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子边儿的马路上,有一块比较宽的坡,一到过年卖甘蔗的就来了。初一到十五,从不缺席,年年如此。卖甘蔗的是两个汉子,一老一少。少的个子瘦小,我们都叫他矮子,老的却是身材高大,我们就老魁老魁地叫他,他也不生气,哎哎地欢快应着。他们坐在石头上,每人面前都立着一排甘蔗,甘蔗按高矮胖瘦分了,捆好,朝天三角分叉地站着。那些长得细小瘦弱的甘蔗自然便宜,而长得高大肥胖的就很贵啦,五毛钱一根呢。
初一不兴走人户,大人小孩穿了新衣服,成群结队地逛到马路上来,有人在牛粪上放鞭炮,牛粪炸得四处飞溅,大伙嘻嘻哈哈地笑。紫红色的甘蔗,让小孩嘴馋得不得了,要知道,只有过年才有甘蔗吃,连大人也禁不住呢,围着甘蔗打转,和他们讨价还价。
老板说“嘿嘿,我的甘蔗甜得很,甜得扎心呢!你买一根吃吃就知道啦,不甜包退。”“啧啧,这根好壮,矮子,我要这根!大魁,帮我收拾收拾这根!”“好勒,这就收拾,你稍等!”
我手心里攥着钱,感觉很阔气。这钱是早上拜年得来的压岁钱,想想给奶奶和爸爸磕头如捣蒜的样子,这钱也该精细算地花。我围着矮子那一排甘蔗东瞅瞅西看看,再到老魁的那边转转,问问价格,心里嘀咕一下哪个更划算。看到满意的那一根,就瞪大了眼凑近仔细检查:有没有虫眼?有没有发红的霉?
矮子或者大魁乐呵呵地挥动手里的小砍刀,弯弯的砍刀在甘蔗上滑动刮皮,发出沉闷的突突声,剃到每一个节疤处,他们的手就跳动就一下。再咔嚓几下,甘蔗被腰成几节。我一口咬下去,细细地嚼呀嚼,哎呦,糖汁儿咂出来,往喉咙里淌下去,流到心里,真甜!
初三就开始走人户了,走一趟回来兜里就会多几毛钱,第二天准跑去买甘蔗。矮子、大魁乐得眯了眼睛。“哈哈,二胖来了!”越往后,年气渐渐没了,人户也走得差不多了,兜里的钱慢慢变少了,最后空了。我寻思着没钱买甘蔗,闻闻甘蔗的甜味也不错。叫上几个小伙伴跑到矮子那里,我们吹气球,闭了眼睛吹,生怕吹爆了。一放气,气球发出尖利的声音在空中飞舞。我们放冲天炮,点燃引线,火炮嗖的一下升上天空,在顶端“啪”地一下炸开了。
矮子就看我们玩乐,他说他的年就是看别人过年。我们这才知道,矮子和大魁是父子俩,生活的柴米油盐全靠这两块田的甘蔗呢。他们扛了二十里山路来到我们村子,午饭是一节甘蔗,不多不少,就一节。我守着他们吃甘蔗,他们脸上的满足样儿,甜甜的,害得我竟然有了做矮子女儿的想法了。那该有多好啊,想吃多少甘蔗就有多少。
有一年,不见了大魁的身影。矮子神情没落地叹口气,他老汉得病死了。被人群围住的时候,矮子还是乐呵呵地说话,手脚麻利地收拾甘蔗。傍晚,矮子一个人走下山崖,不再是一前一后两个身影了。
几年的光景,生活越来越好,平时在镇上就能买到外地甘蔗。一到年关,矮子又扛着一捆甘蔗来了,又长又细,诱人的淡紫色。可是买的人一年不如一年多,过年的热闹劲儿也淡了。
年年过年,吃团圆饭,放鞭炮。只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坡上再也没有矮子出现了。矮子想必也一定过上了红火的日子,他和谁一起过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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