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不远处的海水在泛滥,而我坐在酒店的大堂里,脑袋一片空白,天光在海水中闪烁,像无数的照相机同时按下快门,这使我神志恍惚,陷入谜情。
此时的杭州正值春末,而夏威夷则是一幅夏天的景象。当飞机越过国际日期变更线,靠近西经150°时,它抖动了一下身姿开始缓缓降落,绿玛瑙般的海面宛如一幅深邃而神秘的画卷,红色的岛屿如同跃动的火焰星星点点地散布在广袤的海洋上。
“Su mi ma sen。Nani ka .......wa ...... ka?”一个女孩的声音把我从漫长的思绪中拉回来。
我抬头一看,是个20岁左右的姑娘,穿着一套白色的带着粉色樱花图案的长袖和服,和服的衣襟上印着“八重樱”的标志。
“Sorry,I’m not Japanese。”
“A nia ha seyo?”
“No,I’m from China。”
“非常抱歉,”她用中文说,“先生,你需要帮助吗?”
“不了。”我站起身来,“我前两天就入住了。”
“好的,如果需要帮助请随时到前台跟我们联系,欢迎你入住我们八重樱酒店,我就不打扰你了。”姑娘说完礼貌地离开了。
大堂里来来往往很多人,就好像一堆杂乱无章的粒子。从我这几天观察来看,入住的几乎全部都是亚洲人,他们大多都是结伴而行,中老年和小青年居多,尤其是情侣,毕竟很多人都会把蜜月旅行放在夏威夷。
我拖着有几分倦怠的身子回到客房,从窗户往外看去,整片怀基基海滩(waikiki)在我的视野里一览无余。冲浪者们站在冲浪板上,似乎在等待一个完美的浪头,而女人们清一色地穿着比基尼,性感且浪漫。地平线处的天空有些苍白,像被铅笔画上了淡淡的银线。
我倒在床上,静静地盯着天花板,我实在想不出我还能做些什么,或者只是摆弄一下我的衣服领子,或者干脆就是闭上眼睛,想象自己在天空中翱翔,或者......
我就这样睡着了,这段时间我一直感到疲惫乏力,喜欢睡觉,都说“春眠不觉晓”,可这分明是夏天的世界。当我醒来的时候,临近黄昏,我重新来到酒店大堂,此时的酒店人烟稀少,空荡荡得仿佛一间被填充满空虚的屋子。此时的人群大概都涌到了怀基基海滩或者卡拉卡瓦大道,欣赏傍晚的美丽夕阳或者观看路边的杂耍艺人。
我如同一片浮萍漂浮在太平洋上,周遭没有熟悉的人,陌生的环境让我感到些许压抑,我是第一次到如此遥远的异国他乡,插不上任何话,我像空气一般,毫无头绪地坐在酒店的沙发上,整个人深深陷进去,仿佛是要跌落到一处深不见底的黑洞当中。
夕阳隔着一块巨型的幕墙玻璃,显得有些暗淡,遥远的天际光被不同的云层散射,变成了一个如千层糕一样的光层。
一个女孩坐到了我的身边,如同蝴蝶般轻盈。她看起来20来岁,姣好的面容清秀而淡雅,皮肤像凝脂一般雪白透亮,乌黑的头发披到肩上,整个人落落大方,我感到自己的心跳正在扑通扑通地跃动着。
“你是中国人?”她用英语问我。
“是的,你也是中国人吗?”我问。
“我是韩国人,不过我爸爸是中国的,所以我也算有中国血统。”
“有事情吗?”我问。
“其实没什么事,只是觉得跟你有缘吧。”她说着站起身来,昏暗的阳光透过玻璃打在她的身上,把她的脸埋藏在了一堆阴影里,“去喝一杯吧。”
“嗯?”我有些受宠若惊。
“杨一心。”她笑了笑,“很高兴认识你。”
“啊,这不巧了,”我说,“杨中。”
四月的夏威夷已经让人燥热难耐,所有人都穿着短衫短裤,比基尼女孩无处不在,所有人都在大声地表达自我,笑声、吵闹声就好像锣鼓一样在我耳边敲击着,震荡着让我的耳膜出现了轰鸣声。
我并不喜欢四处游览,自从入住八重樱之后除了酒店大堂,我哪儿也没有去过。我是孤身一人前来夏威夷的,跟其他人的旅行不同,我只是想在生命结束之前体验一番异乡生活。我摸了摸手腕上的疤痕,它弯弯曲曲的,像一只丑陋的蚯蚓。
我们并肩走在卡拉卡瓦大道上,偶然可以看到银灰色的美军运输机在天空中盘旋,就好像一只四处觅食的鹰隼。几个穿着暴露的应召女郎在昏暗的街头揽客,我从她们身边经过,一个小麦色的女孩朝我抛了个媚眼,“Aloha。”四目相对,我慌忙地把头撇开。这些女孩看上去30来岁,脸上抹了浓厚的粉底,鲜艳的红唇跟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其中一些女孩手里夹着香烟,一圈圈往外吐着烟雾,显得落寞而寂寥。
我们总算是到了酒吧,这是一间其貌不扬的破烂房子,表面的真石漆已经染上了一层墨色的污秽,门口挂着今日的特价酒水单。一心带我走了进去,一股浓烈的腐烂味道扑面而来,夹杂着酒精的气味,就好像里面充斥着咸腥的海风,炫目的白色冷光灯打在我的身上,让我觉得有些寒冷,我战战兢兢地跟着一心,穿过几个大胖子南非人,径直走到吧台。
“第一次来吧,我看你有些紧张。”一心敏锐地说出了我的窘境。
“是啊,”我说,“我平时就社恐,我不知道酒吧这么嘈杂。”
“没事的,喝一杯你就会放松了。”她说着把我拉到身边,让我坐下来。
“一杯马提尼。”她转头问我,“你要来点吗?”
我点点头。
“两杯马提尼。”她对酒保说。
穿着花格子衬衣的黄头小伙很快就倒了两杯酒递过来。
酒吧确实很嘈杂,几个不知道是英国人还是美国人拎着酒瓶子喧嚣而过,这里非常吵闹,原来他们是如此的粗鲁,跟我印象中的模样大相径庭,在这里我看到了他们野蛮的一面,好像从未开化过的住在原始森林中的野人。
酒吧似乎把周围的空间都隔绝开了,这是一个独立的没有章法的小空间,这里充斥着杂乱无章的讯息,每个人似乎都在尽情释放野蛮的一面,相较而言我和一心算是此间的清流。一个黄头发的年轻人把手伸到女招待的屁股上,嘴巴里叽里呱啦说着什么,只见那女招待落荒而逃,像一只受惊的羊羔,所有人都在发出刺耳的笑声,起哄的年轻人当着女孩的面做blow job的动作......
“正常的,”一心说,“都是为了生活。”
“我觉得这里有点乱。”
“在中国一切都要正规很多,但是这里是美国,没有人管。”一心解释。
“看来太自由也不是啥好事情。”
“不管啦,我们喝一个。”一笑朝我露出一个美妙的笑容,“干杯!”
“干杯!”我也举起杯子。
马提尼散发着一丝橄榄的气味,我头一次喝,就好像猪八戒吃人参果一样整杯囫囵吞了下去,丝毫没有感受到任何关于酒的风味,只是觉得舌苔有一丝淡淡的苦味。一心笑了笑,又让酒保给我递过来一杯,“喝慢点,这种酒需要品尝,每一杯马提尼的口感和风味都会有些不同,所以每一杯都是独一无二的。”
我有些尴尬,觉得自己没文化,脸有些发烫,不知是不是酒劲上来了。我继续喝,这一次我体会到了淡淡的苦杏仁芬芳和明太子鱼子酱在口中爆裂的艰涩感。
“我可以加入吗?”一个男人坐到我们边上
“你是?”
“Uosaki,我来自日本。”男人答道。
“Uosaki?好奇怪的名字。”一心说。
“我没有很明白,”我问一心,“什么奇怪的?”
“他的名字很奇怪,Uosaki,如果翻译成中文的话应该叫鱼......崎......”
我笑了笑,鱼崎,这可真是个难以捉摸的名字。
“我是杨中,她是杨一心,我来自中国,一心是韩国人。”
“哦,”男子点点头,“三国演义,这一定很有趣。”
“欢迎鱼崎,”一心泛红着脸,“让我们干一杯吧!”
这个叫鱼崎的日本人长得一点也不日本,如果没有人告诉我,我还以为他是个山东大汉,甚至在脑海中浮现出他手拿大葱就着窝窝头的场景。想到这里,我笑出了声。
“怎么啦?”一心靠到我边上,我嗅到了她身上有一股淡雅的紫罗兰香水味。
“没什么。”我摇了摇手里的酒杯。
一心歪着头用她那柔情似水的眼睛看了我几眼,“你开心就好。”
源源不断的马提尼被运输到我们面前,我就这样一杯接着一杯地喝着,冰凉的酒保留了酒精的风味,让我的思绪开始一点点涣散,我开始有些恍惚,思绪宛若流水底下的光照飘忽不定。一心去了洗手间,许久都没有回来,鱼崎便挪到我的身边,“夜晚的诱惑。”
“嗯?”我用英语问他,“你说什么?”
“你住在哪里?”他用英语问我。
“八重樱。”
“正巧,我们都住在那里。”
后面他用英语跟我说了一些什么事情,我都没有听进去。
一心回来之后我们又各自喝了一杯,我有些醉意了,于是提出来要离开,一心也觉得差不多了,只有鱼崎似乎有些意犹未尽。
回去的路上,灯火阑珊,我们顺便逛了一家旧文书店。夜晚的卡拉卡瓦大道有些不真实感,宛如一幅仿制品,天上的月亮更像是用硬纸板剪出来的,涂上了一层亮闪闪的银色。几个应召女郎走到我们面前用日语讲了些什么。鱼崎跟她们说了几句,她们便离开了。
鱼崎随后说,大家有缘千里来相会,何不明天一起出去玩呢。一心提议去珍珠港,我看看鱼崎,他保持着不失礼貌的微笑。
“杨,你去吗?”一心恳切地望着我。
“好......好吧。这也是我计划行程的一部分。”我略带迟疑地说道。
一辆宝马车从我们身边呼啸而过,我们仨都沐浴在了鬼怪般的灯光下,我抬头看着墨蓝色的天空,星星布满在月亮的周围,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回到房间之后,我依旧保持着一股兴奋劲,这是这么多天来从未有过的体验,但这种兴奋只持续到午夜,伴随着周围的万籁俱寂,心里的空虚感陡然上升。我的心如同被狼掏空的动物残骸,空空荡荡。推开窗户,我看见海湾正横亘在眼前,已是平静下来。远方的山坡上漂浮着星宿般的灯火,宛如一颗大溪地的珍珠。
我仿佛失忆了一般,当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大白天了。这一晚我没有做梦,这倒是让我感到很惊讶,感觉昨天半夜之后我的一部分记忆被刻意隐去了一般。
走到外面,强光刺痛了我的眼睛,我不禁用手遮住额头好让眼睛慢慢适应。一心和鱼崎已经在等我了,他们像老朋友一样热烈地交谈,还比划着手势,他们似乎看到我了,朝我微微点点头,然后继续投入对话。我的心有些难受,就像有一只爪子抓住我的心脏慢慢挤动。我佯装轻松地走过去,大方地跟他们打招呼。
“杨,睡得好吗?”一心问我。
“简直太好了,”我说,“昨天真的很开心,我很快就睡着了。”
鱼崎和一心都提议City walk,于是我们选择乘坐公共交通。公交车是夏威夷的主要交通工具,因为只有这种开起来慢悠悠的家伙才能让游客更好地体验夏威夷的风情。夏威夷的街道被郁郁葱葱的热带植被所环绕,高大的棕榈树像电线杆子一样竖立在街道两侧,一路上包含着多种文化元素的建筑比比皆是,房子的风格有日式的一建户、波利尼西亚的双层平房、西班牙风格的白色教堂......我目不转睛地看着,就好像是在欣赏一幅幅西洋镜。
一小时之后我们到达了目的地。一下车,映入眼帘的就是盈盈如玛瑙般的珍珠港。一艘航空母舰停靠在珍珠港岸边,上面停了几架F-22战斗机,远远看去就好像是一件做工精致的航空模型。
一群海鸥拖着羽毛掠过我们的头顶,在泛着刺目白光的太平洋上空盘旋,海水纹丝不动,只是安静地趴着似乎尚未睡醒。
鱼崎举着摄像机,专注把一切都拍入镜头。一心则是拍了几张自拍照,我什么也没拍,眼睛就是我的相机。
我们参观了亚利桑那博物馆,观看了免费的珍珠港影片,影片中那些战死的飞行员静静地躺在太平洋的海面上,整个人因为浸泡而变得浮肿,黄色的军装看上去就像一个滑稽的点,渐渐地苍白的海水把他整个包裹,逐渐沉没......
我看了一眼鱼崎,我发现他看得很认真,丝毫没有不适感。
我们随后又去了二战潜艇博物馆,里面也陈列着许多日本和美国关于珍珠港战争的历史资料。
鱼崎对一切都表现出一种不可思议的淡然,我看不出他的任何情绪,如果这一切都是他装出来的话,那他的心理素质绝对很强。
鱼崎一刻不停地拍照,当我们走到外面看到两艘美军的巡洋舰缓缓靠近的时候,他分明有些激动。
“喂,我说,你们国家大多数人都是军事爱好者吧?”一心半开玩笑地问他。
“啊,”他笑了笑,挠挠头,“不是,事实上我们国家大多数人都爱好和平。”
“不对哦,我在东京街头看到过很多军事刊物。”一心说。
“那都是漫画,你知道的,我们日本什么正经东西都没有,就是漫画多。”鱼崎解释。
“果然是漫画啊。”一心说,“可你们为什么喜欢漫画呢?”
“啊,这跟我们的生活压力有关吧,每天都在为生存而奋斗,辛辛苦苦也攒不下钱,这些漫画恰好可以承担起放松的情绪价值,我觉得是这样的。”鱼崎说。
我们聊了一些轻松的话题,诸如日本的天妇罗,韩国的泡菜之类的,当然我们也讨论了人性,一心认为中国男人很温柔体贴,是不错的交往对象,而鱼崎坚持认为日本女人比韩国女人更有韵味,两个人争执得很激烈。
我只是笑笑,一言不发。
远处的天空寥廓而深邃,阳光似乎变得暗淡了,只有苍白的云层在微风中变换着形状。我们现在脚下踩着的就是二战的旧战场,在钢筋混凝土下面,那些来不及打捞的尸体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都在诉说着当年的悲惨往事,这是一种无声的对战争的抗议,我想到这里不禁打了个寒颤。
天渐渐暗了下去,我的身体有些不舒服,脑袋胀胀的,我跟一心说,我先回去了,让他们好好玩。
一心执意要跟我一起回去,“反正也差不多了,我们是该回去了。”
“不,”我摆摆手,“不要因为我而破坏了这难得的假期。”
阳光近乎垂直地照射下来,形成一束轻薄的烟雾。我叫了一辆出租车,径直回了酒店。我的头隐隐作痛,我在旅行箱中翻出来一盒药片,吃了药之后,我感觉好了一些,但是思维还是一片空白,我趴在酒店的床上,用枕头把自己的脑袋捂起来。
肚子的饥饿感把我从睡梦中叫醒,我看了看时间已经是晚上八点半,我似乎睡了三个小时,感觉好多了。
我拖着疲惫的身躯来到卡拉卡瓦大道,在一家汉堡店买了一个帕尼尼充饥。
“杨!”一心看到我,朝我挥手叫道。
“你人怎么样了?我真应该和你一起回来的,”她拉住我仔细打量了一番,“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谢谢你。”我说,“用不着,我没事,你真的帮了我很多。”
我们就在酒店大堂中坐下来,她安静得像一只小猫,低头看着手机。在女孩子边上吃东西对我而言简直是一场大型处罚,我两只手端端正正地捏着帕尼尼,嘴巴轻轻咬一口,绝对不让芝士碰到我的嘴唇,我用牙齿慢慢咀嚼着,每一次咀嚼我都要在心里数着数,我不敢吧唧嘴怕有辱斯文,于是平时三两口可以干完的三明治,我愣是吃了将近二十分钟。
“你住在哪个房间?”一心问我。
“1332。你呢?”
“1006。”她认真地看了我一眼,“这样有事情我们可以用酒店的电话进行联系。”
“好。”我点点头。
“明天我们去沙滩上玩吧。”她提议,“放松一下,让烦恼就此消散。”
“鱼崎也去吗?”我问。
“不!”她站起身来,“只有我和你。”
次日一大早,我就起来了,当我来到大堂的时候,一心已经整装待发了,她今天换上了性感的比基尼,姣好的身材一览无余,我有些不好意思,不敢直视她。
“没事的,这都什么年代了,这么保守?”她笑话我,“沙滩上这样的姑娘还有很多,这不是你们男人最喜欢看的吗?”
“嗯啊,”我的脸有些发烫,“或许对我来说这让我感觉到羞耻。”
“你太内向了,”一心拉住我的手,“这怎么行,人应该外向一点会更好,其实你很有魅力的,我敢打赌,待会肯定有女孩子跟你搭讪。”
我就这样被拖着来到了怀基基海滩,清晨的海滩有一丝凉爽,沙滩上早就挤满了人,大量的女孩从我身边走过,我仿佛是进入到了一片花田,像蜜蜂一样转来转去。
一心戴上墨镜,让我给她拍几张照片,说实话我并不是很擅长拍照,但她觉得我拍得挺好的。
当我们坐在沙滩上的时候,一心问我,“你有没有觉得鱼崎很奇怪?”
“嗯?”我有些惊讶,“你指的哪方面?”
“行为!”一心压低声音激烈地说,“你看看他昨天摄影拍照的姿势——像不像——像不像——间谍?”
我吃了一惊,大脑立马宕机,“你再说一遍。”
“间谍。”她直截了当。
“我没有看出来,我是说,他很正常......”我说得很小声。
“我以为你们中国人都留了心眼,”一心说,“你好好想想,为什么他一点都没有情绪波动,昨天在亚利桑那博物馆看珍珠港的影片,这也太奇怪了,他压根就没有情绪,正常人能做到这样吗?”
一心的话让我想起昨天的事情,确实我也想到了他的怪异,珍珠港事件是日本人心头的痛,他却毫无反应,不可能是没有学过,他似乎对军事很感兴趣。
“我昨天故意追问他关于军事的事情,他说自己不是军事爱好者,但是对各类战舰如数家珍,看到那些巡洋舰眼珠子都瞪出来了。”
“这个......我也观察到了,原来你是在试探他,我一直以为你是有些——”
“不可理喻,对吧。”一心接上我的话,“你看看这是一个正常人会做的事情吗?”
这么说来这一切都是合理的,就都能解释通了。鱼崎压根就不是一个好人,他接近我们是有目的的。
“我有些困惑,他为什么要接触我们?”我问。
“不是接触我们,是接触你。”一心说着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为啥?”我很困惑。
“因为你有可能也是间谍。”一心说。
“什么跟什么!”我被彻底绕晕了,“我怎么会是间谍?”
“你来酒店好几天了对吧。”
“是啊。”
“你不出去玩,就是在大堂坐着,你很可疑诶,别人都是来玩的,你怎么不去玩?等接头人吗?”一心质问我,“我觉得你也像间谍。”
我有些哭笑不得,把右手手腕伸到她的面前,“哝,你看看。”
她拉住我的手轻轻拂过我脉搏上弯弯曲曲的伤疤,“杨,你怎么什么都不说?”
我笑了笑,“我多次尝试过自杀都没有成功,所以我在想是不是因为有什么未了的心愿没有完成才会对活下去有一种特殊的眷恋,我来夏威夷就是想完成一个梦想,我很早就想来这里看看了,体验一下异国风情......之后找个安静的地方结束我这痛苦的一生。”
“对不起,”一心满怀歉意,“我以为你是有秘密身份的间谍,是来这里完成神秘任务的。”
“嘿,我不是,我只是有些压抑。”
随后我们都不再说话,一心戴上墨镜在我边上躺着,而我心不在焉地欣赏着大海的景色和来来往往的俊俏姑娘。
我们临近中午的时候便回到了酒店,走到门口就遇到了鱼崎。一心上去跟他打招呼,他朝我们点点头,然后走过来,“杨,今天我请客,一起去用餐吧。”
我想拒绝,但话还没说出口就被他们拉走了。
八重樱的西餐厅一点日式风格都看不到,完全都是符合欧美审美标准的大理石桌子,银色的餐盘里装点着各类美食,看得人眼花缭乱。
席间,仿佛一切又回到了正轨,我们侃侃而谈,一心顺势把我的情况跟鱼崎说了一遍。
“你有抑郁症?”鱼崎关切地问道。
“是的,”我点点头。
“那你要注意情绪的波动,尽量做一些开心的事情,抑郁症其实是一种情绪化的疾病,如果真的很不舒服一定要吃药。”
“你带了药吗?”一心问我,“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正值青春的年纪,还有很多事情没做,还有很多事情没有体验呢!”
“是啊,”鱼崎附和,“你可来对地方了,夏威夷很开放的,可以来一场艳遇,或者去脱衣舞酒吧,欣赏一下舞动窈窕身姿的吉普赛姑娘。”
“嘿!这里还有女士!”一心涨红了脸。
“啊哈哈哈。”鱼崎爽朗地笑了起来,“逗你们玩呢!”
我并没有说很多话,只是他们在问到我病情的时候我才搭一两句,我有些狐疑地看着一心,她不是前脚还说鱼崎是间谍吗?怎么现在又跟他打得火热?鱼崎也很奇怪,他似乎真的对我很感兴趣,我好像是一只趴在一块砧板上的鱿鱼动弹不得。
“我要回去休息了。”我站起身来,“鱼崎,谢谢你的款待。”
他们站起来,“我们也吃得差不多了。”
随后我们三个人一起回到酒店大堂等电梯,一心临时想要去洗手间就自己走了,只剩下我和鱼崎,空气有些尴尬,我不知道如何面对,只想快点让时间加速,结束这一切。
“杨,”鱼崎压低声音,“小心她。”
“什么?”我疑惑地抬起头。
电梯门终于打开了,我和鱼崎走了进去,没有其他人。
“鱼饵抛向海里,不知道什么鱼会上钩。”鱼崎说。
我心里一颤,似乎读懂了某些含义,但并未彻底理解,“难道说我是一个鱼饵?”
鱼崎听了露出深不可测的微笑,“你还没有那么傻对不对?”
“这怎么可能呢?”我觉得匪夷所思。
“多留一个心眼吧,”鱼崎说,“回到房间好好想想。”
一心会骗我吗?我脑海中有挥之不去的关于她的想象,她是如此的温柔大方,那清澈的眼神如同夜晚的繁星闪烁着迷人的光芒......
电梯稳稳地向上移动,我能听到链条发出的沙沙声,红色的方格子显示屏上数字有规律地跃动着。
我摸了摸自己的手腕,抬起头看到电梯镜子里憔悴的自己,整个人头发凌乱,黑黑瘦瘦,实在是称不上容貌俊美,也没有丝毫谈笑风生的模样。
我的心忽然清澈了一下,随即又浑浊过去,一个有些令人担忧的想法闯进了我的脑海。一心会不会也是一个间谍?我这样的模样就算是在国内也鲜有人靠近,何况还是这样一位美人,整洁无瑕的电梯镜里面似乎慢慢浮现出一个女孩的身影,一心站在我的身后用她纤细的胳膊把我紧紧搂住,她的嘴唇贴在我的耳边喃喃细语......一把刀从我的背后刺入心脏,鲜红的血液如同一朵逐渐绽放的玫瑰花,眼前的一切开始变得模糊、渐渐消散——
“叮。”电梯稳稳地停在了13楼,我杂乱无章的思绪被猛地拉了回来,整个人喘着粗气,似乎刚刚真有一个人压在我的身上,我走了出去,回头看看,鱼崎的嘴角微微上扬,电梯门悄悄关上。
我的思绪全部被打乱了,回到房间之后毫无睡意,整个人无比清醒。我在房间中来回踱步,八重樱并不是我最初预定的酒店,只不过在飞机飞过马六甲海峡的时候,夏威夷航空进行了一次抽奖,而我是幸运儿,整个航班只有我中奖了,可以免费在酒店入住三天——想到这里我忽然后背直冒冷汗,我是一个买500块彩票都未必会中5块钱的倒霉蛋,怎么会一出国就遇到这种好事?鱼崎和杨一心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我看了看酒店,八重樱是夏威夷比较高端的酒店,里面的配置都很现代化,就是装饰看上去有些老旧,毕竟是一家开了几十年的老牌酒店了。我慌乱地把所有灯都关掉,只打开手机的照明,我把空调出风口、消防预警器、电视机下面的机顶盒都仔细翻了遍,想看看是不是里面装了什么摄像头一直在监视我的生活,结果显而易见,我把整个房间都翻得底朝天,把所有的被子都扔到了地上,连床垫我都掀起来看,没有任何异样。
我颓然地坐到地板上,整个人有气无力。今天一整天都被各式各样的信息狂轰滥炸,让我更觉得离谱的是鱼崎和一心互相指责对方是间谍,我怎么就跟这些事情搭上了关系?我的内心忐忑,就好像海水来回翻涌,在锋利的礁石上留下白色的泡沫。
为了让自己冷静下来,我决心出门去透透气,到海边吹吹海风。
我第一次单独夜晚来到海边,此时的怀基基海滩空无一人,整个大海空旷而寂寥,海浪冲刷着沙滩发出沙沙声,就好像大海在轻声哭泣。我把鞋子和袜子都脱掉,赤脚走到沙滩上,感受细沙轻轻摩挲着我的脚底,我的脚背,我漫无目的地行走着,找不到任何方向。
大海是人类文明的摇篮,地球上最早的生命就是从海洋中诞生的,在人类的历史演化中有无数人描写过大海的景象,我想起了雨果的《海上劳工》、赫尔曼的《白鲸》人类一直都在跟命运和现实作斗争,想到这里我忽然有了一种想要好好活下去的念头,在耳畔边响起了郑智化的《水手》,在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
我一个人默默走着,回过头,那灯火阑珊处——等等!我有些诧异,没有灯火阑珊,只有一层粉色的薄雾,悄无声息地弥散在我身后的每一寸土地——八重樱消失了。
该是酒店的地方,现在是一片粉色的迷雾,我想起斯蒂芬金的小说《迷雾》,全身起了鸡皮疙瘩,但是仍然很麻木。
我怔了怔,这肯定是某种幻觉,我想,不可能的,在现实世界中不可能凭空出现一个物体,然后再凭空消失。我想到了一些比较科学的解释,在太平洋水汽较多的地方,由于光的折射很容易出现“海市蜃楼”,或许这迷雾就是海市蜃楼的影子。
我不急不慢地往回走,很快我的猜想就被验证了,酒店赫然显现在我的面前,跟我离开时候的一模一样。
我走了进去,看到酒店工作人员一阵慌忙地东奔西走。
“发生了什么事情?”我拦住一位工作人员。
“着火了。”他说着急急忙忙地跑开了。
酒店并没有什么大的损伤,我环顾四周也没有看到着火的痕迹。
“不幸之中的万幸。”一心出现在我身后,“只是酒店门口都两棵发财树着火了,现在已经解决了。”
我看了看她,“你还没有休息吗?”
“没有啊,我下来透透气。”一心说着走到我身边,“我发现一件很奇怪的事情,我打听了这家酒店,除了你和我,其他客人都是日本籍的。”
“什么?”我有些恍惚,“这说明什么?日本人有钱。”
“不,正常来讲至少也会有一些韩国人或者中国人,但是一家酒店只有日本人,而外国人只有两个,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我毫无听下去的兴致,我觉得杨一心有些疯了,鱼崎也一样,都是疯子。
“我知道你不信,”一心说,“明天你就知道答案了。”
我回到房间之后一头倒在床上,做起梦。
“先生!先生!你没事吧!”我恍惚中听到有人在呼唤我的名字,可我的眼皮实在是太沉重了,压根无法睁开来。
“快报警!”声音断断续续传到我的耳朵里,我似乎是在做梦,在梦里我似乎受了很重的伤。
“呜哇,呜哇,呜哇......”紧接着远处传来了救护车的声音。
“快,把他抱起来!”我朦朦胧胧中感觉有几个穿着白大褂的人把我抬上了一张移动病床。一双温热的手紧紧抓着我,我勉力地睁开来想要看看,似乎是一个姑娘,我看不清她的全部容貌,只知道乌黑亮丽的头发遮住了她的侧脸,单看背影似乎有些似曾相识。
“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我听到有一个人语无伦次地重复这同一句话,这个人的声音也有些似曾相识,只不过我现在记不起来了。
我就这样做梦着,整个梦似乎都很痛苦,我感觉自己全身冰冷,虚弱得就好像一只即将脱水而死的蜗牛。
“先生,先生!不要睡着啊!”那女孩一直在我耳边呼唤。
紧接着我似乎被一众人慌忙地推着,我感到自身在加速,似乎在一个空旷的地方穿来穿去。
“血压偏低,心率也在逐渐下降——”
“来第一次电击——”
“兹!”我感到自己全身都抬了起来,整个人痛苦不堪。
“第二次准备——”
“兹!”
我真的太痛苦了,我仿佛自己就要死了!停下,快停下!我内心在呐喊,而我的嘴巴却保持了缄默。
“第三次准备——”
“兹!”
我猛然睁开眼睛,太阳早就爬到了半空中,我被强光照得像吸血鬼一样蜷缩到了房间的角落。我全身都湿透了,像是昨晚出了一身黏乎乎的汗。
我感到身体无比的疼痛,整个人丝毫没有半分力气,好像自己快要死去一般。
房间的空气中不知不觉弥散着一股死鱼的腥臭味,就好像一股沉闷的死亡般的气息。
我的胃似乎对这个气味很敏感,不断地痉挛,绞痛着我的神经和身上的每一个细胞。我拖着疲倦的身体走到淋浴室,当温凉的水从喷头喷洒出,水滴在我身上缓缓滴落,把我罩在一张雨帘当中,我感觉自己好像缓过来了一些,有了一丝力量。
洗完澡,换上衣服,我想去楼下找些吃的。
大堂里,一心已经在等我了。
我不想跟她接触,说实在的,我不想再跟一心和鱼崎产生任何的连接,我转头就走。
“杨!”一心跑过来,“我有重要的事情跟你说!”
“什么重要的事情?”我转过头对着她,“你的阴谋论?我实在是不想听你再说一些无聊的谎言了,我觉得你就是想害我!”
她呆呆地怔住,眼神中充斥着一丝惊讶。
“这都不重要,杨,我只跟你说一遍,然后我就会离开,不再打扰你。”她一副真诚的模样在我面前。
我看了看四周,有几个酒店服务员盯着我们,这让我有些慌张,我不喜欢被人盯着看。
“那你快说吧,”我语气缓和下来,小声跟她说,“你又有什么重大发现。”
“昨天酒店失火了,对吧。”
“嗯哼。”我说,“很奇怪吗?不就是烧了两棵发财树?”
“是我放的。”一心平静地说道。
“为啥?”我一脸疑惑,“难道你真的是间谍?”
“什么?”她很惊讶,“不是!”
她一把拉住我,把我拉到酒店门口,“你看!”
两棵崭新的发财树摆放在地上,其他并无异样。
“所以酒店换了两棵新的树,这就是你想跟我说的?”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两棵树跟之前被烧毁的两棵一模一样!”
我笑了起来,“你也太逗了,都是同一个树种能不一样吗?”
“我和你都是人类,我和你一样吗?”她质问我。
“不是,你到底想跟我说什么?”
“你再跟我来”,她说着拉着我就往电梯里面赶,我就这样被她拽到了她的房间。
“你想干什么?”我很警觉,“杀了我?”
“杨,你到底咋回事?我为什么要害你!”她有些气急败坏,“我就是要给你验证一个事实!”
她说着把一只崭新的玻璃杯摔倒在地上,我看着玻璃杯碎成了好几块碎片,地面上到处都是玻璃渣子,她拉我带到门外,关上门,我们像傻子一样呆在门口,过了大约十秒钟,我们重新走进去,发现地上的碎片消失了,一只完整的玻璃杯摆放在柜子上。
“保洁这么快来打扫了?”我问。
“你是不是傻?这里压根就没有人进来过!”一心提高嗓音,“你还不明白吗?”
“有暗门?”
“看来你确实不是间谍,”她泄了一口气,“没有你这么笨的人。”
其实我想到了她想说的话,只不过我不敢去相信,因为这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这意味着要么是有一种很高端的物理规律在这个空间起作用,要么就是这个现实,眼前所看到的一切都是假的,是虚拟出来的,我们都压根不存在!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所以,这一切都是一个骗局。”
“是的,整个事情都是阴谋,这一切我敢100%保证,都是鱼崎搞的鬼。”
“为什么你这么坚定认为是他干的?”我问。
“因为他很奇怪,从头到脚都很奇怪。难道你没有这种感觉吗?”
我苦笑一声,“我觉得你俩都很奇怪,你知道吗,他暗示我你是一名间谍,事实上很多情况都显示这一切很不合理。”
“什么?”
我于是便把昨天晚上跟鱼崎的对话以及我由此产生的联想跟她说了一遍,她听完之后露出一副难以置信的面容,“这只狡猾的狐狸,在故意引导你做出错误判断。”
“为什么?”我说,“像你这么貌美如花的女孩,为什么偏偏跟我产生连接,想跟我成为朋友?”
“我跟你说,这些一时半会是解释不清的,如果硬要说,那就是缘分,而我向你保证,我绝对不会害你,事实上,我是想保护你。”
“等等?”我打断了她的话,“保护我?你?凭啥呀?”
“就是凭直觉,杨。”她眼神温柔,清澈得像一汪泉水。
“我依然不明白。”我摇摇头,感到疲倦。
“日本人是不可信的,”一心说,“你不要忘了我们都是受害者,想想他们在历史上干的那些事儿。”
“我知道,他们犯下的滔天罪行,南京大屠杀、侵华战争,当然还长期殖民朝鲜半岛,很多女性,我是说她们被迫成了男人发泄的工具。”
“所以我们是一条战线上的,对吗?”她温柔地问我。
良久,我才从嘴巴里吐出几个字,“说说吧,你都发现了什么。”
“你知道爱因斯坦的E=MC^2吗?”
“这当然知道,这是质能公式。”
“对,当初美国人就利用这个研制出原子弹把日本炸了,日本人一直怀恨在心,在很多年前国际上就有传闻,日本人在对质能公式做反向推理。”
“这不可能,热力学第二定律不能倒退,这是无法做到的!”
“你不要着急,”一心说,“这跟热力学无关,而是跟视界和引力有关,日本人认为在不同的光视界中,引力会发生弯曲,你知道我们这个宇宙只是千千万万个宇宙中的其中一个而已——当引力发生弯曲就可以把其他平行宇宙中的物质吸纳过来——所以杯子可以被复原,不是因为时光倒流了,而是时空在平移,我们一直处在多重宇宙中,而这家八重樱酒店就是日本人的一个实验室,一个多重时空的连接器和中转站。”
我想起昨天晚上看到的那层粉色雾体和消失不见的酒店,不禁觉得后背发凉,难道我看到的不是幻觉而是时空在进行平移。
“可是这么做有什么用呢?”我问。
“我想这些日本人是想让时空平移回1941年去阻止珍珠港事件的发生。”一心一本正经地跟我说。
“这怎么能做到?”我问。
“你入住这里多久了?”一心问我。
“第五天了。”我说。
“你交过钱吗?”
“啊,我没有交过钱。我在来的飞机上中了大奖,可以免费住三晚——”我说到这里,感到了无比的恐慌,“时间早就过了。”
“不,你没有超过三天,你是刚刚才入住的,酒店的时空和外界的时空是割裂开来的,我们一直在回到过去的时空中,也就是说我只要花一天的钱就可以在这里无限制住下去,因为每一次时空的变更,我们的入住信息都会被刷新一次,我们都是第一次住到这家酒店。”
我慌乱地跑出房间,这个理论我实在是难以接受,我一定要亲自去酒店前台验证一下,前台的姑娘很热情地接待了我。
“你好,先生,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
“呃,我想看一下我住了多久了,需要支付多少费用?”
“好的,请您出示一下房卡,我帮您看一下。”
我把房卡递过去。
“先生,这里显示,你是今天上午九点钟入住的,根据后台记录,你中了大奖,你可以在这里免费入住三天,也就是两个晚上......”
“等等!”我打断她,“我已经住了快一周了!”
“先生,系统不会显示错误,您没事吧?”前台姑娘用一种滑稽的眼神看着我。
“不,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我崩溃地趴在地上,“这一切都是假的!”
人们停下来,好奇地打量着我,他们指指点点,说这些我听不懂的话,我感到世界正在天旋地转。
“呜呜呜......”我听到了哭声。
“杨小姐,请你慢慢说。”一个男人的声音。
“都是我害了她,那辆车是撞向我的,是这位先生救了我。”一个熟悉的女声说。
“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对不起!”一个男人声嘶力竭,似乎还跪在地上乞求原谅。
......
“先生,先生?”我感觉有人在叫我,并且用手拍打着我的肩膀。
我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酒店的房间里,刚刚我是做梦了吗?我挣扎着爬起来,面前站着一位和蔼可亲的老头子,他面色红润,总是一副微笑的表情。
“你是谁?”
“我是八重樱酒店的经理,我为酒店给您带来的不良体验表示抱歉,为了让你更好地在此度过美妙的假期,我们为您提供了两张自助餐券,请您好好享用,还有我们请了医生给您看过了,就是有些轻微的头痛症状,这是医生给您开的药品。”他说着把两盒药片递过来,我接过一看是阿司匹林。
经理之后就离开了,可我内心却波澜汹涌。
“叮铃铃,叮铃铃,叮铃铃......”电话声响起来,我接起来。
“杨,你怎么样了?”一心在电话那头焦急地问。
“我没事了。医生开了药——”
“不要多说,我过来找你。”电话那头,她迅速挂断了电话。
不一会儿,我房间的门铃响了起来。推门一看,一心站在我的面前,穿着一套白色的T恤。她自顾走了进来,“不要相信他们说的任何话。”她把窗帘拉起来,“药给我。”
她拿过药片就全部把它们倒在了洗手间,“这不是阿司匹林,是一种吃了能让你陷入沉睡的药物,从现在开始你要时刻保持清醒,绝对不能睡过去,最后的战争打响了,今天我就要揪出幕后的黑手,把这个无聊的实验终结掉。”
“可是你要怎么做?”我问。
“杨。”一心走到我身边拉住了我的手,“现在轮到我保护你,这一切值得的。”
“什么?”我很困惑,“其实你说的话,我一句都没有听懂。”
“我知道这解释起来很复杂,你救过我,豁出了性命——”
“可是我为啥没有一点印象?”
“你受伤了,很重很重的伤,一辆飞驰的汽车——你流了很多血,全身都是,而我无能为力,我抓着你的手,死死地抓住,我一直在呼唤你,让你不要睡去——”
那些在我梦境中出现的场景通过一心的语言再一次呈现在我面前,我似乎有了一些印象,有了一些回忆,那是在一条宽阔的马路上——十字路口——红绿灯变换闪烁着,一辆马自达MX-5飞快地冲过来——“当心!”我大声喊道,“快跑!”我推开了一个女孩子,眼前只剩下一阵炫目的黄色灯光。
我即将就要死去,血流了一地,我看到一个男人从车里走下来,“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男人个子很高像一个山东大汉,现在我好像看到了他的正脸——鱼崎。
“一心,所以说我们现在所处的世界是虚拟的?”我说,“我想起来了,我就要死了!”
“不,现在这个世界是真实的,我们也不会死。”一心温柔地跟我说。
“我不相信,死亡的感觉如此逼真——”
她温润的嘴唇像一只蝴蝶一样贴上来,堵住了我的嘴巴。
一股刺鼻的来苏水味道将我萦绕,我渐渐失去了知觉,只觉得自己徜徉在一片洋甘菊的海洋中。
当我醒来的时候,整个人疼痛不已,窗外的强光已经透过窗帘的缝隙投射到了窗台下的米色地毯上,我一丝不挂地躺在床上,对昨晚的事情没有多少印象了。依稀只记得一心吻了我,之后呢?一片空白,就好像大脑在那个时间宕机了。
我勉力穿好衣服,前往酒店大堂。
今天的天气一如既往地好,大堂里都是熙熙攘攘的人群。
“一心!”我看到了那个昨晚跟我在一起的女孩,我呼唤着她的名字,但她似乎压根就没有听到。
我跑过去,拍了拍她的肩膀。
“Don’t touch me!”女孩推开我的手,“What’s wrong with you?”
“一心,是我啊!”我用力地比划着,“杨中,你还有印象吗?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Security staff!”女孩朝一个保安喊道,“This man was sick.”
几个穿着制服的保安走过来,我怔怔地呆站在原地。女孩跟保安说了些什么,他们转过头以一种异样的目光看着我。
“先生,这位小姐说你对她进行了骚扰。”保安说。
“不,我没有,我跟她认识。”我慌乱地解释。
保安随后跟女孩说了几句。
“先生,你认错人了,这位小姐说她不认识你,现在,我们请你马上离开!”
不是杨一心?!我呆呆地看着这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简直难以置信。这一切难道都是假的?我在脑海中不断搜索昨晚的回忆,难道我被偷换了身份?这不是昨天的那个世界吗?我是谁?我到底在哪里?一系列的问题像冰雹一样肆无忌惮地向我砸过来,我的头疼痛不已,似乎下一秒整个大脑都要炸裂开来。
我回到房间,仔细思考昨晚发生的事情,我目前只能推测出这样的一个逻辑:当杨一心来跟我搭讪的时候,我就已经被盯上了,他们以为我是来执行什么秘密任务的,因此想要接近我,套取信息,他们不断给我灌输一些离奇的东西,混淆我的基础认知,并且——我猛然想起,她吻了我之后我就彻底失去了知觉——后面——我是被药物迷晕了?想到这里,我后背直冒冷汗。
我开始疯狂地翻动自己的随身物品,好在没有任何东西遗失。所以,他们检查了我的全部信息,发现我不是他们要找的人,所以就结束了这场无聊的闹剧——
可是......那失而复得的杯子是什么情况?我把目光转向柜子上的玻璃杯。
“碰!”我把杯子摔在地上,然后走出房门,在门口等待了大约十秒钟。
杯子依旧安静地摆放在房间的柜子上,地上没有丝毫的碎片......
这怎么解释?我的逻辑又再一次被推翻了,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另一种推演在我脑海中浮现:如果刚刚那个女孩确实是杨一心,那我现在应该是回到了认识她之前的时间线——也就是说时间往前移了!
我急急忙忙来到大堂,“你好!”我逮住一个服务生,“今天是什么时间?”
“2024年4月20日,上午十点。”服务生说。
4月20日——时间回到了我刚入住的那天。看来我的推测没有错,确实是时间出现了问题。我环顾四周并没有发现其他的异样,一个年轻人推着行李箱走到前台——鱼崎!我连忙跑过去,“鱼崎,你是叫鱼崎吗?”我问他。
“不好意思,我不叫鱼崎,我叫琦玉。”年轻人笑了笑,“失陪了。”
我现在可以得出一个基本的结论:首先我所在的时空刚好是我入住的那个时间,其次这里的人跟我之前时空所遇到的人并不一样,尽管可能面貌相似,但是人不是同一个,也就是说时间倒推了,空间也发生了根本性改变。
我该怎么办?我要如何才能回到正常的时空,回到我之前所在的那个空间,我需要帮助。我想起杨一心跟我说的日本人的反质能试验,我也亲眼验证了水杯的失而复得,我想我可以找一个人来揭开这个圈套,让日本人把所有时空都复原。
我在网络上查到了夏威夷大学的地址,那里应该有中国籍的学者,我想我应该找一个中国人问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走到外面,阳光映入我的眼帘,使我感到有些疼痛。我叫了一辆出租车,准备去夏威夷大学,车子很平稳地开着,忽然在我眼前闪过一个人影,似乎是杨一心的身影。
“停车!”我跟司机喊道,“快停下!”
我急急忙忙下了车,四周空空荡荡,幻觉吗?我这样想着,朝出租车走去,打开车门里面坐了一个人——鱼崎!
一阵白色的烟雾从他的袖口里喷出来,随后我便失去了知觉。
醒来后,我发现自己躺在酒店的床上,经理关怀地瞧着我。
“真危险啊,你在路上晕倒了,差点被车压死,刚好你有个客人路过,就把你送到了警察那里,警察把你送回了酒店。外面太危险了,你还是在酒店呆着会好一些。”经理和颜悦色地说。
“那个客人是谁?”我警醒地问。
“对方不愿意透露姓名,我们也不好说,总之是一个非常善良的客人呢!”经理高兴地说。
我的脑海中闪过鱼崎的面容,他怎么就到了我的出租车上。
“欢迎回来,杨先生,八重樱将带给你家的体验。”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这一切都是一个骗局!”我有些激动,“我知道你们的小九九,你们在研究反质能装置——”
“杨先生,你出现了幻觉,前两天医生开的药吃了吗?那些药物可以帮助你情绪稳定下来的。”经理说着站起身来,走到门口,“好好在酒店呆着,享受你的假期吧。”
门“咔哒”一声关上了。
我闭上眼睛,失败感笼罩了我。
我通过电脑查到了夏威夷大学的电话,试着打了过去。
“你好。”对话那头传来一个年轻的声音。
“我想请问一下吴天伟教授在不在?”
“稍等——”
过了大约半分钟,“请问你找吴教授有什么事情,吴教授说不记得有访客?”
“哦,我在夏威夷出了点状况,找不到同胞,我想向吴教授请教几个问题,很快的,不会占用太多时间,麻烦你啦!”我说。
“好的,我再帮你传达一次!”
“谢谢!”
“呃,吴教授说没问题,给你五分钟时间,你记一下——001808-98576536,直接跟他联系。”
“太感谢了!”我有些激动。
于是我拨通了号码,“你哪位?”一个苍老的声音说。
“吴教授,我是来夏威夷度假的,我住在八重樱酒店,先跟你讨论一下爱因斯坦的质能方程——”
“不好意思,我没有那么多时间,你是在胡闹吗?”
“不,不是的,出了点问题,这个酒店——”
“嘟嘟嘟......”
我一脸颓然,这样别人都只是当我是一个精神病。
我已经失败了。大海就将在我眼前结束,这一片茫茫的,充满活力的大海。对时间也好,空间也罢,从一个时代变迁到另一个时代,从一个时空转移到另一个时空,我所看到的、听到的一切都是虚幻的,甚至我开始怀疑自己是否真实存在。
我似乎已经被监视起来了,当我来到大堂的时候总感觉有很多人在盯着我看,我全身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为了让自己尽量好受些,我回到了房间,这一间现在看来是专门为我准备的牢笼。
1006。这个数字从我的潜意识中蹦了出来,这是杨一心的房间号码。
我拿起电话机拨通了该房间的电话,我想,不管了,试试看,这个时空里该房间住着的人是谁。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是空号。”
我笑了笑,意料之中的事情。
我再次走出房门,打开电梯时,发现里面趴着一个人,我把他翻过来,是鱼崎,已经断了气。我退出电梯,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消失在拐弯处的走廊,我急急忙忙跑回自己房间,把门反锁。
这个世界似乎在以一个我看不懂的方式崩坏,这里的一切都充斥着矛盾和不合理,我隐隐感觉到了恐惧,但转念一想,这会不会是另外一个阴谋,一种故意摧残我认知的一种方式?或许有人希望我害怕,躲在这舒适的房间里,不再去理会外面的世界?
我竭力振作起来,我必须要做点什么,哪怕是收效甚微的反击,至少要用自己力所能及的方式阻止历史悲剧的重演,我是一个人,活生生的人,我应该自己定义世界的合理性、牢牢把握自己的命运,而不是屈服一个虚假的世界。
我抓起电话咨询前台,但电话一直被占线。
红色的雾气在我的周围升腾,渐渐地我被一层雾气包裹,周遭的一切开始变得透明起来,像一张薄膜,我伸出手发现自己的手也在慢慢变得透明——我低头看见自己的身体正在慢慢消失。
整个夏威夷仿佛都被这层红色雾体所包裹,像一只鲜红的波士顿龙虾,微微颤动。我丧失了时间感,迷失在世间和空间的迷宫里面,我感觉自己在经历一场死亡,无限期地向下坠落,坠落到那个虚幻的、空洞的世界之中,我轻轻触碰自己的身躯,带着一种原始的好奇心,透明化之后的身体非常轻薄,我能感受到血液的流动、心脏的跳动,感知到自己正在慢慢分化,就好像一棵枯木最终被大自然分解一样,我也正在被分解、被消化,融入到了全新的生命周期之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红光渐渐散去,一切开始复原,身体慢慢呈现出物质状态,起先是身上的经脉出现了轮廓,然后是心脏,我看到了一颗鲜红的跃动的心脏,像一个高压泵一样扑通扑通地在我的透明的胸腔里来回挤压......我的眼前出现了更为清晰的物质实体,看到了似曾相识的世界。
新出现的世界有一些异样,周围的空气异常凝重,弥散着一股刺鼻的来苏水消毒液气味,周围安静得可怕,我感到非常古怪,这里充斥着一种死亡般的寂静。我看了看酒店的石英钟,时间停在晚上十点三十分,但是窗外已经日上三竿。我走出房门,走廊空无一人。
“Hello!”毫无反应。
我总感觉背后有一双眼睛在盯着我,转过头,却是空荡荡的一片,只有一束阳光不打弯儿,一声不响地透过窗户照在红色的地毯上,似乎有一丝寒气。周围的所有房间都是紧闭的,一种恐怖的想法在我心头涌上来,似乎所有人都在一夜之间消失了。
“Hello,anyone!”我大声呼喊,依旧是一片寂静。
电梯的红格子显示器上有一个大写的“F”似乎出了状况。
我退回到自己房间,把房门锁起来,窗户外怀基基海滩完完整整,丝毫无损。就像一幅余空太多的水墨画,看不到一丝人影。街道上所有的汽车都僵停着,世界宛如被静止了一般,透着一股诡异的气息。
我咽了咽口水,重新出发。
这里的一切都看不到人的踪迹,我走到大街上,目击黑洞洞的门户、空荡荡的阳台和冷清清的橱窗,我仿佛自己陷入到了某一种宇宙空间的深井之中,这里的时间和空间跟正常时空做个刻意的隔绝。
楼群像是空荡荡的黑森林,阳光透过窗户折射下来,仿佛把世界切割成了无数的碎片。眼前的一切让我感到一丝惶恐,我就像被上帝驱逐的该隐,漫无目的地行走在旷野地带,接受一种来自高维度文明的惩罚。
我心里越想越着急,我甚至怀疑自己是否是真实存在的,如果这一切都是虚拟的,如果这是一个服务器的关停,如果这只是一场游戏......
我努力回想自己为何会来夏威夷,我似乎是偶然定的计划,我是想结束自己的生命吗?我为什么会抑郁?我的脑海里搜不出相关的回忆,那些记忆似乎不断地在离我而去,在我的脑海中渐渐模糊起来。
人是否有自己的真实意志?这从来都没有一个统一的答案。我感觉自己似乎就是被某种力量臆想出来的,就好像是生活在某个人的梦里面,那这个梦是谁在做?
我无法让自己保持冷静,但现实情况却让我只能冷静,现在我只有孤身一人了,这个世界似乎在悄无声息地崩塌,我必须走出去,走出夏威夷。
我抬眼望去冒纳凯阿火山矗立在太平洋上,这是我目所能及的最高峰,我想要前去看看,站到一个足够高的地方来窥探这一方空间的秘密。
“王女士,杨中是你的儿子吗?”一位医生轻声询问一个中年妇女。
“是的。”女人的眼中闪着泪花,“他本来计划周末去夏威夷度假的,可是好好的......”
女人哽咽地说不出话来,任由泪水不断地像雨滴一样滴落下来。
“王阿姨,杨中是个英雄。”杨一心抓住她的手,“是他救了我,以后我就是你的女儿......”
“孩子,他做了觉得对的事情,我为他感到骄傲,我也替你感到开心,但你不用太刻意愧疚,你没有欠我们什么,用这条来之不易的生命好好为国家、为人民服务吧。”
“王阿姨!”杨一心紧紧抱住她,哭得泣不成声。
“你们不要太着急,他现在的生命体征还算稳定,尽管有成为植物人或者死亡的风险,但作为医生我觉得你们可以乐观一点,在这个关键节骨眼上,你们的信念说不定能感染到病人,让他生出活下去的念头。”
整洁的医院ICU里面,杨中静静地躺着,他眼睛紧闭,身上插满了罐子,呼吸机发出嗡嗡声,有条不紊地给他输送氧气。杨中瘦了很多,干巴巴的脸蛋像一个焦黄的鸡蛋,他的手紧紧握住拳头,头微微左右摇摆,似乎在做一个永无止境的梦。
“杨中,杨中!”杨一心轻轻呼唤。
杨中有反应,他凹陷下去的胸腔忽然此起彼伏,他沉重地呼吸着,似乎有很多话要说。
“这是条件反射的应激反应,这说明他对声音还是存在敏感度的,我们在第一时间给他做了开颅手术,大脑中的血块已经被拿掉了,现在唯一的风险是怕拔掉呼吸机会让他陷入到昏迷状态。”
“医生,他以后会怎么样?”杨中妈问。
“运气好的话,等再过几天我们就试着进行唤醒,运气不好的话,很有可能会有生命危险。”
暮色逐渐暗下来,天空中铺排上了星星。这些星星在被光照污染的大城市是很难看到的,见到这样静谧的星空,我感到些许的欣喜。
夜晚的夏威夷,海风习习,等到半夜竟有一种刺骨感,全然没有了夏天的味道。冒纳凯阿火山像一座丰碑在指引着我前往,山就在那儿。
当我站立在山脚下的时候,看着云雾把整座火山遮起来,仿佛因为人的到访,而让山变得有些娇羞。我不顾一切地向上攀爬,我想要至少能看到整个世界,那必然就是要站立在山顶。
山就在那儿,总会有人去攀登的。登山是每一个智慧生物与生俱来的本性,站得高才能看得远。进化赋予我们一种更深的欲望,而我此刻就在欲望的大厦上不断攀爬。
在深邃的宇宙中,那一片浩瀚的星河洒下点点星光,映衬着火山闪闪发光。我的周身都被一种柔和的星光所包裹,我不断地攀爬着,看着这个世界逐渐离我而去,渐渐地世界变得越来越渺小,夏威夷海岛变成了一个个小小的黑点,随后彻底消失在我的视线当中。
天际在黎明时分战栗着,随着一颗颗星星的凋陨,夜过去了。
我顺利登上了山顶,此时的景象让我感到无比的惊讶,在地平线边缘是一个半圆形光环,散射着炽烈的白光,但隐隐可见的淡青色、橙红色、宝蓝色等多种色彩,光环内部的圆形区域是从未见过的黑色,纯粹而深邃。随着时间的推移,一颗闪着金色光辉的太阳从黑色区域中陡然跃出,跳到了海平面的上空,照亮了整个世界。
我惊奇地看着一切,也逐渐明白这一切是虚拟的,我只不过是存活在一个假象世界里面的一个可怜的意识。
“我知道你早晚会来这里。”一个女声说。
“一心?”我转过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一切就好像是一个梦,不是吗?我和你,我们,他们,那些在这个世界出现过的形形色色的人都只不过是意识主体投射下来的阴影。”
“所以这一切都是虚拟的?你是虚拟的,我也是虚拟的,我们都并不真实存在?”
一心笑笑,“你这样认为?”
我摸了摸自己的手腕,这一切无比真实,我就是活生生的人呀!我走到一心身边想要用手去触碰她,可她就如同一层薄雾一样,触碰不到。
“这一切是我的想象。”我恍然大悟,“你是我想出来的,这个世界也是,我被困在了一个意识的世界中。”
一心微笑着点点头,一滴晶莹的泪珠夺眶而出,它看上去如此的真实,如此的美妙,如同珍珠般闪烁着光芒。
我也笑了,一只海鸥从我的头顶飞过,它扑棱着翅膀,像一枚火箭一样冲向海平面,阳光把世界照得透亮,山下的一座座岛屿竟开始变得雾气沉沉,在我的视网膜上若隐若现。
“谢谢你的出现,”我跟一心说,“这段时间我感觉到很开心,现在我要面对自己的内心了——”
“杨,期待跟你的再次相遇,我想你已经有了答案。”她说完,身体开始慢慢消散,变成了无数的彩色泡泡,阳光柔和地、温暖地照射在这些泡泡上面,我似乎看到她腾空而起的灵魂举起那光亮的手臂,去拥抱那颗金黄色的太阳。
我笑了起来,眼角挂着一行泪珠,我挥动着手臂,直到阳光吞没最后一个泡泡。
我踮踮脚,向下望去,太平洋泛着粼粼白光,在蓝色的波涛下,隐隐闪过一道通红的火焰。我似乎明白了,纵身一跃,向太平洋的中心位置扑过去,我现在要离开这个不可思议的世界了——或者称呼它为虚拟世界——当然我也不敢妄自断定,但我期待着在海洋的深处,在红色火焰的后面是一个全新的——最真实的世界。
我感觉到这个世界在向内折叠,当我睁开眼睛,看到眼前的世界变化成无数的碎片,世界开始不断的向上聚拢,折叠起来,就好像折纸包一样,我看着似乎并不是在向下坠落而是在向上腾空,我看到海洋正在我的头顶用它那蔚蓝色的身躯迎接着我、想要把我接纳到它巨大的无法想象的身躯当中。
当我的身子触碰到海水的时候,我没有感到丝毫的寒冷,只有一种温热,我消失的记忆开始逐渐恢复,所有的问题刹那间都有了答案,原来如此简单,我不禁感慨,它们是如此的不合逻辑、无法想象,现在都说得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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