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作者: 添一抹岚 | 来源:发表于2017-01-19 09:56 被阅读1050次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文/添一抹岚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十弦读初一时在课外刊物上读到这句话,惊鸿一瞥。

    十弦与华年之间,始于那散落的化肥。

    十弦只得慢悠悠地骑着自行车,只因车尾处除了绑着书本外,还有一袋化肥。奶奶昨晚交代她,让她放学时买二斤化肥,该死,她忘记带上一个足够厚足够韧的大袋子。

    乡间的小路,谁都知有多崎岖不平。十弦很是忧心,总觉得车尾后的化肥分分钟就能撕裂那塑料袋,蹦出来。

    十弦尽量的绕过一路的坑坑洼洼,心里念叨着化肥啊化肥,千万别洒了。

    薄薄的塑料袋纵使已套了两个,还是经不住一路颠婆,裂开了小口。

    “诶,车尾的化肥洒囖。”一个同学向十弦呼喊,骑着自行车,擦身而过。

    十弦马上停住,跳下自行车。化肥如瀑布般倾泻而下,她用手堵了一下,没用,化肥绕过她的掌心,依旧顽劣地往下漏。

    少倾,二斤化肥尽数洒落在路上,白色的颗粒堆叠在一起,竟耀得十弦的眼睛酸痛。

    十弦将地上的化肥捧起,放进破损了的塑料袋里。她心里知道这根本无济于事,可她不能就这样杵着毫无动作。

    十弦想着,把书摊开,把化肥放入当中,卷着,慢慢踩,兴许能撑到回家。她缓缓地提起塑料袋,用手捂住破损处,腾升至一半,化肥再次倾倒,从新撕裂的口子中洒出。

    她束手无策,只能不住地把化肥拢成堆。毫无防备地,十弦鼻子一酸,忍不住滴滴答答地掉泪了。

    十弦蹲在路上,泪水模糊了视线,化肥在她眼中重叠成更大的一堆,她一拢,随即顺势又一溜,气焰嚣张。

    “怎么了,同学?”磁性的声音在十弦头顶响起。她扬起头来,看到一个不高但白净的男子,坐在一台嘉陵摩托车上,侧着身,探着头问他。

    十弦没有回答他的提问。因他这么一问,她的眼泪再次决堤,为了忍住不哭出来,她只能拼命的哽咽着,不出声。十弦怕一说话便会止不住地哭泣,在一个不熟悉的男子面前哭,终究不妥。

    男子看见十弦不出声,双手不住地拢着粒粒化肥,明白了八九。

    他弯了车,往回赶。十弦看着他离开,心里堵得很,埋怨自己不应答,别人撒手不管也是正常得很。

    十弦试着理顺心中的一团麻,她记起来了,男子是她们学校的语文老师,教初三的吧,学生唤他作华年。

    十弦胡思乱想着,耳畔听及急速的摩托车发动声,由远而近。她抬起头,望着路的那头,奢求着发动机的声响会在她面前戛然而止。

    她双眸濯着一汪清泪,极目路的那头。十弦看到了模糊的映像,是摩托车,刚才那台。

    摩托车也真的如愿地停在她身边,此刻华年手中多了两个又厚又韧的塑料袋。华年料定她不会吭声,只是默默不语的将地上拢成堆的化肥尽数捧进塑料袋中。

    他把化肥放到摊开的书本中,一并绑稳在车尾上。

    “赶快回家,时间不早了,免得家人忧心。”他边说边发动摩托车,没得一声谢,他就离开了。

    十弦全程都是怯怯地现在一旁,感激之意被泪水塞在心间,有口难表。她生性怯懦,甚至不敢向他道一声谢。

    看着车尾被绑得稳稳当当的化肥,十弦卯足了劲踩自行车,她要赶紧到奶奶身边倾诉她的委屈。

    回到家中的十弦,自不然又在奶奶跟前流泪,且肆意地哭了起来,似乎只有这样才对得住那忍了多时的自己。

    “你不是把化肥安然带回我这里了嘛,是哪个好心人帮了你的,真的要谢过人家才是”,奶奶提起手,撂顺她那被眼泪浸湿的头发丝。

    十弦没有回应,因为她没有向华年道谢。

    第二天回到学校,十弦在心里暗暗的鼓励自己,若是遇见华年老师,定要补上昨天就该说的一声谢。

    可是十弦越迫切地要道一声谢,就越难得碰上华年。就是遇上他时,或他身边簇拥着一群因升学而焦虑的学生,或他开着嘉陵摩托车,嗖的就超过了十弦。

    所以,十弦的一声谢,就这样,到了学期结束后也没能当着华年的面说出来。

    在暑假中,十弦索性暂时将心中谢意束之高阁,她思量开学后,总能找到一个好时机向华年老师表达谢意的。

    新学期如期而至,十弦在校园中,在教学楼的过道里,甚至在老师办公室,始终都觅不得华年老师的身影。

    后来她打听到,由于华年老师教学成绩优异,调到县里的高中教学。

    十弦听了,懊悔当时她不向华年老师道出谢意。这下好了,以后不知何时能遇见他了。可转念一想,自己努力学习,考上那所高中,也是可以重遇他的。

    在后来的两年初中学业里,十弦埋头苦学,最终她以优异的成绩,踏入那所有华年的高中。

    高一时,十弦有几次和华年打照面,她问一声老师好,华年只是略略的点一个头。好几次十弦都盯着华年的眼睛,希望能从他眼中读出他是认得十弦的,可惜华年的眼神里没有一丝波澜。

    十弦有些不甘,可想想既然那一声谢藏于心间如此的长久,不说也罢,也许华年老师早就忘记这一回事了。

    小女孩的心事,想开了,就没事了。十弦继续着她的学习,并一如既往地关注着华年。

    听说他所带的学生,作文比赛得了奖,听说他的所带的班级语文成绩只能数一数二,听说他谈恋爱了,是那个迷人且纯净的美术老师。

    高二开学了,第一节就是语文课。十弦把目光停留在门口处,若有所思。

    是华年,他走进了十弦的班上。十弦差点没笑出声啦,赶紧捂住了嘴,吃吃地偷笑几下。

    十弦越发的喜欢上语文课,其实初中时,她就喜欢上语文课。她喜欢课本中的优美的散文,奥妙的小说,有趣的古文,惊艳的诗词歌赋。

    她喜欢看书,从中知道了“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这句话,只是尚未理解透。

    十弦的语文成绩越发的好,班里拔尖,年级里也是凤毛麟角。作为语文老师的华年,对她青眼有加。

    学习上,华年对十弦这个得意门生也是照顾有加,自习时,常会把十弦叫到办公室,一对一地向她讲解更多的知识点。

    十弦听着听着,心里会开起小差,想着好不好趁现在把深藏已久的谢意方面对华年老师说出来。

    最终,十弦说了出来。华年听了,爽朗地笑了说:“多年的事,我竟有些不记得了,那年我25,教书没几年。倒是你,一声谢念到如今,情深义重。”

    想着自己心藏多年的谢意,到老师这里,只换得几声大笑,十弦心中未念失落。

    相遇那年,十弦13岁,华年25岁。

    “老师,有句话我不是很理解。”十弦沉下心来,专注回学习上。

    “你说。”华年头也不抬,允许十弦提问。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十弦不假思索地说出来。

    “这个,等你长大了,经历过,你自然能领会的。”华年老师的脸上略过一些疑惑,十弦看得清楚,可不明就里。

    时光荏苒,十弦高考完毕,被一所重点大学录取,听说是她的语文成绩将她的标准分拉高很多。十弦很感激华年的教导,特意打了通电话以表感激。

    再听到华年的消息时,她已经上大二了。要好的高中同桌跟她说提起,华年老师的生活受到了重创:那个美术老师离他而去,在雷电交加的雨天,华年老师正在讲课,被雷劈中,听力严重受损。

    “听说老师现在整个人消沉极了,有同学探望他,也被拒之门外。”同学说着,“要不你试试看给他发个信息,你是他的得意门生,或者能开解一下他。”

    “我试试。”十弦答应了同桌。

    她将信息发过去了,可是没有收到回复。一天,两天,三天……终究没有回复。

    寒假十弦没有回家,她以假期工的身份在一个购物中心找到了工作,在货架旁理货,加货。

    即将过年那几天,购物中心人头攒动,正当她加货忙得晕头转向时,她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

    “这个好用吗?”

    是华年老师的声音,十弦转过身来,看见华年正在化妆品柜台前询问。

    “好用,送给你女朋友正好!”柜台的导购员热情的说着。

    十弦看到华年老师迅速将手中口红丢下,说了句不好意思就走来。

    她看见了华年老师脸上的不快,不知是在愠怒导购员撩及他的伤疤,还是怨自己对前度还念念不忘。

    眼前的华年老师依旧白白净净,文质斌斌,可脸上分明没了往昔的笑意,步履间亦不复当年的潇洒。

    看着老师走在涌动的人潮中,孑然一身,备显孤寂落魄。十弦萌生了一个念头:回到她的高中,当一名语文老师。

    那年十弦22岁,华年34岁。

    十弦一步步地努力着,如她所愿地,她回到母校,当了语文老师。

    办公室里,十弦碰到了她的语文老师,华年。她热络地与老师寒暄,华年,可是老师的华年不复,随意的一瞥,十弦竟看到老师两鬓已染霜。

    华年老师的态度甚至比她想象中的还要疏淡,可十弦依旧报以莞尔笑容。

    “接下来的日子里,就蒙老师多指导我这个雏鸟了。”十弦笑语嫣然。

    “那里的话,别妄自菲薄,你努力又聪明,很快就能上手。”华年略懂提高了声调。

    十弦刻意关注着其他老师口中透露出关于华年老师的信息,她得知老师还没成家。

    在往后的教学日子里,十弦总能找到许多的藉口靠近华年,或是诉说班级学生对语文的热情不高,或是分享她也有了得意弟子,酷爱文学的小女孩。

    “你也是个小女孩。”每每十弦提及她那得意门生,华年总不忘提醒她。

    “我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只顾着哭,连表达心里所想都不敢的13岁小女孩,我今年22了!”

    每置如此对话情景,华年总是一副不置可否的神态。

    “老师,你真的不记得当时是你帮的我?”十弦多口地问了一句,尽管多年前华年已经给出答案。

    “不记得了,我老啦,奔四的人了,早忘了”华年收拾着办公桌,准备离开。

    “你才34而已,哪来的奔四。”十弦反驳。

    “小女孩,麻烦用敬语,我是你长辈。”。华年离开办公室,剩下十弦一个人。

    十弦闲暇时,还是会一如既往地找华年聊天,也不顾其他人在她背后偷偷笑,甚至交头接耳。

    可华年把这些都看在眼内,经历多了,他的心也如明镜般,看得透切。

    华年开始刻意与十弦疏离,十弦一来,他的脸就如霜降。

    十弦当然是看在眼内,只是尽量的将这些都抛诸脑后,依旧乐意和华年分享她的日常。

    那天,办公室只剩她俩。

    “十弦,你知道什么叫: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华年平静地问她。

    “知道,可我问的不是这句。”十弦低垂这眼睑小声说着。

    “都是一样的,有缘无分,”华年盯着她说:“我知道你的情意,当年你问及这句话时,或者当年的你对自己心意懵然不知,但我已料及。”

    “老师你明白就好,我也是偶然目睹你寂寥的背影时,才知道了自己的心。”十弦抬起头,热烈地看着华年。

    “我给不了你更好的,听我的,以你的资质,你可以跃得更高,遇见更好的自己,遇见更好的他。”

    “我可以给你更好的!”十弦斩钉截铁。

    “你知道我不喜欢这样的给足,你放手,这是对我最好的给与。”华年依旧平静。

    “可是这么多年里,我已经习惯你在我的心里。”十弦悲哀的说着。

    “那就继续放我在心里好了,深埋心里,莫被他看透就是。我也会放你在我心内某个地方,你区别于其他的学生。”

    “我的级别还是学生吗?”十弦追问。

    “只是学生,但区别于其他学生。”华年模棱两可地说着。

    十弦没有追问下去,只是帮忙收拾好华年的桌面,然后离开。

    十弦依旧没有疏离华年,学期结束后,她告诉华年,她已经辞职了,已得到去大城市一所学校教学的机会。

    几年后,如华年所说地,她遇到更好的自己,更好的他。

    那年十弦28,华年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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