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过往,顺颂时

作者: i墨染锦年 | 来源:发表于2024-05-25 08:59 被阅读0次

    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本文参与书香澜梦第85期“复”专题活动。

    我从未被人坚定认可,
    在每一次选择中,
    我总是被抛弃的那个。
    (壹)

    “小侯爷,一个是有救命之恩的未婚妻,一个是自幼捧在手心里的妹妹,”刀尖往里更近一分,我察觉到死亡的气息,“我也不是不近人情,两个美人,二选一,选哪个活哪个,如何?”

    绳索横跨在悬崖边的歪脖子树上,我和顾袅被悬挂在两端,一方上岸一方坠崖。

    “哥哥,顾深!你在犹豫什么?”顾袅双脚一直在乱踹,往日温婉的面孔如今变得狰狞,头发散乱,“这个女人有什么好的?不过是一无知村妇,我是你妹妹!难不成你还想选她?”

    许是太闹腾,刀身“哐”得一下拍在她脸上,俏脸上红痕骤显:“闭嘴,再吵老子先把你丢下去!”

    “你别动她,”顾深被人压在地上,一丝不苟的衣裳早已染上尘埃,他望着顾袅半晌,又扭头看向我,眼里满是挣扎。

    “顾深,没什么好纠结的,心里想选谁就选谁,我不会怪你的。”崖底的山风席卷而上,顾袅在一旁叫嚣得愈发厉害。

    “阿辞……对不起……”他抬起头眼底一片猩红,“你放了袅袅,我……选她。”

    “机会就一次,小侯爷确定好了吗?”他拿着刀左右摇摆。

    “我就选她,你快把袅袅放了!”

    顾袅被放在地上,我整个人飞速往下落,风里还传来那人同情的嗤笑声:“原以为他与你感情深厚,如今看来不过如此。”

    “宋辞!”

    我不难过,早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

    这不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贰)

    没遇到顾深之前,我只是山上的采茶女,他被人追杀昏倒在我的小木屋前。

    是我救了他,半夜高烧,面上一片潮红,额上全是汗珠,脆弱破碎的模样令我想起以前养的那只小狗,它最喜欢这般缠着我。

    我叹了口气,一直守在床边,握住他胡乱摆动的手。

    再醒时,他瞧着两手相握,满脸通红。

    临走前,他给我一枚玉佩,让我等他来娶我。

    “姑娘大恩大德,顾深没齿难忘,在下愿意娶姑娘为妻。”

    “我不过是随手……”我拨动着篮子里的茶叶,头也不抬。

    他瞪大眼睛,耳垂一片红:“我……我从未牵过姑娘家的手,自……自然是要负责的……”

    再说下去我怕他斥我强抢民男,无奈之下只好答应。

    后来他带我回顾家,除去顾袅,他名义上的妹妹,一位娇生惯养的官家小姐,顾侯爷和侯夫人都对我挺好的,顾深也总是带我见识城里的一切。

    那一段日子,自由热闹,繁华喧嚣。

    身前是未曾见过的天地,身后是护着我的他。

    我以为他就是日后与我举案齐眉的夫君。

    “陛下对你有了猜疑,深儿的婚事得慎重考虑。”

    “我瞧着宋辞挺好,就一村妇,她与深儿成婚,陛下自是不会担心的。”语气嫌弃又如恩赐。

    “可深儿……袅袅……他们……宋辞身份太低,如何配得上深儿?”

    “那你想让顾府上下几百口人为你的深儿丢了性命吗?”

    ……

    抽泣声隐约传来,搅乱了湖面的平静。

    你以为的温柔,实际上是充满算计的退而求其次。

    绣好的两件衣服将火苗烧得更旺,早该明白的,这样的大户人家如何会瞧得上我这采茶女?

    (叁)

    “啧,还想在我怀里睡到什么时候?”一道戏谑的声音自头顶响起,“再睡下去小爷可就要收费了。”

    一睁开眼就对上一张放大的俊颜,上挑的狐狸眼看什么都显得深情,我别过头去:“睡一下怎么了?你没睡过我吗?”

    话一落地,周围一片寂静,好半晌他吊儿郎当地开口:“你可别乱说,我可是要为心上人守身如玉的。”

    我挣扎着起来,挪到洞口,感受着外面的风:“我才是吃亏那个。”

    “不是,你一个皇子没事做?就这样到处闲逛?”

    “用了就丢,宋辞,你也太没良心了。”

    我摸了摸鼻子:“好了好了,请你喝茶。”

    “宋辞,”陈颂的语气很认真,“现下,你……”

    “四皇子,陈颂,我们不会是同一个世界的人。”我毫不犹豫打断他的话,一次两次,再也不想被人选择。

    等到天黑,他带着我攀上去,这是我脱离侯府的方法。

    陈颂和顾深交好,他时常带着我去四皇子府上,一来二去也能说上几句话。

    但这次他愿意帮我却是出乎我意料之外的,不过现在也知道他所求为何。

    “今夜星空极美,你后面打算怎么办?”他走在我身侧,草堆里传来虫鸣声,偶尔也能见到几只萤火虫。

    我抬头凝视星空,它也在俯视我。

    “离开这里再说。”

    “阿辞,我……”

    “跟你讲个故事,”我弯腰摘下一颗狗尾巴草,拿在手里随意摇晃,“很久以前,有个小女孩出生了,她的父亲虽然不富有但对她很好,之后母亲生下妹妹,是个很可爱的姑娘。可好日子没过多久,父亲便撒手人寰。”

    “母亲风韵犹存,村里的媒婆给她介绍了一门亲事,但对方只答应带一个孩子。”

    “那天妹妹哭得很伤心,小女孩就站在门口,看着她的母亲带着妹妹坐上轿子。此后,小女孩成了采茶女,再也不去关注母亲和妹妹的消息。”

    我把狗尾巴草丢在地上:“就跟这草一样,喜欢的时候,对它还不错,可如果成了累赘,丢弃得比谁都快。”

    他小心翼翼把狗尾巴草捡起来,神情认真:“可是,阿辞,还是有人愿意爱它。”

    “有人锦衣玉食,却视人如蝼蚁;有人卑微如尘埃,却拼了命地想对一个人好。”

    (肆)

    陈颂去参加我的葬礼,他同我讲,顾深魔怔了,一直跪在棺材前,不让人靠近。

    “那你现在见到诈尸的我?不害怕吗?”我指着自己询问。

    “有人嗤之以鼻的却是有些人费尽心思才能得到的,”一向神采奕奕的眼睛往下垂,陈颂言语间满是落寞,“阿辞,我不相信你不会懂。”

    “钱,权,人,”天色有些暗沉,我将院里的茶叶慢慢收回茶房,“陈颂,你哪个没有?”

    “你我云泥之别,若日后还想同我聊天,这样的话别再说了。”

    大雨来得猝不及防,明明瞧着会落到别处去。

    “那我等雨停,可否?”他站在一旁,有些祈求地望着我。

    “坐吧,我去煮壶茶。”

    水开始沸腾,我将新摘的茶叶放下去,一阵阵白烟模糊彼此的眉眼。

    “你瞧,茶叶本也喜欢水,”我起身拿出茶具,“可水太热烈,茶叶失了入水前的娇嫩,变色下沉,逃不过被丢弃的命运。”

    “可它们在相融的那一刻是欢喜的,不是吗?”他激动地站起来,“阿辞,你敢说你没有闻到茶香?”

    我将茶杯推至他面前:“那又如何?茶香会淡,茶水会散,等到日后,谁会想起从前喝过的一杯茶?”

    “你共为我煮茶三次,一次是同顾深第一次来我府上,他对你的茶艺大为夸赞;一次是我去顾府,你为主我为客;一次便是今日,你我……为茶友。”

    “哪一次我都未曾忘记,我总在想,你这样淡泊不争不抢的女子怎会适应顾府的生活?如今看来当时我的想法并未错。”

    “阿辞,我……”

    “三次,”我打断他的话,“陈颂,你也说只有三次,若我日日为你煮茶,你可还会记得如此深刻?”

    “陈颂,”我抿了一口茶,茶香味放大我的思绪,“寻常人觉得三五载足够,可我这人贪心,想要余生。”

    “阿辞,我可以的,我……”

    “一时兴起确实上头,可我要的,是遵从本心的偏爱,要的是煮酒话桑麻,要的是有可以让我肆意妄为的底气。”

    我见他还想说些什么,推开门,彩虹在远处隐约可见:“雨停了,四皇子回府吧,宋辞就不送了。”

    “阿辞,我会证明自己的!”

    少年人的背影消失在光芒里,我要的不是权衡利弊之后的取舍,而是在无数个选择里,只会一次又一次坚定地选我。

    (伍)

    “姑娘,主子近日都把自己关在府里,您……”山茶立在我身后欲言又止。

    我瞥了她一眼:“他是让你来同我一起弄茶,不是来传消息的吧?”

    “山茶,我只说一次,想知道的事我会问,不想知道的事你别说。”

    那日他离开后,我们有一段时间未曾见面,不过他把山茶送过来,说是陪我侍候茶叶,一人确实有些无聊,索性将人收了下来。

    山茶总是有事没有跟我提起他,我漫不经心地拨弄篮子的茶叶,思绪有些发散,不管她是不是刻意为之,但我确实偶尔会想起他。

    “我要出去走走,你去不去?”

    “姑娘去哪,山茶就去哪。”

    小院离街上有段距离,她一直叽叽喳喳说话,我瞧着她明媚的模样,忍不住想起,如果……妹妹是不是也出落得这般高挑?

    “快散开,相府的马车来了……”

    “别在哪杵着了,快让路……”

    在顾府的时候,我听说过这位相爷,他性情狠戾,为人阴险,行事不计后果,但他只忠于陛下,朝堂上无人敢弹劾。

    令人匪夷所思的是,他很宠自己的夫人,传闻是共过患难的夫妻,也有人说是续弦,对他和先夫人的子嗣极好。他也将她保护得很好,无人见过她的容貌。

    风吹动着帘子,露出马车内女子一小边脸,被我瞧见后,整个人浑身发抖。

    “姑娘?姑娘怎么了?”山茶见我抖得厉害,急忙扶住我,“您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马车从我身旁匆匆而过,风里还传来那女子轻柔的声音,我使劲握着山茶的手腕,才不至于跌倒在地。

    “山茶,我们回去。”我松开手,踉踉跄跄往回走,这么多年,我想过无数次的场景,就这般戏剧性地出现在我面前。

    “姑娘别吓我,您到底怎么了?有事可以跟我讲。”她语气焦急,不知所措。

    “我没事,睡一会就好。”我把她拦在门外,“你帮我瞧好那些茶叶。”

    梦里下很大的雨,船在水面起起伏伏,一个大浪滚来,船翻了。

    “两个只能救一个,你救谁?”

    “我……我要小的!”

    “那她只能死了。”

    眼前一片白芒,我看到一个女人牵着一个小女孩的手往前走,我伸出手:“阿娘……妹妹……”

    她们走得愈发快,眼前的景象大变,我被吊在树上。

    “两个选一个,你选谁?”

    “她,我选她!你放了袅袅。”

    我看到他视她为失而复得的珍宝,搂在怀里安慰,弯腰将她抱起往远处走。

    “那我呢?顾深,我呢……”我嘴里喃喃着,可他未曾回头。

    黑暗袭来,恐惧涌上心头,我被困在笼子里,没有人来救我。

    在一次又一次的选择里,我总是被抛弃那个。

    “阿辞!”远处出现一道亮光,有人自远处飞奔而来,“阿辞,在有你的选择里,我一定毫不犹豫地选你。”

    眼前模模糊糊,瞧不清他的样子,但我却无比安心地闭上眼睛。

    真好,还有人会为我而来。

    (陆)

    “咳咳……”

    “姑娘,您总算醒了!您不知道在您昏睡的日子里,主子有多么难过!”

    “咳咳咳……”另一道不自在的声音响起,我闻声望去,陈颂一袭青衣坐在窗边,他很少穿如此素雅的颜色。

    往日里恨不得把自己是“花孔雀”写在脸上。

    我支起身,靠在床头:“四皇子怎么有空光临寒舍?”

    “自那日回来,姑娘您已经昏睡整整三天了,”山茶插了句嘴,“您可不知道,主子都差点把太医抓来给您诊治了。”

    “山茶,你先出去,”陈颂声音有些别扭,故作凶狠地盯着山茶,“我与她有话说。”

    “四皇子要与民女说什么?”

    “我……丞相夫人……很可能是你阿娘,”他搬着凳子坐到我面前,“我知你可能不爱听,但我想你应该知道。”

    “我去问父皇,他跟我说了几句,你……阿娘和妹妹过得都不错,丞相对她们挺好的……”

    “阿辞,我知晓你往日很苦,但……”

    “陈颂,你想清楚了吗?”我直起身子,很认真地瞧着他,“我只给你这次机会。”

    他瞬间收起那副可怜兮兮又柔柔弱弱的表情,那一刻,我在他身上看到了皇子的气度,他很少在我面前如此虔诚。

    “阿辞,我知你建了一座墙,把自己关在里面,也把我堵在外面。我不知道我该如何说,你才会信我,才会愿意为我打开门。”

    “我父皇从前也说过爱我母妃的话,但这天下之大,鲜艳年轻的花太多了,母妃在一次次选秀里,不再把情感寄托在父皇身上,而是一心教导我。”

    “她理解父皇对权力的渴望,也默认他纳妃平衡世家的行为,但她也只是一个女子,在无数次选择里,我父皇都没有选她。”

    “她同我讲,若……我日后有心怡的女子,不必时时刻刻做出口头承诺,也许当下,她会欢喜你的甜言蜜语,可日子不是这样过得,只有脚踏实地地对一个人好,才能把生活经营好。”

    “阿辞,感情来得太突然,我不知道何时将你藏于心底,也许是那日风光正好,你弯腰煮茶入了我的眼;又或许那日雨水沥沥,你举着伞走进雨幕,地上蔓延出朵朵水花;也可能是……”

    “阿辞,日子还很长,我有足够长的时间等你……”

    是啊,慢慢时光里,总该有个人愿意选你,不是吗?

    (柒)

    陈颂出事了,顾深不知从何出得知我未死的消息,在朝堂上当众弹劾陈颂夺人妻。

    “姑娘,快收拾东西,主子说让您离开此处,等此间事了,他便会前去寻你。”

    “我虽生于乡野之地,他这次应该不会好过吧?”我摁住山茶收拾东西的手。

    “主子说他有办法解决,让您莫要担心。”

    “他有什么办法?向世人承认自己夺臣子妻,欺朋友妻?还是……”我猛然转过头去,“他不要皇子之位?”

    “姑娘,您别胡乱猜测,”她忍住哭意,“您要相信主子,他一定可以解决的。”

    “我们去哪里?”

    “莫高,主子让您去那里等他。”

    莫高,我脑中一个灵光,那是他外祖身前驻守的地方。

    “好,我们走。”我想得清楚,留下来只会连累他,唯有离开,才能死无对证。

    莫高城民风淳朴,接待我的是秦将军,陈颂的心腹。

    我拒绝他为我准备的宅子,选了个偏僻幽静的地方,继续种茶树,日子倒也过得悠闲。

    “山茶,你说等茶花开时,他会不会回来?”我弯腰拨动着茶树叶,驱赶走上面的虫子。

    半晌都无人回应,我直起身转过头,看到小院门口站着的人,一袭红衣,举世无双,一如初见。

    “听闻姑娘此处缺个守门人,不知在下可入得了姑娘的眼?”眼神里抛却了压抑,多了几分少年人的意气。

    “辞过往,顺颂时。”

    “陈颂,欢迎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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