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本文参加故事伯乐月华第五期征文活动 -- “东拼西凑”与奇思妙想专题联合有奖征文活动第二组。
我好像一直有去撒哈拉沙漠的愿望。哦，不对，这个愿望是在遇到晴以后才萌发的，并在我们25岁的时候得以实现。
晴是我的大学室友，大概因为个性相投，又来自同一座南方小城，我们很自然地成了形影不离的朋友。
那时候，晴对于学习并没有什么兴趣。父母已经为她安排好了毕业后的职位，虽然谈不上大富大贵，但对于一个女孩而言，一份平淡无忧的工作，大概是在他们意识里能给她的最好礼物。
晴是一个很平和的人，她没有抗拒这种设定。课时上时不上，作业时交时不交，但考试都幸运地通过了，手上也有了大量闲暇时间。她很爱读书，小说散文来者不拒，宿舍的床脚处积了厚厚一摞。不过她最爱三毛，手上常拿着一本《撒哈拉的故事》。
“雨，我蛮想去撒哈拉看看的。漫天黄沙之上是湛蓝的天空，还有那些穿长袍的男人，戴面纱的女人，想想都觉得神秘吧。”图书馆窗外是梅雨季淅沥的雨水，晴突然从她面前的那本书里抬起头。
我正在试着解决一道关于产品市场和货币市场均衡性的问题，听到她小声嘀咕，不禁噗嗤一下笑出声，“大小姐，你不看专业书就算了，这是想跑到天涯海角去么？”
“嗯，就想想嘛，还不行？”她佯装苦恼地看着我。
“行行，到时候带我一起怎么样？”我俏皮地回望着她。
“好，一言为定！”她用小手指勾住了我的小手指。
毕业季很快来临，晴按计划回乡，而我踏上了前往欧洲留学的班机。我们宿舍的四个人拉个了群，最初可能不习惯别离，大家总是叽叽喳喳像小麻雀一样汇报着生活里点点滴滴，就像还在大学校园里那样。
果不其然，晴成了第一个步入婚姻殿堂的人，第一个怀抱嗷嗷待哺小婴儿的人。她还是笑得很平和，但后来我才发现，如果遮住照片里的嘴巴，单看眼睛的话，根本无法辨别她是悲伤还是喜悦，那是种很空洞的眼神，像是凝视着无穷无尽的星空，看不透。
晴也成了第一个离开我们的人，她才25岁。这两年，群消息越来越少，大家都在自己的道路上渐行渐远。收到那条消息的时候，我正坐在最后一门经济学必修课的讲堂里，眼泪忍不住哗哗往下掉，我捂着嘴巴，猫着腰从教室后门跑了出去。我根本不知道要跑到哪里，到了大草坪才停下来，眼泪滴到青草上，胸口的石头沉沉地压下来，我喘息着，“晴，你为什么要结束自己的生命呢？”
那年春假，研究生课程结束后，我定了去往摩洛哥的机票。到达之后，在当地旅行社报了一个沙漠团。
在汽车一路的颠簸中，我一直扒着窗边，看城镇的迹象如何逐渐隐去，又如何被垂直高耸的黄色峡谷所替代。终于到了沙漠边缘，下车后，我四下环视，却无法用语言描述眼前的景色。一望无际的黄沙和辽源广阔的蓝天，仿佛这世界单纯得只剩下这两种颜色。风肆意地吹着，我从背包里拿出一件白色棉布的卡夫坦（1），穿上。
导游牵了骆驼过来，它顺从地曲下了双膝，我一跃而上。驼铃叮叮，我们一行人走在沙漠之中。我想，如果没人引路，那我一定会迷失方向。沙漠里除了黄沙和偶尔的几株枯藤老树，还剩什么呢？好像只有满目的荒凉吧。我又想到晴，我脚下就是她心念的撒哈拉，可看起来又是多么了无生机的撒哈拉。
进入沙漠中的营地后，夜幕已低垂，远处的天和沙又变成了同一种颜色，揉在一起，边界模糊。营地的中央有篝火晚会，火焰在跳动，围着火焰的是载歌载舞的当地人和团里的旅客。在火光的盈动中，我仿佛看到了晴的脸庞，如果她就坐在我旁边，她会起来跳舞吗？我忍不住想。也许她害羞，所以不会；也许她到了想要到的远方，所以会。我也讲不上来。我把卡夫坦的帽子戴上，蜷缩在篝火旁。
有人坐到了我的旁边，我抬头一看，是那位一头卷发又留着大胡子的导游。大概我是团里唯一一位没有旅伴的人，他关切地询问我是否身体不适，我摇摇头。
“您是亚洲面孔，怎么千里迢迢跑到撒哈拉？”他用有些蹩脚的英文问我。
“其实说来可笑，我自己对沙漠好像并没有什么兴趣，是为一位朋友完成梦想。”我用手舀起地上的沙，再张开手指的缝隙让它们流下去。
“哦？朋友不想来了吗？”
“嗯，她来不了了。”
我们都没有说话，眼前的火焰还在舞蹈，旁边的人儿还在歌唱。
“所以撒哈拉吸引人的地方在哪里？”我歪着脑袋看他。
“可能是这样的景色很少见吧。比如，想想您居住的城市，一定和这里不一样吧。事物因为稀有而变得珍贵。”他笃定地点点头。
我的思绪飘回到故乡，那座同样也是晴的故乡的江南小城。和干燥的撒哈拉不一样，梅雨天湿潮的空气常常把太湖笼在薄雾里。“好像真是，我的家乡多雨水，还有一座大湖。总之，截然相反。”我用手画了一个大圈，朝他比划着。
“所以，您应该感到幸运，您的朋友要是一起来就好了。”他准备起身。
抬头，我看到了头顶的星空。繁星密布，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的星紧凑地闪烁着。如果他们所说的关于人死后会变成星星的传说是真的话，那晴也在其中吧。“晴！你看到撒哈拉了吗？”我在心里默默喊道，好像，有颗星星在朝我眨眼。我抹了抹眼角，笑了。
（1）北非女性传统长袍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