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王涓涓的部分挪移之后，延续到这一集。
涓涓和章明的事情，在他们周围相熟的朋友间颇引起了一点震动。秦中恺去西雅图开会回来以后，打球玩牌的那一班人马有好几个周末没在一起混，大家都有些兴致索然。
通常朋友中有人闹婚变，人们往往劝和不劝离，但涓涓和章明的情况不同，几乎每个人都支持王涓涓离开章明，阿施的反应最为激烈：“最下等的男人才打老婆呢！趁早和他一刀两断！”
“为什么不报警？！和这种人还讲什么情面！”韩悦也忿忿不平。
相比之下，男人们的意见比较现实。中恺出差回来得知此事以后的第一句话就是：“他们的绿卡还没有拿到吧？离了婚之后，涓涓还能合法居留吗？”
章明的居留权申请已进入最后阶段，涓涓现在可以合法工作。不过，她毕竟是章明的家属，一旦他们的婚姻关系解除，对她的绿卡会不会有影响，还要咨询过律师才知道。
涓涓自己对这个问题的答案倒干脆：“大不了打道回府，我不信回国去就会饿死。”
她出走之后，在玉翎家只住了一夜。秦章两家距离太近，涓涓担心若进进出出和章明碰见难免尴尬，所以次日她趁章明去上班的功夫，回去收拾了一点自己日常用的东西，玉翎便把她送到阿施那里暂住去了。
“如果她去念了书，有一张美国文凭，有一份自己的稳定收入，今天也不至于这么被动，”中恺私下里对玉翎说。
“你以为一纸文凭是万能钥匙？”玉翎立刻反驳。“章明认为男人打老婆天经地义，即使她万打万地挣年薪，他要打她，难道还找不出别的理由？”
“那你说她离了婚之后怎么办？没有文凭，不可能找到多好的工作。”
“人家自己都说了，大不了回国！”
“回国？”中恺从鼻子里哼一声。“文凭不是万能钥匙，回国就包治百病？”
玉翎也知道，回国并非涓涓目前的最佳选择。离开这么些年了，一无过硬的人事关系，二无事业基础，自己手里又没有一张叫得响的牌，回去以后又能怎么样？还要背负起离婚妇人的标签，到处被亲戚朋友格外“关心”，日子怎么会好过？
“大不了打道回府”这种话，如同人家在刑场上面对屠刀喊“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听起来慷慨激昂，事实上一点底气也没有。
不过，将来何去何从尚在其次，究竟怎么离这个婚，才是迫在眉睫的事。李文韬是过来人，语重心长地建议：“能协议还是协议的好，不要反目成仇。”
玉翎为此专门打电话去找丁槐青咨询。
丁大律师自己曾饱受家暴残害，一听到这类事情就跳起来：“不告他还等什么？！这种官司他必输无疑，何必姑息养奸？！”
“槐青，王涓涓只想离婚，不愿把事情闹大，更不愿毁他前程。”
“为这种人挨义气，有必要吗？！”丁槐青犹自气哼哼，但到底是专业人士，她懂得尊重当事人的意愿。当下交代玉翎先搞清楚章明的态度，再和她联系。
于是这个周末，玉翎特地抽空到阿施那里去看望涓涓。
阿施的家座落在哈德逊河边的一栋豪华大公寓楼的第十二层。那一区叫“新港”，一溜儿排列着五栋类似的大楼，东边与曼哈顿隔岸相望。通往纽约市的轮渡口、火车站都在十几分钟的脚程之内，交通十分便利。西边是一个巨大的购物中心，上下四层楼，百货商店、药店、餐馆、专卖店应有尽有，生活也方便。
所以阿施这套公寓价值不菲。这是属于她自己的一片小天地，是她赤手空拳浴血奋战挣回来的，固若金汤，牢不可破。
阿施来开了门，玉翎走进去，脱下淡紫色的风衣挂上大门边的衣橱。
这一套两居室公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布置得非常整齐舒适。整体上用浅咖啡色装修，门框和墙裙的木头边框漆成雪白，格调清爽简洁，细节上的精致更显得阿施这家伙在这种吃喝玩乐问题上的品位：一套乳白的皮沙发是从意大利订做的，六幅开落地窗帘上的布纹图案统一衔接，所有的小摆设不是成套的英国瓷器，就是法国水晶。
玉翎一眼看见客厅新悬上的一副草书，龙飞凤舞地题着“神游物外”，忍不住笑起来：“这么矫情！准备配上‘胸无点墨’还是‘心如铁石’成一对？”
“呸！我要挂上一个‘身怀六甲’，你就满意了？”阿施马上反唇相讥，转身进厨房拿杯子泡茶。
玉翎嘻嘻笑着走进去，打量坐在客厅里的王涓涓。几天不见，她脸上的瘀青消退很多了，穿着家常的短袖T恤和牛仔裤，除了眼眶四周明显睡眠不足的黑圈，整个人还算清爽整洁。玉翎拍拍她的肩膀：“还好，不像悲痛欲绝的样子。”
“天下的离婚妇人不止我一个，”涓涓回答。“不必展览了。”
阿施送上茶来，玉翎一接过茶杯，还没到嘴边先断喝一声：“喂！你又拿唐人街上的劣等货色来打发我们哪？”
“你这个小人！睁大眼睛看看再挑骨头也来得及！”方大小姐怪叫。“这可是那有毛的名茶啊，还是新的呢！刚从国内寄来！”
果真是碧螺春，玉翎这时闻到那“吓煞人”的清香了。细瓷滚金边的杯中玉蕊香芽，碧汤薄烟，她贪婪地抿一口，靠进沙发里：“这还差不多！”
阿施咬着牙笑骂：“年纪轻轻，老枪似的！”
“你们两个人啊，总是这么开心，好像天下就没有能让你们不开心的事，” 涓涓在一旁看着，满眼都是羡慕。“要不是还有你们这样的朋友在这里，我鼓不起勇气离开那个家。”
玉翎放下茶杯，抚摸着她的头发，柔声说：“涓涓，我们谁也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反正，天塌不下来的。”
涓涓低头揉搓着衣角，良久，终于抬起双手，紧紧蒙住了脸颊。她瘦削的双肩不住地颤抖，脊背弯成了一张弓，整个身子不胜苦楚。眼泪慢慢湿了她的指缝，又沿着指缝迅速流满了手背，再滴到她膝盖上。
玉翎和阿施坐在两旁，轻轻拍着她的肩膀，都知道她需要好好发泄一下。
她住在笼子里已有不少时候了，突然把心一横，跑出来要自己飞，她没把握，更没有安全感，对未来困惑而恐惧，都在情理之中。表面上控制得再好，再不动声色，也不过是咬着牙苦撑。
过了好一会儿，阿施起身去给涓涓拿纸巾。水壶里的水又开了，玉翎一边泡着茶，一边问涓涓：“事情怎么解决？你和章明谈过了吗？”
“她和章明通过两次电话。他根本不同意离婚，”阿施抢着代替涓涓回答。
“他只是没有想到我会提出离婚，一下子面子上下不来，接受不了而已。”涓涓擦着眼泪，思路倒还很清晰。“这个婚是离定了。他知道我不会回头，迟早会想通的。”
玉翎提醒她：“我打电话问过丁槐青，她特别交代，在达成最后的协议之前，你不宜单独和章明见面。”
涓涓默默点头，算是答应了。
阿施在一旁双手往腰间一叉，泼辣起来：“章明那个人，真正枉为人师！亏他读了这么多年的书！”
玉翎也百思不得其解。她们这么相信教育，相信“知识就是力量”，相信知识对人的造就之功会给人带来深刻的，从精神面貌到行为方式的转变。那为什么十几二十年的知识积累教化不了一个章明？打老婆这种行径，不会给他带来任何现实意义上的好处，他难道不明白？为什么控制不住自己？他的理智呢？思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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