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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山海之脉络,唱一曲悲欢离合;
寻搜神之踪迹,讲几段仙怪传奇。
这个故事,是关于一个犹如浓浓雾气般男子的故事。在一望无垠的幽暗大海中航行,倘若遇到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雾,你不知道,它会不会被大海中突如其来的狂风吹散,或被天上金乌照进来的阳光映衬得五彩斑斓,又或许因为连绵大雨的涌入,而变得更加浓郁暗淡。
同一片幽暗无助的大海,同一片阴森可怖的浓雾,因为有着不同的遭遇而产生不同的变化。
我要说的就是这样一个充满了神秘色彩的男子的故事。
他姓李名清溪,是一名四海为家,操纵木偶,具有阴阳法力的傀儡师。
他生活的年代非常久远,可算是古时候的人物,出生年代不详,生辰八字不明,籍贯家乡不知,父母兄弟不晓,师尊传承不解。
只知道当时天下大乱,群雄纷争,战祸连连,生灵涂炭,四海八荒,乱作一团。
在那乱世之中,祈求平安的人们更加相信妖魔神怪的存在。
因为信仰的力量,妖魔神怪从人们的脑子里和看不见的地方跑了出来,有些躲进深山老林,独自为生,有些隐藏于市井小巷,与当时的人们共同生活。
李清溪所生活的年代,就是这样一个充满了传说和志异的年代。
传说里,他骑的是一头浑身雪白,头上长着犄角的麋鹿,麋鹿名为“白玉”。
麋鹿的背上总是背着装满了木偶傀儡的灰布袋,脖颈挂着一个叮叮当当用来辟邪的铃铛。
而李清溪最为珍爱的小傀儡——穿着绿色长衫,梳着长发的清水,坐在他的怀里,睁着大大的眼睛,静幽幽望着这人世。
李清溪就这么骑着麋鹿,偶尔吹着玉箫,偶尔和清水聊天,偶尔发着呆,在清幽幽的满月下,在斜风细雨的夜晚中,走进深山,走进老林,走进荒原,走进妖魅横行的人间。
相传盘古开天辟地,以血肉之躯和一口混沌之气建四大部洲和大千世界。
四大部洲,分据大陆的东南西北,分别是东胜神洲,西牛贺洲,南赡部洲和北俱芦洲。
四洲之边为天涯,天涯之外有四海,称做东髓海,西气海,南谷海和北冰海。
四大部洲被四海相隔,但部洲与部洲之间又有四大山系,分为东山系,西山系,南山系和北山系,被四海所环绕。
西海边上,南山系中,有一座山,称做“望月山”。
望月山层峦叠嶂,山清水秀。
山顶有一瀑布,称作“望月瀑”,每年八月十五,月圆之时,望月瀑在月光照射下,会闪耀七彩霓虹。
传说七彩霓虹闪耀之时,天上仙人会到瀑布前观赏霓虹,饮茶闲聊,偶尔会将天上所带来的茶水倒进瀑布之中,如若得之,可延年益寿,去除百病。
可惜,每到八月十五月圆之时,瀑布周围就会有浓浓雾气,凡人找不到通往瀑布之路,只能远远望着七彩霓虹。倒是有些野兽,在月圆时阴差阳错进入望月瀑,喝了望月瀑的神水,有了灵性,生了慧根,倘若机缘巧合,也可修道成仙或幻化成怪。
望月山上长满了桂花树,祝余树和迷谷树。
桂花树枝繁叶茂,高耸挺拔,树高十几丈,树冠可达几百米,树上长满桂花,相传是月宫吴刚在砍树之时,不慎将树种掉落凡间,日久天长,便在这望月山生根发芽,开枝散叶。
祝余树树高两丈,每到春天,就会长满青油油的果实,名为“祝余果”,满山遍野,人若饥渴,可以食这祝余果充饥解渴,这果子味道甘甜,沁人心肺。
迷谷树的树干长着黑色的纹理,树枝长满了黄澄澄的花朵,一到夜间,花朵里的花芯就会发光,可以照耀四周。人若夜间迷路,可将迷谷树发光的花朵采摘下来,发光的花朵伴有鲜味,可引来萤火虫,将四周照清,迷路之人可沿着莹光找到回家的路。
望月山上除了奇花异草之外,还生活着飞禽走兽,山上住满猿猴,这猿猴和普通猿猴不同,名唤“狌狌”,白耳黑毛,除了上树摘果,还能直立行走。
山中蕴藏着大量金属和玉石,有一条溪水自山顶延绵至山脚,因溪中石头多为墨黑色,故被当地人称为墨溪。
墨溪内生有一种蓝鳞白鳃之鱼,极其罕见珍贵,鱼身扁圆,肉质鲜美,若将其捕获,用活水养于家中,喂其迷谷花瓣和祝余果,十几年后此鱼会滴下眼泪,眼泪能凝成珍珠,珍珠璀璨夺目,晶莹透亮,有祛除妖邪,定人心魄之功效,故唤作“泪珠鱼”。
大约是在商末周初,天下大乱之际,有一渔夫打鱼至此,因鱼船搁浅,只好到山中过夜。
这渔夫的名字到如今已无人知晓,只知他姓王,在家排行老二,我们暂且称他王二。
王二在这望月山中住了数日,一直延墨溪水流往山上走,见这望月山山清水秀,物种丰富,回村之后,告知渔村村民大海深处有此仙山。
此时周武王正讨伐商纣王,锋烟四起,大战连连。渔村村民商量过后,觉得不如避入这仙山之中,躲开战火,既可保全村老小性命,又可在此山中休养生息。
过了几日,渔村村民在王二的带领下相约进山,在山脚溪旁安营扎寨,繁衍生息。
村民给溪流取名墨溪,村庄建在溪旁,就叫“墨溪村”。寒来暑往,时光飞逝,几百年就这么过去了。
住在望月山墨溪村的村民开枝散叶,本来只有几十户的村民,后来变成有几百户人家的大村落。
中原历经改朝换代,但对墨溪村村民倒是影响不大。
村民在望月山山脚定居之后,将打来的鱼虾或捕获的猎物送至山外交换日常所需,渐渐与外界有了交往。
望月山景色优美,有飞禽走兽,奇花异草,山外之人偶尔会相约乘船至望月山游玩踏春,望月山渐渐变得人气兴旺。
只是这望月山快至山顶时山路崎岖,不易攀爬,且常年有浓雾笼罩,故村民和游客大多只攀爬到山腰,只有村中老练猎户和采药之人,才会至山顶打猎采药。
这日,墨溪村的猎户王顺,手持弯弓,背负箭囊,腰间插着一柄猎刀,蹲在长满了星星草的山道旁,仔细观察着山道上残留的野兽脚印。
这里已近望月山山顶,平日里人烟稀少,是野兽经常出没的地方。
王顺今年三十有四,是墨溪村村民,生得高大威猛,孔武有力,因长期在外打猎,风吹日晒,看起来比实际年纪要老几岁。
他父亲早逝,家中有一老母。
十几年前,王顺于山中悬崖边救了一李姓女子,二人结成连理。不到一年光景,李氏就为王顺生下一女儿,又过了两年,李氏又为王顺诞下一男孩,由于难产,李氏撒手人寰,留下了一名遗腹子。
好,闲话不提,言归正传。
这王顺盯着山道旁的野兽脚印,用右手捻起泥土,放在鼻子前面闻了闻,自言自语道:“是头老虎。”顺着脚印小心翼翼地前行,走了不到半个时辰,真的在树林前方望见一头成年老虎。
那是一头黄毛黑纹的吊睛大虎,黄色顺滑的皮毛像是被水洗过一般充满光泽,入墨般的黑色花纹横亘在黄色的毛皮之上,虎头中央的“王”字闪着耀武扬威的光芒。
王顺蹲在树旁,轻轻地从身后掏出两枝利箭,拔出插在腰上的猎刀,放在身旁。
猎户捕虎,一般都要三至四人,因老虎凶猛,若第一击无法将其猎杀,有可能会被其反噬。
但王顺平日里独自打猎惯了,今日并未与人同行。故不得不做好第一击失手的准备,已防不时之需。
王顺小心翼翼捻起一枝利箭,搭在弓上,瞄准了老虎的颈部。
颈部是老虎浑身上下最为薄弱的地方,若一击能中,凭王顺多年来的打猎经验,定能将这老虎捕获。
王顺拉满了弓,屏住呼吸,眼睛,手臂,利箭,形成一条直线,准备一击而中。
但老虎的举动打乱了王顺的节奏。这头吊睛大虎原本缓缓而行,但似乎感觉到危险,扭头望向王顺隐藏的方向,一步一步逼近王顺。
当老虎往自己隐藏的方向走来时,王顺心跳不止。为定心神,王顺大吼一声,将利箭射出。可惜,他心神不定,射箭就失了准头,利箭虽射中了老虎,但并未射在颈部,而是射在老虎左后腿。
老虎哀嚎一声,浑身炸毛,直往王顺隐蔽处逼来。
王顺见一击未中,冷汗直冒,赶忙拾起地上第二枝利箭,站了起来,正准备拉弓再射之时,从他右前方突然窜出一头白色麋鹿,麋鹿上坐着一名面容皎洁,相貌不凡的男子,男子身穿蓝色长袍,口中骂道:“我说白玉,你生什么气啊,明明是你先迷的路,我骂你两句,你居然还发脾气乱跑起来啦,你可慢点,我和清水快跌下去啦。”
王顺见白色麋鹿来势凶猛,赶忙俯身向右一滚,险险避过麋鹿飞跃奔腾而来的前蹄。
白色麋鹿见前面有人,也是吓了一跳,扭头往右拐,在空中来了个大转身,麋鹿身上的李清溪抓着麋鹿的犄角大喊道:“白玉,你还来劲了是不是,跑这么快居然还来个鲤鱼转身跃龙门。啊?老虎!”
白色麋鹿转身避过王顺后,四蹄着地,猛然间发现正前方十几米处站着一头吊睛白额大虎,边用舌头舔着受伤的左前腿,边用冷冽地目光盯着自己。
说来也怪,这白色麋鹿似乎并不是很害怕这头猛虎,只是静静地站着,与猛虎成对峙之势。
李清溪坐在白色麋鹿身上,望着猛虎,右手抓着后脑勺道:“清水,我们今天出门是不是没看黄历啊,怎么刚迷完路,又碰见头猛虎啦。”说完,指着白色麋鹿道:“白玉,都是你这家伙惹的祸,你先放我下来,你自己惹的祸你自己解决。”
白色麋鹿用鄙夷的目光往后瞪了李清溪一眼,并不理他,只是低下头,用犄角对着猛虎,做起了进攻之势。
王顺突然从旁边翻身而起,趁势搭弓又向老虎射了一箭,可惜这猛虎已早有准备,侧身避了过去,抬头恨恨地盯着王顺。
突然,这猛虎似乎发现了什么,望着王顺露出了吃惊的神情,歪着头想了会儿,最后摇摇头,转身往树林深处跑去,一眨眼就不见踪影。
白色麋鹿见猛虎往树林深处跑去,倒也不追赶,抬起头潇洒地摇了摇脖子,用胜利的目光瞥了李清溪一眼,似乎觉得李清溪刚才真的是小题大做,一头老虎而已,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李清溪从麋鹿身上跳了下来,拍了拍麋鹿的脖子,笑道:“白玉,还是你的煞气大,一生气,连老虎都让你吓跑了。”
白色麋鹿骄傲地仰起头,似乎在说,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李清溪转过头来,走到王顺面前,笑着拱手道:“这位大哥,我和白玉方才迷了路,寻路时差点冲撞到您,害得您捕不到猎物,真是多有得罪。”
王顺仔细打量起眼前这位男子,男子身穿蓝色长袍,长袍前系着紫红腰带,腰带上还佩戴着一枚玉佩,长发披肩,眉清目秀,笑容诚挚,一副贵公子的模样,看起来应该只有二十出头,但眼神中又闪烁出在这个年纪里不应有的沧桑,令人感觉难以捉摸。
这男子身后的白色麋鹿极为高大,身形和一匹骏马不相伯仲,浑身雪白,连犄角都是白色的,一看就不是凡品。
应该是王公贵族或富贵人家跑出来游山玩水的纨绔子弟吧,不过刚才面对猛虎时能有此气度,这人和这鹿倒也算胆大。
王顺在心里给李清溪定了调,也笑着拱手道:“这位公子客气了,方才我的第一箭并没有重伤老虎,老虎准备扑过来时,我的第二箭虽蓄势待发,说实话,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公子和公子的坐骑从旁窜出,老虎见我们人多势众,知难而退。如此说来,我还要谢过公子和公子的坐骑呢?”
李清溪见王顺如此说,心中立刻引为知己,走到王顺身旁,俯下身道:“谢兄台体谅,不知兄台尊姓大名?”
见李清溪这般客气,王顺心中顿生好感,笑着说道:“我姓王,单名一个顺字,是这望月山墨溪村的村民,平日里以打猎为生,不知公子该如何称呼?”
“原来是王大哥,鄙人姓李,木子李,名为清溪,取溪水清净之意,号傀儡先生,是云游四方,采风表演的木偶傀儡师。”
“木偶傀儡师,是做什么的?”王顺微皱眉头,轻声问道。
李清溪微微一笑,回身走到麋鹿白玉身旁,从麋鹿背上将木偶小傀儡清水抱了下来,拿到王顺面前,把清水往地上一放,双手一抖,小傀儡清水就跟活了一样,对王顺行了个万福礼,轻声细语道:“王顺大哥好,小女子姓苏名清水,乃李清溪结发娘子,我夫妻二人是走南闯北,四海为家,为众人表演的傀儡和傀儡师,初到贵宝地,因这坐骑白玉迷路,冲撞了王顺大哥,多谢王大哥海涵,没怪罪我夫妻二人鲁莽,真是感激不尽。”
王顺见眼前的木偶小傀儡眨眼说话,行礼走路,俯仰自如,就似真人一般,着实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两步,瞪大着眼睛指着清水道:“这,这木偶怎么是活的?没想到李公子还有此仙术,王某真是失敬,失敬。”
“哈哈哈,王兄,这不过是障眼法而已,你不会真的以为这清水活了吧。”李清溪大笑着把手一抖,拢进袖子,小傀儡清水就跟失了魂魄一般,歪倒下来。
李清溪顺势将清水抱了起来,拿到王顺面前,指着连在清水身上几乎透明的傀儡细线道:“您瞧,这是百年蜘蛛丝,取自沭阳山山上的百年红蜘蛛,不仅坚韧无比,容易操控,而且晶莹剔透,不易察觉。如果不仔细看,是瞧不出来的。方才我就是用这蜘蛛丝控制小清水和您打招呼。您可不要把我当成会妖术的妖人啊。”
“这蜘蛛丝确实不易察觉。”王顺轻轻地摸着清水身上的蜘蛛丝,好奇地问道:“这木偶傀儡做得如此精致,真的如活人一般。对了,方才我并未见李公子开口,这小傀儡的声音听起来又和女子的声音一般无二,不知李公子是如何做到的?”
“傀儡师如果不能闭口发声,让手中的木偶傀儡想发出什么声音就发出什么声音,又如何能称得上称职的傀儡师呢?不过,这口技是我们傀儡师行走江湖,祖传吃饭的手艺秘诀,不能清楚地据实相告,还望王大哥见谅。”李清溪抱拳道。
“无妨,既然这傀儡口技是你的祖传秘技,你自然不能向外人说。”王顺见李清溪言语率直,不但不觉见外,反倒多了些惺惺相惜的感觉,笑道:“对了,你方才说在这望月山中迷了路,到底是怎么回事?”
听到王顺问起“迷路”二字,白玉瞪大着眼睛缓缓地走到了二人身旁。
李清溪把小傀儡清水重新放到白玉背上,抓了抓后脑勺,带着疑惑地神情道:“这事说来也怪,晌午刚过,我骑着白玉往这望月山山顶走,快到峰顶时,听到树林里有一小孩叫救命,我赶忙催白玉往声音来处走去,发现一个穿着红肚兜的小孩坐在地上哭。”
“小孩?”王顺皱着眉头道,手中不自觉握紧了弯弓。
“是的,这小孩长得唇红齿白,煞是可爱。他对我说他是这墨溪村农户的孩子,上山游玩,不慎被村里猎户安下的陷阱困住了,让我救救他。”
“什么陷阱?”
“是一条红绳,那小孩伸出右腿,我见一条红绳紧紧缠绕在他右腿之上,他的右腿已被这红绳绑得露出了紫红色,甚是可怜。我们傀儡师行走江湖,最主要的目地就是逗小孩开心,见这小孩样子这么可怜,我也没细想,拿起平日里修整傀儡的剪刀帮他把红绳剪了。这小孩倒也乖巧,我帮他剪完红绳后,他立马跪在地上给我磕了三个响头,恩公恩公地叫个不停,还说要带我们去找千年人参。”
“哦,是这样啊。”王顺点了点头。
“说句实话,这千年人参于我毫无用处,但见这小孩情真意切,我也不想泼他冷水,就这样,这小孩在前面领路,领着领着,他就不见了,我和白玉就迷路了。想想也是好笑。”李清溪笑道。白玉在他身旁用犄角轻轻地顶了他一下,神情严肃,似乎在说,我可不觉得好笑。
“李公子,如果我猜得不错的话,你救的那小孩,本身就是千年人参所化,我们这里称作人参娃,他腿上的红绳,是采药的药农设下的陷阱。”王顺笑道。
“你说那小孩是千年人参?”李清溪道。
“正是,这千年人参本来就有灵气,有些得天地造化之功,长年累月受这望月瀑的神水所浇灌,成了精怪,会幻化成小孩。所以这药农要挖这千年人参,往往会用红绳布下陷阱,让红绳缠绕在这人参的参须之上,如此一来,这千年人参就跑不掉了。”王顺道。
“原来如此,怪不得这小孩一溜烟就不见了踪影,原来是钻到地底下去了。”李清溪哑然失笑道:“不过倒也无妨,这小人参娃既然有了灵知,就跟这世间的小孩一般无异,下回若是让我碰上,我还是会救他。不过救完后要打他三下屁股,让他以后不能这么顽皮,年纪小小就这么会捉弄人。”
白玉在旁边摇了摇头,似乎对李清溪的好脾气十分不满。
王顺见李清溪这般率真洒脱,很是喜欢,对他道:“李公子,不知眼下你要往哪里去?”
李清溪拱手道:“我和白玉本就四海为家,没有固定去处,王大哥这么问,我倒不好回答了。”
“即是这样,如果你不嫌弃,这几日,你就到我家中做客吧。”王顺爽朗笑道。
“多谢王大哥,那小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李清溪握住王顺的手笑道。
王顺平日以打猎为生,经常上山,为了方便上山打猎,便把自家屋子建在离墨溪村村落三四里远的半山腰。
李清溪牵着麋鹿白玉,与王顺并肩而行,有说有笑地往半山腰走来。
节气有“四立”之分,分别是立春,立夏,立秋和立冬。它们是季节的开始,孕育着万物生发,长大,收割,蕴藏之旅。立春为四立之首,是一切生物启航的起点。
这日正是“立春”,山间一片青色霭霭,树木的绿叶刚吐出嫩芽。望月山得天地照化之功,景色一片欣欣向荣。
山路两侧长着桂花树,祝余树、迷谷树、侧金盏花、银芽柳和馥郁早梅,枝繁叶茂的树木,纤纤可人的细柳,星星点点的小花泼洒在山路两旁,如梦似幻,清香扑鼻,让人感觉心旷神怡。
此时已到傍晚时分,霞光四起,落日浑圆,天上的彤云在落日的映照之下越发的绯红,似乎被染上了胭脂一般。
墨溪溪水里的残冰已然融化,泪珠鱼,石斑鱼和溪虾热热闹闹地在溪中游弋。
树林中的鸟群叽叽喳喳叫声婉转,时不时会看到羽毛五彩,飞腾而过的山鸡和鹧鸪,飘逸的身影转瞬即逝。
走在山道上,一眼望去,山道两旁的树木迎来重生之机,桂花树,祝余树和迷谷树绿意盎然,生机勃勃。
最为好看的是迷谷树,与天上绯红霞光交相辉映,黄色花朵在霞光的照射下慢慢有了光泽。
迷谷花花蕊里的花芯似乎吸足了天地灵气,缓缓地显出光芒,当日渐西沉,天上的霞光慢慢失去光辉之时,迷谷花却将霞光里的光芒收于自身的花芯之中,一片一片的黄色花蕊,显出温柔的光辉,当人置身其中,会感到无比的神秘和柔软的温馨。
李清溪牵着麋鹿白玉,随王顺行走在这绿意盎然,生机勃勃的山路上,感觉这一路奔波得来的劳累似乎被飘来的晚风洗去了一般。
山道的左侧是悬崖,王顺是体贴之人,一直走在李清溪的左侧,护住了他和麋鹿白玉,边走边为李清溪讲述山路两旁植物的名称和药用功效。
李清溪越听越着迷,偶尔会停下脚步慢慢欣赏,这一路上两人走走停停,大约走了快一个时辰,才缓缓走近了王顺安在半山腰的屋子。
两人快走到王顺屋子的时候,王顺用嘴巴含着手指打了个响笛。
一阵悦耳的啼叫声从王顺木屋前方传来,山路上突然出现了一匹疾驰的身影,往李清溪和王顺急奔而来。
这个身影奔行的速度极快,来到李清溪和王顺面前时,李清溪才看清楚它的样子。
它的样子看起来像一匹白首骏马,但和普通骏马不同的是,身上长满了虎纹,屁股上还长着一条鲜红无比的尾巴。
这头看起来像骏马的动物跑到王顺面前,一直用舌头舔着王顺的脸,对于王顺的归来表现得无比喜悦,王顺笑呵呵地摸了摸它的头,疼爱地说道:“我不在家的时候你有把家看好吧?”
这头动物似乎听得懂人言,对着王顺点了点头。
“王兄,您养的这匹骏马还真是与众不同阿,白首虎纹,红尾黑耳,不知如何称呼?"李清溪问道。
“这不是马,是鹿蜀,几年前我陪好友去枢阳山打猎时发现了它,当时它才刚刚出生,它的母亲倒在一旁,已经没了呼吸,也许是难产而亡吧。见到我们一行人,它就在自己母亲身旁哀声啼叫,我觉得他的叫声很可怜,就把他带了回来,它长得很快,不到几年就和成年骏马一般大了,而且很有灵性,听得懂人言,有时我外出打猎,会让他帮忙看家,是个好帮手。”王顺疼爱地摸着这头鹿蜀的头,轻声道:“是吧,黑子。”
鹿蜀黑子听到主人夸奖,开心的叫了起来,声音优美,听上去犹如歌谣一般。
“白玉啊,你可要好好学学人家,你看这黑子多听话阿。”李清溪回头教训麋鹿白玉道。
白玉瞪了李清溪一眼,不再理他,一言不发地慢慢从他身前走过,往前方走去。
鹿蜀黑子好奇地望着白玉,跟了上去,用头轻轻地碰了碰白玉的身子,似乎在跟白玉打照顾,白玉态度严肃地回头望了黑子一眼,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然后继续态度严肃地往前走去,黑子兴高采烈地跟在白玉身后,不听地啼叫着,好像因为刚交了一个新朋友而高兴不已。
李清溪无奈地摇了摇头,小声道:“当头麋鹿都这么有性格,真是让人无语。”
两人又走了一会儿,来到了王顺居住的房子前面。
这是一座建在山路旁的木屋,木屋不是很大,前面用篱笆围了个院子,院子里两侧栽满了紫色桔梗花,黄色银钱花,蓝色栀子花,还有银牙草,五凤草和酸浆草,很是漂亮,看起来就是个小花园,可见平日里主人家很是喜欢花草。王顺的母亲和一对儿女正站在院子前面等着他。
王顺走进屋前的院子,握住老人的手,轻声道:“娘,我回来了。”老人闭着眼睛,似乎看不见,用手摸着王顺的脸,一直点头。
他的两个小孩都围了过来,“阿爹,阿爹。”一直叫。
王顺的女儿应该有十四、五岁,留着长发,一副小家碧玉的样子,儿子看起来只有六七岁,走路一跛一跛的,似乎有些长短脚,一直要让王顺抱,王顺抱起儿子,回过头来对李清溪道:“李兄弟,这就是我家,这是我的母亲和小孩。”
李清溪对着王顺的母亲俯身拱手道:“见过大娘。”
“汪!汪!汪!”突然从王顺的屋子后面传来了一阵犬吠的声音。
李清溪听到后院传来的犬吠声,抬头诧异道:“王大哥,难道您府中还养有猎犬,那为何打猎时不带上,这猎犬不但可以追踪猎物,碰到危险时也好有个照应?”
“李兄弟,这不是猎犬的吠声,我带你去瞧瞧。”王顺说完,领着李清溪往家中的后院走去。
李清溪随着王顺来到后院,见后院同样用篱笆围着,不过并没有栽种花草,倒是种着一棵大约五人抱的迷谷树,迷谷树黄色的花朵已微微发光,树下有两只母鸡带着几只小鸡正在啄食撒在地上的稻谷。
离迷谷树不远的地方用灰绳绑着两头貌似野猪的动物。
这两头动物的外形和野猪极为相似,长耳大嘴,身体滚圆,长满灰毛,嘴角露出几颗獠牙,但与野猪不同的是,这两头动物的四条腿上居然长着鸡爪,而且叫声与犬吠一模一样。
“原来是狸力,怪不得叫声如猎犬一般。”李清溪笑道:“《傀儡经》里“山海卷”有云,狸力者,生于柜山,其状如豚,其音如犬,四肢有距,见则其县多土功也。”
“李兄弟真是见多识广,只是不知你口中的《傀儡经》是何方奇书?”王顺好奇地问道。
“这《傀儡经》是我们“傀儡阴阳宗”祖师爷留下来的东西,书里包罗万象,不仅记载了世上各种各样的傀儡术以及与傀儡术有关的阴阳法门,还有当年祖师爷云游四海时记录下来的奇闻异事,见过的奇珍异宝,结识的能人异士和祖师爷行走八荒时的所得所感,可说是我们傀儡界的至宝天书。”李清溪望着王顺道。
“原来如此,那李兄弟你是傀儡阴阳宗的弟子了?”王顺问道。
“怎么说呢,只能说曾经是吧,当年我因为一件事被宗主逐出了师门,算是阴阳宗的弃徒,不过阴阳宗十几年前宗主也已失踪,门下弟子日渐凋零,在这世上听过阴阳宗名号的人已经不多了。”李清溪苦涩地笑道。
“原来是这样,李兄弟也不必过于伤怀,其实,这世上万物,又有哪样东西能永远存在,有时想开点,人也就释怀了。”王顺小声开解道。
李清溪听王顺这么说,安静了一会儿,突然豪气地笑道:“王大哥说得是,做人吗,还是想开一点好,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如此这般,这人活得才有意思吗。”
“哈哈哈,李兄弟能这么想就对了。本来这两头狸力我准备过几日拿去市集出售,既然今日有缘碰到李兄弟,我就宰了它们,给李兄弟当下酒菜。”王顺笑道。
王顺手中抱着的儿子也拍掌道:“太好了,晚上有狸力肉吃啦。”
“《傀儡经》里“食珍卷”有云,狸力者,肉质鲜美,骨肋蕴髓,可油炸,可烹煮,可生煎,可清刷,乃四大豚肉之首。今日既然有此口福,我就给王兄露一手厨艺如何?”李清溪笑道。
王顺诧异道:“李兄弟,难道你还会烹饪之术?”
“我们傀儡师走南闯北,风餐露宿,除了傀儡术之外,总要多学一两门手艺伴身,刚好我本人也是饕餮之徒,所以平日里也曾钻研过这烹饪之法。我的烹饪手艺不敢说出神入化,但炉火纯青还是算得上的。”李清溪对自己的厨艺颇为自得,微微笑道。
“如此甚好,你到前屋坐一会,我把这两头狸力收拾干净了,再来尝尝你的手艺。”王顺将儿子放了下来,对他道:“去,带你李叔到前屋喝茶。”
王顺的儿子走到李清溪的身旁,牵起李清溪的右手,抬头乖巧地说道:“李叔叔,我带你到前屋坐。”
“好嘞,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李清溪抱起王顺的儿子道。
“我叫王六斤,今年六岁了。”王顺的儿子笑嘻嘻道。
“王六斤,好名字,哈哈哈。”李清溪抱着六斤来到前屋,看见王顺的女儿正在沏茶,问道:“小侄女,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王小云,李叔您喝茶。”王小云面色微红,把茶端到李清溪面前,有点害羞地说道。
李清溪点了点头,放下六斤,让他坐到椅子上,然后将桌上的茶水捧到王顺母亲手上,说道:“大娘,这是小云刚沏的热茶,您喝一口,小心烫。”
王顺的母亲点了点头,饮了一口茶,对李清溪道:“老身身残眼盲,行动不便,多有怠慢。李公子把这里当做自己家就行,我那儿子是粗人,平日里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还望李公子多多担待。”
“大娘,您这是哪里话,我与王大哥本来素昧平生,就因为王大哥为人爽直,与我意气相投,我今日才有幸到您家中做客,我四海为家,一生漂泊,能得此良友,感激都来不及呢,何来担待之说呀。”李清溪笑道。
“这就好,李公子啊,我这儿子我知道,为人耿直无比,但就因耿直,朋友反而不多,你能和他交往我真的很高兴。”
“耿直之人其实才最适合当朋友,不过耿直之人若见朋友有行差踏错的地方,往往会直言不讳地批评,所谓忠言逆耳,天下间很多俗人不过是不明白这个道理而已。”李清溪低着头,轻声说道,说完拿起杯子,饮了口茶,往窗外望去,皱起了眉头,似乎想到往事,沉默了下来。
王小云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站在屋内偷偷望着李清溪皎洁如玉的脸庞,暗暗叹道:“这世间怎会有如此好看的男子,好像从画里走出来一般,微微皱眉都令人觉得心疼。”
王六斤本来想问李清溪到底傀儡师是做什么的,见李清溪陷入了沉思,不敢打扰,乖乖地自己端起茶杯喝起茶来。
过了一会,李清溪回过神来,刚想再逗逗六斤,王顺已从后院走了进来,对李清溪道:“李兄弟,那两头狸力已杀好了,接下来就看你的啦。”
李清溪挽起袖子,大声地说道:“好,今日我就给咱六斤做顿好菜。”
李清溪做的第一道菜是“香酥狸力骨”,选取的是狸力胸骨后的仔肋骨。
狸力常年在山中奔蹿,骨质和肉质紧密度最为适中,而且喜吃山中落到地上的祝余果和迷谷花,肉中腥臊味很低。胸骨后的肋骨不仅肉质鲜嫩松软,而且骨质酥松多髓,油炸之后,骨内髓汁又可渗入肉中,真的是香气扑鼻,味道极佳。
第二道菜是“冰玉狸力肌”,将狸力取出内脏后,用清酒冲洗,然后将椒,葱,蒜填充倒入狸力腹中,用线缝起,用大火蒸熟,取出后马上用冷泉水浸泡,切成像玉一样的薄片,最后在外面裹上酒糟,真是色香味俱全。
第三道菜是“山煮狸力肉”,李清溪将剩下的另一头狸力肉切成块,把祝余果捣成浆,抹在狸力肉块上,放入锅内,加入冷水,葱,椒和杏仁,用明火烧煮,不仅肉质酥软,骨头也煮得稀烂,锅内的热汤扑扑响着,让人垂涎三尺。
最后一道菜是“春芹碧涧羹”,此时正是立春,溪旁长满春芹,王顺家中也是常备。
李清溪将这春芹洗净后,用开水焯一下,取出后用剩下的祝余果果浆腌渍,然后取鸡蛋里的蛋清下水做羹,再加入腌渍好的春芹,一道味道鲜美的“春芹碧玉羹”就做好了。
李清溪常年操控傀儡,一双巧手天下无双,此时用这双巧手做起菜来,真的是如鱼得水,挥洒自如。
这几道菜的香气把原本在前院的麋鹿白玉和鹿蜀黑子都吸引了过来,白玉的眼神变得温柔,心中想到,主人也就只有在操控傀儡和烹饪食物时才让人觉得可靠。
王顺一家望着桌上的这几道菜,心中惊叹不已。
小六斤最是开心,用手拿起一块“香酥狸力骨”,放到口中,边吃边说:“好吃,好吃。”
李清溪望着六斤笑道:“好吃你就多吃点。”
王顺笑骂道:“真是没规矩,客人还没动筷子,自己倒先吃上了。”
“小孩子,正是天真烂漫的年纪,哪来那么多规矩。”李清溪笑着摆了摆手。
“李兄弟真是有双巧手,你做的这几道菜香气扑鼻,莫说是六斤,连我见了都觉得嘴馋得紧。”王顺笑道。
李清溪笑着点头,夹了块“香酥狸力骨”放到王顺母亲的碗中,轻声道:“大娘,尝尝这块狸力肉,试试我的手艺”。
“李公子的手艺自当是好的。”王大娘虽目不能视,但饮食却可自理,她拿起勺子,将狸力肉送入口中,轻轻咀嚼,脸上露出满足的笑容,点头道:“这狸力肉外焦里嫩,真是人间美味,好吃。”
“六斤,进里屋,把前年酿的那壶酒拿出来,今日爹跟你李叔好好的喝几碗。”王顺轻轻拍了拍六斤的后脑勺道。
“好嘞。”六斤一骨碌跳下来,走进里屋,出来的时候手里捧着一壶酒,走到王顺面前,把酒壶送到王顺手中。
王顺拍开酒壶盖子,一阵清香在众人四周飘起。
“王大哥,这是什么酒,怎么会有果子的清香?”李清溪问道。
“李兄弟有所不知,这酒是由祝余果酿制而成,所以酒中有祝余果的香味。”王顺给李清溪倒了一碗,道:“李兄弟尝尝看。”
李青溪仰头喝完,笑道:“这酒饮完后口有余香,而且有回甘之味,确是好酒。”
王顺见李清溪喝酒如此豪爽,心中欢喜,又给他倒了一碗,道:“既然李兄弟喜欢,那就多喝些。”
“却而不恭。来,王大哥,我敬您。”二人碰杯共饮。
他们开始把酒言欢,畅谈过往,月光如水,寒鸦无声,唯有璀璨繁星,孜孜不倦。
次日,李清溪拜别王顺一家,牵着白玉,抱着清水,下了望月山,继续踏上游戏人间的漫漫旅程。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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