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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域,懵冬奇雪。跫跫足音踏在软绵绵的白雪上。发出扑哧扑哧的声响。
阿爹牵着我冻红的小手,往我衣袖里塞了一本厚厚的香谱。那年我十四岁。
“离洛,阿爹就送你到这里。要好好跟着师傅学艺。学到平安引,爹爹才能放心”
我就这样被送到了南域的血烟阁。那世人都说里面住着个面目可怖的女魔头。
在这乱世,爹爹定是为了我平安。
01
我咬着牙。独自一人向前走去。
风雪阵阵,疾风起,将前路吹开。
“血烟阁!”。
黑色权杖宽大的坐椅上,一袭绯色舞裙,细长芊白的手指勾着血红色的唇,妖艳的眉更显蛊惑。修长的白腿映得人脸发光。
我哆哆嗦嗦地跪在了地上。
“拜…………拜见师傅!”
“谁让你来的?”
“阿爹让我来的。”
“我这里不收柔弱的小蹄子,滚吧!”
我被吓了一个激灵,忙得起身后退。
香谱掉落了出来。
那女子也不知是如何近到我身的,她妖媚地抬起我的下巴,瞧了又瞧。拾起了那本香谱。仔细翻了又翻。
她有些掩饰不住地动容,冷漠的表情舒展开来。而那明亮的眸子里却闪过一丝悲悯。
“蝶衣,为她沐浴更衣。”
我被留在了血烟阁。
这女子一改当日的冷气。带我去了悠然居。
没想到在这么阴气森森的地方还有这样一个世外桃源。
悠然居外有一片荷花池。周围种满了不惜胭脂色的西府海棠。粉白相间,嫩得能掐出水来。海棠旁的石榴花扑满了整个枝头。
房间里放着好几个偌大的香炉。雾气袅袅。书案上摆放着许多香谱。香阁上全是做香的容器。
“以后这便是你的住处。你先小住几日,温习温习书案上的香谱。”
女子有些冷冷地说到,我仔细地瞧了瞧她,她长得竟十分温婉,她的美,好似平静的湖中激起的一丝又一丝涟漪。拨人心弦。
她惜字如金,就这样离开了。
我坐在香案上翻了又翻那些香谱,龙脑香,婆律香,沉水香,生沉香。都是上等的好香。
每日我温习香谱,也自得其乐。可今日血烟阁发生了一件大事。
我偷偷来到了正殿。
一位男子跪在师傅面前。
“你要求什么?”
“我要求………红梨香”
“欧,红梨香。我血烟阁从不产此香。”
“你胡说,天下谁不知你血烟阁的离婉便是用此香得了太子景的春心,一跃成了太子妃!”
“鼠辈草包,就凭你也配提离婉!”话闭,女子的手已经掐住了那男子的脖子,男子青筋暴起。说不出话来。
“滚!”
蝶衣将那男子生生拖出了殿中。吓得那男子大惊失色。
我怯怯地向那女子走去。
“师傅,离婉是谁?”
“不该你打听的不要打听。”
02
我回到了悠然居,仔细翻了翻阿爹塞给我的香谱,都找不见红梨香。无意间翻到了第一页的平安引。
阿爹定是为了我平安。
人有善恶,香亦有好坏。
夜深了,屋外飘着小雪,我正仔细回想师傅今日教的功课,慢慢的有些疲惫。我在书案上打着盹儿。一阵哭声,让我警觉起来。
我潜出房间,哭声竟是从师傅的房间传来。我急匆匆赶了过去。
“离婉,对不起。都是我害了你。”
师傅对着一幅画,痛心疾首。这是我从未见过的样子。
那画中的女子和师傅长的一般无二。难道是师傅用了蜜兰香产生了癔症?
我有些害怕,离开了。
“离婉到底是谁?”我实在疲累。便睡着了。
第二日,我洗漱完,便去了大殿。
今日我们学沉木香。
“师傅,为何不学平安引?”
“平安引是求人的香,你不用求人,便不用学。你的平安我来护!”
“爹爹想让我学。我想让爹爹平安”
师傅的脸色更冷了。
“我让你学什么,你便学什么!”她似乎有些动怒。
我不敢再多言。
沉木香是一味好香。它能救人。
我叩拜了师傅,回了悠然居。
我很是疑惑为何我来血烟阁学艺已有三月,却一封阿爹的书信都未收到。难道阿爹的病又加重了吗?
我很是想家。
我的家在城北的郊外,那是一个开满油菜花温暖如春的地方,阿爹会为我买糖人,阿娘会为我织漂亮的衣裳,本以为家里的日子会越来越好,可三年前爹爹得了一种怪病,看了很多医生,吃了很多药都不见好。娘也跟着担心。
想着想着我不争气的眼泪滑落到脸上。我决定明天一定要求师傅教我平安引。
我把衣领捋了又捋,焚香。小心翼翼地来到了大殿。
我跪在地上。
“师傅,教教我平安引吧。”
“蠢货,别人的平安,你的死期。”
“为了爹爹,就算死,我也无怨无悔。”
“可笑啊!凡人竟是如此的愚不可及。你走吧,你不再是我的徒弟。”她的语气冷得好像冰窖。我好像从未了解过她。
我跪在她的脚下,不敢抬头。
“给你讲个故事吧。我有一个姐姐,她便是离婉,她本不用嫁给当朝太子,也本不用惨死,她便是用了平安引,别人的平安,她的死期。”
我抬起头来“那她知道自己会死吗?”
“一代巫后离婉看透天机,怎会不知?”
“那她必然深深爱着那个人!”
她面色变得扭曲起来,强忍着泪水。
“你走吧,我不会教你平安引。”
“师傅,你成全我吧”
我被蝶衣扔出了门外。便不再能看见血烟阁。
我马不停蹄地赶回了家。却没见到阿爹和阿娘。邻居说阿爹和阿娘搬走了。朝着北方走的。
我不敢相信。阿爹和阿娘不要女儿了吗,不会的!会不会是出了什么意外?
03
我骑着马,翻山越岭。一路向北,不知走了多远,来到了京城。
我饿得体力不支,倒在了一间馄饨铺的门外。
醒来时,我睡在了一席软软的金丝席上,那被子十分细软。
屋内有香,安神醒气。
“女儿,你好些了吗?”
我被吓了一跳,眼前这个人并不是自己的阿娘,而是和师傅画像上长得一般无二的人。
“你是谁?”我拉着被子往后缩到了床角。
“我是离婉,你的阿娘。快过来,让阿娘好好瞧瞧你,都长这么大了。”
“你胡说,你不是死了吗?”
“你看我像是死人吗?”我睁大了眼睛,掐了掐自己,不是梦。
“到底是怎么回事?”
“离洛,知道太多,你会难过的?”
“你学到平安引了吗?”
“没有,师傅说她不会教我。因为这香会让我没命的。”
“是吗?你好好歇息吧。”
她变得冷漠起来。
离婉怎变成了我娘?我脑子里嗡嗡的。她走后,我透着门的缝隙看到外面的人唤她太子妃。
我很是虚弱,又沉沉地睡去了。
醒来时,离婉为我端来了汤药,她想喂我服下,我不肯张口。她便喝了一勺。喝下那一碗药我好多了,离婉又为我送来了锦衣玉帛。
她待我真的像母亲待我得那般好。
听府中的丫鬟说,过几日府中会有大喜事。
直到那日的嫁衣送到我的房中。我怒气冲冲地跑去正殿质问。
“你为何不同我商量?”
“我为你选的郎君,可是镇北大将军薛烨家的儿子薛桓。自古以为婚姻之事都是父母决定,做母亲的定不会害你。”离婉幽幽地抿着茶。
我气冲冲地回了房间,让我想到了蜜兰香。不仅能让人产生幻觉,还能让睡着的人沉溺在自己的幻觉里。
这几日府中上下都在忙着我的婚礼。深夜,趁着值守离开时。我偷偷潜入了离婉的房间。在一个暗阁里,我发现了大量的香引,和平安引的香引一模一样。
“平安引,他人的平安,我的死期。”师傅的话敲在我的头中。
“她是为谁求的平安引。”
“亦辰。”离婉在幻境中唤着亦辰的名字。我听见外面的脚步声。赶快离开了。
“师傅说离婉是为了平安引而死?那日晚又说自己对不起离婉,难道这平安引真的是为了师傅而求,可离婉明明还活着!亦辰又是谁?”
我开始寝食难安。自从那日夜潜后,太子府的守卫变得越来越多,离婉像是察觉到了什么。
我来了半月,竟未看到过太子。
出嫁前一日,我见一模样俊秀的男子来到了府中,那金丝锦衣在日光下刺得我眼睛生疼。可他走起路来却老态龙钟,他慢吞吞地朝后院走去。我偷偷跟了上去。
“亦辰”离婉一改往日的冷漠。娇羞地唤着他。
他搂着离婉在兰亭阁赏花。
原来平安引是为了亦辰而求。亦辰便是当今的太子。
离婉并未同太子一同离开。
“出来吧。”
我站起身来。
“明日是你大喜的日子,礼服你可喜欢?”
“你真是我的阿娘吗?”
“你为何如此问?”
“我的阿娘会疼爱离洛吗?”
她伸手想要触碰我的脸,我跑着躲开了。
我看不透她。她一定有很多事瞒着我。
明天的婚礼定是一场阴谋,我做好了逃跑的打算。
夜越来越深,我正要实施我的逃跑计划。却如何都迈不开腿。越来越累,我睡着了。
我做了一个梦。梦到我逃到了荒山野岭。被一个少年郎所救。
“姑娘,姑娘。”我被摇晃着推醒了。我迷迷糊糊睁开眼。那少年为我擦着额头上的汗珠。
“我怎会在这里?”
“那日我上山采药,见你躺在河边,我便把你背回来了。”
他细心照料着我,他的眸里,好似一汪清泉。
我从未见过如此干净的人。
日光照在我的脸上,我却吐出几口鲜血来。
我探了探手腕。
“是魅蝶影。”
香谱上记载,此香无形无味,种于人的耳后,不发病时,无法察觉。一旦发病,便是操控之人,身形巨毁,用香之人,道行高深。
“难道是师傅?”
我拜别了少年,骑马去到了南域。
可我如何呼喊,师傅都不肯再见我。我一步一叩首。磕破了头。跪了三天三夜。
蝶衣来见了我,扶我起来。将我带到了师傅的面前。
她的黑发变成了落地的白发,她不再穿绯色的舞裙,那如老宿的黑衣挂在她的身上。她的皮肤布满了皱纹。
“师傅!”我走向前为她擦掉了眼泪。
“您对我用平安引吧。”
她扶我起来。将我带到那幅画前,抚摸着那幅画,她告诉我那幅画上有蜜兰香。
只是自己从不敢相信那是姐姐种上去的。她一辈子活在愧疚中。
“亦辰和我年少时在京城的兰亭阁相识,我和他彼此深爱,可姐姐是一族巫后,她告诉我,我要是嫁给亦辰,我会死无葬身之地,还会让整个巫族陷入战乱。必须有一和我长得相似的人代替我,才能破局。我拗不过阿爹和巫族各方面的压力。用了平安引,改了我和她的命数”
师傅顿了顿。
“没想到她利用我便罢了,你这个亲身女儿也只是她博亦辰高兴的棋子。就连你的养父母也是她一手安排。不过,亦辰活不了多久了。”
“你不恨她吗?”
“那你恨她吗?”
“师傅,今后,我陪着您。”
“好,我的离洛。”
窗外的绒花,滴答滴答。师傅离开了我。
师傅说“将她埋在离亦辰百米外就足够了。”
爱恨只在唇齿间。我落了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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