人迁居回到京城。
我不敢告诉萧橙这三年自己穿越到了二千多年后的广州,我知道即使我说出来,萧橙也不会相信,而现在是我自己也不敢去相信,自己这三年的生活,是真的穿越到了未来?三年后的广州,抗疫三年的广州恢复了正常的生活;三年后的京城,动乱已过去,百姓也恢复了昔日正常的生活。
三年前我穿越至二千余年后的未来,逃避一场动乱,战胜一场疫情后,三年后,我平安回来。是因为萧橙一直两千余年前日日夜夜吹着箫曲召唤我归来,在我的梦境中一遍一遍地千里迢迢召唤我归回。
我只能简单述说三年前,自己与刘婆婆走散了,我跟着难民一路南逃,一直逃至南越这个地方。
“感谢天上,让我等到了你,梦儿,我不会再让你受苦。”萧橙心痛地抚摸着我的脸颊。
“萧哥哥,我终于见到你了,我每时每刻都在想念你,我以为这辈子我再也见不到你了。”这一句话是我现在才以为的,但我不能让萧橙知道,这三年,他只是在我的梦境中出现,而且在梦境中,我无法看清他的脸。
我说了一个谎话,一个美丽、善良、浪漫的谎言。但也是事实,三年来,我每晚重复做着同一个梦,这三年,我都是在梦中“倚窗听箫寻君而来”。如今,我终于回到了梦境中的生活,找到了我的根,我的归宿,我又怎么能再次让它消失?
如果不是因为战争,我应该是在十八岁那年已嫁给了萧橙,估计现在也有了萧橙的孩子。
好在过去了三年,一切都没变,萧橙一直在寻觅我,一直在等待我的归来。
“梦儿,嫁我为妻可好?等回到京城,我们立即成亲,我要兑现“八抬大轿,十里红妆迎娶你过门”的承诺,虽然晚了两年,未能在十八岁兑现誓言,但我要让你成为全京城最幸福的美新娘,要给你一辈子的幸福。”萧橙深情地说。
“萧哥哥。”我含着泪水,羞涩地点点头。
“傻瓜,得改口叫萧郎了,我的梦儿。”
“萧郎。我夜夜倚窗听箫寻君而来,我终于找到了你!往后余生,我只要与你长长久久在一起。”我流泪动情地说道。
萧郎亲吻着我的泪水,他吻干我的泪水后,用他炽热的嘴吻向了我的唇,我缓缓闭上眼,陶醉在他的温柔中……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