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君意

作者: 温了九壶酒 | 来源:发表于2022-03-19 17:27 被阅读0次

    (一)

    宪德二十年,文帝重病,遂下令休朝七日。

    市井哗然,近几月来,文帝时常卧病休朝,坊间皆传文帝实则命不久矣。

    凌雪今日顶着大风抱琴来梦华坊的路上,便听到不少人在议论圣上此事,不过她并不关心圣上是否重病,也不关心将来是谁登上那个位置,她只关心新帝是否有贤德与作为,能福泽百姓。

    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梦华坊的姑姑抱着她的古琴走了进来,浅笑着递给她:“姑娘,琴弦都已经换好了。”

    凌雪伸手接过,礼貌点了点头,温声道:“多谢姑姑,今日无须姑姑亲自教学了,我自己在屋里练着就好。”

    “好。”

    木门被转身合上,凌雪将琴小心安放在桌上,正想坐下开始今日的练习。

    怎奈窗没关好,冬日风又盛,一阵一阵吹得窗一开一合地“哐哐”作响。

    屋外的红梅此刻开得正艳,大雪纷纷扬扬落了几日,将整座城点缀得素白。红梅覆雪,北风袭来,枝头缀的积雪簌簌抖落。

    凌雪看得有些恍惚,甚至差点忘了她方才是要来关窗的。

    她抬手将窗合上,回到位前落座凝神。纤纤玉指抚上琴面,转轴拨弦,乐曲如泉水潺潺流出,婉转悠扬。

    窗外忽地传来一阵萧声,轻柔悠扬与袅袅琴音交织缠绕,凭添了几分韵味。

    凌雪诧异了一瞬,便接着认真将曲子演奏下去,一曲终了,余音绕梁。

    曲罢,早已探寻不到萧声的踪迹。她打开窗往外探,却未发现有人行过的踪迹。

    她不过是好奇,这曲子鲜少有人知晓。是她先前还在大梁边境生活时学的曲子,自从来了京都,就再也没听到有人演奏过。

    凌雪自小习琴,倒不是她有多喜欢。虽是普通家庭,但爹娘自小便要她琴棋书画都不能落下,这些事仿佛都变成了一种任务。

    久而久之,她便也习惯了。

    想到先生今日还要来,她便抱起琴要离开。

    “砰”的巨大声响打破了乐坊的宁静,古琴被劈成两半飞出,惊得众人四下尖叫逃窜,刀剑摩擦声和瓷器破碎的刺耳声让凌雪吓得钉在原地。

    “呵,这种下等的刺杀手法是谁教你的?”身着墨蓝色衣袍的男子将一位藕裙女子踩在身下,不屑地轻笑着挑眉问道。

    他微微俯身,眯了眯修长的凤眸,语气桀骜轻狂。

    见那女子紧皱着眉却闭口不语,他又加重了脚下的力度。

    那女子皱紧眉头,满脸痛苦,却仍未开口。

    “我没有时间陪你玩,如果你不说是谁指使你来的,我不介意现在就送你走。”他手中那把锋利的银剑抵在那女子喉上,只要他再往下移一寸,鲜血就会喷涌而出。

    “你先……放开……”那女子艰难地吐出几个字。

    谢墨书移剑起身,看着那女子缓缓从地上爬起。

    她眼神一凌,脸上皆是恨意。下一瞬就从衣袖中掏出匕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谢墨书心口捅去。

    “去死吧!”

    银剑穿身,鲜血喷涌,一招毙命。

    那女子瞪着不甘的双眼,最终倒在了地上。

    “不自量力。”银剑入鞘,谢墨书轻蔑地看了那人最后一眼。

    “主人,外面的人都处理好了。”黑衣男子低着头,在他身边禀报。

    “这只老狐狸,这么快就等不及了么。”他扬唇一笑,脸上和身上染上了赤红的鲜血,衬得他愈加张扬。

    凌雪不敢动,透着门的缝隙,她将一切尽收眼底。此时出去是行不通的,若是被他发现了,后果难测。但跳窗也行不通,若是跳下去,就是自寻死路。

    她整个人贴在门旁的墙边,手心和额角冒着冷汗,努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屋内没有能藏人的地方,她只能祈求那些人快离开,自己才能从乐坊出去。

    门被推开的那一刻,凌雪紧张的心已经快要从胸腔一跃而出了。

    谢墨书看着面前抱着琴的小姑娘,漆黑的瞳仁正直勾勾的盯着他,毫无畏惧的样子,他勾唇轻笑:“看来还有漏网之鱼啊。”

    凌雪离他很近,让她近距离的看清楚他的模样,他脸上的血并未抹去,身上还带着些许未消散煞气。

    一对凤眼闪着灵光,鼻梁高挺,薄唇轻扬,美得昳丽,但那种美,却是带着锋芒的美。仿佛一不小心,只要稍微靠近,便会被他误伤。

    见凌雪不语,他挑了挑眉,又开口道:“你不怕我?”

    “我为何要怕你。”凌雪不解。

    “你不怕我杀了你?”谢墨书觉得有趣,笑道。

    “我与你无冤无仇,你又为何要杀我?”

    很好,现在问题回到了谢墨书自己身上。

    “这楼里出现了要杀我的人,我宁可错杀,也不想放过。所以——”他拖着长音,将银剑再次抽出,架在了凌雪白皙的脖颈上。

    “你的玉箫,沾上血了。”凌雪垂眸,看着他腰间别着的玉箫,晶莹剔透,看得出是极品,只可惜染了血。

    谢墨书忽然觉得面前的人很奇怪,死到临头,竟然还在关心他的箫是否染血。

    他手上一使力,锋利的刀刃划破了凌雪的皮肤,渗出血珠。

    凌雪却没有任何反应,她淡笑接着道:“自从我来到京都,就再也没听过有人奏那首曲子,也没人识得那首曲子,死在你手下,倒也算有缘。”

    “方才是你?”谢墨书笑了笑,将剑从她脖颈上移开:“你走吧。”

    “多谢。”凌雪没有半分犹豫,抱着琴转身离开。

    谢墨书收剑入鞘,阴了眸子,沉声道:“去查一下。”

    “是。”

    空荡的屋子不见人影,却听到有人回应。

    (二)

    一连下了几日的雪,也未打消众人对夜市的热情。长街人影熙攘,灯火如昼,酒楼张灯结彩,丝竹乐声不断,一副热闹非凡的景象。

    凌雪手里捏着刚买的那卷画,正愉悦地往回走。却被卖天灯的妇人叫住:“姑娘,要买盏灯吗?最后一盏了。”

    她停下脚步,看了看摊前仅剩的那盏天灯。

    “这儿有笔墨,您写好了到后方的湖边就能放了。”妇人温柔地笑着,将那盏灯递给凌雪。

    她出门时只带了些许银钱,都拿来买画了。但现下却又不好意思拒绝妇人,正想着拿点身上的什么来抵时,一只修长的手伸过她面前将那盏灯接了过来。

    “我要了。”谢墨书扬唇轻笑,将银子递给妇人。

    “公子,这……太多了。”妇人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接下那锭银子。

    “就当送您了,天色已晚,卖完早些回家吧。”谢墨书礼貌道。

    “多谢。”妇人道了谢,仍有些不可置信。

    若不是见过他杀人不眨眼的那副模样,凌雪甚至会误以为他果真是位彬彬有礼,温逊谦和的公子。

    “这是卖给我的。”凌雪柳眉微蹙,抬头看着他。

    横刀夺爱,这更加坚定了凌雪觉得他不是什么善茬的想法。

    “我何时说这是我的了?”谢墨书挑了挑眉,将那盏天灯递至她面前。

    “你……”凌雪有些不解,这人到底想干什么。

    “送你的,不要我扔了。”他云淡风轻,下一瞬就要把那盏天灯揉成一团作废。

    “要!”她迅速夺过他手中的天灯,走到笔墨处提笔落字。

    寂静夜空中着的无数盏明灯映在她如墨般漆黑的眸中,似烈火明亮。

    方才她落笔时自信大方的模样,和自身上散发出的那股非同寻常的气质,让谢墨书看得有一瞬出神。

    她果真与旁人不一样,难怪。

    “为何是社稷安康,国泰民安?”谢墨书眯了眯眼,看着她放飞的那盏灯愈行愈远,开口问到。

    凌雪浅笑着回头看她,并未做解释,而是反问:“你不希望么?”

    谢墨书失笑,为何从她嘴里总问不出任何答案,不仅问不出,她还会原封不动地把问题抛还给他。

    “希望,不过。”他顿了顿,突然笑道:“如今大梁不也是社稷安康,国泰民安么?”

    忽起了一阵大风,将凌雪肩上的发丝吹得乱舞,她裹紧了身上的披风,轻叹了口气。

    “人尚且有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你又怎知大梁如今真如表面看上去那般社稷安康,国泰民安?”凌雪笑了笑,但说完她便后悔了,她不知道自己为何要与他说这些。

    谢墨书没有接话,而是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沉默了许久。

    “我随口说说罢了。”凌雪抬眸看了看他,倒不是想解释什么,而是他不说话的时候仿佛又变回了那个充满煞气难以接近的人。

    “走吧,送你回府。”谢墨书抬了抬下巴,示意她往前。

    他感慨于她作为女子,却能比朝中许多人都看得清得多。谢墨书知道,她并非随口说说,如今的大梁,早就大不如前,表面看起来固若金汤,实则内里早已腐烂,不堪一击。

    圣上如今昏迷不醒,朝中群龙无首。世家明争暗斗,朝臣贪腐,国库空虚。只要南北的大齐或大周任意一方发动战争,那大梁必然被其吞并。现下做什么,不过都只是亡羊补牢,为时已晚。

    “你就不好奇我是谁么?”谢墨书手上来回转着玉箫,笑着道。

    灯下二人的影子不时交叠重合,被拖拽得老长。

    “大抵猜得到些许。”凌雪歪着头朝他眨了眨眼,有些俏皮:“有仇家,有钱,如果没猜错,你应该是朝廷里的人。”

    “哦?就凭这两点?”谢墨书似笑非笑。

    还有一点凌雪没说,他武功高强,单看手上的茧便能看出他定是个常年习武的。若不是出身武将世家,也会是个武将。

    习武,会音律,有仇家。一查便知,符合这一点的只有那位在岭南一战中一跃而起,带领众兵抵御大齐,反败为胜,且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右骑大将军。

    凌雪边走边回头道:“随意猜猜罢了,若是换了其他人,也会这么猜吧。”

    “啊!”

    她只顾着与他说话,却没注意看路,没刹住步子,回头发现自己就要撞到树上了。谢墨书眼疾手快,抬手护住了她的头。

    “记得看路,下次可没这么幸运了。”谢墨书收回手,浅笑道。

    “多谢……”凌雪有些窘迫,脸颊有些许泛红。

    “我走了。”谢墨书看到前方不远便是凌府,他止步不再上前。

    “好。”凌雪不再多言,看了他最后一眼便大步往前走。

    谢墨书转身,眼中多了一丝不明的意味。

    但他不知道的是,凌雪走到府门前时,转身回头看了他离去的身影,他身旁不知何时多了一位黑衣人。

    “她知道我的身份。”谢墨书转着手中的玉箫,笑着说道。

    “主人,她的背景很干净,什么也没查到。”黑衣人沉声道。

    “越是干净,就越可疑。那李相是什么人?他老谋深算,对他没用的人他不可能在他身上浪费时间。”

    “那接下去要如何?”

    “继续盯着他们的人,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谢墨书勾了勾唇,细长的眸中闪着精明的光。

    (三)

    谢墨书这个人,实在是阴魂不散。

    “你为何总跟着我?”凌雪努力压下心中的怒火,回过头无奈道。

    “我们不是朋友么?”他笑得明艳,眸光熠熠。让路过的女子都忍不住投来艳羡的目光。

    凌雪实在是没法反驳,她常常拿他没办法,谢墨书只会死皮赖脸地黏着她。

    平日飞檐走壁,翻墙爬屋也就罢了,但她今日要去找先生温习功课,实在是不能带上他。

    她把手里的书举到他面前,拍了拍封面,认真道:“我要去找先生,没空陪你玩。”

    谁知他顺势夺过,随意翻了翻后浅笑道:“《贞观政要》?你还学这些?”

    女子学治国之策,属实是少见。

    凌雪不想搭理他,抬手去抢回他手里攥着的书。谢墨书故意逗她,本就占了身高优势,现下还将书举高挥动。

    “算了,我不要了。”凌雪没好气道。她有些恼,不想再与他争抢,于是转过身就继续往前走。

    谢墨书看情况不妙,赶忙追上她,将书塞回她手里,软声道:“我错了,你别生气。”

    凌雪看他可怜巴巴地望着自己,认错态度极佳。心下一软:“我没生气。”

    “那就好。”谢墨书弯了眉眼,接着道:“你快去吧,别让先生等久了。”

    “知道了。”她看着他乖巧点了点头,转过身往前方走去。

    谢墨书这人倒也不是没有优点,平日里她温书时,遇到不明白的地方,他只看一眼便能一语道出关键,经他指点后,方能拨云见雾。

    仔细一想,他们倒也不是十分不合。至少在同奏一首曲子的时候是和谐的。

    二人都以为不过是次简单的分别。怎知经此一别,下次再见时,大梁早已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时隔六月,文帝旧病再次复发,昏迷不醒。太医院众人连夜救治,却始终不见好转。

    众人忧心忡忡,文帝子嗣极少,仅有的皇子尚在孩提之时,牙牙学语。膝下皇女又皆已出嫁。这继承人,如何定夺尚未可知。

    朝廷表面风平浪静,实则群狼环伺,暗流涌动,多少人都虎视眈眈地盯着那个位置。

    凌雪毫无声息地消失了,不止她一个人,整个凌府的人都如人间蒸发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恰逢万事压身,谢墨书心中着急,却又实在难以分身亲自去找。

    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主人,宫中传来消息,皇上驾崩了,请您速速入宫。”隐卫匆忙赶来传报。

    “知道了。”谢墨书语气平淡,将准备好的信笺固定好,抬手放飞了手中的鸟雀。

    “切勿轻举妄动,一切听我安排。”他嘱咐道。

    “可现下就是时机成熟之时,此时不动手,还要等到何时?”隐卫实在不解。

    “不,我总觉得此事蹊跷。总之,听我命令行事。”谢墨书眯了眯眼,冷声道。

    “是。”

    (四)

    李相没想到,谢墨书竟真的独自一人进了宫。他计划好的瓮中捉鳖落了空。

    他早就看出谢墨书狼子野心,所以在今夜便提前让禁军布守皇宫,只为一举拿下他。却没想到,皇帝驾崩这样的大好机会,他却不在今日造反。

    谢墨书也没想到,时隔一月,再次见到凌雪。是在那万人敬仰的金銮大殿上。

    而他,彼时只能站在玉阶之下,遥望她。

    她身着华服,被众人簇拥着。衣襟上绣着的龙纹栩栩如生,仿佛在宣示着什么。原先披散的墨发被束起,金冠上的珠帘随着她的步伐摇动,每一步,都似踩在众人的心上。

    她就站在龙椅前,俯视睥睨着天地与众臣。

    此刻,她不再是她身旁打闹可爱的小姑娘。而是大殿上散发着傲然与霸气的女帝。

    他竟从未注意到,原来她眼中那股子坚毅,是决策者才拥有的。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众臣跪拜,齐声道。

    “众卿平身。”她声音坚毅又清脆。

    宋凌雪,文帝流落民间的皇女。沧海遗珠,竟被凌相捡了回来。

    谢墨书忽然想到某日,他问她,除了社稷安康、国泰民安,可还有别的什么愿望。她轻笑着回道:“若说还有什么别的愿望,那就是坐上那个位置。”

    她眸光熠熠,望着远方的山峦,温柔又坚定。

    谢墨书并未深思,原来她一直都知道自己的身份。

    谢墨书走进御书房时,宋凌雪正提着笔在纸上作诗。听到脚步声,她笔下忽地一顿。

    “参加陛下。”谢墨书俯身恭敬行礼。

    “将军,你我之间无需多礼。”宋凌雪搁下笔,静静望着他。

    “陛下是君,我为臣。礼不可免。”他言语间有着陌生的疏离感。

    “你……不打算问我什么么?”宋凌雪轻声问道。

    谢墨书轻笑:“没什么好问的。”

    他大抵都已经猜到了,她从边境来京城,都是莫相安排的。她无故消失的这些日子,也是在丞相府里。难怪他翻遍整个京都也找不到她。

    宋凌雪在心中叹了口气。

    她从一开始便知道他的身份,但却一直没有揭穿他,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何会任由着他们的关系这样下去。

    他们从一开始相遇,就是错误的。

    宋凌雪明明知道对方是有意接近自己,但还是任由着自己一步步沦陷下去。

    文帝膝下无子,朝中暗流涌动,右骑大将军有不轨之心,又手握重权。李相扶她上位,是为了能安民心,定朝廷,震慑有异心的臣子,能让大梁江山延续下去。

    李相三朝元老,忠良之臣,实在是一片苦心。

    虽然她只是个女子。

    但她必须要做,她肩上担着的是整个大梁,是所有大梁的百姓。

    谢墨书走出御书房时,自嘲地笑了笑。

    他本来可以动手了,可如今那皇位上坐的是她。

    他怎么舍得,舍得杀她。

    (五)

    新帝上任不久,便下令大兴改革。一改原先土地制度,为的就是防止贵族豪权兼并,压榨百姓。紧接着便是清除朝中贪腐之臣,充实国库。

    革除旧弊,剔除贪腐之辈。打蛇打七寸,这对朝中世家来说无异于是在剜血割肉。

    原先文帝在朝时,无功无过,只顾着整日饮酒作乐。无甚功绩,何曾这般大力打压过世家众臣,如今改革挡了某些人的路,自然是会被人阻止。

    “陛下来自民间,从未系统学习过治国之策,臣认为,改革之事还需考虑。”兵部尚书开口道。

    “臣附议,臣也以为此事不妥。”

    “陛下未登基前不过民间女子,还未了解朝廷之事。臣以为,还需再了解一段时间。”

    谢墨书看着这群披着羊皮的狼装得有模有样,忍不住轻笑开口道:“哦?照你们这么说陛下来自乡野,所以决策都不妥?”

    “你!”兵部尚书向来看不惯谢墨书那股傲然的做派,他气得涨红了脸:“这是你说的,可不是我说的。”

    “要我说,这皇帝不如你们来当。”谢墨书轻蔑笑道。

    “你!此等欺下犯上之言!”

    “够了!”宋凌雪握拳的手朝龙椅砸去,怒声道。

    众人皆被吓得闭上了嘴,不敢再多说一句话,俯身求皇帝息怒。

    “朕意已决,明日便实行。”宋凌雪不给他人反驳的机会,接着道:“朕身体不适,今日便先退朝吧。”

    “吾皇万岁万岁。”

    谢墨书忽然觉得,若不是生在此时,宋凌雪,或许真能担此大任。

    可惜,为时已晚。

    大梁早在六年前便被来自大周与大齐的势力悄然渗入,文帝并无察觉,而是安心继续安心享乐。如今朝廷中,还有多少人是真心忠于大梁的,怕是难说。

    李相算一个,但他终究是过于固执,以为还能挽救宋家江山。

    “主人,不能再拖了。再不动手,就要被大齐的人抢了先机了。”隐卫忍不住出声。

    大齐的军队已经率先进了京都,怕是今夜便会有所动作。

    谢墨书回过神,说道:“让父皇派兵支援。”

    “是,太子殿下。”隐卫应声,随即消失在视野中。

    宫墙外响起马蹄声时,宋凌雪便知道自己终究逃不过这一劫。

    她又何尝不知道大梁早已病入膏肓,只剩下一副空壳。

    但即便知道结局,她也还是想尽力一试。

    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

    刀剑摩擦与马蹄声交错着,尖叫声此起彼伏,整座皇宫血流满地,尸体遍地。

    宋凌雪拿起桌上的金樽,仰头毫不犹豫地饮下了杯中的酒。

    房门被一脚踢开,她手中的金樽在那一刻摔落地。

    谢墨书浑身是血,手里提着的银剑仍在滴血,血珠打在殿上,晕开一朵血花。

    看着摔落在地上的金樽,谢墨书双目失神,第一次感到无措。

    “你来了。”宋凌雪笑着站起身,撑着桌朝他走来,但她四肢无力,整个人就要倒在地上。

    她嘴角不断溢出鲜血,谢墨书丢下银剑,冲上前抱住她,跪倒在地上。

    “为什么……为什么不等我……”他抱着宋凌雪,声音颤抖着,眼眶通红。

    “别难过……”宋凌雪声音微弱,试着抬手抚上他脸颊,想为他擦去脸上的血,但她实在没有力气了。

    谢墨书拉过她的手,抚上自己的脸颊。

    “君子……殉国……我的愿望……你帮我……”宋凌雪艰难地说完,喉头又涌上一股腥甜,她努力地咽下去,只感觉体内的空气在一点一点被抽离。

    “好……”谢墨书抱紧怀里的人,低声抽泣。

    宋凌雪得到回应,嘴角绽开笑意,最终合上了眼。

    谢墨书来到大梁,其实是父皇有心历练他。各国都会往其他国家安插自己的势力,在拔除了一批大梁在大周朝廷安插的势力后,周帝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那是大周在大梁的势力不过是一盘散沙,群龙无首,于是周帝便派了他只身前往大梁。

    一晃六载,他顺利进入了大梁朝廷,并谋得高位,带着自己的势力一步步渗入。但期间经历的艰难,只有他自己知道。

    入朝后并非事事顺利,大齐在大梁的势力也不少,他行事小心谨慎,才不让人钻了空子算计他。

    他初入大梁时曾在边境待过一段时间,也是那段日子里,他学会了那首曲子。或许在六年前,他们便在某个巷子里擦肩而过。

    缘起缘灭缘终尽,花开花落花归尘。

    宪徳二十六年,大周吞并大齐与大梁,一统天下。

    次年,太子谢墨书登基称帝,改国号允,大赦天下。自此,海晏河清,时和岁丰,社稷安康,百姓安乐。

    据后世记载,显帝一生未纳妻妾,无儿无女。后传位于旁系子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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