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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快过年了,溪水塘冷水鱼养殖基地格外繁忙。一拨又一拨客人络绎不绝,都来要货,张宝利养殖的中华鲟每条达到了三公斤以上,虹鳟鱼也有不小的个头。他忙得脚不沾地,脸上始终带着微笑,卖完了鱼,可以还清所有外债,他由衷地感到高兴。
鱼如游龙般,在水里恣意畅快地嬉戏,水是透明的,带着蓝天的颜色,像丝绸般被鱼搅起层层波纹。到了傍晚,客人陆续开车离去,基地忽然变得安静下来。张宝利有了时间,踱步到另一个鱼塘边,细细察看。忽听有一个工人喊他:老板,有人找你!
张宝利嘱咐了工人两句,回身向基地简陋的办公区域走去。他看院里停了一辆桑塔那,很破的旧车,旁边站着一个人。原来是李大威。他兴奋地走过去,握住李大威的手,说道:“李叔,天要黑了,怎么才来?”说着话,拉住李大威的手,进了办公室。李大威说:“年底了,事多,我就想看看你这鱼卖得怎么样,又抽不开身,今天的事少些,这不就来了。”
张宝利接上一壶水,放在电瓷炉上,要给李大威沏茶喝。李大威说,“我坐一会儿就回去,你不必忙了。”张宝利说,“你不来,我忙完这阵,也要到你那去。”
李大威在县工业局工作,七年前,他作为帮扶干部,来到前营村。张宝利家当时是村里的贫困户,一家七口人,有爷爷奶奶和傻大伯,有体弱多病的母亲和还未成年的小妹。原来父亲没病时,生活勉强维持,父亲一病倒直至去世,整个家就靠张宝利了。
李大威到了前营村,安排帮扶的对象就是张宝利家。张宝利家的情况超出了李大威的想象,祖孙三代挤在三间旧房里,房子没有抹顶,在厨房,透过瓦片能看到蓝天;炕上几床破棉被,上面摞满了各种花色的补丁,被子已看不出原来的颜色。李大威万万没想到,现在的农村,还有人家在为吃穿发愁。
看到现在容光焕发的张宝利,李大威格外欣慰,帮扶三年,张宝利选对了路子,终于使一家人逐步走出泥淖,摆脱贫困。张宝利向他详细介绍了冷水鱼的售卖情况,最后动情地说,“李叔,没有你的帮助,我不可能有今天。”李大威说,“哎哎,扯远了。事都是你自己做的,我不过帮你出出主意,牵牵线。”
2
十年前。
远处的灯火点点,天已经很晚了。张宝利迈着沉重的步伐回到家里,从头到脚都是湿淋淋的,连眉毛里都沾满了泥浆。父亲坐在炕边,一边咳嗽,一边埋怨张宝利,挺大个人了,就不知找个地方避避?要不就在没有下雨之前赶回家。
母亲不声不响在灶间忙活。鼓风机呜呜直响,灶里的火苗窜了起来,不一会儿,母亲拿来了毛巾和热水,又端出一碗热气腾腾的姜汤,催促张宝利喝下去。
张宝利十九岁,在距离自己家十里外的砖厂打工。下班时,响晴的天突然下起雨来,他无遮无拦,就这样钻进雨雾之中。大雨劈头盖脸地浇,他就木木地走。这大雨来得正好,正好浇走满身的晦气。
就在今天,和他一起烧砖的一个工人出了事,那是个很木讷的傻大个。他在推着一车砖坯准备进窑时,感到十分疲倦,空气中飞扬的尘土在眼前直晃,身上积了厚厚的一层,让他呼吸感到困难,眼前一暗,一个踉跄,险些栽倒。那位从不说话,不断咳痰的傻大个慌慌张张正好和他碰面,跑过来扶住他,见张宝利并无大碍,就转过身去,推起他的车走。傻大个推着一车砂石走向搅拌机。
就在张宝利把砖坯送到窑洞,返身往回走时,他忽然听到不远处的搅拌机咔咔作响,一声清晰的惨叫传入他的耳朵。他急忙放下推车,并听到自己的心脏正在咚咚地跳得十分厉害。
搅拌机停了下来,他看见那傻大个歪倒在搅拌机上,血在夕阳下的颜色如同泥浆,从他的腹部渗出来,顺着散落的砂石流成一片。张宝利觉得一阵恶心,仿佛有一把匕首刺入心脏。傻大个被人拽了出来,大家七手八脚,找来破衣服把他裹了裹。傻大个被抬走,搅拌机上的血迹已经被泥水冲洗干净,而地上的鲜血刚被人用沙土覆盖起来。老板这时出现了,警告大家出去不要乱讲,人已经送到医院。人们很快各干各的,继续着手头的工作。
傻大个如同一道烟,很快就在他们眼前消失了。窑厂的工人们依旧嘻嘻哈哈地开着玩笑,抽着劣质的香烟,用低俗的玩笑驱赶疲倦。也许对这类情况他们习已为常,只要不发生在自己身上,他们几乎都漠不关心。但那一刻却让张宝利刻骨铭心。再次走到那台搅拌机前,总会想起那张沧桑的脸,那一嘴被烟熏黄的牙。张宝利很痛苦,在痛苦中他不想再从事这种高危的工作了。他只有十九岁,心理上很难承受这种灾难。
他把自己的想法说给父亲,父亲发火了。清贫的日子让父亲变得有些歇斯底里。这份工作,还是求爷爷告奶奶,托人给找来的,说不干就不干,不干这个,你还能找到更好的工作?
父亲五十出头,常常动不动就发脾气。早几年拼命劳作,就想一家七口,可以因为他的努力,食能果腹,衣能御寒。可是一场大病来袭,中断了他的梦想,他不得不停下脚步,把这副担子交给了张宝利。张宝利那年刚刚读到高二,成绩很好,有希望考上大学。父亲治病,让这个本就不富裕的家庭债台高筑。面对家庭的窘境,张宝利也只有辍学一条路。
父亲因为自己的疾病而常常自责,也因为贫穷,在村里人面前抬不起头。全身是病的父亲,走几步路就喘,没有办法从事体力劳动,剩下的只有发脾气了。
面对狂躁的父亲,张宝利默不作声。他没有告诉父亲今天发生的一切,父亲佝偻着的身影,见证他的平凡,他的心酸,他把这份不安埋进了心里。家里的现状已成了非常严重的问题,爷爷奶奶和父亲长年吃药,药费全部来自自己在窑厂的收入。外出打工,去哪里打工,他心里也没有个谱,看来父亲说的对,他不在窑厂干,又能去哪里?外出打工,家里没有个硬实人,遇到事情,只能靠同样体弱多病的母亲,和尚未成年的妹妹,他能如何选择呢?
几年后,当李大威成为好朋友好老师时,张宝利曾把自己当初的苦闷说出来,李大威微微地笑着,安静地和他说,“你父亲在那种情况下,没有别的路可走,只有你在砖厂那一份收入,这个你要理解他。”
3
张宝利只能继续在窑厂与沙石与砖窑与不时泛起的烟尘打交道。他更沉默了。他只有听从天命,苦劳苦作。都说越瘸越加棍子点,这样的日子也没有维持多久,生活又给了他重重一击。
家里养了两头母牛,到了繁殖季,就要拉着它去交配,希望生下牛犊后继续卖钱。那天母亲牵着它去配种,公牛不老实,晃着大牛头,在牛栏里转圈圈,母亲躲闪不及,被公牛的犄角划伤了额头。血一滴滴地淌下来,止都止不住。母亲回家来,父亲看到了,既心疼又自责。父亲用手捶打自己的头,暴躁地在屋里走来走去,时不时用手中的拐杖用力地敲打着地面。这哪里是女人干的活,自己废物,只能女人顶上。父亲被深深的无力感牢牢地攫住。他就在这时,产生了轻生的念头。
隔了两天,一个很平常的秋日午后。母亲的脸上划破的地方止住血后,草草地包扎上了,边缘可见红肿,拐带整个左眼都只剩下一条缝。爷爷奶奶领着傻大伯出去了,母亲喂好鸡,又给圈里的猪添了两瓢食。爸爸站在院子里,默默地盯着母亲看。母亲说,宝利刚刚开了工资,我去镇上再给你买点药,说罢进屋换了件干净衣服,小心地从柜子里翻出钱。她先是揣进兜里,随即又掏出来,找个潲色的旧书包把钱放进去,小心地摁了摁,这才放心走出门。
父亲此刻还站在院子当中,竟然破天荒地没有咳嗽,脸上的皱纹仿佛都藏了起来,面色从未有过的平和。父亲说你不用着急给我买药,丫头的老师捎信来,让我们去一趟学校,说孩子就要上中学,有些事要和家长商量一下。你去一趟吧。
父亲的语调很平静,母亲没有听出一丝不一样,只是疑惑地问道,什么时候捎的信,我怎么不知道?父亲说,你外出时。母亲想了想,学校就在镇子的边上,去完学校再去买药也不迟。所以说了句我知道了,然后匆匆出门。
父亲在母亲走后,就以一种很绝决的方式死掉了。他用一根麻绳把自己吊死了。他厌倦了长年吃药却没有起色且越来越重的病,知道自己活着只能是这个家的累赘,所以他果断地了结了自己的性命。
等到爷爷他们回来时,张宝利的父亲已变成一具尸体。张宝利看着父亲的遗体,欲哭无泪。他想如果在城里,如果他有很多钱,父亲可以去医院,是不是就不会死?
父亲死后,母亲的目光越来越呆滞,她常常丢三落四,精力始终集中不起来。张宝利知道,母亲是在自责,但心力交瘁的她,哪里料到父亲会那样绝决?
张宝利开发溪水塘之后,站在鱼塘边,常常向远山眺望,草木葳蕤,中间有盛开的小野花,父亲就葬在山坡上。他在夜晚工人收工走后,时常一个人静默回想,父亲如果知道自己开挖溪水养鱼,要把昔日白白流掉的山泉水换成金钱,那他该是何等的高兴?
4
失去了父亲那段日子特别难熬。
失去父亲就是打破原来的生活节奏,虽然父亲随时都可能发火,随时都可能让张宝利感到不可名状的烦燥。但是这些秩序和习惯所构成的岁月链条,会缠绕甚至撕扯张宝利的心理堤防。他忽然一下明白了,父亲曾经是他的主心骨,是挡在他面前的一堵墙,如今父亲去了,他只有自己独自面对狂风骤雨。
村子附近有条大河叫哨子河,不知道为什么叫这个名字,似乎自有那条河开始大家就这样叫它 。哨子河曾是张宝利童年快乐的重要基地,正如它的名字,带着一种天籁,天天流,夜夜不息,所谓山清水秀,因为有了这条河才算有了意义。那时候,他跟村里的小孩子整日在河边玩耍,扔石子、摸蝲蛄,憋水捉鱼。那清亮亮的河水,任他们光着屁股打水仗,蓄满了无忧无虑的回忆。
张宝利在心情极度苦闷时,常常来在河边,自己静静地坐上一阵子。他徬徨迷茫,不知道自己前路在何方。他有时会想,这哨子河的水从哪里来,就这样静静地流,为什么它不可以为人所利用?自己难道就这样在砖窑里干一辈子?可是就这样干也难能出头,父亲一死,家里又欠下一大笔外债,钱钱钱,钱要把他逼疯了。
不久,砖窑被封,张宝利失去了这份赖以养家的营生,回到家里,四处打零工,哪里有活就去哪里。
外出打工的农民纷纷回来,口袋里有了几个钱,都急于盖房子。张宝利的表舅也不例外,也扒了老屋,推倒重盖。作为亲戚,张宝利自然要过来帮工。现在帮工与以往不同,过去是互相帮助,你帮我我帮你,现在都依照实际出工天数,按市场行价给付工钱。
表舅的一个远房亲戚也来了。这是一个女孩,年龄和自己相仿,张宝利第一眼看到她便被她的美貌吸引了。那天,她穿了一件月白色的衬衫站在沙子水泥中间,张宝利仿佛在哪里见过她。想起来了,依稀记得梦里他路过一个村庄,在村头遇到她,当时正是夏末秋初,她好像也是穿着月白色的上衣,对,就跟现在一模一样。真有趣,一个农村女孩竟然喜欢穿这么素净的衣服。
张宝利很快就知道,这个女孩叫丁诗诗,住在离表舅家不远的岭后村。丁诗诗很少说话,只是默默地干活,吃饭时也从没见她上桌,只是随便拿着个馒头,找一个角落里吃掉。张宝利发现,这个清秀的女孩一直都穿着朴素,脑袋后扎着一个马尾,头上没有一点修饰。
张宝利喜欢和丁诗诗一块劳动,慢慢地,张宝利隐隐地感到,在他们的目光相互对视时,她的眼睛格外地亮,而且有热量从她的眼睛里发出来。
那段时间,是张宝利最开心的时光。他仿佛忘记了所有的不快,只希望天天能见到丁诗诗。张宝利和丁诗诗将一块块砖运给瓦匠师傅,手上磨破了皮,也一点儿不觉得疼,只感到是一种享受。一天干八九个小时,好像太阳出来不一会儿就落山了。每天晚上躺在床上,他巴望着天快亮,天亮了,他可以和丁诗诗一同去表舅家帮工。他们总会在工地某处相遇,然后交错而过。是的,他们还没有说过话,但是张宝利知道自己已经喜欢上了她。
她似乎比同龄的人要淳朴得多,在这个利欲熏天的世道里,她吃得简单,穿得简单。她的内心里,好像仍保留着一些空灵,一些质朴。张宝利想尽办法接近丁诗诗,而丁诗诗却躲着大家,把自己严严实实藏起来。
一次,张宝利在一个僻静处碰到她,却不知道说什么好,他想入非非的念头,最终未形成言语。他只说,一起去吃饭吧。丁诗诗默默地摇摇头,转身就要走,张宝利急了,上前一把扯住她,“是不是有谁欺负你?”
丁诗诗看着张宝利,这个还带着稚气但个子高高的英俊青年,没有作声,只是将目光从他的脸上移开,摇了摇头,随即匆匆地走了。阳光依旧绕着她单薄的身子,月白色的衬衫在阳光下像一朵被摧残的花朵。张宝利望着丁诗诗远去的背影,心里不由地产生一种沉重之感。
张宝利从表舅那里知道,丁诗诗的确比自己还难。
这是个没有风但是月光明媚的夜晚,张宝利和表哥坐在哨子河边谈着丁诗诗的事情。这个夜晚之后,张宝利知道了丁诗诗,知道这个女孩也面对着和自己一样的清贫生活,甚至比他还要承受更多的负担和压力。
丁诗诗的父亲早年回乡,一肚子诗书却无用武之地,在一次炸石垒田中,意外被石头砸断了右腿,从此落下终身残疾。残疾带来的就是清贫。尽管有文化,但文化不是饭碗,也不是生活。
村里人同情丁诗诗的父亲,破例让他当了几年民办教师,后来与一位智力有点问题的姑娘结了婚。丁诗诗的到来,多少为这个家增添了一些色彩,她父亲沧桑的脸上也多出一些笑容。
几年前,父亲去玉米地里打药,回家途中遇到暴雨,摔倒在一条小沟渠里,回家后,那条左腿也不好使了,从此瘫痪。母亲经此一创,变得更加神经兮兮,大多数时间都在村子里四下游荡,家里的担子便全压在了丁诗诗的肩上。
丁诗诗只好放下书包,担负起家里的一切,一边照顾父母,一边在家附近打零工。丁诗诗也有二十岁了,她给上门提亲的人提出了条件,谁能给自己的双亲治病,且能拿出二十万块钱彩礼,她就给谁当媳妇,年龄不限,不苶不傻就行。丁诗诗这是在作践自己,可是这是她唯一的选择。
张宝利的内心涌动着巨大的痛苦,这种痛苦几乎让他窒息。他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力量能帮助到这个在贫困中煎熬的女孩,他只有眼睁睁地看着她在痛苦中挣扎。
所有的苦难张宝利都得到了,除了爱情。但爱情对他来说,似乎是一件遥不可及的事情。那是一个绚丽的空中花园,充满欢声笑语和悲欢离合。张宝利甜蜜的初恋就这样终结了。
5
生活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了变化,但唯独张宝利家的贫穷样貌依然如故。爷爷奶奶进入耄耋之年,傻大伯只管一天吃饱了不饿,还有不中用的一老一小,村里人都说,一大家人,就张宝利一个能劳动的,又不能出去打工,何时是个头呢?
那一天,村里的大喇叭播放通知,晚饭后让各家出一个代表,到村部的大院里开会。张宝利听了,并没有放在心上。种地需要农药化肥,没有机械的人家还要雇人趟地,一年到头算下来,种田根本剩不下几个钱,张宝利对那几亩地没多大指望。张宝利对村里的事情提不起兴趣,他一心只想在家附近能够找到活干,只要是能赚钱的活就行。
张宝利无精打彩地来到会场,找一个墙旮旯坐了下去。来了不少女人和孩子,吵吵闹闹,始终安静不下来。村里的三虎子凑到张宝利的身边,对他说,你听说没,这回开会是上边来人,要扶贫,给大家做做宣传。张宝利没有吱声。来来去去的干部不断,有哪个真能设身处地替自己着想?
村主任领着一位浓眉大眼的壮汉,名叫李大威的,找到了张宝利,说李大威与张宝利结成了对子,以后有时间可以和张宝利共同商量脱贫的事。李大威在县上工作,听说是工业局的一位副局长。
李大威还真有威风,说话有东北大汉固有的豪爽劲头。他与张宝利合计找个脱贫项目,商量了几次,也没有个眉目。县上到前营村有60多公里,李大威有时间就往这里跑,这让张宝利很感动。人家是实心实意帮自己,自己也要加把劲。“要改变落后面貌,仅靠帮不行,重点在于扶。”李大威这样对张宝利说。
李大威又一次找到张宝利时,张宝利有些不好意思,他说,“李叔,前营村就这么大个地方,除了种地,就是养牛养猪,可是我家除了我,再没有壮劳力,养这些也形成不了规模。我也急,一屁股外债压在身上,见了人我都抬不起头。”
李大威说,“除了养猪养牛,就没有其他办法?”张宝利忧郁地摇摇头。“前营村有山有水,守着这么好的地方,就瞪眼赚不来钱,是没有选对路子。不能只想着传统的经营模式,还要把思路打开一点,再想想别的办法。”
6
有一天,张宝利去一个村庄打短工,路过一个很僻静的地方,没有公路,只有一条大车道。这个地方离前营村有二十多里地,叫溪水塘,四周全是大山,两山对峙的山涧里,有一股清流。水不是很大,但一年四季常流,没有枯水期,也没有旺水季,可见是有泉眼水,一年四季在向外流。同行的人和张宝利说,这水流向哨子河,是哨子河的一个支流。它隶属于前营村,山林被人承包,但这一条不起眼的溪流,因为离村庄较远,却没有人理会。
张宝利听后心里有了想法。他回来后找到李大威,试探地询问,“我想包下溪水塘养鱼,这个想法不知可不可行?”李大威一听十分高兴,这个萎靡不振的小伙终于来了精神。有想法就好,怕的是畏首畏尾,不敢想,更不敢做。
李大威鼓励张宝利,咱们可以论证一下,稳扎稳打,步步为营。
过了几天,李大威找到张宝利,“这个想法可行。你可以和村里签下合同,把溪水塘包下来,搞特色开发,在这里养冷水鱼。”可是谈到具体操作,张宝利犯了难。一没有资金,二没有技术,凭空就能养出鱼来?
李大威说,“现在国家搞精准扶贫,像你们家这种因病致贫的家庭,是我们重点帮扶的对象,你年轻,又读过两年高中,有文化底子和年龄优势。先期投入你不用担心,可以贷点,我也可以帮你张罗点。你去外面考察一下,看看和我们这相似的地区,人家是如何发展起来的。我看好冷水鱼的前景,这块市场是空白,过年过节,你看新鲜的活鱼净是从外面进来的。”
李大威的一席话,把张宝利的心说活了,也亮堂了。他在贫困中煎熬,苦于没有出路,这是老天给自己的机会,就摆在眼前。
张宝利走了出去,去邻近省分的一个县看了养殖冷水鱼的项目。那些养殖基地都在深山里,水质清冽甘甜。张宝利详细询问了一些养殖的入门知识,心里对养鱼塘的修建有了初步打算。养殖冷水鱼先要有个好环境,需要低温水,水质好,这样的条件溪水塘正好具备。
回到家里,张宝利思绪翻涌。他想起父亲,一辈子跟土地打交道,但是始终没有翻过身,最后死于贫困;他想起了丁诗诗,那样一个好姑娘,为了要一份彩礼给父母亲治病,只能把自己明码标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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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宝利决心放手一搏,横竖也是个穷,不搏一下就永远没有机会。在李大威的帮助下,他到信用社办了贷款,找来铲车,开始挖鱼塘。为了省去路上的时间,张宝利索性在工地搭了个马架子,没黑没白,吃住在工地,天天看着他的希望一点点长大。
冷水鱼是指生活在20度水温以下的鱼类,这些鱼如果在高于20度水温中就不能存活。张宝利的鱼塘建好后,第一年,他投进了第一批鲟鱼和虹鳟。他翻阅了大量书籍,一头扎进了养鱼池里。到了夏季,张宝利要不间断观察水温,唯恐水温过高鱼群伤热。
张宝利看住了水温,却因为没有经验,投入饵料过多,造成了残饵鱼粪等代谢物对下方池鱼的危害,鱼纷纷打蔫,不吃食,不爱游,鱼体失去光泽。张宝利浑身冷汗直流。这可是花大价钱买的鱼苗,自己这样上心,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他星夜赶到县城,找到李大威,很快,技术人员跟随张宝利,坐上李大威专门找来的车,去到溪水塘。
病因很快查到了,张宝利不敢怠慢,立即实行换水作业,鱼一点点动了起来,张宝利这才松了一口气。
看来,光有热情远远不够,必须有足够的养鱼知识来支撑。张宝利白天人在鱼塘,夜里巡视完毕,回来就坐在灯下,拿着一本本李大威给他找来的书籍,如饥似渴,边学边做笔记。四周万籁俱寂,只有一豆灯火。投入的第一年,他虽然亏了一点,但他从中获取了宝贵的经验。
他的生活目标突然鲜明起来。这就是自己摆脱贫困的一条路径,越是艰苦,越要坚持下去。自己既然已在艰苦中了,最好的办法就是微笑面对。
有了目标的张宝利仿佛换了一个人。忙忙碌碌的日子似乎丝毫都没有影响到张宝利的心情,反而让他变得更加愉悦,无论什么时候,在他脸上看不到半点辛劳的痕迹。从小到大,他已习惯了忙忙碌碌的生活,只要能通过自己的劳动获得收入,那便是一件快乐无比的事情。
张宝利的冷水养鱼塘有500平方米,可以量产了,每年保守估计能产鱼60多吨。鱼苗从投放之日算起,6个月可达到500克左右,12个月的养殖可达到3至4公斤。张宝利测算了一下,冷水鱼正常情况下的养殖成本每公斤在20块钱左右,每条鱼按3公斤算,即便在养殖场直销每公斤按35元折算,利润也是相当可观。刨掉雇工的开支,他的希望已清晰明朗起来。
就像黎明前最后的一抹黑暗即将过去一样,眼下的困境已经七零八落,致富的希望在他心里冉冉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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