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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人越战越勇,有的人一蹶不振,面对人生的泥潭,请永远心存勇气和希望。”
乔星帮孩子穿好睡衣,吹干了头发,哄着她赶紧上床休息。孩子嘴里依然兴奋地念叨着下午在沙滩上挖到的螃蟹和小贝壳,但眼睛已经有些耷拉,估计关了灯很快就能睡着。
酒店的灯光昏黄暧昧,遮光窗帘一拉,房间里很快就被沉闷潮湿的空气填满。李闻初靠在床头,自顾玩着手机。
乔星找了半天,愣是没有找到灯光的总开关。按键调到最暗,床头依然倔强地亮着。李闻初放下手机,有些不耐烦:“你在干嘛呢,还不赶紧关灯,翎翎要睡了。”
乔星很委屈,门口床头的开关都试过了,一点办法都没有。
李闻初也终于发现了乔星的窘迫。他轻叹了一声,目光扫视了一圈,对着床头的智能机器人喊了一声:“小度,关灯。”
机器人回了个好的,房间里的灯就慢慢熄灭了。乔星有些惊喜,很久没有住酒店,不知道现在竟然已经智能化到这个地步了。
可这惊喜并没有维持多久,耳边传来了李闻初的吐槽:“你真是跟社会脱节了,什么都不懂,跟你在一起,真是太无趣了。”
乔星的心,随着这句话,沉在了这无边又寂静的夜里。
自从有了孩子,乔星不得不辞职在家照看,每天裹挟在孩子的吃喝拉撒和家庭的柴米油盐里。一开始,李闻初哄她说,就两三年,等孩子上学了,她就可以重回职场了,可三年疫情打乱了所有的安排,孩子时常停课在家,兼职的工作也不好找,而李闻初又动了生二胎的念头。
其实乔星从小到大都是个有主见的人,学什么专业,找什么工作,跟谁结婚都是自己做主,旁人的干涉与她而言,都无关紧要。当初为了跟李闻初结婚,她选择留在了有他的城市,放弃了回老家进体制内的安排。
她倒是不后悔自己的前半生,可眼下,她总觉得有些迷茫,看不清前路。甚至,有些心灰意冷。
李闻初对她的嫌弃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也许是把孩子哄睡后,自己一身汗臭却困得迷迷糊糊睡着的时候;也许是手忙脚乱做完饭,客厅却被孩子弄得乱糟糟的时候,有洁癖的李闻初一进门就开始皱着眉,边念叨边收拾的时候;也许是李闻初抱怨工作压力大,乔星却没法分担,开口问这个月家用的时候......
就像今天,趁着五一小长假,为了满足孩子的愿望,来海岛度假。原本该是一场心身放松的温馨之旅,可刚到目的地,孩子就有些晕车,乔星明明记得带了晕车药,翻遍行李箱却始终找不到。
“没带就说没带,非要狡辩,一会儿看到药店买一瓶不就行了。”李闻初抱着孩子,轻轻揉着她的太阳穴,嘴上数落着乔星。
乔星心里升腾起一股怒火,从做攻略到收拾行李,都是她一手包办的,虽然不敢保证事事周到,可她已经尽了自己的全力,李闻初这个甩手掌柜又有什么资格怀疑和站在心疼孩子的立场来指责呢。
“出门的时候你干嘛不检查一遍呢,这会儿就知道说我。”
高高举起四十米的砍刀,最后却轻飘飘甚至有些委屈地嘟囔着。乔星不太会吵架,也不喜欢当着孩子的面与李闻初闹得太僵。却每每被李闻初理解为理亏,越发地端起了一家之主的架子来。
孩子已经上小学了,是个懂得察言观色的聪明孩子。每次想要吃大餐去游玩,或者有什么心愿的时候,都会撒娇地抱着李闻初的胳膊摇晃着:“爸爸,谢谢你上次给我买的礼物,我好喜欢。我的好朋友这个周末都去贝乐探索乐园,爸爸带我去好不好?”
在女儿面前,李闻初笑得像个二八的少年,开心地和孩子笑闹着,问问她爱不爱爸爸,最近学习怎么样,然后满足她所有的要求。
乔星在想,自己这些年的妥协,也许正是因为李闻初对孩子的宠爱吧。就像那句老话说的,有了孩子,便有了铠甲,也有了软肋。如果因为自己和李闻初的两看相厌,一时冲动离了婚,那么孩子就变成了单亲,怪可怜的。
至于抚养权,八成也是会判给李闻初的。
若是不离婚,就这样稀里糊涂的过着,心里又堵得慌。两人在家大多的时间都是各忙各的,李闻初吃完饭就进了书房,开着电脑玩手机,或者干脆加班到很晚才回来。为了不影响彼此的作息,乔星早已习惯了陪孩子睡在儿童房。
每个月的家用,李闻初倒是按时给的,也就刚刚够用,毕竟家里还有房贷。所以乔星每天买东西都是先看价格,再想着是否必要,再决定买不买的。
以至于孩子每次出门,想要打车或者买什么东西的时候,只要乔星皱皱眉头,孩子就能‘体贴’地自嘲:“哦,妈妈没上班,没钱。”
乔星想跟孩子解释一番,后来又觉得不应该把责任推给孩子,还是作罢。
时间久了,孩子也生出了一丝淡漠,抱怨作业太多或者学习压力时,就会感慨一番:“还是妈妈最舒服了,什么都不用做,我和爸爸都好累啊。”
乔星从最开始的委屈辩解,到后来的麻木放任,都在昭示着全职主妇这个职业的不受待见。误解和偏见,不是一个两个人,而是风气,她根本改变不了。
她也曾经尝试过想去做兼职和开网店,可惜由于孩子和家务占据的时间太长,都没法好好做。当然,也由于焦虑,报了很多网课,考了几个证。原以为,自己能兼顾赚钱和家庭,最后发现,这只不过是一个双重剥削。
从来没有任何人问过一个男人,如何兼顾工作和家庭。他们只需要做好自己的工作就行了,至于家庭,好像只要他们愿意搭把手,就该获得称赞。
原本想趁着这次旅游,和李闻初好好聊聊,可他一开口就让乔星死了心。三天的行程,相敬如宾。回程的时候,李闻初接了个电话,躲闪着走到了车厢连接处,乔星零星听到了几句方言,便知道应该是李闻初家里的事。
乔星从来,都像个局外人。就算是回家过年,他们一家人说着家乡话,哄着孩子,乔星独坐一旁看着手机或者嗑着瓜子,客气又疏离。
李闻初不说,乔星便懒得问,无非就是一些家长里短头疼脚伤,跟儿子碎碎念一番。乔星靠在椅背上,浅浅眯着。
到家的第二天,乔星收到了一个大包裹,是一泡沫箱子的家乡菜和水果。乔星的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熏了一下,又暖又呛。
她的爸爸退休后又接受了返聘,说是想趁现在还能干,多攒点钱,不想成为孩子们的拖累。她的妈妈则是找着理由,变着花样给她寄东西,说她现在处境困难,家里能帮的不多。
要不是上次弟弟说漏了嘴,乔星都不知道妈妈体检查出了疑似肿瘤,还好后来是误诊。但那一刻,乔星的心里是真的空了一片,父母都老了,万一真有什么事,自己只能眼睁睁看着,却毫无办法。
这个世界永远不会有感同身受,除非你穿着她的鞋子走一遍她走过的路,站在她的视角思考问题,然后你会发现连路过都觉得难过。
乔星抱着这一箱子东西,鼻子酸酸的。她决定,无论如何都不能再这样继续下去。
她先修改了一下自己的简历,投了一圈。朋友说,现在的年龄很尴尬,又有几年的空白经历,估计不太好找,要有耐心。
乔星也知道,这是个年轻的城市,她这个年龄又有孩子,期待值不能太高。只是没想到,一个月过去了,也就接到了一两个面试电话,一个距离家里将近两个小时,而且工资低要加班。另一个要求周末和节假日上班,平时可以换休。
乔星想着把孩子送去托班,这样中午就不用担心,晚上下班在赶紧来接。可怎么算,这朝九晚五的工作都很难兼顾到。
于是她想着自己做,约着另一个宝妈,开个托班。两人在学校附近考察了一圈,发现周边的午托和晚托人都不多,很多家里都是有人照顾孩子的,或者干脆就托在了学校,尽管条件差点,但是放心。
乔星正考虑着,另一个宝妈却退缩了,说老公不同意,没钱还很难兼顾到家庭。
乔星叹了一口气,她昨晚旁敲侧击地问了一下李闻初,他的反应也是一样的:“我有个同事的老婆就是开托班的,结果钱没赚到,自家孩子的成绩还一落千丈,你千万不要动那个心思,你不是做生意的料。”
乔星心里暗自反驳着,却没有继续聊下去,她知道无论做什么,都必须先有个开始,不然说什么都白搭。
第二天,路过孩子以前的幼儿园时,遇到了认识的姚老师。姚老师说学校正在招保育员(生活老师),问乔星是否有兴趣。
乔星眼睛一亮,当年为了孩子,自己学了很多保育知识,还顺便考了个高级保育员的证书,这下刚好派上用场。
等到了面试才知道,这一个小小的保育员岗,竞争也是很激烈的,好在转公立后学历要求大专以上,而乔星是本科,有一定的优势。加上孩子上学三年期间她又是家委,对学校的教育教学和环境都比较熟悉,最后才顺利拿下了这个工作。
李闻初晚上回来后,乔星跟他商量今后的家庭分工和孩子的辅导问题。李闻初沉着脸,很是抗拒。
“早上我上班也很赶,没空送孩子。”
“中午让她在学校午托,睡觉怎么办,趴着睡肯定不舒服。”
“还有晚上呢,谁去接?谁做饭?这些问题你都没想过,怎么这么冲动就决定去上班了?”
“就那么点工资,也就够孩子报午托和晚上在外面吃饭的,你图什么啊?”
......
面对李闻初的不理解,乔星却铁了心,坚持要迈出这一步。至于孩子,她也想好了。学校就在家对面不远,过个马路五分钟就能到。自己七点半就要到校,孩子可以八点跟李闻初一起出门,过完马路自己进学校。
中午午托在学校,下午让同班熟稔的妈妈帮忙接一下,顺路送到幼儿园。园里是允许教职工孩子在办公室写作业等候的,下班后可以在园里吃食堂。
“钱是不多,但我觉得自己活得有价值,有尊严。”当然,乔星还想到了将来,想到了养老,想到了生活里的不确定。
保育员这个工作要求不高,但很辛苦,一整天下来腰酸手疼,不比在家的时候轻松。可是乔星的心里却很满足,尤其是第一个月拿到工资的时候,那种久违的靠自己,站起来的感觉强烈地萦绕着她。
李闻初对她的决定还是时有抱怨,但她惊讶地发现,之前那个吃完饭都不会收碗的人,原来吃腻了外卖也是会自己做饭的,而且味道还不错。
乔星心里升腾出一股从头来过的朝气,不再把孩子和家庭放在第一位,渐渐把心思花在了自己身上。那些宽松闲适的旧衣服遮掩下的身材,那些没有时间打理的头发和脸,那些被忽略的社交和心愿,统统都在断舍离之后,重新排了序。
枕头里,藏了太多发霉的梦想,如今,只想让它们都见见阳光。
同班的老师对乔星的印象很好,需要单独给孩子上课讲营养学知识的时候,乔星都完成得很不错,也得到了孩子们的认可和喜欢。
乔星知道自己的能力并不仅限于此,所以她在工作之余开始尝试幼师资格证的报考,也踏实地在实践中学习积攒着教学经验。下班后,依然要查看自家孩子的学习情况,辅导作业和抽空做着家务。
自从不再顾忌李闻初的态度后,乔星反而轻松了。床单不必总是灰色,水果不必总是他爱吃的,饭菜也不必迁就他的口味,甚至他的刀子嘴在乔星耳中也不过是听了一场单口相声。倒是李闻初有些坐不住了,诚恳地找乔星谈了话。
“老婆,你知道的,我其实就是脾气急不会说话,这几年我们总吵架,我心里也不好受,又不知道怎么改变。你要是想上班,那就上吧,家里的事我们一起承担。”
上班,一件曾经觉得简单的事情,现在成了困境里成了重生的工具。乔星对着镜子笑了笑,涂上了豆沙色的口红,简单描了描眉,瞬间便精神靓丽了许多,这是一种久违的淡定和从容,发自内心地让她觉得安心。
孩子的读书声从房间里传来:“......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
是啊,一切从头开始,就像年轻时那样。只不过现在心有牵挂,身有责任,所以走的每一步都更坚定。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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