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我一年里面最怕下雪了,雪一大,胸口就闷,去看了医生,又查不出原因。下午开始大雪,因为周六,我晚上早早上床,梦到与前女友在桃花庄村口的石桥上分手,大雪鹅毛般飘落在桥下的河中。我醒过来,今天的大雪应该积了很厚了,屋外的树枝要压弯了。
忽然,手机响起来。我瞄了下闹钟,晚上十点半,一看是局里刑侦队徐队长的电话。
“徐队,我是秦俊!”
“小秦,我和周队长临时在省里有事,刚才桃花庄出了命案,你对那边熟悉,这件案子就交给你负责。你来队里也好多年了,要振作起来,这是一次证明自己的机会。我派李琼协助你。”
“是,我马上出发!”我赶紧穿好衣服,喝了一口热水,喝水好像可以缓和一下胸闷。
下了楼,两辆警车已经停在门口,还有一辆是技术室的同志,来了两个人。李琼在车外等候,夜幕下李琼的面孔不很清晰,挺拔修长的身材,一眼认出是她。李琼是新来的母校西南警官学院的小师妹。
“秦队,我第一次参加命案侦查,你要好好带带我哦。”李琼一边开着车,转了一下头看了一眼我,又望向前方的灯光,她的脸立体又柔和,眼睛很大又闪亮。
“我可不是队长,叫我小秦就行。”我这些年有些心灰意冷,感觉都在混日子,哪有资格教她。
“你很优秀,我早有耳闻!那私下里叫你师兄吧?”
“你好好开车,还不知道那边啥情况呢。”
“师兄,遵命。”
桃花庄在城里西面十里处,因村子南面有一片桃花林而得名,桃花林过去是一条溪水,溪水过去就是小山,这里成了一处风景优美的宝地,眼看城市向西发展,高楼就要盖到这边了。庄的东面有一条小河自村北流往南面小溪,我们的车子开过雪野,过了二十米长的石桥,是一片桃花林,桃树一人多高,虽然是黑夜,车灯照耀处,积雪掩盖不住露出的朵朵桃花遍野烂漫,仿佛行走在梦境般的仙境。
车子停在不远处一栋崭新的农家小楼前。这是一栋三层的小楼,一路的桃花林延续到这里,在楼的东面突然高出来一颗两人高的大桃树,特别惹眼,看上去隐隐约约,像妖娆的美女。楼前聚了十几个人,楼的一层中间有一扇双开大门透出黄色灯光,门上方是二楼挑出来的阳台,二楼和三楼都三个窗户,二楼中间和东面的窗户亮着灯,没有做防盗窗,一楼左右各一个窗户,有防盗窗。
我进了屋,到了楼上,一个三十多岁的丰满女人从东面房间出来,一米六出头,齐耳短发,我对上她眼睛的时候,看到她杏眼红红,虽然带着泪痕但目光有神,饱满的胸部在起伏,可能是惊吓和伤心所致。询问后,知道是女主人,叫蒋凤英。
我随蒋凤英进了东面房间,是一个书房,闻到一种淡淡的巧克力味道,和外面的花香有点不同。书房用一排咖啡色的立柜隔成两块空间,立柜前是一组轻奢岩板茶桌椅,南面是棕色真皮沙发,没有看到书桌。死者叫章伟杰,仰躺在东面墙边的三人沙发上,颈部流了很多血,溅到乳白色的墙上,更多的血流在沙发上,右手齐腕被砍但还连着筋而没有分离,其他暂时没有发现创伤。沙发边上有一把刃口带血的砍柴斧子,木柄长35公分左右,头部长14公分左右,刃长10公分左右,2斤许重,手柄上刻了浅浅的“江”字,初步判断是作案凶器。房子其它地方没有血迹。
室内后半节是一个休息小卧室,靠东面墙有扇窗子,玻璃破了,窗沿上有脚印。南面的窗是关着的,室内没有发现物件失窃。沙发中间的茶几上,有一支带柄长三十公分的惹眼的桃花,还带着水滴。二楼中间的阳台有明显的脚印,奇怪的是竟然有两双脚印。书房破损玻璃窗的玻璃上采集到一片深蓝色的布条。楼东门破窗下的桃树地因为一直在下雪并没有看到脚印。
我初步询问了案发情况。蒋凤英陈述,她傍晚六点半走路出去,在外面马路上打车去蓝天电影院和朋友关豪一起看电影,晚上十点十分打车回家,家里门是关着的,书房的门开着,发现丈夫章伟杰已经断气了。章伟杰靠承包村里的桃花林和种植乌药发了财,雇了二十多个民工,生意上没有和人有什么矛盾。但他个性比较强盛,邻里关系不怎么好,西南面赵良江一家要改建旧房一直没同意,吵过很多次。五六年以前和村子南面的王鼎竞选村长有过不愉快,后来都没有选上,就干了村文书至今。我留意到“赵良江”的名字有个“江”字,不知道是否跟斧子上刻的有关。
“书房茶几上的桃花是蒋女士你折来的吗?”李琼忽然问。
“不是,我这几年没有折桃花回家的习惯。”蒋金凤不禁眉头一皱,“我老公是个粗人,也不会折桃花枝,可能是那个狐狸精吧?”
“狐狸精?”李琼追问了一句。
“伟杰勾搭上了村里的狐狸精胡萍,胡萍的老公帮章伟杰管事,我跟伟杰吵过很多次,也没用,也懒得管他了。”可能光线的关系,感觉她的脸色现出怨恨的阴暗。
由于深夜太晚,我们将死者移走进行尸检,拉起警戒线保护现场,明天再进行调查。
02
第二天早晨,我召集开了一个简短的案情分析会。技术室同志报告了初步检测情况。死者鼻子和口腔检测到残留的乙醚。案发现场阳台上的两双脚印和书房窗口的脚印并不相同,说明有三个人进入了房间,其它地面的脚印由于案发后有邻居进入不容易辨认。桃花枝上检出了指纹,该指纹同时在大门和书房的把手上搜集到。死者手上除了桃花枝上这个人的指纹,还检出了一个清晰的外人指纹。另外,发现了一个很重要的线索,死者中指正面检测到很淡的红色印泥,但是现场并没有收集到印泥盒。
“从目前信息看,昨晚至少有三个外人进入到这个小楼里。死者中指上的印泥说明,死者昨天接触过需签字按手印的文本。根据死者妻子蒋金凤所述,这支桃花可能跟同村的胡萍有关。会不会是胡萍伙同另外两个人,因为什么合约加害章伟杰?或者是胡萍的老公利用胡萍作掩护,找来帮手,从阳台进去杀人报复?”李琼扬起头,乌黑的马尾辫动了一下,更显出她雪白的脖子。
“现在都难以判断,我们从调查这个胡萍入手。我和李琼先去现场再次查看一下,马上去走访胡萍,其它同志请调查一下乙醚来源,还有最近购买印泥的人中,有没有同村村民赵良江和王鼎的家人。”我把检验报告放在桌上,简单安排了一下,和李琼开车赶往桃花庄。
下了一整夜的大雪,出来了太阳,外面白茫茫一片有了一层暖意。我小心地开车,接近村口的路边注意到一座土地庙里住着拾荒者老人。再过去看到石桥下的小河比较深,反射着阳光。我们在在案发现场停留了一会,没有发现新的线索,就走路去了村西面的胡萍家里。一身警服的李琼在阳光下很耀眼,引得村民瞩目。
胡萍家是普通的两间立地民房。胡萍看上去只有二十五六岁,长得清秀。我们进去表明来意。她告诉我们,老公出去打麻将去了,然后就坐那里两眼发呆,等着我们问话。
“章伟杰昨晚被害,你知道吗?”
“知道,我昨晚还见过他。”
“那支桃花是你带过去的吗?”
“是的,我不敢去看现场,听说流了很多血。”胡萍抬起头,流下一滴一滴的泪水,也没有用手去擦。
“你昨晚几点去的章伟杰家,一个人吗,什么时候回来?”
胡萍说她昨晚七点半去的,大概坐了半个小时左右,因为身体不舒服就回来了,出来时看到章伟杰把大门关上了。她老公昨晚去村里朋友家打麻将到很晚回来,上午又出去打麻将了,打麻将是他唯一的爱好。我们过去了解了一下,确实如此。
我们从村西往东走的时候,路上的积雪已经坑坑洼洼,屋檐的冰柱开始滴水,像在下小雨一样。案子好像一下子没了头绪,李琼提议去走访邻居赵良江,那把斧子说不定和他有关系。我觉得李琼很聪明,专业素养很高。
这时候,技术室同志打电话来,兴奋地告诉我,赵良江的儿子赵涛涛前段时间从网上买过乙醚和印泥。我和李琼几乎同时看向对方,嘴角微微提起,好像看到了希望。
03
赵良江的房子就在章伟杰家的正对面,隔着三十米左右,是两间平房老屋,上面盖着黑色的油毛毡,特别惹眼。赵良江和老婆坐在屋前走廊的小竹椅子上,看到我们过来就起身迎接。
赵良江个子高高,身板直挺挺的,眼光也直直的,看上去老实巴交。他下来台阶,踩到积雪发出“卟卟”的声音,握着我的手连声说“警官好”。他的手掌有老茧,力量不小,典型庄稼人的手,但手有点抖,应该是紧张的缘故。他老婆在一旁微微弯腰点头,算是跟我们招呼。
赵良江顺手提起两把小竹椅子,把我们让进屋里。这是厨房兼卧室,除了一个烧火灶、一张矮小的方桌、一个碗柜、一张床、一个衣柜,没有其他东西。
“赵良江,你昨晚几点去的章伟杰家?”我单刀直入开始问话,对于老实人,也用平实的方法可能效果更好。
“警官,你怎么知道我去了章伟杰家?”赵良江瞪大了眼睛,有点惊讶。
“我还知道你拿乙醚迷昏了他,拿印泥让他按了手印,你一并说一下是什么协议让他按的手印。”我平缓地说出,让他可以一个字一个字听明白。
赵良江站起来走向衣柜。李琼看了我一眼,目光里带着称赞的亮色。我看到赵良江拿过来一张纸递给我,上面写着“房屋改建同意书”字样,下方有“章伟杰”三个字的签字和红红的手印。
“我为了这一份同意书,走到这一步,实在是没有办法的办法。”赵良江看了我一眼,紧锁眉头,低下头,“我为了改建房子求了章伟杰三年了,他就是死活不同意。去年秋天刮台风,我屋顶下面一张铁皮吹到他二楼书房的窗玻璃上,打破了一扇玻璃窗,他差点打了我。最近,我孩子在城里一家工厂上班谈的女朋友,给我孩子发了狠话,如果盖房审批书还弄不像了,就分手。所以,我就想,模仿他的笔迹签字,再偷偷弄他个手印同意了,申请下来改建批准书再说。家里困难,孩子谈个女朋友难哪!”
“章伟杰后来怎么会被砍死了?”李琼注视着赵良江插话道。
“章伟杰不是我杀的,你们要相信我。我挑选星期六晚上去弄手印,是因为每星期六胡萍都会去他家里,他老婆也都不在家,容易得手。我蒙上脸,等胡萍走了以后,爬上阳台,敲书房的门,章伟杰一开门,我就拿倒上乙醚的毛巾捂在他嘴上,把他迷昏,拉到皮沙发上,怕他醒过来,又捂了几分钟,估计很久不会醒,才放心拿出印泥按了他的手印,再拿毛巾把他手上印泥擦干净,这样他醒来也不会知道发生什么事情。后来他怎么被砍死,我就不知道了。”
“你怎么证明章伟杰不是你杀的?”我盯着赵良江的双眼,问了一句。
赵良江整个人呆在那边。
“我能证明,他去了一会就回来了,我们家也没有斧子,最近连续被偷了两把斧子。”赵良江妻子急忙站起来说,语速很快,就差喊起来。
“你家斧子是否在斧柄上刻了‘江’字?”我接着说。
“警官你怎么知道?”赵良江又是一呆。
“杀死章伟杰的就是这把斧子。”
“邻居能证明我丢了斧子,先丢的那一把斧柄裂开了的,警官你要相信我。”赵良江说话语速很快,看得出很着急。
我和李琼起身,带走了同意书以及留存的半瓶一斤装的乙醚,还有面罩,留了我的手机号码,告诉赵良江,下午晚一点会有另外警官来带他去局里协助调查,查清楚就送回家,不用担心,想起什么,随时打电话给我。
我们离开后去走访了邻居,邻居反映赵良江确实丢过两把斧子,所以他就暂时没有再买斧子,不过这也不能证明赵良江不能把斧子藏起来,暂时洗脱了不嫌疑。但是,有几处比较矛盾,如果章伟杰是赵良江杀的,为什么要用刻有自己名字的斧子,另外两个人的脚印怎么解释?赵良江儿子已经确认在厂里加夜班,有了乙醚迷昏对方,其实也无需儿子帮忙杀人。
“师兄,我们去桃花林走走吧,难得这么美的雪中桃花,说不定能给我们带来灵感,明天雪就要化了。”李琼看着东面的一片桃花树,笑着说。
“好啊,如果有好几个人进了案发现场,会不会在林子里留下什么痕迹?”我顺便给自己找个理由。
“你倒想得美,师兄!”李琼的话说得我也笑起来,真不给我面子。
我们进入桃林小道,现在的桃花和昨晚雪中路边灯光下的桃花又是不同的景象,一朵朵从开始融化的积雪中露出脸了,在阳光下特别娇艳,有一种难以形容的妩媚。我们一路走着,两边的桃枝会碰到身上,洒下积雪,李琼不时用手掸掸我衣服上的积雪。
我们说着话,不觉走到了桃林中心。这里有几棵桃树比较高,积雪洒到了我的头发上,李琼伸手去拍我头发上的雪花,突然脚下一滑,整个人失重般向我这边倾倒而来,我慌忙伸出双手扶她,正好把她整个环住,撞了个满怀,突如其来的柔软让我心跳有些加速。与此同时,她大而乌黑的双眼占满了我炽热的瞳孔,似启微启的唇近在咫尺。我盯着她,喉头上下游动,愣了一瞬,直到她满脸通红地挣脱了一下,我才赶紧放开。不知所措间,我们又继续向前走,好几分钟没有说话。
“那个,李琼,”我轻咳一声,余光轻扫了她一眼,又转头望向旁边的桃花,“今天的桃花还挺漂亮的,不过……人更漂亮。”
“哪有……”李琼轻声呢喃着,羞怯地低了下头,满脸的红晕透着笑意。
我们穿过桃花林,走到了河边,看见河对岸路边的土地庙有人影在晃动,好像是拾荒者。拾荒者在外面的时间段与常人不一样,我们就过去了解一下昨晚有没看到什么异常的人或者事情。让我意外的事情发生了,拾荒者傍边竟然放着一把斧柄开裂的斧子,还有一双带血迹的手套。原来拾荒者从外面经过桃花村回来路上,看到有人进入桃树林埋东西,等那人离开时把它挖了出来,带回来。只看到那人去了村子南面,如果夜里再见到这个人大概能认得出来,因为雪夜有亮光,还盯了他一会儿。
这时候,我的手机响起来,我接起来,原来是赵良江老婆的声音:“警官,我老公没有杀人,他要弄改建同意书手印的事情,我曾经跟我弟弟王鼎商量过。”
“王鼎!”我看着李琼,想起了他跟章伟杰竞争村长,有过矛盾。
04
为了方便拾荒者辨认,我们让人把王鼎带到局里进行了解。王鼎中等个子,一看就是比较精炼的中年男子,原来在外省开有一家家具厂,后来自产家具不好卖了,转而销售品牌家具,最近因为儿子高中学业和恋爱的事情一直在家里。调查拾荒者捡到的斧子和手套的事情顺利得有点不可思议,斧子和手套确实是王鼎丢弃的。但王鼎没有必要带两把斧子行凶吧,问题反而变得复杂起来了。我们准备耐心和他聊聊。
“王鼎,你是几点钟到的章伟杰家里,为什么带了两把斧子过去,进去以后做了什么,几点离开的?”我把几个问题同时提出,希望不中途打断他,让他自由陈述,或许可以得到额外的信息。
“我从家里出来时刚好九点钟,当时姐姐打电话给我说他们拿到了章伟杰的手印,我看了一下手机的时间,就马上跑到章伟杰家,希望在他迷药没失效时杀死他。”王鼎平静地用手撩了撩头发,顺手抓了一下头皮,好像要把烦恼梳理出去,“章伟杰这人太坏了,该死!但是,他却不是我杀的。我从阳台爬进去,看到书房门大开着,他直挺挺躺着沙发上。我进去,发现他脖子被砍了,墙上溅了血,沙发上还留了不少血,地上有一把斧子。我奇怪他怎么就死了,姐夫赵良江按理说不会杀人,如果杀人了就不会让姐姐打电话给我的。所以可能姐姐没有第一时间打电话,晚了很久才想起我说过要她打电话的事情。我当时准备离开章伟杰书房,想起以前的事,不解恨,就捡起斧子砍了他右手一斧子,因为我戴着手套也不会留下指印,反正人已经死了,不差我这一刀。”
“你为什么想杀章伟杰,就是因为之前竞选村长产生的矛盾吗?”李琼忍不住问道。
“是,也不是。”王鼎陷入沉思,隔了十几秒,接着说,“那次村长选举章伟杰比我多了两票,镇里在核实选票时发现多出的其中一张选票存在作弊问题,作废了这张选票以后,他的得票数不足半数,也没有当选。他是竞选连任第三届村长的,据说如果这次连任三届村长可以领到可观的津贴,所以他把这次落选归咎于我的竞争,对我怀恨在心。这个后来土地确权时我才发现的,这时候他又担任了村文书,我家的溪滩地只分给了80.29平米,原来承包的802.9平米竟然变了小数点的位置。我一时无计可施,跟城里老同学老魏商量,老魏是风水大师,认识的人多,帮我想办法,找来了证据,我去找章伟杰修改溪滩地面积的错误,但章伟杰说我的是假证据,不予修改。我找到镇里一个分管的副镇长,这个副镇长说规定就是要村里经办人签字已经才能公示确权,村里不签字,镇里不能直接按你说的进行公示确权土地面积。这事就拖了下来,一直没有修改错误。”
“那你现在怎么想到要杀他呢?”我轻声地问他。
“你车子去我们村的路上也看到吧,城市扩建的地界越来越接近我们这里,桃花村又是一块风景宝地,眼看就要征地到我们这里的土地盖别墅,这是城里老同学老魏跟我说的,他女儿是我儿子女朋友,所以提醒我尽快办好修改土地面积的事情。我也没啥好办法,刚好姐姐来跟我说弄房屋改建同意书,要章伟杰手印的事情,我就乘机想杀了他,换一个村文书就好办了,因为证据都明摆的,就卡在他手上。”王鼎说的时候面色起了红晕,看得出内心愤愤不平。
“你之前就没有想过别的办法缓解你和章伟杰的恩怨?”我接着问,希望能问出案子的头绪。现在看来,第三个进入现场的人没有线索,窗台上不同的脚印却显示这种可能性,如果王鼎所述是事实,找到这第三个人应该是关键。
“不满你说,我做过一件可笑的事情,对我没好处,却还便宜了章伟杰的老婆?”王鼎突然笑起来,那种笑带着嘲讽,让我迷惑又兴奋。
05
王鼎所说的可笑的事,跟他的老同学老魏有关,就是找老魏给章伟杰的住宅暗地里看风水,看看能否设一个风水局,来报复他。我决定和李琼一起,去会一会王鼎眼中的这位高人。
“师兄,这个老魏没有作案动机吧,也不可能为了验证自己风水局的厉害把章伟杰杀了,我们有必要去他那里吗?”李琼出发前拉住我的衣袖问。
“老魏帮助王鼎出主意纠正承包地面积的错误,看了章伟杰住宅的风水,还主动提醒城市建设将扩展到桃花庄,又是王鼎儿子的女友的父亲,其实对章伟杰比较了解,不能说没有一点利益相关。有时候杀人只为一时之气,甚至一点虚无的面子,所以,老魏也不是完全没有杀人理由。”我放慢脚步,让李琼的手停留在我的衣袖上。
李琼放开了我的衣袖,对我笑了笑。
老魏的“诸葛起名”咨询店在城里的凤凰山脚下,我们从山边的大街拐进山脚下弯弯的水泥路,山上的雪还没有完全融化,有几棵桃树点缀在松树林之间,正盛开着桃花。我们在老旧的弄堂口找到“诸葛起名”咨询店。店里就一张桌子,前后摆了几把太师椅,这种椅子平时很少看到,右边的墙上还挂了一张八卦图。老魏是一个瘦小的中年人,看到我们进来,赶紧带笑起身迎出来。
老魏说,王鼎三番五次求他帮忙,觉得他的承包地的面积确实有点冤,才帮他出主意找证据,至于看章伟杰住宅的风水只是开开玩笑,店里只起名,不会帮人看风水,让我们千万别当真。
“你当时玩笑怎么说的?”我看着老魏的眼睛。
“我跟王鼎开玩笑说,桃花庄的南面有溪水弯弯流过,后面有一条小河自北绕东进去溪流,这是书上说的风水宝地,不过水过旺,又有桃花林,容易出淫邪之事,且都因财而起,这个章伟杰住宅后面紧挨着小河,东面又有一棵特别高大的桃树,容易发财,也容易出男女情事,加上进村的大路直冲而来,很可能因男女之事出问题。我是听说章伟杰在村里有一个相好,才这么说说,并没有在章伟杰家布什么风水局,本来也不会弄这种风水之事。”
“听说章伟杰老婆认识了一个男青年,这个人是你的熟人?”
“是的,那人叫关豪,是我邻县亲戚的孩子,在县里保险公司跑保险,经常来我家走动,问我哪里可以拓展业务,我说桃花庄离城里不远,章伟杰家承包了桃花林还种植乌药,家里有钱,可以去试试。关豪这个小伙子人长得帅,又特别机灵,不知道怎么就成了章伟杰老婆蒋金凤的朋友了,后来听他口气,还想要蒋金凤离婚嫁给他,真是没有想到。”老魏说的时候也是跟客户说话时那种招牌式的微笑,但在我眼里怎么也有一种幸灾乐祸的味道。
老魏说章伟杰被害那晚,有一个客户专门来家里问他事情,聊到九点多才走,他也没理由帮同学王鼎去杀人。
我们出来后直接开车前往桃花庄,准备找蒋金凤了解她和关豪的事情,以及那晚他们一起看电影的情况,同时安排同事调取蓝天电影院当晚的监控录像,查看蒋金凤和关豪有无中途退场。
06
我们在桃花庄再见到蒋凤英,发现她憔悴了不少,头发有点乱,素颜,好像瘦了,却比那晚见到时俏丽了。蒋凤英对我们的到来好像并不意外,也没有问我们侦查的进展。我们就在一楼的客厅谈话,简单的咖啡色实木沙发放了垫子,坐上去也不冷,中午的阳光照在蒋凤英的脸上,愈显出她皮肤的白,这是惨白,我猜她这几晚睡眠不好。
“你们来找我,是不是觉得我也有嫌疑?”蒋凤英左手托起腮帮又放下手,坐直了身子,“我觉得你们怀疑我也是对的,因为我恨章伟杰跟胡萍相好,但是我也找了关豪了,两清了。”
“我们希望早点查明凶手,给死者一个交代。人死不能复生,还请节哀。”我想如果凶手是蒋凤英,她不应该两天憔悴成这样,否则演技也太高了。
“一日夫妻百日恩,我没有要跟章伟杰离婚,还是希望他以后能够回心转意。”蒋金凤把目光从李琼身上移过来看着我。
“你那晚在电影院有没有中途离开?”李琼停下手中的笔。
“没有,你们可以查电影院监控,我和关豪是八点到十点的电影,散场后走的。”蒋凤英换了右手托起腮帮,眼睛看向窗外,好像在回忆当晚的时间,“不过,关豪中间离开过放映厅去洗手间好一会儿,回来说吃坏了肚子。”
“你和关豪的关系到什么程度了?”李琼接着问。
“他缠着我跟章伟杰离婚嫁给他,我没有答应,他说如果章伟杰死了呢,我没有回答他。”蒋凤英平静地说。
根据蒋凤英所述,我们反复查看了当晚的电影院监控录像,看到蒋凤英和关豪同时进的影院,在电影结束后一起离开。关豪个子高高的,录像里看上去就挺帅。放映厅到洗手间之间没有录像,如果关豪中途换了衣服伪装了出去,监控很难发现。
我们到保险公司调查,了解到章伟杰和蒋金凤都投了高额的人身意外伤害保险,受益人互为对方,承办业务员就是关豪。至于关豪,我们侧面向他所在的保险公司了解,同事说他脑子灵光,来了不到一年,女朋友换了好几个,都是比他年龄大的,不过保险业务做得还不错。据说他老家是邻县乡下,家庭条件不怎么好。我仔细看了关豪的照片,觉得他的眉毛上扬得厉害,这种人一般心气很高,也容易情绪化,有重大作案嫌疑。但是,他有不在场的证据。
“师兄,你也别着急,总会有办法的。”李琼看着监控的视频,拉着我的手臂,“我们是否可以做蒋凤英的工作,让她配合我们取证?”
“她能帮上什么忙吗?”
“关豪不是要急着跟蒋金凤结婚吗?我们可以让蒋金凤答应关豪结婚,让他放松警惕,露出马脚。”李琼看了我一眼,“就怕蒋金凤不肯去做,她现在情绪低落,无精打采。”
“我们去找蒋金凤谈谈,同时派人关注关豪的行踪,看看能否发现什么线索。”我把李琼的手从手臂上移下来握紧了它,她的手很柔软。
07
关豪租住在离蓝天电影院不远的一幢老公寓楼里,是三楼的一个小套间。蒋金凤答应了我们,第二天拎着一个箱子住进了关豪的住处,连着两天没有出门。第三天,蒋金凤面带笑容出门,和关豪一起去了保险公司。保险公司反馈,蒋金凤把自己投保的人身意外伤害保险的受益人变更为了关豪。
蒋金凤一直没有传来什么信息,蹲点的同事也没啥发现,我强装镇定,其实心里没底,不知道观察下去会有什么收获。
第四天下午,蒋金凤和关豪一起去了派出所办理了章伟杰的死亡证明,回来已经黄昏时候。
“他们明天要去登记结婚吗,难道蒋金凤假戏真做真办了结婚证?”李琼没有下班,而是来到我的办公桌前,拿大眼睛瞪着我。
“你这么看我干嘛,又不是我要结婚,我怎么知道。”我笑着说,“别着急,应该不会出现这种结果,你坐下聊会。”
“我们在这里加班到天亮怎么样?”李琼冲我眨眼睛。
“谁怕谁啊?”我一副死猪不怕水烫的表情,惹得李琼笑完了腰。
过了一个小时,我觉得饿了,正准备和李琼出去街上吃饭,忽然手机收到一条蒋金凤发来的消息:“关豪家,救命!”我马上指令蹲点的两位同事冲进关豪的房间,和李琼立即驾车赶去。
我们赶到那边,关豪满脸充血,一言不发,已经被拷上手铐带下楼来。蒋金凤还在颤抖,脸色发白,看到我,把手机交到我手上:“秦队,证据在这里,我录音了。”
在局里问询室,我打开了蒋金凤手机里的录音。
“关豪,明天我们就要去登记了,你真的很爱我吗?”
“是的,我很爱你!”
“爱我到什么程度?我失去了章伟杰,现在只有你了!”
“不要提章伟杰!之前要你离婚,你不肯,说什么除非他死了,才会跟我结婚。”
“你爱我到什么程度?”
“我可以为你去死!”
“这没法证明。”
“我可以杀了章伟杰!”
“你别充英雄好汉了?”
“真的是我杀的!你怎么不信呢?”
“我说是我杀了他呢,这个陈世美,死有余辜!”
“我替你杀了他,你还能得一大笔保费,你说是吧?我中途换装出去的衣裤沉在了河里,信不信我去捞回来给你看?”
“金凤,你是不是在录音?把手机给我,给我!”
据关豪交代,他在老魏家串门那晚,刚好听到王鼎儿子在书房和老魏女儿说话,老魏女儿说你爸怎么最近管你管得很紧,王鼎儿子说我爸正烦心呢,我姑丈准备周六去迷昏章伟杰弄改建同意书手印,建房的话大头的钱要问我爸借,以后旁边那两间老屋也要被姑父的新房遮挡了阳光,所以我爸老跟我发脾气。关豪就提前租了摩托车,把换的衣服藏在电影院的寄存箱里,那晚乘帮着蒋金凤拎包时偷了她家钥匙,借口去洗手间换了衣服出去,因为冬天衣服厚又戴了帽子遮挡了整个脸,监控很难辨认,时间还很巧,来回只有半个小时,蒋金凤催他时说接了个客户电话,也没有引起怀疑。
我们做完笔录,把蒋金凤送桃花庄。返回的路上,李琼在桥头要求停车。河水在车灯下隐隐看到波纹,桃花林的花香远远飘散了过来。
“师兄,听说你和前女友是在这桥上分的手,而且那天下着大雪?”李琼立在我旁边,侧脸问道。
“是啊……”我看着桥下的流水,仿佛又看到那天厚厚的雪。
“师兄!”
“嗯?”我抬头转向她的瞬间,她的手覆上了我的脸。
“以后下雪时,我要你不再难受。”她抿着嘴巴,眼里星光闪闪。
“好!”我笑了,双手顺势环上了她的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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