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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赠从弟》其二
(东汉)刘桢
亭亭山上松,瑟瑟谷中风。
风声一何盛,松枝一何劲!
冰霜正惨凄,终岁常端正。
岂不罹凝寒?松柏有本性。
月白风清,皓月的清辉笼罩着长安城,更夫在幽寂的街道上打着梆子,扯着喉咙喊道:“天干物燥,小心火烛。”辛劳了一天的百姓早已进入梦乡。
刑部天牢却亮着一盏油灯。一个满身血痕的年轻人靠墙坐着,面容惨白,双目微闭,呼吸孱弱。他右手撑着地面,用尽最后的力气不让自己倒下去。
一个华服男子坐在过道桌旁,小斟小酌,以牛肉、花生米下酒。阴暗潮湿的牢房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丝毫没有影响他的食欲。他饶有兴致地端起酒杯,在手中把玩,斜睨着里面的年轻人,“慕容松,你寒窗苦读,好不容易博取到功名,爬到御史的位置,为何不知珍惜,偏要与崔相作对?”
慕容松倚着墙壁,一言不发,连眼皮都未动一下。
华服男子又道:“你说崔相贪渎,这满朝金紫,谁人不贪?无非是贪多贪少罢了。你非要揪着崔相不放,把自己弄到如此境地,何苦呢?”
慕容松仍是沉默以对。
华服男子眼珠转动,话锋一转,“听说,尊夫人天姿国色,倾国倾城。却不知为何从不公开露面?崔某闻名已久,极想一睹芳容。不知御史大人同意否?”
慕容松瘦削的身子轻轻颤了一下。
华服男子旋即笑道:“你便是不同意,怕也由不得你了。崔某猜想,今夜便能见到尊夫人。”
慕容松睁开眼睛,用微弱的声音道:“崔玺,你什么意思?”
崔玺嘴角露出莫测的笑意,“我已差人将御史大人的处境告知尊夫人。你猜,尊夫人会不会自恃武艺高强,夜闯天牢救人?我告诉她,今夜她若不来,就只能替你收尸了。”
慕容松又惊又怒,“你究竟想干什么?”
崔玺伸指弹掉桌上的一粒花生米,缓缓道:“也没什么,不过是想从尊夫人身上得到一件东西罢了。”
慕容松心急如焚,却毫无办法。一抬眼,便看到天牢门口,沐浴着月光缓步走来的丽人。他不敢出声、不敢摇头,用眼神示意她赶紧离去。那丽人嘴角噙笑,微微摇头。玉手微扬,数点寒光射向崔玺。
崔玺头也未回,长袖一挥,将那几点寒光尽数笼入袖内。“慕容夫人,或者应该称呼你,坎丽莎圣女。你终于来了!”
丽人被识破身份,并不慌张,美丽的眼眸中泛着丝丝寒意,“你如何知道我的来历?”
“圣女受西域总教之命,携圣火令来中土,任务是接管中土光明教,将其发扬光大。恰遇我朝圣上灭佛,大唐境内的光明教受到冲击,不得不秘密从事。”崔玺看着丽人,轻轻一笑,“圣女不思聚集教众,重振雄风,却甘愿隐身长安城,为人洗手做羹汤。既然圣火令在圣女手中如同废铁,不如交与有用之人。”
坎丽莎唇边浮现一抹冷笑,“想不到博陵崔氏第一高手,竟与光明教有所勾结。我若将此事宣扬出去,崔氏一族在朝堂还有立足之地么?”
“空口白话,谁会相信一个异族女子所言?”崔玺道,“圣女交出圣火令,我便让你带你相公回去疗伤。只要御史大人不再咬着崔相不放,之前的事,一笔勾销。贤伉俪意下如何?”
坎丽莎低头沉思,似有所动。慕容松喊道:“丽娘,不要答应他!快走!”
崔玺笑吟吟地望着坎丽莎,“圣女还有别的选择么?圣火令重要,还是你相公的性命重要?”
坎丽莎抬起头,看着慕容松嫣然一笑,转向崔玺时目光又变得冰冷,“我还有一个选择——杀了你,然后带相公出去!”
慕容松眼见爱妻就要与崔玺火拼,心急如焚,却无可奈何。他虽知道爱妻的来历,但从未见她出手,只因坎丽莎自与他相识后,便隐姓埋名,以一个普通妇人的身份在长安城深居简出。崔玺却是名副其实的博陵崔氏第一高手,即便在高手如云的武林盟中,他的武功也仅次于盟主李长青。慕容松不解武功,丽娘有几分胜算,他实在不敢想象。更何况崔玺处心积虑引丽娘前来,对圣火令志在必得。丽娘纵然能胜过崔玺,只怕也难全身而退。
坎丽莎全然顾不上慕容松的担忧,她只有一个想法:打败崔玺,带相公离开天牢。她使的是一对短匕,在这阴暗狭小的空间作近身搏击,兵刃上占了优势。崔玺的成名绝技是摧心掌,囿于空间,无法全力施展,一个不小心,还被短匕划破了衣襟。崔玺大怒,瞅着一个空,扬手将袖中几枚暗器打向慕容松。
那几枚暗器原是坎丽莎所发,上面淬有剧毒。坎丽莎不得不放过崔玺,以短匕打落暗器。她心急之下,难免露出破绽,背心被崔玺印了一掌。
“丽娘!”慕容松唤了一声,想起身扶住爱妻,却因气力不支摔倒在地上。
坎丽莎一手撑墙,将涌到喉尖的一口鲜血强压下去,勉强笑道:“相公,我没事!”
崔玺一击得手,当即退守牢门,等待对方内伤发作。
坎丽莎明知多捱一刻就少一分脱身的可能,却无计可施。她扶起慕容松,看着他,眼神温柔,语声从容,“今夜若不能救相公出去,一同葬身此处也好!”
慕容松缓慢而坚决地摇了摇头。坎丽莎知道他担心什么,黯然道:“我来之前,已将泽儿安置妥当。往后,他只能靠自己了……”
崔玺见此形状,已知坎丽莎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心思。正思索着如何逼迫坎丽莎交出圣火令,忽然听到外面起了骚动——有人闯天牢!
崔玺费尽心思将坎丽莎引来,自然不会不在外面设伏。下令放坎丽莎进来,不过是为了将她逼入绝境。但他未想到坎丽莎还有援兵。
打斗之声由远及近,崔玺先是看到一道光华在清幽的月色下潋滟生辉,然后才看到持剑的是一袭白衣的年轻男子。那男子面容清俊,身姿优美,在一众兵士的围攻下,如游龙飞凤,游刃有余。转瞬之间,男子冲至牢门,挥剑刺向崔玺。
崔玺不敢怠慢,避开剑锋,双掌出击。双方拆了几十招,崔玺汗湿重衣,渐渐不敌对方剑势。他见对方身形时如鲲鹏展翅,时如燕雀飞翔,剑意说不出的从容潇洒,已猜出对方来历。“你是逍遥剑客华子游?”
“正是!”在闯天牢这样的大罪面前,对方丝毫没有掩藏身份的意思。华子游是近年来在武林中崭露头角的剑客,短短几年便与乌衣剑客谢青衣齐名,并称为“南衣北游”,是年轻一辈中最杰出的两位高手之一。李长青曾告诫过武林盟中人,若是遇上“南衣北游”,尽量不要和他们正面冲突。崔玺当时便不服,暗想要找个机会与这两位较量一番。不料今夜华子游竟送上门来。
百招过后,崔玺败相毕露,心知再斗下去也讨不了好,趁着一众兵士围攻华子游时,脱身逃走。华子游也不追击,一剑挑翻几个兵士,飞身逸进天牢。
坎丽莎见有人进来,手持短匕护在慕容松面前。慕容松轻轻拂开爱妻的手,轻声道:“丽娘,华兄是我的朋友。”
华子游走过去,俯身将手指搭在慕容松腕脉上,良久,一声轻叹,“慕容兄,我来晚了!”
坎丽莎早已检查过丈夫的伤势,知他这几日受了酷刑,全身筋脉尽损,只剩一口气吊着。她本以为生还无望,抱定决心与丈夫一同死在这天牢。谁知天降救星,眼看有了生机,丈夫却无救。哀恸之下,眼泪夺眶而出。
慕容松知道爱妻心中所想,握着她的手,轻声道:“我慕容松这一生,仰不愧于天、俯不祚于地,清清白白、堂堂正正。更得爱妻丽娘、挚友子游,此生无憾矣!”语罢,缓缓阖上眼睛。
坎丽莎似是呆住了,一动不动,泪眼迷蒙。
华子游心知此地不宜久留,低声道:“嫂夫人,带慕容兄的遗体出去罢。”
坎丽莎摇了摇头,“不必了。请华公子到外面等候。”
华子游不知她意欲何为,只好先退到外面。只听得天牢中一声巨响,顿时火势弥漫。华子游一惊,以为坎丽莎要殉情,却见她飞身而出,自他身旁跃过时喊了一声“走”,再无停留。
两人在黑夜中奔行了半个时辰,华子游确信无人追踪才停下来,以内力替坎丽莎疗伤。摧心掌极其霸道,饶是华子游内力深厚,花了两个时辰才护住她的心脉,让她无性命之忧。
天边升起了鱼肚白,坎丽莎将华子游带到一个僻静的院落。六岁的慕容泽尚在睡梦之中,完全不知这一夜的惊心动魄;更不知昨夜之事,将对自己的人生产生什么样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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