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

（一）

小辉站在一边，看了看被砸得破败不堪的家，哇哇大哭的孩子和边流泪收拾着东西还边在不停指责他的妻子，捂着脸痛苦地蹲在了地上。

“别走好吗？”他低声哀求着妻子，“我一定会想到办法的。”

“办法？什么办法？”妻子愤怒地将手里的衣服甩到了床上，“你能有什么办法？”妻子指了指满屋子的狼藉，“你看看，你看看，这就是你说的办法吗？他们不停地来闹，不停地来闹，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我受够了，我告诉你，我快疯了，这个家我是一天也待不下去了。我现在出个门都生怕被别人堵在路上，孩子上个学，我都生怕他们找到学校去闹。我给你说过多少次，叫你不要多管闲事，不要多管闲事，你听过吗？你没有，你一次也没有，你要是听我的，我们家今天也弄不到这个地步。”

妻子抹了一把眼泪，关上了行李箱，抱起孩子，走到门口，狠狠瞪了小辉一眼，“砰”地一声狠狠关上了房门。小辉浑身都颤了一颤，他拉开房门准备追出去，可是想想她们在家也只能陪着自己煎熬，多两个人受苦而已，他犹豫着，最终没有追出去。

小辉抹着眼泪，花了近两个小时的时间才把家里收拾干净。然后他瘫坐在沙发上，抚摸着一家三口的照片，在心里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找到证人证明自己的清白。

他来到打印店，打印了一沓寻人启事，然后来到当天出事的那条路上，站在路边，一张一张地发给过路的行人。

“如果您在那天看到了事情的经过，麻烦帮帮我，谢谢！”他边发边卑微地哀求着。

寻人启事一张一张地发出去，小辉每次都抱着希望看着拿着单子的人，然而等来却是一次次的失望。

希望在何方？

夜深了，路上几乎再也看不见一个行人，小辉颓废地蹲坐在路边，烦躁地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很快地上便多了数十个烟头。昏暗的路灯下面升腾起一圈圈的白雾，小辉的脸在白雾中显得更加憔悴不堪。

想起这几天的经历，就如同做了一场噩梦一般，他狠狠掐了掐自己的胳膊，希望疼痛能够让他从梦中醒来，醒来一切都恢复原样。他依然每天开开心心朝九晚五去上班，一回到家就看到老婆孩子甜美的笑脸。没有一堆堆昂贵的账单，没有恶语相向，没有哭泣，只有欢声笑语和对未来的希望。

然而，胳膊就算被他掐出了血来，周围依然没有任何变化，依然是黑漆漆的如墨一样的夜色，依然是看不到星星光亮的前方，依然是刺骨般冰冷的寒风。

他崩溃了，抱着头在路边痛哭了起来，肆意地发泄着心中的委屈。

漆黑的夜就像是一张无形的大网，血红的眸子一点点撕开了小辉的记忆。

（二）

那日他刚从朋友手里淘来了一辆二手车，幻想着未来的美好，兴奋地往家里赶。经过一条小路的时候，他远远地看到一个穿着单薄睡衣的女人踉跄着脚步在前面一瘸一拐地走着，不知是喝醉了还是怎么了。旁边几个路人经过，谁也没有为她停下脚步。

小辉经过她身边的时候，忍不住回头看了那女人一眼，这才发现，女人30多岁的模样，头发凌乱、睡衣破烂、脸色苍白、脸颊红肿、嘴角隐隐挂着干涸的血迹，身下也是一片血红。她的眼睛半眯半睁着，毫无神采。

小辉意识到女人的情况不对，赶紧下车查看。

“大姐，大姐，你没事吧？”小辉担忧地询问。

女人听到声音，浑身颤了一颤，似乎是受了某种惊吓。她抬起眼皮小心翼翼地看了小辉一眼，眼睛里随即便迸射出欣喜的亮光，她扑到小辉的身上，紧紧抓着小辉的胳膊，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这时远处一辆车子驶来，发出刺耳的鸣笛声。女人赶紧躲在了小辉的身后，两眼死死盯住车身。

从车上下来一个满脸横肉、胡子拉碴的男人。他大步走到两人的身边，看了看女人，又看了看小辉，随后一脸怒气地揪住了小辉的衣领，暴跳如雷，“小子，我媳妇跟你什么冤什么仇，你竟然把她打成这样？”

“你误会了，我没有。”小辉赶紧摇摇头解释道，“不信，你可以问问她。”

“你说，是不是他打的你？”男人紧皱眉头、半眯着眼睛看着女人。

“我……”女人嘴唇微微颤抖，还没等她说出话来，她就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男人赶紧松开小辉，上前抱起了女人，紧张地摇了摇女人，“娟，娟，你醒醒啊，你这是怎么了？”

看女人没有反应，男人赶紧把女人放到车上，然后怒气冲冲地走到小辉的身边，一把把他也拽到车上，“我现在要把我媳妇送医院，你也跟着去。”

“我去做什么？”小辉意识到事情不妙，本能地往后退着。

“你去做什么？你还有脸问，你把我媳妇打成这样，我要去医院验伤，医药费什么的你都得负责。而且我告诉你，我媳妇可怀着孕呢，要是她肚子里的孩子有个什么事，我绝饶不了你。”男人恶狠狠地把小辉按在了后车座上，“砰”地关上了车门。

“大哥，误会，误会啊，我真的没有打她，你等她醒了你好好问问她，真的不是我啊，我是看她情况不对，我才上前查看的。”小辉着急地解释道。

小辉此刻脑袋都是懵的，他万万没想到，自己不过是关心了下女人的状况，怎么就被扣上了打人的帽子。

他极力地给男人解释着，可是男人根本就不理他，他发动了汽车，很快就离开了原地。

“哎？我的车！”小辉回头看着还停靠在路边，离自己越来越远的车，大叫道。

“这会儿了，你还有心思管你的破车，你先好好想想你打我媳妇这事怎么了吧！”男人从车内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小辉，不屑地冷哼了一声。

“哎呀，大哥，你要怎么样才相信我，你真的误会了，我就只是路过，我看到她的时候，她就已经这个样子了，真不是我干的，你说我也不认识她，我跟她更没有什么过节，我有什么理由打她呢？”小辉都快要抓狂了，他真恨不得现在自己有几百张嘴可以把话说清楚。

“你当我是傻的吗？就你俩在路边拉拉扯扯的，不是你打她，还有谁？”男人鄙夷地嗤了嗤鼻子，“敢做不敢认的孬种，你还是不是男人？”

“哎？你怎么骂人呢？唉！算了，我跟你说不清楚，你就等她醒了，你好好问问她就知道了。”小辉气得把头别过一边，双手抱在胸前，无奈地瞪了男人一眼。

车子很快开进了一家小诊所，女人也很快被一个医生一样的人推进了病房里。小辉在男人的胁迫下，被迫交了费用，他被男人拉扯推搡着，半步也不让他离开。

“大哥，她伤得这样重，为什么不去大医院看，却要来这样一个小诊所？”小辉不禁有些疑惑。

“哼，不识好歹，我还不是大发善心，看你这穷酸样，想给你省点钱。”男人鄙夷地冷哼道。

“给我省点钱？大哥，话别说太早了，人真不是我打的，等她醒了，一切就都真相大白了。”小辉无奈地说道。

“哼！”男人一把将小辉推到墙边，“不管你怎么狡辩，人是你打的是事实，你要是个男人，你就说实话，别像个孙子一样，敢做不敢认。”

“我现在说什么你也不信，我行得正坐得端，我们就且等着看吧。”小辉叹了口气，不再争辩。

小辉刚掏出手机，准备给妻子报个平安，男人却一把夺了过去，直接把手机关机，“怎么？想叫帮手来？想都别想！”

“大哥，我……”小辉想解释，但是想想男人根本听不进去，只能无奈地耸耸肩，不再言语。

小辉坐在长椅上着急地等待着，这么长时间还没有到家，也不知道妻子在家是不是等着急了。他现在只想病房里的女人赶紧脱离危险，还自己清白。可一方面他也有些担心，万一女人伤势过重一直不清醒，那自己可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时间犹如静止了般一分一秒都煎熬着人心，不知过了多久，病房的门终于开了，医生走了出来。

“医生，我媳妇怎么样？”男人上前拉住医生的胳膊，“孩子有没有事？”

“放心，孕妇和胎儿都没有事。”

“真的？那就好，那就好！”男人高兴地点了点头，“谢谢医生，谢谢你！”

“虽然孕妇没有生命危险，但是她伤得不轻，身上多处淤青，还有些轻微的脑震荡，再加上担惊受怕，有流产的征兆。她醒了之后，家属要好好照顾，尽量不要让孕妇情绪波动，否则胎儿恐怕就保不住了。”

“是，是，谢谢医生，谢谢医生。”男人连连点头道谢。

“唉，对一个孕妇下这么重的手，实在是……”医生意味深长地看了小辉一眼。

“我……”小辉感觉自己就跟吃了只死苍蝇般难受，他在心里无助地呐喊：我没有啊！

（三）

小辉守在诊所，一直到女人苏醒。

女人醒后神情恍惚，十分虚弱憔悴。她小心翼翼地抚摸着自己的肚子，样子十分担心。

“娟，你醒了？”男人惊喜地抓住了女人的手，“你知不知道，你担心死我了，你放心，孩子没事！”

女人瞪大了双眼，嘴巴微微颤抖，看着男人脸色变了又变。

“大姐，你终于醒了？太好了！”小辉听到声音，赶紧从角落里站了起来，来到女人的床边，一脸期待地看着女人，“大姐，你快告诉你丈夫，你的伤不是我打的。”

“我……”女人转过头来看了看小辉，刚想开口。

“娟，你快告诉我，是不是他打得你。”男人赶紧又把女人的手抓紧了一分，“你别怕，有我在，他不敢怎么样，你只管说实话。”

“我……”女人轻皱眉头，似乎在努力隐忍着什么。

“大姐，你说啊，你快说啊！”小辉着急地说道，“我看你身上有伤，情况不对，才下车问了问你是吧？你快告诉你丈夫。”

“娟，你怎么惹到他了？你知不知道，我都要吓死了，我好怕你和孩子有个万一，那我该怎么办啊！”男人一只手抓起女人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另一只手摸了摸女人的肚子。

女人浑身都颤抖了起来，她蜷了蜷身子，眉头皱得更加紧了。

“娟，他非说不是他打得你，可是我到的时候就你们两个人，我还看到你们两个还在那拉拉扯扯的，不是他还能有谁？有我在这，你不要怕，只管说！”男人询问道。

小辉也紧张地等待着女人的回答。

女人满脸忧伤地看了看小辉，又看了看男人，咬了咬嘴唇，然后才闭着眼睛轻轻点了点头，“是……是他打的。”

“哎？大姐，你可不能胡乱诬赖人啊，天地良心，要是我做的，我一定会认，不是我做的，你也不能诬陷我啊！”小辉急道。

女人别过头去，不再回头看小辉，一抽一抽地捂着脸哭泣了起来。

男人整张脸都开始抽筋，他站起来，踢倒椅子，愤怒地走到小辉面前，一把揪起他的领子，大声吼道：“王八蛋，你还有什么可说的？说，你准备怎么办？我告诉你，这事不可能轻易就能了了。”

“大哥，她说谎，她说谎，我没有，我真没有！”小辉这次是彻底慌了，他原本还抱有一丝希望，想着女人醒了就可以还自己清白了，却没想到，现在真是有嘴也说不清了。

“你还狡辩？”男人一拳打在了小辉的脸上，“你打女人算什么男人，你有本事跟我打，来啊，打啊，动手啊！”男人咆哮了起来。

小辉吃痛地叫出了声，他被男人的阵势给吓到了，“误会，误会，大哥真是误会，你冷静冷静！”小辉把头转向女人，哀求道：“大姐，你倒是说话呀，你说实话呀！”

女人依然抽泣着没有说话，可是她身子抖得更加厉害了。

“我要是把你媳妇打了，你还能冷静吗？你个王八蛋，你说，你要她说什么？你还准备在我面前威胁她不成？”男人整张脸都扭曲在了一起。

小辉百口莫辩，只能不断地哀求女人能够说实话，哀求男人能够冷静一点，不要动手。

“不动手也行。”男人怒瞪着小辉，伸出了两根手指，“二十万，少一个子儿都不行！”

“什么？二十万？”小辉大吃一惊，“大哥，你也不能狮子大开口啊，别说人不是我打的，就算是我打的，我也拿不出这么多钱来啊！”

“什么？你意思是不给是吧？”男人眯了眯眼睛，咬了咬牙，“你信不信，我找人废了你！”

“大哥，我真没打人，你信我。”看男人这样，小辉心里发怵，声音都开始有些颤抖，“我是真没钱，我只是一个小小的打工仔，又上有老下有小的，哪里能拿得出那么多钱啊！”

“你别给我说那么多，人要不是你打的，你就拿出证据来。你拿不出证据来，我媳妇说是你打的，那就是你打的。”男人恶狠狠地说道，“你也别说我不通情达理，我就给你两天的时间，两天之后，要么拿出证据来，要么拿钱来！”

“行，大哥，我一定会找到证据证明我的清白的。”小辉看着女人坚定地说道。

女人依然轻轻抽泣着，身子颤抖着，并没有回头。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两天之后，我等你！”男人放开了小辉。

“那我可以走了吧？”小辉叹了口气，心里十分窝火。

“不行，你得把你的证件留在这里，把你的电话、家庭地址都写下来。要不然，你要是赖账，我上哪找你去啊！”男人双手抱怀，堵在病房门口，一脸不屑地看着小辉。

“行，我留，我留！”小辉在男人冰冷的注视目光中，找到纸笔写下了自己的电话、地址，并把自己的身份证也留了下来。

男人试打了下小辉的电话，发现号码无误后，才把手机还给了小辉，并让小辉离开了诊所。

此时已经是半夜了，路上基本上已经没有了行人，小辉来到路边，等了很久，终于拦下了一辆出租车。

（四）

出租车把小辉拉到白天的那条小路上，他的车还依然孤零零地停在那里。想起白天自己得到车时那兴奋的模样，他此刻只感觉到讽刺。

回到家，一打开家门，小辉就看到妻子窝在沙发里睡着了，身上也没有盖毯子，恐怕是在等自己的过程中，实在是太困了。

小辉心里一阵自责，今天摊上这样的事，要是两天之内不能把证据找出来，那现在这个温馨的家恐怕也要遭受重创了。

他坐到了妻子的身边，用手爱怜地摸了摸妻子的秀发，眼神充满了愧疚。

妻子被惊醒了，她睁开眼睛看了小辉，然后从沙发上坐了起来，打着哈欠，小声地埋怨了起来，“怎么这么晚才回来？你都到哪去了？电话也打不通。就算有事，也该交代一声，都是当爸爸的人了，怎么还是一点责任感都没有？你知不知道，我找不到你，都快担心死了。”

小辉鼻尖一阵酸楚，委屈地掉下了泪来，他紧紧抱着妻子，无声地哭泣了起来，直到此刻他才敢尽情释放着心里所有的委屈。

妻子感觉到小辉今天的状态不对，她轻轻拍了拍小辉的背，满脸担忧，“你怎么了？是不是今天遇到什么事了？”

小辉更加抱紧了妻子，“没事，你就让我抱会儿吧，只要这样静静地待着就好。”

“不对，你铁定有事情。”妻子推开了小辉，疑惑地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不悦道，“你到底出什么事了，你说啊，我们是夫妻，难道你还要瞒着我吗？”

小辉抹了一把眼泪，知道此事隐瞒不过，他只能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妻子。

妻子听完后，沉思了片刻，拧眉道：“你怕不是遇到碰瓷的了。”

“碰瓷？不会吧？”小辉回想了一下当时的情景，然后摇了摇头，“那女人确实伤得很重，她丈夫也很担心的样子，还有啊，她确实是个孕妇，一个孕妇怎么会拿自己的孩子开玩笑呢？”小辉怎么想都觉得不可能。

“具体是怎么回事，我也说不清楚，可是我就是觉得哪里不对劲。”妻子站了起来，紧皱眉头，在房间里来回踱着步，“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呢？”妻子低声喃喃起来。

小辉低着头坐在沙发里，满脑子都是妻子的声音，“碰瓷……碰瓷……碰瓷……”

“要不然，我们报警吧？”妻子突然拍了拍小辉，“让警察来查这件事，肯定会查清楚的。”

“报警？”小辉又摇了摇头，“没凭没据的，警察又怎么会相信我呢？”

“那你说怎么办？”妻子气愤地看着小辉，“你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当时你干什么去了，你都没有看看有没有监控什么的，也没有提前录制视频存下证据，你就敢去多管闲事。我给你说过多少遍了，帮人可以，但是也要保护好自己，你现在倒好，被人生生讹上了，还不自知，你真是气死我了。”

“亲爱的，你先别生气，那天路上还有几个路人，只要我能找到他们，就一定会证明我的清白的。”小辉赶紧安抚妻子。

“找？”妻子白了小辉一眼，“你说得倒是轻巧，哪有那么容易？别说两天，就是七天、十天，我看也难。我看这事没得其他办法，只能报警，让警察来处理。”

“好，你别生气，我都听你的，都听你的。”

（五）

第二天一早，两人分别跟单位请了假，然后就到警局报了案，警察立刻立案侦查。

两人出了警局，小辉送妻子回到家中，然后就去打印店打印了几十张寻人启事，来寻找看到经过的路人。

可是小辉忙活了一整天也没有任何收获。当他垂头丧气地回到家中时，发现妻子正抱着孩子坐在沙发上哭泣。

他感觉到事情不对，立刻走上前，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妻子和孩子，“怎么了这是？”

妻子抬起泪眼看了看小辉，抹掉了眼泪，她把孩子放了下来，然后站了起来，怒气冲冲地吼道，“怎么了？怎么了？你还有脸问？还不是因为你那破事。你知不知道，今天中午，他们来家里闹事了。他们说我们恶人先告状，原先只是想二十万了事，现在，没有三十万他们都不答应。他们已经找了律师了，说要跟我们死磕到底，你说说，我们该怎么办？”

小辉看着委屈发怒的妻子，整个脑袋都嗡嗡的，他没有想到，事情竟然又有了这样的变化。

小辉失魂落魄地坐到了沙发上，抱着头不知所措。

“现在他们那边一个咬定看到你们之间推推搡搡，另一个又咬定你打了人。警察那边虽然在努力寻找证据，可是一没监控，二没人证的，我这心里着实也没有底。”妻子难受地别过了头，又抹了一把眼泪，“现在弄成这样，我是彻底没有主意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妻子说完，抱起孩子，转身进了卧室，关上了房门。

小辉听到关门声，心顿时沉入了谷底，他使劲捶了捶自己的脑袋，陷入了深深的痛苦当中。

（六）

小辉一边上班一边等着警察的消息，一边还继续在路边蹲守。可是始终没有任何进展，小辉和妻子也越来越没有信心了。

妻子也最终受不了，带着孩子离开了家。

小辉拖着疲惫的身子走在回家的路上，他很无奈，又是一无所获的一天，这样下去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尽头。

小辉远远地就看到家门口围堵了一大群人，他的心瞬间沉入了谷底，徘徊在周围不敢上前，心里祈祷着他们赶紧离开。

小辉找了一个隐蔽一点的角落坐了下来，奔波了一天，他早已筋疲力尽了，不一会儿，便支撑不住，沉沉睡去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小辉感觉有水滴落到了脸上，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挡，睁开了红肿的眼睛。一张冷漠的脸映入眼帘，吓得小辉一个激灵，赶紧从地上爬了起来。这时他才看清刚才不是下雨，而是有人拿着矿泉水瓶正对着他的头顶往下倒水。

“你干什么？”小辉有些生气地拨弄着湿漉漉的头发。

“哟，脾气不小呀！”男人冷哼一声，扔掉了矿泉水瓶，“我们在你门口吹冷风，你在这倒睡得挺香啊！要不是听到了你的呼噜声，我们恐怕还找不到你。”男人一把揪住小辉的衣领，“什么时候给钱？老子的耐心可是有限度的，你把我惹毛了，我可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你们到底想怎么样？白天你们刚把我的家砸了，晚上你们又来闹，你们是想逼死我吗？”小辉紧紧抓着男人揪着他衣领的手，试图挣脱他的钳制。

“我们想怎么样，不是说了吗？给钱！”强壮的男人轻易就甩开了小辉的手。

“你要我说多少遍，真不是我做的，我只是恰巧路过，你要我说多少遍，才能相信呢？”

“说多少遍我都不信，除非你拿得出证据来，我只相信我眼睛看到的，当时只有你跟她拉扯，没有第二个人，不是你还能有谁？”男人一把将小辉甩了出去。

小辉一个踉跄差点摔倒，他稳定了一下身子，无奈地看着男人，“你看到什么了？你什么也没看到，你这样红口白牙诬赖人，你就不怕遭报应吗？”

“报应？就算有报应，也应该是你有报应，我告诉你，你要是不给钱，我就到法院告你，我要让所有人都看看你丑陋的嘴脸，我看到时候你怎么做人。”男子冷笑道。

“我真的没钱。”小辉摊了摊双手，“你要有证据你就去告，我也会一直找证据证明我的清白。”说完，小辉转身就要离去。

“我让你走了吗？”男人一脚踢在小辉的腿弯上，恶狠狠地瞪着小辉，“话没说清楚，不许走！”

小辉没站稳，一下子跪在了地上，膝盖上顿时一阵刺痛传来，小辉倒吸了一口凉气。他顿时火冒三丈，浑身战栗，牙齿“咯咯”作响，暴怒一声，“你不要太过分了，我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小辉捏紧拳头，站了起来，双目通红，青筋暴露，气愤地看着男人。

男人愣了一下，似乎是没有想到瘦弱的小辉竟然会有这样的反应。

小辉怒瞪了男人一眼，转身往家门口走去。

“别说我不给你机会，我就再给你两天的时间，两天之后，你要是再拿不出钱来，我就搬着行礼到你家和你同吃同住。”男人在小辉身后叫嚣着。

小辉没有理会，走到门口，打开房门，“砰”地一声狠狠关上了门。

一关上门，小辉就对着墙面拳打脚踢了起来。直到手上阵阵刺痛传来，鲜红的血液顺着双手滴落到地上，他才终于停了下来，背靠着墙滑坐在地上，抱着头无声痛哭了起来。

黑漆漆的屋子，冰冷得仿佛是人间炼狱，他却没有开灯，无助地把自己瑟缩在角落里，一遍遍低声问着自己，“我错了吗？我真的错了吗？”

小辉感觉自己的人生已经黑暗到了极点。他只是一个普通的打工人，从小家境贫寒，初中毕业就辍学在外打拼，他不懂得什么大道理，只知道埋头苦干，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30多岁了生活才刚有了一点点起色，现在却因为一时的心软，全都毁了。

他感觉到深深的无力，只觉得世界一片黑暗，看不到一点光明。

他也曾经几次到诊所看望女人，可是都被人挡在了门口。无奈，他只能站在病房门口不断苦苦哀求着女人，希望她能够说实话。可是除了女人的抽泣声，他再没有听到她开口说过一句话。

小辉觉得自己的世界顷刻间崩塌了，毫无希望可言，他甚至想要自暴自弃，一死了之。

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吃不喝，任由那些人在门口疯狂地敲门。他用手捂着耳朵，把自己蜷缩在沙发里，无视一切声响。

短短几天时间，他就仿佛苍老了十几岁，蓬头垢面、满脸胡茬、憔悴不堪、眼神空洞，再也不见了往日的青春活力。

（七）

一天，小辉再次从浑浑噩噩中醒来，门口响起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小辉看着门口，没有任何表情。

“请问有人在家吗？”一个熟悉的怯生生的女声透过门缝传了进来。

小辉顿时浑身一震，他瞪大了双眼，竖起耳朵，怀疑自己听错。

“有人在吗？”女人又怯生生地问了一遍。

小辉浑身的血液都躁动了起来，牙齿“咯咯”作响，他猛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快速冲到门边，打开了房门，阳光刺痛着他的眼睛，可小辉全然顾不上这些，他红着眼，一把抓住了女人的手腕，咬牙切齿地大声吼叫了起来，“果然是你，你竟然有脸来，你看看你把我家毁成什么样了？”

女人吃痛地倒吸了一口凉气，脸上的表情既愧疚又痛苦，她刚要张口说话，小辉就冷哼了起来，“你是来要钱的吧？恐怕要让你失望了，别说我没钱，我就是有钱，也不会给你这种无耻的小人。你这么污蔑我，你就不怕遭报应吗？”

“你说得对，我无耻、我坏、我不是人。”女人“扑通”一声跪在了冰冷的地面上，眼泪顺着脸颊滴落到了地板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她狠狠抽了自己一个耳光，“对不起，对不起！”

女人含泪抬起头看向小辉，双手紧紧抓着小辉的裤腿。

小辉本能地往后退着，双手挡在前面，一脸惊慌，“你这次又想干什么？讹人都讹到我家门口了是吧？”

“你误会了，我不是，我今天是来给你道歉的，给你造成了这么大的困扰，我心里十分愧疚，我不走这一趟，我今生都难安。”女人赶紧摇头解释道。

“道歉？你要是真想道歉，你就把话给你丈夫说清楚，别再让他到我家闹了，我都快被他逼疯了，你知道吗？”小辉鼻子一阵酸楚，强忍着不掉下泪来。

“不，你不明白，不是我不跟他说清楚，是……”女人瘫坐在地上，捂着脸痛苦地说道，“是我的伤就是他……他打的！而且他也不是我的丈夫。”

“你说什么？”小辉大吃一惊，他怀疑自己刚才听错了，他赶紧蹲了下来，不敢相信地看向女人，“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他不是你丈夫？那你们……”

“嗯！”女人抽泣着狠狠点了点头。

“这……”小辉彻底懵了，“可是他如果不是你丈夫，你又怎么怀了他的孩子呢？还有你为什么要说谎呢？”

小辉把女人扶了起来，“你别坐在地上了，你还怀着孕呢，我扶你进屋，你把话给我说清楚了。”

“谢谢，谢谢你！”女人感激地看了小辉一眼，“我冤枉了你，你还愿意关心我，你真是个大好人。”

“好人？”小辉冷哼一声，叹了口气，“好人难做啊！”

小辉扶女人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倒了一杯水给她，随后在女人的对面坐了下来，“你说吧，究竟是怎么回事？”

“唉！”女人叹了口气，抽泣了一声，“其实我是被人拐来的，两年前我在回家的路上被人迷晕，把我带到了这里，他就是拐我的其中之一。他看上了我，一直把我囚禁在家里，百般折磨。稍有不顺，他就对我拳打脚踢，我一直试图逃跑，可是都没有成功。直到前不久我怀孕了，他才稍微放松了警惕，不再绑着我。那天我趁他喝醉了，就偷跑了出来。路上，就在我体力不支的时候，遇到了你，我本来想向你求救，可没有想到他追了过来，我由于受惊吓过度，就晕倒了。醒来之后才发现你们把我送到了诊所。他问我是不是你把我打了，当时我就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如果可以，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冤枉你的。可是他威胁的意味太重了，他把手按压在我肚子上，又把我手抓得生疼，我知道他是在拿孩子威胁我。而且我也怕我不配合他的话，你走后，他又要把我毒打一顿，我实在是被打怕了，所以才……”

女人说着又跪了下来，一脸愧疚地看着小辉，“对不起，都是我的错，给你带来了这么大的困扰。要是我勇敢一点……”女人摸着自己的肚子，一脸悔恨痛苦。

“你别跪着了，你快起来！”看到女人可怜的模样，小辉的气早已经消了，他赶紧上前扶起了女人。

“竟然是这样，这帮畜牲。”小辉愤怒地握紧了拳头，随后又同情地看向女人，“那这次我报警，警察去调查，你怎么也不跟警察说实话呢？还有你现在是怎么逃出来的？”小辉突然想到了什么，“你就这样跑到我这里来，被他发现你逃了，又要把你抓回去了。咱们还是别耽误时间了，走，我们赶紧走，我们快去警局报警把他抓起来。”

“不用了，谢谢你。”女人摇了摇头，感激地看着小辉，“其实在警察调查的过程中，我早已经偷偷告诉了警察，是他们让我先不要声张，配合他们把罪犯一网打尽。而且这次我也不是一个人来的。”女人含泪笑着指了指门口，然后走过去打开了房门。

这时两名警察跟在女人的身后走了进来。

……

（八）

小辉从警局里出来，感觉浑身轻松，空气都带着甜味。

他轻哼着小曲，心情愉悦地开着车在高速上行驶着，迎着前方的太阳，仿佛看到了未来的希望。

他也有些急切，这么多天没有见到妻子和孩子，也不知道她们在娘家过得好不好，是不是还在生气。

终于他站在了妻子娘家的门口，看着正抱着孩子两眼泪痕的妻子，他的内心激动不已。

四目相对，两人都激动地说不出话来。

“爸爸！”孩子从妈妈的怀里钻了出来，看到小辉，激动地挥舞着小手，迈着小短腿，快速向小辉跑了过来。

小辉赶紧蹲了下来，张开双臂，迎接着日夜思念的小不点，一颗心都被萌化了。

“宝宝，想爸爸了吗？”小辉紧紧抱着孩子。

“嗯，想，太想了，爸爸，你怎么现在才来接我？”孩子天真地点着小脑袋，“妈妈说你有事要忙，忙完就会来接我们了。爸爸，你是不是忙完了？”

“嗯，忙完了。”小辉亲了亲孩子的小脸蛋。

……

小辉开着车，妻子抱着孩子坐在后座，一脸愧疚地看着小辉，“我就这么离开了家，你不怪我吗？”

“夫妻之间说什么怪不怪的。”小辉深情地看着妻子，“其实我来之前已经和岳父岳母通过电话了，他们把一切都告诉了我。你之所以回来，是不希望孩子受到伤害。而且回来之后你也每天帮我在网上发帖寻找证人，还不辞劳苦帮我找律师，每天为我担惊受怕。亲爱的，我不但不能怪你，我反而还要对你说声抱歉，都是因为我，让你受委屈了。”

“不委屈，只要你没事就好。”妻子哽咽着流下了眼泪。

……

小辉回想起昨天那一幕，至今还恍如在梦里。

在警局里，警察拍了拍他的肩膀，为他竖起了大拇指，“好样的，要是人人都能像你这么有爱心，我们警察就可以少忙一点了。”

“哪里，哪里，我其实什么也没做。”小辉羞红了脸，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还说什么都没做？”警察摇了摇头，“其实这个犯罪团伙我们已经盯了很久了，只是一直未找到幕后操控的人，这次因你的乱入，不但成功解救了被害妇女，而且还一举捣毁了他们的窝点，你可是立了大功一件啊！”

“那个医生真的是幕后黑手吗？”小辉想起诊所里的医生对他摇头感慨一副正义感的模样，怎么也不敢相信他竟然是个披着人皮的豺狼。

“人不可貌相啊。”警察无奈地摇了摇头，“你是一个热心肠的人，值得表扬。但我还是想给你提个醒，以后好事要做，但是也要保护好自己。今后如果再遇到这种事情，没有监控的地方，最好多找几个人跟自己一起帮忙，顺便录下视频作为证据，以便之后要是有变故，也能保证自己不被有心人骚扰。”

警察说着伸出了手，“这次还是要感谢你，听说这次你的家人还误解了你，如果有需要，我可以帮你跟你的家人解释。”

小辉赶紧也伸出了手，笑了笑，紧紧握住了警察的手，“不用不用，谢谢您！我相信我的家人也不会真的怪我的。”

……

一家三口行驶在回家的路上，阳光透过车窗照在每个人的脸上，温馨而美好。

真相也许会迟到，但永远不会缺席。

有光就有希望

（网图，侵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