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赎

作者: 布衣暖暖 | 来源:发表于2021-12-16 16:10 被阅读0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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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个人都是自己的救赎。

                                            ——题记       

    夜深了,静得像一潭水,整个大地似乎都沉睡过去了,一切是那么的安谧。

    翻来覆去实在睡不着,雅昕翻身下床,摸到书桌前,“咔哒”打开台灯,拉开抽屉,从里面最底下拿出一本外壳已经有些老旧的黑色笔记本,翻开后从封皮套里抽出一张5寸的彩色照片。

    这是一张全家福,照片的右上角标注了时间:1995年2月23日。那天是正月初八,雅昕的6周岁生日。在这之前,每年的这一天,爷爷、奶奶还有姑姑、姑父们都会来城里给她过生日,拍一张全家福留作纪念。照片里,被奶奶抱着的雅昕笑得见牙不见眼,被爷爷奶奶宠着,被爸爸妈妈爱着,还有好多好多人的呵护,她觉得自己是个最幸福的宝宝了。

    只是这种幸福只持续到那年的年末,她的爸爸妈妈离婚了。

    上世纪90年代初,体制内出现了下海经商热,她爸爸就办理了停薪留职,利用自己的农学专业优势,搞起了农药专卖,因是独家经营生意兴隆,不到三年手里就有了十几万,在那个年代,就是在青岛市区也可算得上成功人士了,更何况是在下面的小县城里了,整天呼朋引伴出入酒店歌厅,然后在KTV里认识了个小姐,再然后就回家提起了离婚。

    她当时还小,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有好几次半夜醒来,似乎听到妈妈在哭,迷迷糊糊地喊了声“妈妈”就又睡了过去。

    好久没见到爸爸,她想爸爸了,就去问妈妈爸爸什么时候回家,妈妈很凶很凶地吼了她,然后又将被吓坏了的她紧紧抱在怀里,一大一小哭作一团。

    那段时间奶奶还在城里照顾她,她常听奶奶低声念叨着爸爸造孽,多次看她含泪拉着妈妈的手,不住地说着“我们老张家对不起你!”末了还坚定地说:“你放心,我们老张家只有你这个儿媳妇。”

    虽然爷爷奶奶竭力劝阻,甚至以断绝关系相逼,雅昕的爸爸还是铁了心地要离婚,而且还说只要雅昕妈妈同意离婚,自己愿意净身出户,尽可能地答应她的任何条件。

    几天后元旦放假,在医院当护士的妈妈要上班,雅昕就跟着奶奶回了老家。让她特别高兴的是,在老家她见到了许久未见的爸爸。爸爸给她带了她最喜欢吃的肯德基,还有漂亮的洋娃娃。她高兴地扑进爸爸怀里,搂着他的脖子说:"爸爸,你怎么也不回家,昕昕都想你了 。"

    “爸爸也想昕昕了!”亲了亲她的额头,爸爸将她抱得紧紧的,声音里带了一丝哽咽,只是那时的她也不明白,只晓得爸爸终于回来了。

    “作孽啊!”奶奶在一旁抹着眼泪,“看看昕昕,你怎么舍得!”

    “我告诉你趁早死了那个心,让那么个肮脏东西进了门,咱老张家的脸还往哪里搁!”爷爷气呼呼地说。

    爸爸当时好像没说什么,就是一直陪着她疯玩,满足着她提出的各种要求。她高兴坏了,抱着个洋娃娃又唱又跳,叽叽喳喳地就像只快乐的小鸟儿。

    那天晚上她坚持跟爸爸一起睡,一直拽着爸爸的手。在她半睡半醒之时,爷爷、奶奶进了房间。爸爸刚要站起身她就醒了,只好用被子裹着抱着她跟爷爷奶奶说话。

    朦胧之中她听到爸爸说:“她怀孕4个月了,中医把过脉,是个男孩。”

    爷爷似乎挺高兴的,紧跟着问了句“是真的?”奶奶没说什么,叹了口气,就拉着爷爷出去了。

    第二天早上起来后,她发现爸爸不见了,奶奶说他去上班了,挣了钱给她买好吃和好玩的,等下了班就会来接她。

    可是那天到了很晚爸爸也没有来接她,直到假期结束后的第二天下午,她跟着奶奶回到城里,才在家里看到了爸爸。他手里提着个旅行包,正欲出门。

    “爸爸,你要去哪里啊?”她仰起脸问,“我要跟着你去。”她拽着爸爸的衣角央求着。

    “不准去!”妈妈沉着脸从屋里出来,厉声说道。

    “是我对不起你,别吓着孩子。”爸爸边对妈妈说着边放下手里的包,蹲下身抱起她,“爸爸要去出差,昕昕在家好好听妈妈的话。”

    “那你要早点回来哦。”她听话地点着头。

    爸爸将她放下,扭头对奶奶说:“娘,以后你得多费心了。”说罢,又回头看了看妈妈,妈妈转身回屋,重重地带上门。爸爸嘴唇动了动,却没说什么,从地上提起包,头也不回走了出去。这是她最后一次在家里见到爸爸。

    又过了两天姥姥跟着大舅进了城,说是要陪妈妈住几天。奶奶说家里有点事正好要回去几天,什么时候需要她回来捎个信就行。

    雅昕跟姥姥一向不怎么亲近,小孩子很敏感,最能体会谁是对她真的好。打小姥姥就叫她丫头片子,还老说妈妈没用,她想跟着奶奶回去,被妈妈以她得上幼儿园的理由给制止了,只能泪汪汪地送奶奶走。

    “哼,个丫头片子,人家都不要你了,还这么依依不舍。”姥姥斜眼看着她说。

    “娘,你别对孩子这么说。”妈妈不满地打断姥姥的话。

    “好好好,我不说她了,就说说你,生不出儿子,又不会笼络男人,现在好啦,离了婚拖拉着个孩子,以后可怎么办呢?”姥姥尖着声音数落着。

    多年后,回想一下当时三个人的交谈内容,她大概知晓了当年的状况。爸爸出轨KTV小姐,那女人费尽心思让爸爸对其死心塌地,又因为怀了男孩让爷爷不再坚决反对。

    虽然爷爷也非常疼爱她,但有着重男轻女思想的他对没有孙子的事情总是耿耿于怀,只是忌惮儿子、媳妇的公职问题,也就没敢多想。现在老张家的门牌总算能保住了,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就是有些对不起儿媳妇了。不过想想儿子净身出户,房子什么的全都留给她,还要再给她17万块钱,也算是补偿她了。

    奶奶一直不认同爷爷的观点,更不齿儿子的做法,她心疼情同母女的儿媳妇,怜惜从小带大的孙女,但她在家里说了不算,只能尽最大的能力多帮她们母女一些了,她甚至到死也没跟后来的儿媳妇好言好语地说过一次话。所以这么多年来,奶奶在她心中一直是最温暖的存在,虽然因为各种因素,她长大后没能经常去看奶奶,来到这个离家两千多公里的大学后,连自己家都很少回去,更别说是去奶奶家了。

    “奶奶,对不起,在你生命的最后时刻,没能守在你的身边。”雅昕摩挲着照片中奶奶的脸,不知不觉泪眼朦胧。

    今天晚饭时候,小姑用表妹的手机给她发了条微信,说奶奶突发脑溢血去世了,10月4号烧五七,问她能否趁十一假期回去一趟,说是奶奶在去世前的那段时间常在小姑面前念叨自己的孙女,要是这次能回去也算是了了她老人家的心愿。

    看到这条信息时,雅昕第一时间就在信息栏了输入了“回去”两个字,但在要点击发送的那一瞬间停住了手,然后将那两个字一个一个地删去。

    回去就免不了会见到一些人,想起一些事,她不知道自己到时候是否能做到收放自如。

    爸妈离婚后,爸爸很快与那个女人结了婚,不久就生了个儿子。妈妈一直没有限制她跟爷爷、奶奶的来往,对她与爸爸见面的事也采取了默许或放任的态度。

    虽然以前婆媳关系很好,但儿子与儿媳离婚了,再一起住就有了许多的尴尬。转过年她上了小学,奶奶就回了老家,周末和放假时会让小姑姑接她回去。

    她爸刚离婚的那段时间非常想她,有时甚至会想到哭,听说她回老家了就会赶回去看她。有时那个女人也会跟着,因为想在奶奶面前赚个好脸,对她倒也热情,甚至还有些巴结之意。

    后来她那同父异母的弟弟出生了,她很喜欢,会抢着抱他。但是渐渐地,她发现自己似乎在这个家里没了地位,尤其是爸爸的注意力几乎全放在这个弟弟身上,不再像以前那么爱她,那个女人还会背着奶奶给她脸色看,说她爷爷、爸爸都喜欢弟弟不喜欢她。

    她想起姥姥跟妈妈说过的那些话,再看看爷爷和爸爸对小弟弟不加掩饰的喜爱之情,虽然奶奶一如既往地爱她,她的心里还是难过得要死,第二天就喊着要回家,任凭奶奶怎么挽留都不肯再留下。

    回到家里她哭着跟妈妈诉说了一切,妈妈很生气,说以后再也不要跟那个女人说话,也不要再喜欢那个小孩子,就是他抢走了她的爸爸。

    那天以后,她就常常想,是不是自己变成个男孩的话,爸爸就不会从家里离开了?

    再后来,过年时回姥姥家,经常有人特别是姥姥会在她面前说三道四,虽然有很多听不懂,但有一点她很确定,就是她要是个男孩就好了。这也导致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她对自己的身份感到了强烈的自卑和不认同,直到她进入大学以后。

    在她升入初中的那一年妈妈也再婚了,继父在县化肥厂跑销售,人比较精明,带着一个比她小几个月的男孩。

    那时她刚进入青春期,正是容易敏感的年龄,家里一下子进来两个陌生人让她很不习惯,尤其是妈妈还让她喊那男孩弟弟,要她让着弟弟,好好照顾他,这让她觉得自己似乎在这个家里也矮了几分。

    上了高中后她选择了住校,一般很少回家。高三那年清明节,学校大休,因要换洗被褥,她也就回了家。那天中午妈妈和继父都值班没回家,那个所谓的弟弟好像也跟几个同学出去吃饭了。

    下午她正在洗澡,那个弟弟回来了。也是她大意,居然忘记反锁上门,结果他一下子从外面推开了洗手间的门。幸亏她反应快,迅速关上门。她又羞又愤,收拾好自己就冲出来骂他不要脸。

    他大概是喝了点酒,满脸通红,恼怒地说:“谁让你自己不关门的?我怎么知道你在里面洗澡?里面都是水汽,我可什么也没看到。再说你妈和我爸还商量着让咱俩以后结婚呢,肥水不流外人田,能省不少钱呢。”

    晚上妈妈回来后她去质问妈妈是不是有这件事,妈妈连忙说是开玩笑,但眼神却有些闪烁,让她瞬间冷了心,当晚就回了学校,一直到高考结束后才回家。

    成绩出来后她考得还算理想,过了一本线近30分。她觉得这里已经没了让她留恋的人和事,谁也没商量自己报了这所两千多公里以外的师范大学中文系,打算在这个没有人认识她的地方开始新的生活。

    大学开学前,她去看望爷爷奶奶。好久不见,奶奶似乎老了很多,拉着她的手直掉眼泪,"真是造孽啊!怎么非要跑出那么远去读书?你一个姑娘家家的,万一碰上个难办的事可咋办啊!"语气里充满了无尽的担心和不舍。

    “昕昕啊,奶奶也不知道给你买点什么,这是一万块钱,是你爸以前给我的,我一直偷偷给你攒着,你拿着自己去买点用得上的东西,等去了那边也好多买点好吃的。”奶奶边说边将一个布包塞到她手里。

    那时因为那个女人对做生意一窍不通却硬要掺合,负责销售的小姑不得不撤身而退,另起炉灶,也带走了大部分的固定客户,那个女人不愿吃苦又不善经营,爸爸一直负责进货,对销售不甚精通,生意很快地败落下来,最终剩下一堆过期农药,只得关门大吉,欠了银行和村里人40多万,家里的三层小楼被银行收走了,爷爷奶奶在人家闲置的房子里借住。因为找不到爸爸,时常有人到爷爷奶奶这里来催债。

    "奶奶我不要,你留着自己花。 "她把布包塞到奶奶怀里。

    “听话,让你拿你就拿着。”奶奶拿过她的包,打开将钱放了进去。“放我手里最后也会给人家去抵债的,我老了,不中用了,也帮不上你什么忙了,就这点儿钱还能派上些用场。我老了,没几年活头了,也不知道以后还能见上你几次。”

    “奶奶你会长命百岁的,我放假就回来看你。”当时她的鼻子一酸,上前紧紧抱住奶奶。

    离开的时候,奶奶坚持送她到村口去坐车。当车子驶出后,她回头看去,见奶奶还站在那里,正扯起衣袖擦拭眼睛,没想到那竟成了她跟奶奶见过的最后一面。

    她食言了。大学6年,她假期里要么出去打工,要么去图书馆看书学习,中间有两年的春节倒是回过家,但想到那个女人可能也会在老家,加之来去匆匆,也就断了回老家看看的念头。

    参加工作后有假期了,可久不回去,家于她而言似已成了异乡,陌生得让她不想回去。虽然她也常想起妈妈,但是家里有继父还有他儿子,她总是觉得别扭,感觉自己就是个外人。好在妈妈跟继父相处得不错,让她很是放心,没什么特别重要的事能不回家就尽量不回,只是经常发个微信或者视频。

    “叮咚”一声,微信信息提示音打断了她的回忆,她拿过手机,点开那条信息,“睡了没?遵从你的内心就行,不要委屈了自己。”

    信息是男朋友顾清发的,收到小姑信息时,两人正在一起,顾清请她吃西餐,送了她一束红玫瑰,花里有张卡片,上面写着:“再次向你请求:你的余生,请让我来照顾。”

    顾清是她同校不同系的大学同学,读的是心理学。刚进大学时,她自感有些压抑,担心自己会抑郁,就想去心理学系去旁听。同宿舍的顾淼与顾清是表兄妹关系,就通过顾清搞定了旁听的事。之后顾淼又拉雅昕一起选修了心理学,于是她与顾清也就慢慢熟悉起来,彼此之间也逐渐有了好感。

    大四时两人同时校内保研成功,顾清单独请她吃饭祝贺,趁机向她表白,虽然她内心还有一些忐忑,但顾清一直以来温暖的陪伴还是让她忍不住点头答应了他。

    研究生毕业后,顾清进了一家国企从事人力咨询招聘工作,雅昕则进入市师范学校成了一名汉语言文学老师。工作一年后,她生日那天,顾清为她祝贺,握着她的手特别认真地对她说:“雅昕,请将你的余生交给我来照顾吧!”

    面对这朴实的告白,她心里是特别欢喜的,只是一涉及婚姻问题,儿时爸妈离婚的阴影就会像一片阴云笼罩在她的头顶,让她对爱情走入婚姻后的最终结果产生了些许的不确定,同时内心深处的自卑也让她觉得自己配不上他,所以就没有勇气给他明确的答复。知道她有心结还没有解开,他也不急,一如既往地用足够的耐心和爱心温暖着她、陪伴着她。

    顾清曾多次听她说起过以前的事情,当时看到雅昕第一时间输入“回去”两字,然后又一个字一个字地删除,知道她内心的矛盾,他没有直接给她建议或者意见,只是跟她提起以前两人曾一起听过的那个心理公开课,“还记得老师写在黑板上的那句话不?”

    她当然记得,两人还为此讨论了好长时间呢。那句话是:与过去和解,是救赎自己的第一步。

    下意识地拿起桌上的钢笔,在一张白纸上随手写了一大片,待回过神来,发现大半张纸上都是 “与过去和解,是救赎自己的第一步”。

    嘴里喃喃地重复那句话,想起两人曾经就此讨论过的种种,思忖良久,她心下终于有了决定, 低头快速打出一行字,“我决定回去,与过去好好告个别,具体时间明天见面谈。”

    他的回复很快就发了过来,“棒棒哒!明天中午老地方见!”

    第二天中午两人在常去的那家私房菜馆一起吃了饭,商量了一下回去的时间,决定乘坐2号上午的飞机回去。顾清本打算陪她一起回去,可是公司国庆后有招聘活动,需要提前做准备,他5号就得开始加班。

    “要不我请假陪你回去吧。”他有些不放心地说。

    "没事,我自己可以的。"他的事业正处在上升期,她可不想因为她的事影响到他,再说了,有些事总该要自己去面对的。

    最后,他坚持要给她买机票,说是无法陪同的补偿。她拗不过他,只好由了他去,心里却感觉暖暖的。

    2号早上,他很早就赶过来陪她吃了早餐,开车将她送到了机场,一直看着她进了安检口才转身离去。

    飞机到达后,雅昕刚开了手机就接到小姑的电话,说她和表妹已经在出口处等她了。她编辑了条信息,说自己已平安到达,小姑也已在外面等着,点击了发送后,他瞬间回复:“收到,保重!”

    他应该是一直盯着手机的,所以才能秒回信息。在心里描摹着他的样子,她突然想,这次从老家回去,她是不是就会有足够的勇气答应他的求婚了呢?

    到了出口处,等候已久的小姑冲了上来,紧紧地抱住她,“你个熊孩子,还知道回来啊,想死姑姑了!”小姑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她也颇有些动容,小时候小姑带过她一段时间,待她特亲。

    “好了,你们就别这里煽情了,有什么话路上尽情说。”表妹出声提醒两人。

    “好了,赶紧上车,咱们回家去。”小姑擦了擦眼睛,拥着她向停车场走去。

    路上,小姑有意无意地提了一嘴那个女人,说是去年刚查出子宫癌,中晚期。她的脑海里不由浮出网上看到过的一句话:“出来混迟早要还的”,只是她心里并没有产生预想中的痛快感又是怎么回事?

    问过她的意见后,小姑将她送到她妈妈家,留下一起吃了午饭,并就回老家的事情达成了共识。小姑说烧三七时那女人就因为身体原因没回去,这一次也确定说了不会回去,这样雅昕回去也不会感到不舒服。

    送小姑出门的时候,在门口遇到了继父的儿子,还有个年轻女子。多年不见,他已经没了当年的轻狂,变得稳重了许多。看到雅昕,他很是高兴,“姐,你回来了?这是我媳妇,真真,这就是咱姐。”

    “姐,”那女子热情地喊着,“常听赵君说你聪明,学习好,是研究生,还找了份好工作。本该中午陪你一起吃饭的,可正赶上我妈今天生日,一吃完饭我们就赶紧回来了。”

    “那就祝阿姨生日快乐啊!”看着两人一脸的热情,雅昕的心里也渐渐变得柔软,曾经的芥蒂,其实也可以成为过眼烟云了吧。

    晚上妈妈特意来跟女儿一起睡,雅昕起初心里还是有些抵触的,但看到妈妈苍老了许多的脸,她就把拒绝的话咽了回去。母女俩几乎说了一宿话,最后说到了她的终身大事,她把情况跟妈妈细细说了一番,但没说自己的顾虑。

    妈妈听了特别高兴,再三要求她过年的时候一定要带顾清回家看看。“只要没有特殊情况,我就带他回来。”她跟妈妈保证着,心似乎飞到了两千多公里之外。

    4号早上,她跟着小姑的车回了老家。一进院子,却发现那个女人竟然也在。看到颤巍巍迎上来的爷爷还有一脸惭愧和无奈的爸爸,她最终还是忍住了,没有掉头离开。

    “她怎么来了?不是说好不来了吗?”小姑轻声问着先一步到家的三姑。

    “原来是说定了不来的,你看她那见风就倒的样子。可她听说昕昕要回来,就非得跟着回来看看。”三姑耸了耸肩说,“昕昕,别太往心里去啊。”

    跟大家说了回话,她觉得心里有点闷,就说要去外面走走。出门走了没几步,感觉身后有人,回头一看,原来是那个女人。

    “昕昕,我就跟你说几句话就行。”见她意欲离开,那女人紧赶了几步拦在她面前:“我错了,我真的对不起你和你妈,我现在已经得到报应了,对不起!”说罢她给雅昕鞠了一躬,转身慢慢地回了家门。

    十月初的气温还有些高,那女人却已戴了帽子,大概是因为化疗掉了头发。原来这世界还是有正义和公道的,该受的惩罚已经被执行,内心深处的那些执念或许也该抛掉了,要不然今后的路就走得太累了。她长舒了一口气,抬头望去,天空是那般地高远,澄净,

    “昕昕?”前方传来一道有些熟悉的女声,雅昕抬头看去,就见三爷爷家的叔叔和婶婶正从街角那边拐过来。

    虽然七八年不见,她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他们。她从小就喜欢这个婶婶,待她很亲,人很爽快,不似妈妈那般绵软,又是个老师,可以很从容地应对她那时的那些十万个为什么。听小姑说爸妈离婚后,她对那女人的行为很是不齿,连带着对爸爸也冷漠了许多,避免一切会跟那女人产生交集的可能。

    “嗯,是我。婶婶,叔叔,你们过来了,这些年一切都挺好吧?”

    “都好着呢,”婶婶上前将两手搭在她的肩膀上,仔细打量着她,亲热地说:“自从那年高考后就再没见到你,都长成大美女了。”

    “哥,嫂子,你们来了,快进屋。”听到外面说话的声音,两个姑姑从院里迎了出来,打断了两人的谈话。

    “兄弟,你们来了?”刚进屋里,还没坐定呢,那个女人就热情地上前跟叔叔婶婶打着招呼,“快坐吧。”

    “嗯,来了。”婶婶的态度有些疏离,却也不失礼貌地点头示意,有些担心地看了雅昕一眼,看她没什么反应,暗中松了口气。

    那个女人倒是识趣,借口体力不支去了隔壁屋子休息,直到吃午饭时才出现,也没跟大家一起去饭店,跟同族的几个老人留在家里。

    “昕昕,听说她上午跟你道歉了?”去饭店的路上,三姑问道。

    “嗯,”她淡淡地应着,“她说对不起我妈和我,说她已经得到报应了。”

    “真的呀!”婶婶惊讶地瞪大了眼睛,随即又像是明白了什么,“勿以恶小而为之,否则最终总会受到良心谴责的。她的道歉应是很真诚的,有句话现在说可能不太合适,但却很能说明问题,那就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应该是没什么办法了,凡是听说过的秘方都吃过了,等烧完五七我哥要跟她一起去武威,说是那边有个肿瘤医院,唉,那里的治疗条件会好到哪里?”小姑叹气说着。

    想着那个女人还未到深秋就戴上帽子那一副孱弱的样子,雅昕惊觉自己居然起了一丝恻隐之心,或许有些事,她真的可以放下了。

    吃完午饭,等亲戚们都到齐了,大家就动身去了墓地。

    等爸爸和叔伯们将一切贡品摆好之后,雅昕将一束鲜花放到奶奶的坟头,然后看着爸爸将燃着的火机凑近坟前的那些纸钱。奇怪的是,纸钱被点燃的瞬间,突然就起了风,纸钱很快燃烧起来,有的烧着烧着就随风飞了起来,升到半空,到处都是,一时间火光一片,雅昕就在这一片火光中看到奶奶正一脸慈爱地冲她笑着。

    纸钱烧完后,爸爸、叔伯还有表兄弟们依次磕完头后, 雅昕跟着婶婶和姑姑们上前给奶奶磕头,刚一跪下就已泪如雨下。

    “娘,你走前老念叨昕昕,最放不下昕昕,现在看见她一切都好,你就放心走吧。”小姑在一旁哭着说。

    “奶奶,对不起,昕昕来晚了!”听了小姑的话,想起奶奶曾经对自己的好,自己竟然这么久没来看她,没能送她最后一程,悲从心生,雅昕趴在坟头放声痛哭,不断地喊着奶奶。

    “好了好了,不哭了。”婶婶红着眼睛扶她起身,“别哭坏了身体,四婶会心疼的。”

    “就是啊,你奶奶知道你的心意了,会放心去天堂了。”两个姑姑也一起过来劝她,“该回家了。”

    被姑姑拉着离开墓地时,她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心里默念着,“奶奶,你放心,我会好好的,到时候我会带着你孙女婿一起来看你的。”

    因为三姑父学校临时有事提前开车回了城,小姑一辆车子载不了那么多人,善解人意的婶婶就提出了邀请,“昕昕,要不要跟我们一起?这么久不见,我还有好多话想跟你聊呢。”

    雅昕当然愿意了,与爷爷和众人告别后,就和叔叔婶婶一起踏上了回城之路。

    “昕昕,你今年也不小了,个人问题进行的咋样了?一定有男朋友了吧?”并排坐在后座,婶婶侧头关心地问。

    “嗯,有的,是同校不同系的同学,已经谈4年了。”

    “谈了这么久也该结婚了,他是哪里人?做什么工作?家里情况怎么样?对你好不好?这可是最关键的。”

    “他是当地人,在国企工作,爸爸在公安局,妈妈也是教师。他对我很好,各方面都很照顾我,跟我提过两次结婚的事了。”

    “这不是都很好吗?赶紧答应啊。你跟你妈说过吗?她什么意见?”

    “我妈也让我赶紧答应,可我就是心里有点不踏实,总怕有一天会像我妈妈一样。”

    “你这个傻孩子,离婚又不遗传,你妈妈的遭遇不会在你身上上演的。你爸和你妈是亲戚介绍的,那时家里条件不好,你爷爷奶奶看中了你妈妈脾气好,又有正式工作,所以就急着催你爸赶紧结婚。你爸虽然心里不是特别愿意,但也只能随了你爷奶的意,所以两人的感情基础并不很牢固。你和顾清就不一样了,五六年的感情,互相了解,彼此倾心。勇敢地相信他的感情,勇敢地接受婚姻,到时你会发现人生从此就有了不一样的风景。”

    婶婶越说越有激情,惹得叔叔回头笑着揶揄说:“我怎么觉得你比昕昕还入戏啊,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哈哈哈。”

    雅昕忍不住也笑出了声,婶婶瞪了叔叔一眼,“我就是替她着急,不行啊?”又转向雅昕,“你就是这性子随了你妈。”

    这时“叮咚”一声,手机屏幕顶部弹出微信消息通知,雅昕一瞧,正是顾清。

    “祭拜结束了吗?一切还好吧?”

    “嗯嗯,结束了,一切都好。”雅昕低头回复着,一脸的笑意,“你在公司加班?”

    “嗯呐,你啥时候回来?我好给你买机票。”

    “是小顾吧?”婶婶打趣道:“看你那高兴样儿就一定是。”

    “嗯,他在公司加班,问我什么时候回去,他好给我买机票。”

    “看人家多关心你啊,赶紧跟他说,今年春节来家里拜见丈母娘,还有我这个婶丈母娘娘。”

    听着她的自称,雅昕不由地又笑起来,婶婶看着她的笑靥,像是发现了什么,“昕昕,我发现你现在跟上高中时就像变了个人,变得爱笑了呢。这应该少不了顾清的功劳。史铁生说过一句话,爱是人类唯一的救赎。想想还真是有道理。”

    “爱是人类唯一的救赎。”雅昕在心里默念着这句话,低头又给顾清发去一条信息:“谢谢你一直以来对我爱的包容!我愿意把我的余生交给你,请多关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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