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拯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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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参与伯乐联合正文【品】之【出走】

高明到达“宫老四烧烤”店的时候，王强已经在那儿等了二十多分钟了。看到高明正在烧烤店前停电动车，王强朝他招了招手，又扭头叫来了服务员：“两把脆骨，一盘烤鱼，一盘鱼泡，一锅小龙虾，一把烤韭菜，一盘生花生，两把羊肉串，不够的话等会儿再加。哦，先来六瓶啤酒。”

晚上7点多，正是夜市的黄金时间，宫老四烧烤店前早已是炊烟缭绕，宾客满座，食客接踵摩肩。如不是王强提前来抢位子，兴许还得排队。

“你搞什么？跟个娘们似的，吃个烧烤还磨磨蹭蹭的，你是不是不想请客？”高明刚坐下，王强便嗔怪道。如是别人听了王强的这顿“埋怨”，可能会有想法，但高明不会。他跟王强可不是一般的关系，他们说话尽可以敞开了说，相互之间都不带见怪的。

“我哪儿能像你，带个初二，轻松得人让人羡慕嫉妒恨。”高明眼馋王强的轻松。

过了好一会儿，服务员才把王强点的菜陆续端了上来。见服务员不停地上菜，高明瞪大眼睛嚷道：“强子，你丫的点这么多，吃得完吗？不带你这么宰客的哈。”

“机会难得，好不容易宰你这个铁公鸡一顿，我不得抓住机会？”王强痞笑道。

“得，你总有栽到我手里的时候。”

高明见菜点得的确有些多，怕是要浪费，就对王强道：“你赶快把你那舅官喊过来，不然的话，就咱俩这战斗力，指定吃不完。”

“来了，说曹操，曹操就到。”

高明扭头朝身后望去，果然看到王强的小舅子张武一身工装服地正赶过来。

“不好意思，工地上有点儿事儿来晚了，让你们久等了。”张武一本正经地说道。

“齐了，开干吧？”王强坏笑道。

“你都发话了，那咱们就开干吧。来，咱们先干一杯啤酒，解解渴。”高明提议道。说罢，一仰脖，满满的一杯酒灌进了肚里。顿时，一股透心凉直从喉咙到丹田，高明不由得眯了下眼，又打了个嗝，一股惬意开始从全身蔓延开来。王强和张武也跟着闷完了杯中酒。

高明和王强是大学同学，同寝室，又是S城老乡，毕业后又都一起回到了家乡工作。不同的是，高明在市二中教书，王强则在实验中学（初中）教书，俩人好得跟穿一条裤子似的。

前段时间，高明那正处于叛逆期的外甥死活不想读书了，辛亏王强帮忙出了个主意，高明外甥才得以重返教室。

王磊是高明唯一的外甥，在即将初中毕业的节骨眼上，不想读书了，整天抱着个手机玩，无心学习。照这样下去，王磊肯定考不上高中，更别说高明任职的市二中了。王磊的妈妈高慧敏很是着急，却又无计可施。

有天晚上，吃罢了晚饭，王磊又拿出手机在那儿打游戏，高慧敏气不过，一把将王磊的手机夺了过来。王磊顿时像发了疯一样地撕扯他的妈妈，非要把手机抢回去。高慧敏自然是不愿再把手机还给他。王磊便趁高慧敏不注意，抱住妈妈的胳膊，狠狠地咬了下去。高慧敏疼得龇牙咧嘴，胳膊上立马出现了几个深深的牙印，周围还紫了一大块。高慧敏气不过，正想打王磊，却被王磊的爸爸王超拦了下来。为了孩子的教育问题，高慧敏与王超爆发了有史以来最为激烈的一次争吵。而正在他们争吵的时候，王磊趁机溜出了家。然而直到晚上九点多了，王磊还没有回来，高慧敏和王超都慌了，开始到处寻找。高慧敏把王磊离家出走的消息告诉了高明，高明便发动王强跟他一起出去找。

大晚上的，王磊不可能在外面过夜的，他十有八九在网吧里。高明和王强就挨个到网吧里寻找，可王磊就像人间蒸发了似的，一个网吧都没有。高明又打电话，叫他姐姐高慧敏问问跟王磊要好的同学，看看王磊是不是在同学家里。可是，得到的答复依然是没有。这么晚了，能去哪儿呢？高明和王强百思不得其解。

“现在的正规网吧都要身份证，要实名上网。王磊没有带身份证，肯定进不了正规网吧，那极有可能去了黑网吧。我们现在去那些背街小巷的黑网吧找找看。”王强一语点醒梦中人。高明和王强立马去背街小巷的黑网吧寻找。终于在快凌晨一点的时候，在一个偏僻的黑网吧里找到了正在游戏里酣战的王磊。

高明真想一巴掌扇过去，但被王强拦了下来。高明强压心中怒火，和王强一道把王磊送回了家。送完王磊，在回去的路上，高明对王强说道：“王磊那小子估计是不想读了。他要是万一读不进去了，可怎么搞哦，我姐姐就这么一个儿子。”

“那就让王磊去我小舅子的工地上去干一段时间的活儿。”

“不会吧？那可是非法使用童工啊。”高明有点担心。

“你丫的咋这么笨？又不是真要他去打工。王磊指定吃不了那苦，不出一个星期，他就会乖乖地回学校读书了。”

“呵呵，你这招可真够损的。”

“哎，我就这么一个外甥，出现这种情况，都是以前他那个狗屁不通的爸爸给惯坏的。”

第二天，王磊真就不想去上学了，他吵闹着非要要回他的手机不可。高明知道情况后，来到姐姐家，二话不说，就叫姐姐把王磊的手机拿出来。高慧敏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见高明偷偷地朝她挤眉弄眼，才把手机交给了高明。

“王磊，你给我听清楚了，我现在就把手机给你，但有个前提：你得去上班，你得靠自己养活自己。反正你不想读书了嘛，那我们就成全你。”说完，高明等着王磊做出最后的决定。

“我要手机。”

“那就是去工地上干活咯？”

“嗯。”王磊没有底气地回答道。

在得到王磊的肯定回答后，高明随即给王强打了个电话：“强子，你现在过来吧，我们在巷子口等你。”

“走吧。”高明朝王磊喊道。

“那你把手机给我。”

“等会到地方了，自然会给你。”

王磊不知道舅舅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为了自己心爱的手机，还是跟着舅舅往外走。来到离家不远处的巷子口，有一辆黑丝小轿车，右车门开着，似乎在等什么人。等到了车跟前，高明叫王磊上车，自己也跟着钻进车里。车子很快就到了郊区的一个建筑工地。

工地上尘土飞扬，嘈杂一片，来来往往的戴着安全帽的建筑工人正满头大汗地忙碌着。王强打了个电话，不一会儿，就有一个人朝王强他们这边跑来。

“张武，这个王磊就是我之前跟你说的那孩子，这段时间，就让他跟着你干活儿。不要让他歇着，你们干什么就让他干什么，不要心疼他。”王强指着王磊对张武说道。

“嗯，好的。”

高明看王磊有点发怵，便对王磊发话道：“以后，你就跟着张叔叔干，张叔叔叫你做什么，你就得做什么。现在上班了，可不比在家里，你得勤快，眼睛里要有活儿。如果偷懒，张叔叔是会罚你的。工地上也有工地上的规矩，不能迟到，不能提前收工，不能偷懒。记住没有？”

王磊默默地点着头，眼睛却看向高明口袋里的手机。高明这才把王磊的手机拿出来递给他。

交代完后，高明和王强就往回走。没走两步，高明又回头对着王磊喊道：“晚上收工了自己想办法回去。”等坐回王强的车子里，高明又给姐姐打去电话：“姐，你跟王磊班主任请一个星期的假，就说他病了。”

王磊正想翻看他的手机，却看到张叔叔递过来一个安全帽叫他戴上，接着，在张叔叔的带领下，来到一处扎钢筋的空地。张武给他示范了一下如何扎钢筋后，便要王磊试一下。王磊从没有干过张类活儿，笨手笨脚的不说，还让钢筋把手戳了一下，虽没有流血，但依然很疼。更要命的是，还要一直蹲着扎，根本就不能坐下来。才干了一会儿，王磊就腰酸背痛，他想站起来歇会儿，却遭到张武的呵斥：“不许偷懒。”王磊只好蹲下来接着干。

总算挨到了中午吃饭的时间。王磊朝菜盆子里一看，立马就没了食欲。只见，盆子里的肥肉肥得都能冒出猪油来，豇豆也不像家里炒的那样软乎，看上去像生的，这怎么吃啊？王磊这时候才怀念在家时妈妈做的香喷喷的饭菜。不吃饭肯定是不行的，下午还得接着干活儿呢。王磊咬着牙，胡乱吃了一点。吃罢饭，刚打开手机，准备抽这个空挡好好再玩玩他心心念念的游戏，却听到张叔叔叫他：“吃完了就过去干活儿，今天还有一大堆的任务没完成呢。”王磊正想反驳，看着其他吃完饭的人都朝工地走去，他又把准备说的话咽了回去。

下午的时候，王磊又饿又累，他真想找个地方好好休息。可别人都在认真工作，更重要的是他的顶头上司张武就在他旁边监督着，他实在找不到偷懒的机会。

“张叔叔，我想去上个厕所。”王磊开始找借口了。

“不要叫我张叔叔，在这儿不讲亲情，叫我张总。要上厕所，就去旁边的那堵墙下去方便。”

王磊正要说“那怎么方便？”就听张武喊道：“工地上不比家里，没有正规厕所，你就把裤子一夸，就地解决。快去快回，我在这儿看着呢。”

能歇一会就歇一会儿，哪怕只是去墙根下方便，至少可以休息一下，王磊只好悻悻地朝旁边的那堵墙走去。王磊尿完后，正打算再把手机打开看一下，却听到张总又朝他这边喊道：“你快点！撒个尿还搞那么长时间？这儿还有一大堆活儿等着干呢。”无奈，王磊只好收起手机，极不情愿地又回到工作岗位。

傍晚时分，王超下班回来后没见到儿子，就问高慧敏：“儿子呢？”

“儿子上班去了，还没有回来。”

“上班？上什么班？你这不是瞎胡闹吗？这么大一点的孩子，让他上什么班？耽误了课程，你再花钱给他补课？”

“你儿子什么情况你不知道？他现在还想上学吗？你看他，离了手机就活不了似的，他还有心思上学？既然不想读书了，那就让他出去干活儿。让他体会体会生活的艰辛也好。”

“谁教给你的一套套理论？他还这么小，干活儿要是伤着了怎么办？”

“伤着才好哩。”高明接话道。高明是想来看看王磊经过一天的“改造”，效果如何的，结果就撞见了姐姐和姐夫的争吵。

“他舅来了？是不是你出的主意？”

“是，是我出的主意。怎么了？难不成我还害了王磊不成？你也不看看，你都把孩子娇惯成什么样了？上次他敢咬他妈，如果还不好好管教，下次，他就敢咬你。你再这样惯着他，都快把他惯废了，你知不知道？你也别老担心他掉课了。如果他不醒悟，你就是天天把他摁在教室里也没有。俗话说：磨刀不误砍柴功。如果他想转了，自然会奋起直追的。放心吧。”

王超见高明说得有道理，就不再做声。

“姐，你炒两个菜，我陪姐夫喝点儿。”高明见气氛缓和了，就朝高慧敏喊道。高慧敏笑了笑就忙开去了。

到了晚上7点，王磊才拖着一身的疲惫回来。一回到家，他就陷到沙发里不想动弹。高慧敏连喊了几声叫他吃饭，王磊还是不想动。高明走到王磊跟前吼道：“滚起来，吃饭！”王磊一直怕这个教书的舅舅，听到舅舅这么一喊，他一个激灵，这才懒洋洋地起身朝餐桌走去。待见到桌子上已做好了可口的饭菜，他像是从饿牢里放出来似的，立马狼吞虎咽地吃起来，连手都没洗。

看着儿子如此地狼狈，王超又开始心疼起来。王超翕动着嘴唇正要说话，却被高明拦了下来。

“王磊，明天继续努力哈。你那个张叔叔说了，你还需要继续练一段时间才能真正上手。”王磊一边扒着碗里的饭，一边从牙缝里挤出“嗯”的回应。

第二天，王磊回来后，就想向他妈投降，可他知道，一旦回到学校，就有可能手机被没收。王磊想了想，还是没有张口。

第三天，王磊下班的时候，见舅舅又来家里吃饭了。王磊实在不想再在工地上干了，便对舅舅说道：“舅舅，我在工地上实在干不动了，我想回学校读书。”高明知道王磊迟早有一天会提出来的，但没想到王磊会这么快就提出来。

“不行，你都快16岁了，你得对自己的行为负责。这才几天啦，你就不想干了？后面的日子还长着呢。当初可是你自己选择的，是你自己非要手机的嘛，你得对自己的选择负责。男子汉大丈夫，一口吐沫一个钉儿，你不能反悔。明天继续去工地。”

王超见孩子有悔过之心了，便准备做个“和事佬”，又被高明拦了下来。高明把王超拉到一旁道：“现在正是除掉他坏毛病的关键时候，你可不能心软哈。不能让王磊觉得，想读就读，不想读就不读。你要沉住气。”

王磊见爸爸也没有替他说话，就耷拉着脑袋进了自己的房间。

直到第七天，王磊死活不想再去工地了。此时的王磊经过一个星期的劳动，人明显的瘦了一圈儿，也晒得像个非洲人。这次，他主动叫妈妈打电话叫舅舅过来。他要好好跟舅舅谈谈，他知道，这所有的安排都是舅舅的主意。

“舅舅，我真认识到错误了，你就绕了我我吧。我发誓，我再回到学校的话，我一点好好学习。将来我要做工程监理，我要指挥别人去干活。手机我也不要了，我现在就只想回到学校好好读书。”见到舅舅后，王磊一股作气说了很多保证之类的话。但高明觉得这还不够，他叫姐姐从家里找出笔纸，摊到王磊面前：“王磊，咱们先小人，后君子，你不能嘴上说说而已，空口无凭，你得写下你这周的真实体会，并在自愿的基础上做出保证。白纸黑字，你得写下来。”

王磊是真下定决心要好好读书了，他实在不想再干那又脏又累的活儿了。他没有丝毫的犹豫，就一气呵成地写下了“保证书”。在把保证书交给舅舅的同时，也把手机交了出来。看来，他是真的醒悟了。

高明拿起王磊的手机，用右手摸了摸王磊的头，补充道：“那舅舅，还有你爸妈，以后就看你表现了哈。”说着，高明扭头看了看姐姐和姐夫。王超和高慧敏心怀感激地朝高明笑着点了点头。

六瓶酒已经喝完了，高明又叫老板拿来六瓶啤酒。张武连忙笑着拦住高明：“不能再喝了，涨得我都去了几遍厕所了。”

“多跑几次不就完了嘛，张总。”高明调侃道。

“别张总张总地叫了，听着怪别扭。”

“呵呵，我可听说了，王磊在你那儿干活儿的时候，是你逼着叫他喊你张总的。”高明拿张武开涮道。

“那不是为了让他有所敬畏的嘛，我可是一直按你们的指示办的哈。”

“正因为你劳苦功高，我才要好好谢谢你，所以，咱们每人至少还得喝二瓶。”

“老板，快点再拿六瓶啤酒来。”王强一点都不客套，朝着正忙碌的老板喊道。

“这啤酒又加了六瓶了，菜也得加呀。”王强对着高明调戏道。

“你是不是属猪的？”高明笑道。

一阵阵欢声笑语不时飘荡在宫老四烧烤店上空，给这座小城更是增添了不少烟火气。霓虹灯下，初夏的柔风里，高明他们三人吃得尽兴，喝得畅快，没有比挽救一个厌学的孩子更让他们高兴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