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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参与月·微型小说主题创作人物篇第二期: 人间
一出监狱的大门，我就把那身囚服外套脱下扔进垃圾桶。我不想带着一身晦气回家。
假释回家，我没有告诉任何人来接我。
一出站台，冷风扑面而来。我快步走进站前那家牛肉面馆。
一盘凉菜，一壶小酒，一碗热腾腾香喷喷的牛肉面。在狱中做梦都想着这一天。
“你想干什么？欺负一个小姑娘。”
一个十几岁的女服务员正端着一盆菜准备上桌，被一名刚从厕所呕吐出来的醉汉撞个满怀，菜汤溅了他一裤腿。醉汉喷着酒气揪着小姑娘衣领就要撒野，这时一双大手牢牢锁住醉汉扬起的胳膊。老板娘及时赶来说了不少好话，并答应免费赠送一道店里的拿手菜，加上醉汉一起的朋友劝解，一场风波才慢慢平息。
“还不谢谢这位热心肠的叔叔。毛手毛脚的，以后学着点。”小姑娘怯生生地说着谢谢，然后退下去了。
“看这姑娘和我闺女年纪差不多，为啥不上学来饭店端盘子？”我好奇地问老板娘。
“这闺女挺可怜的。原先她家租住的房子是挨着我妹家，男人在建筑工地干活，媳妇在我饭店打扫卫生。后来一天晚上男的收工回家路上出了车祸，司机跑了，有好心人发现后送医院。因为失血过多错过最佳治疗时间，两条腿截肢彻底废了。姑娘她妈就在家一边照顾残疾男人，一边揽点手工活维持生计。姑娘交不起学费不能再上学了，她妈就再三恳求我让姑娘在这里端盘子。”
“姑娘他爸在哪出的车祸？”
“河边街十字巷。”
我的头“嗡”的一声，像有什么在里边炸裂。
我颤抖着手从口袋里逃出一百元，求老板娘交给小姑娘。然后结了账，头也不回匆匆走出饭店。
一阵风扬起飞尘，我加快步伐去找刘涛。
说起这个刘涛，和我是一条巷子里玩大的发小，后来一起当兵一起转业分配回市。刘涛家里有门路分到工商局，后来官运亨通当上工商局副局长。而我则分到一家街道办小厂子，没几年破产了。因为我们当年都是汽车兵，刘涛看在哥们的份上让我做了他的专职司机。我老婆下岗后也通过他的关系安排在局机关食堂。可以说刘涛就是我家的福星贵人，我对他几乎是唯命是从让我干什么都没二话。
刘涛其实也有驾照，但是人家是副局平日里一般不会摸方向盘。但是刘涛也有一些私密的活动，这种时候刘涛就亲自开车上路，除了我没有第二个人知道他去哪里。可那天也许他刚从一个酒局里溜出来比较兴奋，开车上路车和人一样有点摇摇晃晃，直到听到车前一声惨叫，看见压扁的自行车和血肉模糊的人，刘涛的酒一下子全醒了，浑身筛糠似地颤抖。他把人和车移到路边，看见四周无人，也没有路灯和监控探头，就飞也似地钻进车厢，加大油门一溜烟跑了。
我在梦中被一阵手机铃声惊醒，一看是刘涛的电话我忙不迭地应着，然后星夜打车与刘涛会面。
第二天我就被警察铐走，按交通肇事逃逸罪判了三年。当然我老婆也从刘涛那里领到一张20万的银行卡。我和刘涛私下约定，我替他背黑锅他用钱补偿，一年徒刑他给10万。我假释出狱第一天，原本想找到他要回那剩余的10万元，这件事情就此翻篇。但是今天在站前饭馆所见所闻，我觉得就这样把事情了结，我会一辈子良心不安的。
我轻车熟路走进工商局大院。那辆我开了两年的刘涛专用车，就停在楼下。一位陌生的司机正在擦车。我猜想我进去后，这没准就是刘局长的新司机了。于是我很有礼貌地问刘局长在不在。司机爱理不理说你谁呀，刘局长是你家亲戚吗？我知道给领导开车时长了都这副德行。我不想再浪费时间，就蹬蹬蹬上了二楼。走近那个写着副局长牌子的办公室，敲了几下门没应声，便使劲地拍着门。很快隔壁一扇门探出个头来，我认得是局办公室主任。以前对我这个副局司机见面也很客气，可今天看我的眼神明显生分，只是礼节性地说你回来了，找刘局有什么事我可以转告。刘局今天一早就出差了。
找不到刘涛，现在我迫切想回家。近三年了，老婆想我都想疯了吧，女儿也一定长高了。农村老家的母亲因我坐牢气出了病，不知现在近况如何？家里的老房子要翻新没有钱，这次和刘涛拿到钱，一定要把老院老房好好翻新一下，让二老高兴高兴。
工商局离我家也就一站公交的车程，好久了没有在大街上自由自在地走过，看那熟悉的红灯和川流不息的车辆行人，时隔几年这座城市久违的烟火气是那样让人迷恋。
就这样一路看着，想着，走着，不知不觉来到我家楼门前。我正要敲门，突然屋里传出了异样的声音，我贴在门上仔细听。一股无名火让我怒不可遏。我想一脚把门踹开，我想一刀劈了他们，我想放开喉咙大哭一场……
我什么也没做，出门打车走进法院大门，我坦白了一切，也彻底交待了我知道的刘涛所有的贪腐证据。
我不知道我将面对怎样的明天。包括我的老婆，我曾经的战友，还有天真无邪的女儿，还有饭店里端盘子的哪位可怜的小姑娘一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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