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后恐惧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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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参与【馨主题】第七期写作活动。

恋爱是两个人的事，关系容易处理，所以恋爱是美好甜蜜的。婚姻是两个家庭甚至是两个家族的事，关系错综复杂，到处都是隐形的地雷，稍有不慎就会被炸得粉身碎骨，成为长舌妇们口中的笑柄。

男人们还好，不用每天泡在丈母娘家，小心翼翼地待上几天也就过去了。女人却不行，那个陌生的地方已经是她的家，今后是要生活一辈子的。

用我妈的话说，橱柜里的碗碟都有相碰的时候，更何况在一个锅里吃饭的一家人，怎么会没有矛盾呢？在我出嫁前，我妈反复叮嘱我，告诫我尽量不要惹事。初去新家，要学会低眉顺眼，能忍则忍。但也别怕事，要有自己的底线，不能太委屈自己，实在不行就回娘家住一段时间，也不会少了你那一口吃的。

我问我娘，底线到底是什么？怎么把握？初次做人家的媳妇，我和古时候第一次上轿的大姑娘差不多，什么都不懂。这时，我感到人与人之间的相处，是真的好难。

我妈也无法给我标准答案，只是让我灵活应变，别太亏待自己。于是，我就这样带着心中的疑惑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家。当然，也把自己的内心世界包裹得严严实实，防备着随时而来的伤害。

送走所有宾客后，一切都感到非常生疏。望着陌生的环境，我感到内心无比的空虚和孤独。

老公是在打工时认识的。虽然就在邻镇，离家也就一个多小时的车程，但孤独与远近无关，只与眼前的一张张陌生的脸有关。好在婆婆的笑脸很灿烂，看起来也很真诚，老公还是一如既往地爱着我护着我，多少给了我少许的安全感。当我独自与陌生人相处时，我是多么的希望我妈或闺蜜们在身边。可是，这一切都是不可能的，我把外套无意识地裹得更紧了，外面的世界仿佛都在与我作对。望着外面薄薄的积雪，我感到严寒占领了我整个内心世界。

我无法与陌生人相处，只能独自坐在新房内，静静地想着自己的心事。

“宝贝儿，在想什么呢？”老公从镇上采购回来，见我闷闷不乐地坐在梳妆台前，故意用夸张的语气问我。

“没想什么，烦呢！”在不熟悉的环境，老公是我全部的依靠。老公回来了，我的靠山和依靠也就回来了，我撇着嘴撒着娇说。

“烦？不用烦，走，我陪你到外面去走走，就不会太烦了。”老公还是那么善解人意，提议说。

“怎么去？我啥路都不熟悉。”我说的不假，结婚前，我和老公就回来过一次，所以说是路认识我，我肯定不认识它。那时不像现在到处是水泥路，路盲用手摸着路都能找到家。在阡陌交错的小径和山山沟沟里，我敢肯定，只要走上半小时，我就不知又要变成谁家的媳妇了？

“哦，都怪我。走，我带你去追夕阳吧！”老公做着鬼脸，拉着我就往外面跑。我信你个邪，下雪天哪有夕阳晚霞？不过，我也想出去看看雪景，于是，顺从地跟他来到外面的晒谷坪上。

我家在丘陵一带，平原地区雪下得快融得也快，是很难有积雪的。和老公走在沙沙作响的雪地中，很有趣，我的心情仿佛好了许多。

再冷的雪地都是孩子们最美的乐园，晒谷坪上到处都是一张张冻得通红的脸，他们热情地和我打着招呼。我想成为他们中的一分子，想加入他们去摸摸雪，又放不下面子。老公看懂了我的内心，淘气地抓起一把雪扔在我的脸上，这下我有了“放厮”的理由，俯下身子抓起积雪和他打起雪仗来。

老公见我有点拘束，向旁边的两个小屁孩使了个眼色。高一点的小男孩立即用力捏了个雪团就往我衣领里放。我一时束手无策，雪团结结实实地窜进了我的衣领内。

老公偷偷冲这个叫小强的男孩点了一个赞。我知道是老公搞的鬼，小男孩又是爱玩爱闹的年龄，自然不好发作。当然我也不能让他好受，抓了一大把雪就去抹他的脸。小男孩比我老公还要调皮，怎肯就范，如泥鳅般从我手中滑开了。你追我赶，一扫我心中的阴云，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夜幕开始降临了，婆婆来叫我们回去吃晚饭。我和老公手拉手往回走时，小强问我：“嫂子，明天还来玩吗？来的话我叫几个人来堆雪人。”

“来。一定来。”只有和孩子们一起，我才会以最快的时间融入这个群体，熟悉这个陌生的地方。

“好，那说好了，明天我们一起堆雪人。”另一个叫小壮的小不点也搭话道。

路上，我问老公：“老公，那两个调皮的小男孩是谁？”

“你姑父的大舅子的弟弟的老婆的儿子，你知道是谁吗？”婆婆接口打趣道。

“叔叔的儿子？”我知道公公有一个妹妹和一个弟弟，这么说来应该是叔叔的儿子。上次来时他们住校还没放假，昨天人又多，所以我一时没想起来。只是我没想到传说中冷若冰霜的婆婆也会这么幽默，让我对这个陌生的地方又少了几分戒备，觉得这里还是蛮可爱的。

“对撒。真乖。”婆婆给我比了一个赞，“他们都很可爱的。以后多出来走走，不要闷在房中。”

“好的。”我觉得婆婆说得不错，低着头答应了。

回到家中，公公已经把饭菜碗筷摆到了桌子上，见我们回来立即招呼我洗手吃饭。吃饭时，婆婆对我说：“闺女，我看你在家好像有点不开心，明天我们母女到镇上赶集去，我带你到镇上去买好吃，怎么样？”

“不用，”我婉拒了，借口说和小强约好明天堆雪人，其实是不想单独和婆婆在一起。

“没事，你们去镇上玩吧。我去和小强说明天不堆雪人了，叫他们也陪你去镇上。下雪天，杨子也没事，你们就一起去吧！”公公不管我有没有答应，吃完饭拿着手电筒去了叔叔家。

小孩子嘛，比堆雪人更好玩的是去赶集，镇上好吃的好玩的多，能给他们视觉和味觉最好的享受。第二天一早，两个小不点就来催我赶集去。婆婆还在做早饭，见小强他们来了，和公公打声招呼要他自己做早饭，叫上我和老公就往外走。

公公说吃了饭再走，他已经和人说好吃饭后开农用车送我们去。婆婆问我怎么样，从家到镇上也就三四里地，我觉得没必要坐车，费钱还欠人情，更何况走路还可以看看风景和熟悉下环境，就说吃了饭再去，不过不用叫车。

“不吃饭了，嫂子。我爸说了，叫我到镇上请你吃早餐哩。”小强说。

“真的吗？嫂子吃得可多了。”

“没事，吃得越多越好，反正我爸叫我好好招待嫂子的。”

“那还有我和你哥呢？”婆婆调侃着说。

“都请都请。”小强和他弟弟小壮异口同声地说。

我被两兄弟一本正经的样子逗笑了，心中感到无比的舒服。一路上，有这两只百灵鸟相伴，走起路一点都不觉得累。没多久就到了镇上，小强把我们带到他读书的学校旁边的一家早餐店，说是要请我吃杀猪粉。

这可是20世纪90年代初，杀猪粉可不便宜，这一餐杀猪粉吃下来，半百斤稻子肯定是被吃掉了。不过我们还是高高兴兴地吃开了，吃到一半时，我装作去接水喝找老板买单，老板告诉我，婆婆已经买过了。我看向婆婆，婆婆点了点头。

“嫂子，好吃吗？”小强问我。

“好吃。不过，嫂子没吃饱，还想吃一碗，可以吗？”我想将将他的军，说。

“没问题，”小壮说着就推哥哥去帮我点餐。

“小强，我也没吃饱，再给我也点一碗。”老公说。

“小强，我也没吃饱呢。”婆婆也装模作样地说。

“这，”小强站住不动了，冲小壮招了招手，兄弟俩在一边嘀咕了一会，脸上有点为难，又去找老板商量着什么。

小店老板不解地看着我们，见我们正努力地憋住笑，立即明白是怎么回事，告诉小强说粉卖完了。小强不信，说明明桶中还有粉，怎么就卖完了呢？

老板解释说剩下的被人家预订了，要吃的话明天早点来，今天真的没有了。小强没办法，只好悻悻地回来告诉我，不好意思地说：“嫂子，老板说没粉了，叫我们明天早点来。”

“没事。没粉就算了，下次我请你。”我说，“走，我们逛街去。”

“可是，可是，嫂子不是还没吃饱吗，要不，我们再换一家？”小强有点委屈地说。

“没事。嫂子现在正减肥，不能吃得太饱。”我急忙解释说。

“没吃饱没事，过会儿我们买麻花吃。”婆婆见小强不开心，也不敢再开玩笑了，急忙说道。

“这样啊，”小强想了想答应一声，“好，那我去交钱。”

说完就去找老板，和我一样，他也没交到钱，回来后很不高兴地对婆婆说：“伯娘，你怎么把钱交了，不是说好我请客的吗？刚才我怕钱不够，还想把自己押在这里，叫小壮回去拿钱呢！”

“小强乖，伯娘怎么会要你给钱呢。不过，今天伯娘请你吃早餐，你们以后有时间的话要多陪陪嫂子。”婆婆认真地对小强兄弟说。

“好，没问题。就是伯娘不请我吃早餐我们也会陪嫂子玩的。”于是兄弟俩一人拉住我一只手，拉着我就往集市去。

购物的过程就不说了，只能说婆婆是真舍得在我身上花钱，我看上的和我没看上的，只要婆婆觉得好看，剩下就只有一个字——买。我呢，既然婆婆没把我当外人，我自然也不能太小气，也给她买一件暗红色的外套，不贵，但和她很配。

买的时候婆婆推辞了好久，但一穿上身就没有再脱下来。回来的路上只要看见熟人，婆婆就要叫住人家，向人家显摆一下，告诉人家说是儿媳妇买的。怎么样，好看吗？这样一路显摆下来，还没到家，村里人都知道老杨家找了一个漂亮又孝顺的新媳妇。我也看到了婆婆对我的一片真心，内心的紧张和恐惧又少了三分。

随着知名度的提高，全村的人几乎是一下子都认识了我，每个人见到我都会热情地和我打招呼。虽说和他们还不很熟悉，但我也没有了和生人相处时的那种尴尬，说起话来方便多了，没几天就和大伙儿混了个脸熟。

到我第七天回门时，我妈问我：“妹子，在婆家还过得还习惯吗？不习惯的话就在家里多住几天再回去。”

“习惯啊，大家对我可热情了。公公婆婆待我不错，邻居们也对我很好的。”我掩不住兴奋说。

“真的？”母亲有点疑惑。知女莫若母，从小到大我都比较腼腆，不大喜欢和陌生人说话。用我爸的话说叫做橱柜下的泥鳅，见不得生人。

“真的，妈。我才嫁了几天，你怎么就不相信你的老闺女了呢？”见母亲不相信，我又和出嫁前一样，撒起小娇来。

“真的吗？”我妈没有理我，向我老公求证道。

“真的，妈。我们院子里的人对她可好了，都很喜欢她。”老公自然是向着我说话，而且说的也是事实。

“好。那就好，那就好。”母亲如释重负，心里虽然有点不相信，表面上还是很开心的。

按照风俗，我在家里待了三天，应该回婆家了。母亲有点舍不得我，想留我在家中过了年才回去。我爸不同意，说刚过门的新媳妇不在婆家过年与理不合。我妈没办法，只好抹着眼泪，目送我回婆婆家。

我婆婆可是真担心我不回去过年的。听我公公后来说，我应该回家的那天，从大清早开始，只要有敲门声，不管是与不是，婆婆都会跑过去开门说是我回来了。吃完早餐后，婆婆直接把大门打开，任由寒冷的北风在室内肆虐，也不准公公关门，说是怕没听到敲门声让我吃闭门羹。其实哪里会呢，门又没上锁，一推就开，她是想在我回来的第一时间见到我。

回来的路上遇到一个老同学，在同学家逗留了一会。婆婆计算着我回家时间，见我们还没回来，急得似热锅上的蚂蚁，坐立不安，最后干脆走到公路上来接我。接到我后，悬着的那颗心才放了下来，拉着我的手高兴地说：“饿坏了吗？走，回去妈给你们做好吃的。”

“妈，你看才几点，离吃午饭的时间还早着呢！”不知不觉中，我对婆婆说话时变成了和对妈说话时一样，语气中带了三分的撒娇。

“是啊，是啊，是妈老糊涂了。”婆婆看看天，太阳都还没正顶呢，拍了拍脑门说。

于是，我们一家三口有说有笑地往回走，走到村口时，婆婆还有老远就用她的大嗓门高兴地冲叔叔家喊道：“小强小壮，嫂子回来了，快出来陪嫂子玩。”

“好勒，”小壮答应一声，立即跑了出来。小强已经读一年级，要做寒假作业，跑在了弟弟后面。

一看到这两个快乐的小精灵，走了一段路的我好像一点都不累，问道：“嫂子回娘家了，你们想嫂子了吗？”

“想。昨天我还想叫伯娘带我们去接你呢！”小壮一本正经地说，“是么，伯娘？”

“是是，就我家小壮最乖。”婆婆接过行李，“你们先玩，冷了就回来烤火。”

我们答应一声，小强说我以前答应和他堆雪人到现在都还没堆，讨好地问我要不要现在去，去的话他去找人。看着小强充满渴望的眼神，我爽快地答应了。小强让小壮领着我和老公去晒谷坪，他似一只欢快的百灵鸟唱着歌去找他的小伙伴们。

人多力量大，雪人很快堆好了。我觉得已经到了应该做午饭的时候，和小强打声招呼，拉着老公往回走。进家门时，刚好看到婆婆在淘米，我问婆婆，要不要我帮忙炒菜。婆婆还没说话，公公开口了，不用，你和杨子去看电视，做饭的事有我和你妈呢，不用帮忙。

不是说婆婆为了树立威信，都会疯狂地压榨新媳妇吗？怎么在我家好像完全不是。我想，不用炒菜，那烧火总行吧，我去烧火，婆婆又把我拉开了，说我对家里情况还不熟悉，等熟悉了再说。老公呢，还真是个甩手掌柜，拉着我回房间看电视。

老公可以当甩手掌柜我可不行，嫁到这里这里就是我的家。虽说现在是隆冬腊月，不用出外劳动，但连火都不烧再怎么也说不过去。午饭时，我看大家都吃完了，立即站起来收拾碗筷。婆婆嘴中虽说不用，但眼神中还是蛮兴奋的。

我和婆婆争着去洗碗，婆婆非常开心，不过说什么也不同意我洗。说是怕闲着就去外面走走，好好熟悉熟悉环境，累了就回家看电视。

第二天早上，我破天荒没有睡懒觉，拖着老公早早起床，准备去生火做早餐。可是还是晚了，公公早就生好了火，婆婆也正在做早餐。见我们来了，公公急忙说：“你们怎么就起来了，早餐还没做好呢！做好后你妈会去叫你们的。”

“老头子，别那么多废话，去拿木炭烧火盆，让他们去房间烤火看电视。”正在切菜的婆婆对公公说。

“对对，是我糊涂了。”公公说完就去拿火盆生火。见公公离开，我立即坐到火塘里靠近放柴草的位置，代替公公烧起火来。

娘家柴草不多，基本上是烧煤炉，所以烧火的机会不多。烧火时看公公烧时很简单，但怎么我一来就烧成了黑心火，搞得我手忙脚乱的，让老公看尽了我的洋相。他想烧，我拒绝，就算是出洋相，我这个未来的山里婆子也不可能不学会烧火吧！所以当公公烧好火盆后要我去看电视时，我也没有离开。我没去，老公当然也不好意思去，最后在老公的指导下我把火烧得红通通的。你还别说，在火煻烧火比火盆烤火舒服多了，烤得我心里也是暖烘烘的。

中午时分，我妈来了。虽然我在娘家时说我已经熟悉了新的环境，但我娘还是不大相信，今天特意过来看看。我娘进屋时，我正在和婆婆一起给鸭子拔毛。有说有笑的，亲蜜得似一对无话不谈的母女。我娘看着我这个在家时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在拔鸭毛，有点不可思议地望着我。我呢，也傻儿八叽地望着她。

“亲家母来了，快坐。”还是婆婆反应得快，举着一双沾满鸭毛的手招呼道，“闺女啊，快洗手，去给你妈泡茶搬椅子。”

“不用，”我妈也是一个很随便的人，搬了一条凳子坐在一边，和我婆婆拉起家常来，“亲家母，我闺女年轻不懂事，有做得不对的地方，告诉我，我回家好好教训她。但请你多多包涵，千万别和她一般见识。”

“哪里会呢。闺女很懂事的，又勤快又孝顺。你看，我这件衣服还是闺女前几天给我买的呢！”婆婆拉着衣襟说。这时我才发现，这件衣服从买回到现在，婆婆每天都穿着它。我明天若不再去买一件，可能她过年都不会换下来。

“那我就放心了，”母亲高兴地说，“我还担心她不懂事呢。”但从母亲兴奋的神情中，我分明看到几分失落。是啊，从小到大，母亲为我买的衣服比天上的星星还要多，我给她买的衣服却和月亮一样少。此时此景，母亲心中应该是醋海狂波，却又不得不装出一副开心的样子。

现在，我的婚后恐惧症是治好了，接下来我最重要的任务是要想方设法治好母亲心里打翻的醋坛子，不要让人说我有了婆家忘了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