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邑王刘贺当了皇帝后,荒淫无度。昌邑国原来的官吏全被征召到长安,有的被破格提拔任用,昌邑国相安乐就被任命为长乐卫尉。龚遂见到安乐,哭着对他说:“大王被立为天子之后,日益骄纵,劝他也不听。如今仍在先帝居丧期间,他却每天与近臣饮酒作乐,观看虎豹搏斗,还坐着挂着天子旌旗的虎皮车东奔西跑,违天背道。古代制度宽大,大臣可以辞职隐退,如今我却想走走不了,想装疯卖傻又怕被人识破,死后还要遭人唾骂。你教教我,该怎么办?您是陛下原来的国相,应当极力劝劝皇上才是!”
刘贺梦见一大堆粪便堆在殿堂西阶的东侧,有五六石,绿头苍蝇嗡嗡叫,附在上面,粪便上还盖着大片的屋瓦。刘贺问龚遂这是什么征兆,龚遂说:“陛下读的《诗》中不是有这样的话吗?‘营营青蝇,止于藩。恺悌君子,毋信谗言。’绿头苍蝇飞来飞去落在篱笆上,谦谦君子不要相信谗言。陛下身边奸佞小人很多,就像那些讨厌的苍蝇。陛下应该选拔先帝时的大臣的子孙,让他们成为陛下亲近的大臣或侍从。如果不忍抛开昌邑国的故旧,信任并重用那些谗谀之人,必有灾祸。希望陛下能变祸为福,将这些人全部逐出朝廷。我应当第一个走!”刘贺不听。
“营营青蝇,止于藩。恺悌君子,毋信谗言”出自于诗经《青蝇》中,全文是:“营营青蝇,止于樊;恺悌君子,无信谗言。营营青蝇,止于棘;谗人罔极,交乱四国。营营青蝇,止于榛。谗人罔极,构我二人。”
太仆丞、河东人张敞上书劝谏:“孝昭皇帝早逝,没有后嗣,大臣们忧虑惶恐,所以选择贤明的人承继帝位。朝廷到东方迎接陛下时,唯恐慢了。如今陛下以盛年初即帝位,天下无不拭目倾耳,看陛下怎么做。然而,辅国的重臣没有得到褒奖,而昌邑国拉车的小吏却先获得升迁,这真是最大的错误。”刘贺仍然不听。
大将军霍光对此忧心忡忡,便和亲信的旧部、大司农田延年商量对策,田延年说:“大将军身为国家柱石,既然认为此人不行,何不禀告太后,改立贤明的人呢?”霍光说:“我也正想这么做,不知古代是否有人这样做过?”田延年说:“伊尹做商朝的相时,为了宗庙社稷将太甲废黜,后人称颂他忠心为国。将军如果真能这么做,你也是汉朝的伊尹。”于是霍光任命田延年兼任给事中,与车骑将军张安世秘密谋划废黜刘贺。
刘贺外出巡游,光禄大夫、鲁国人夏侯胜挡在车驾前劝谏:“天久阴不雨,预示着臣下有不利于陛下的阴谋。陛下出宫,要去哪里?”刘贺大怒,说夏侯胜口出妖言,命人将他捆起来交官吏治罪。负责处理此事的官吏向霍光作了报告,霍光下令把夏侯胜先关起来。霍光责问张安世,是不是他泄漏了计划,张安世说确实不是他。于是霍光召夏侯胜前来讯问,夏侯胜说:“《鸿范》上说:‘皇之不极,厥罚常阴,时则有下人伐上者。’君王有过失,上天要惩罚他,天气阴沉,此时就会有臣下谋害君上。我不敢明言,只好说臣下有不利于皇上的阴谋。”霍光、张安世闻言大惊,因此更加重视精通经书的儒士。侍中傅嘉多次向刘贺进谏,也被绑起来关进了监狱。
《洪范》是《尚书》篇名,汉儒收集各地先条秦著作汇篇。旧传为箕子向周武王陈述的“天地之大法”,今人或认为系春秋战国后期或两汉儒者所作。疑古派曾推定《尚书》为汉代作品,也有认为洪范原是商代贵族政权总结出来的统治经验。“洪”的意思是“大”,“范”的意思是“法”,“洪范”即统治大法。
霍光、张安世计划已定,就让田延年通报丞相杨敞。杨敞大惊,不知道该说什么,该怎么办,吓得汗流浃背,只是唯唯而已,大概就是噢、噢、噢之类。田延年起身去上厕所,杨敞的夫人急忙从东厢房跑进来对杨敞说:“这样的国家大事,大将军已经计议已定,让大司农来通报你,你没有立即答应表示与大将军一条心,却犹豫不决,祸事要来了!”田延年从厕所回来,杨敞的夫人和杨敞向田延年表示一切听从大将军安排。
六月二十八日,霍光召集丞相、御史、将军、列侯、中二千石、大夫、博士在未央宫开会。霍光说:“昌邑王行为昏乱,恐怕会危害社稷,该怎么办?”群臣大惊失色,谁也不敢发言,也只是唯唯而已。田延年起身离开自己的席位,走到群臣前面,手按剑柄,说道:“先帝将幼弧和国家大事托付大将军,是因为大将军忠义贤明,能够保全刘氏的江山。如今朝廷混乱,国家将危,况且大汉历代皇帝都谥为‘孝’,为的就是宗庙祭祀不绝,江山永存。如果汉家祭祀断绝,将军如果死了,又有何面目见先帝于地下呢?今天的会议,不得磨磨蹭蹭,最后响应的,我将用剑斩了他!”霍光自责道:“大司农责备得对!天下不安,我当受处罚。”于是参加会议的人都叩头说:“万民之命,都掌握在将军手中,一切听从大将军的命令!”
霍光随即与群臣一同晋见太后,向太后禀告了刘贺不能承继皇位的情况。皇太后乘车前往来到未央宫承明殿,诏命皇宫各门不许昌邑国群臣入内。刘贺朝见太后乘车返回温室殿,中黄门的宦官便将门关闭,不让昌邑国群臣进去。刘贺问:“这是干什么?”大将军霍光跪地回答:“皇太后有诏,不许昌邑国群臣入宫。”刘贺说:“慢慢说就是了,何必搞得如此吓人!”霍光命人将昌邑国群臣全部驱赶到金马门之外。车骑将军张安世率领羽林军将被赶出来的昌邑国群臣二百余人逮捕,全部押送廷尉所属的诏狱。霍光命曾在汉昭帝时担任过侍中的宦官守护刘贺,并命令:“严加看管!如果他突然死了或自杀,就会让我对不起天下人,背上杀主的恶名。”此时刘贺还不知道自己即将被废黜,问左右:“我以前的群臣、侍从犯了什么罪,大将军将他们全关起来了?”
皇太后下诏召刘贺入见。刘贺听说太后召见,心里很害怕,说:“我犯了什么错?太后为什么召我?”太后身穿用珠子缀串成的短衣,盛装坐在武帐中,数百名侍卫手持兵器,与持戟的期门武士排列于殿下。群臣依次上殿,然后召昌邑王上前伏地听诏。霍光与群臣连名弹劾昌邑王,由尚书令宣读奏章:“丞相杨敞等冒死上奏皇太后陛下:孝昭皇帝过早驾崩,朝廷派使臣征召昌邑王前来主持丧礼,而昌邑王穿着丧服却无悲哀之心,废弃礼义,在来长安的路上不吃素,还派随从掳掠女子藏在车里,在驿站陪宿。来到长安谒见皇太后之后,被立为皇太子,还经常私下派人买鸡、买猪肉吃。接受了皇帝的印玺后,回到住处,打开印玺后就不封存起来。派侍从手持皇帝符节征召昌邑国的侍从官、车马官、奴仆等二百余人,与他们一起在宫禁之内游戏娱乐。给侍中君卿写信说:‘皇帝问候侍中君卿:特派中御府令高昌携带黄金千斤,赐君卿娶十个妻子。’孝昭皇帝的灵柩还停在前殿,竟搬来乐器,让昌邑国乐人击鼓、歌唱、欢弹、演戏;又调来泰一祭坛和宗庙的乐人,遍奏各种乐曲。驾着天子车驾在北宫、桂宫等处奔驰,玩猪、斗虎。擅自调用皇太后乘坐的小马车,命官奴骑乘,在后宫中游戏。与孝昭皇帝的叫蒙的宫女等淫乱,还命令掖庭令:‘有敢泄漏者,腰斩!’……”太后说:“停!为人臣子,该如此悖乱吗?!”刘贺离席伏地请罪。尚书令继续读:“把朝廷本来应当赐予诸侯王、列侯、二千石官员的绶带以及黑色、黄色绶带,赏给昌邑国郎官,以及被免除奴仆身份的人。将皇室仓库中的金钱、刀剑、玉器、彩色丝织品等赏给和他一起游戏的人。与侍从官、奴仆彻夜狂饮,沉迷酒色。在温室殿设九宾大礼,接见他的姐夫昌邑关内侯。尚未举行祭祀宗庙的大礼,就颁发诏书,派使者携带皇帝符节,以三牛、三羊、三猪的三太牢祭祀大礼前往祭祀其父昌邑哀王的陵庙,还自称‘嗣子皇帝’。即位二十七天,就向全国派出使者,持皇帝符节,诏令各官署为其办理各种事务一千一百二十七次。荒淫昏乱,失帝王礼义,坏大汉制度。杨敞等多次进谏,没有一点改变,却日甚一日。这样下去,将危害社稷,天下不安。我们与博士官商议,一致认为:‘当今陛下继承孝昭皇帝之位,行为淫邪不轨。古语云,五辟之属,莫大不孝。五刑之罪当中,以不孝为最大。昔日周襄王不孝顺母亲,《春秋》说‘天王出居郑’。因为不孝,所以只好住到郑国,自绝于天下。宗庙重于君。陛下既然不能承受天命,侍奉宗庙,爱民如子,应当废黜!’因此,臣等请求太后诏令用一牛、一羊、一猪的太牢祭祀大礼,祭告于高祖皇帝的祭庙。”皇太后下诏:“准。”于是霍光命刘贺站起来,拜受皇太后诏书。刘贺说道:“我听说:‘天子有争臣七人,虽亡道不失天下。’天子身边只要有七位耿直敢言的大臣,既使行无道,也不会失去天下。”霍光说:“皇太后已经下诏将你废黜,岂能自称天子!”随即抓住刘贺的手,将他身上佩戴的玉玺绶带解下,献给皇太后,然后扶着刘贺下殿,从金马门走出皇宫,群臣跟随后相送。刘贺出宫后,面向西方叩拜:“我太愚蠢,不能担当汉家大事!”然后起身,登上御驾的副车,大将军霍光将其送到昌邑王官邸。霍光说:“大王的行为是自绝于上天,我宁愿对不起大王,不敢对不起社稷!希望大王自爱,我不能再侍奉于大王的左右了。”说完洒泪而去。
“天子有争臣七人,虽亡道不失天下”出自《孝经·谏诤章》:“昔者天子有诤臣七人,虽无道,不失其天下;诸侯有诤臣五人,虽无道,不失其国;大夫有诤臣三人,虽无道,不失其家;士有诤友,则身不离于令名;父有诤子,则身不陷于不义。故当不义,则子不可以不诤于父,臣不可以不诤于君;故当不义,则诤之。从父之令,又焉得为孝乎!”《韩诗外传》卷一〇:“天子有争臣七人,虽无道,不失其天下。昔殷王纣残贼百姓,绝逆无道,至斮朝涉,刳孕妇,脯鬼侯,醢梅伯。然所以不亡者,以其有箕子、比干之故。”
群臣上奏太后:“古时被废黜之人,要放逐到远方,使其不能再参与政事。请将昌邑王刘贺流放到汉中房陵县。”太后诏命刘贺回昌邑居住,赐给他二千户人家作为汤沐邑,他当昌邑王时的家财也全部发还给他,其姐妹四人,各赐一千户人家作为汤沐邑;撤销昌邑国,改为山阳郡。
《汉书》的原文是这样的:
群臣奏言:“古者废放之人屏于远方,不及以政,请徙王贺汉中房陵县。”太后诏归贺昌邑,赐汤沐邑二千户。昌邑群臣坐亡辅导之谊,陷王于恶,光悉诛杀二百余人。出死,号呼市中曰:“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司马光编《资治通鉴》,为什么删除了最后一句?这里边有故事啊!
原昌邑国群臣因为在封国时不能向朝廷举报刘贺的罪状,使朝廷不了解真实情况,又不能辅佐、引导刘贺,致使其陷于大恶,一律逮捕下狱,诛杀了二百余人,只有中尉王吉、郎中令龚遂因忠正直谏,被免除死罪,削发为城旦。刘贺的老师王式也罪当处死,审案官员责问王式:“你作为昌邑王的老师,为什么没有进谏规劝?”王式回答说:“我每天早晚都为昌邑王讲授《诗》三百零五篇,有关忠臣、孝子的内容,还为其反复诵读、讲解;关于无道之君使国家危亡的道理,我也曾流泪为他详细陈说。我是用《诗》三百零五篇来进谏,所以没有专门谏书。”审案官员将王式这番话奏闻朝廷,所以王式也被免除死罪。
霍光因为国家大事都由群臣上奏于东宫,由太后省察决定,认为太后应通晓儒家经书,于是禀明太后,命夏侯胜为太后讲授《尚书》,并调夏侯胜担任长信少府,赐爵关内侯。
真不明白霍大将军和群臣犯得是哪门子迷糊。刘胥品行不行你知道,刘贺品行不端你就不知道了?知而仍用,这该怎么说?真相到底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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