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萧瑶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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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姜唯冬走进病房,看见哥哥已经睡着了,床头柜上有一堆转褐的苹果皮,午后阳光被窗户筛过,整整齐齐地撂在地面上。这时,电话响了,她瞥一眼,是顾春和。姜唯冬捂住电话,快步走到楼梯间,接通电话。顾春和说,唯冬,你在哪里啊?她说,在医院。他说,又去看你哥哥。她说,医生说今天出报告。他说,哦,那你别忘了晚上去我家吃饭。她说,再说吧。很长一阵沉默之后,顾春和说,我知道你哥哥现在需要你,但是你已经推脱好几次了,我怕这给我妈留下不好的印象。姜唯冬沉吟,说,那好,听完医生的嘱托后,我去超市买些礼品,再麻烦你去我家接我。他笑,说,东西我都准备好了,你只管安心地去。姜唯冬一声不吭地挂了电话,扶着阳光曝晒的楼梯,被烫了一下。
回到病房,迎面碰上脸色阴沉的宋医生。看到姜唯冬,宋医生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说,你这么早就来了。姜唯冬心知不妙,说,我哥哥是有什么问题吗?宋医生瞄见熟睡的哥哥,退一步,说,到外面说,到外面说。进了他的办公室,宋医生说,手术很成功,病灶已清除干净,但是你哥哥的身体,还潜伏着许多病患,像树根般交错。姜唯冬说,那该怎么办?宋医生说,你放心,不会有生命危险,只是难以恢复,而且再接受治疗也意义不大。姜唯冬说,这是什么意思?他说,他只能好好养护,拖着病体度过此生。姜唯冬深吸一口气,说,那我们下周出院,但麻烦你给我哥哥一个不会令他起疑的理由。宋医生点点头,说,当然。
哥哥醒了之后,姜唯冬同他闲聊几句,就说走了。哥哥说,是去春和家吧。她说,嗯。哥哥轻拍她的肩,说,好好地,别担心我。姜唯冬应一声,盯着护士给他换了药才离开。顾春和是她的学长,家境与家教都好,她生命中第一次勇敢的表白,献给了他,却被委婉拒绝,顾春和说,他一直拿她当妹妹。后来她毕了业,又遇到情场失意的他,她的温柔与善意擦亮了他的眼睛,两情相悦,可偏偏遇到哥哥的病拖无可拖。在家里洗了澡,简单地装扮一下,顾春和也到了楼下。在路上,顾春和说,你现在有什么打算?姜唯冬便知宋医生已经把情况告诉了他,摇摇头。顾春和说,我早让你搬到我那里,你那地方那么小,怎么方便。姜唯冬说,真住到你那儿,才不方便吧。顾春和说,我不介意的。姜唯冬说,但你妈妈会不舒服。顾春和说,说到这里,等会儿到家,在她面前尽量少提你哥哥的事情。姜唯冬看他一眼,没有说话。
抵达顾春和的家时,暮色浓深。姜唯冬与他的妈妈见过面的,将他准备的礼品送上,就陪她不咸不淡地聊天。饭早已做好,一会儿,便入了座。顾春和的妈妈给她夹菜,笑着说,你为你哥哥的事忙前忙后那么久,都瘦了,今天在阿姨这里好好补补。姜唯冬尴尬地说,谢谢。顾春和用眼神示意他妈妈,她视而不见,自顾自地说,既然话说到这里,我顺便提一句,我能理解你对你哥哥的付出,但希望你考虑好你和春和的事。姜唯冬忙说,阿姨,我们是真心想在一起。她说,我知道,我也很喜欢你,然而别怪阿姨说话直接,你哥哥的事终究会让你和春和之间存在矛盾。姜唯冬埋着头,良久,才说,阿姨,那我也实话实说,以我哥哥现在的情况,我绝对不可能撇下他。顾春和的妈妈说,我理解,那你可不可以换一种方式去照顾他。姜唯冬犹豫一下,果断地摇头,在接踵而至的冷寂中吃了一会儿,推说有事,早早地退场。顾春和去追她,说,我妈妈的话,你别往心里去。她撇过脸,说,我知道,阿姨也是为了我们好。顿了一下,她又说,可我的事你全部清楚,我……真的做不到。
风吹过,路旁的树木摇曳,串串灯火连成几根交织起伏的线。顾春和紧紧拥抱她,沉默不语。
02一周后,哥哥出了院,宋医生告诉他,你的病,现在并无大碍,不过要注意保养。姜唯冬望着他,面色凝重,幸而哥哥没有表示怀疑,郑重地向宋医生道谢。出租车上,哥哥问,现在我们去哪里。姜唯冬说,先去我家吧,房子快到期了,过几天我们再回老家。停一下,又说,老家环境好,对你的身体有益。哥哥说,你也回去?姜唯冬点点头。哥哥别过头,抿抿嘴,说,那你与春和怎么办?姜唯冬不假思索地说,都是以后的事了。哥哥握住她的手,凝视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妹妹,我不希望你为我这么做。姜唯冬笑笑,不动声色地把手抽出来,轻声说,哥,我心甘情愿。她的余光扫见,哥哥望向车窗外,脸上的表情晦明难辨,像夜空中的流云。
到了家,哥哥眯起眼,端详一会儿,说,你换住处了?姜唯冬忙着搬东西,漫不经心地说,对啊,原来那地方涨房租了,不划算,这里开销小一些,挺好的。哥哥“嗯”了一声,便帮她拎行李,被姜唯冬拦住,哥哥一时不知所措,双手耷拉在裤腿上。她没有注意到,哥哥的脸暗下来,眼睛里有什么东西,瞬间熄了。
那个月亮又圆又大的夜晚,姜唯冬和哥哥吃了一顿饭,在她逼仄潮湿的小公寓。豆腐焖肉,青椒肝尖,番茄炒蛋,杂菜汤。都是哥哥喜欢的。姜唯冬忍着泪意,一个劲儿给哥哥夹菜,却始终低着头,不敢看他被病痛折磨得憔悴不堪的脸。哥哥的兴致似乎很好,眼里难得地有光,滔滔不绝地低声说着话,也吃了不少——当然,这是相对于他病重时而言的。姜唯冬沉默地听,麻木地咀嚼。终于,哥哥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垂眉,将碗轻轻一推,站起身来,姜唯冬刚想开口劝慰,他就说,好了,你也辛苦一天了,回屋里歇着吧。
可这地方,哪里有屋呢?不过是一个房间,用了块布隔开,一边放着小床,一边算是客厅与厨房,积满箱箱袋袋,厕所在门外的隔间。话说完不久,哥哥就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伸手搔搔后脑勺,讪讪地笑。姜唯冬也微笑,与小时候一样。电话响了,她毫不犹豫地挂掉,说,是广告推销。哥哥没有搭腔。她收拾好碗筷,两人静默地坐了一会儿,便一齐躺到了床上,背对着背。在轻微的霉臭味与幽暗中,姜唯冬反复抠着手指,犹豫地说,哥,不管怎样,你一定不能离开我。哥哥说,傻孩子,想什么呢。姜唯冬说,我要你发誓。哥哥或许笑了,说,如果发誓有用的话,妈妈当初就不会抛弃我们了。姜唯冬说,这不一样。
那时他们都还小,姜唯冬三岁,哥哥十二岁。家里的日子原本挺好过,后来父亲做生意亏了本,好不容易筹款计划东山再起,却被骗了,从此负债累累,开始酗酒、嗜赌——或许是让命运逼迫得自甘堕落,也或许他天性如此,生活只是推波助澜。他醉了,就揍母亲,他们去拦,他也不过对母亲下手更狠,可打红了眼,便毫无顾忌地蹂躏他们仨。待到他疲倦了,呼呼大睡,哥哥抱着不断战栗的她,直视母亲微微失焦的眼睛,哽咽着说,妈妈,你一定不能丢下我们,我和妹妹只有你了。良久,母亲颤声说,好,我发誓。可半年后,她与少时情人重逢,留下一点钱,私奔而去。这么多年来,他们原谅了她的食言,但无法接受她的不告而别。姜唯冬十岁的时候,爸爸酒精中毒而死。
想着想着,姜唯冬昏昏欲睡,潜意识里紧攥着哥哥的手。在梦里,春光融融,哥哥是从前那般健壮的模样,骑着自行车,载她穿过大街小巷,她发出铃声般清脆的笑,他们一直往前走,一直往前走,直到身处云端,俯瞰人间。凌晨四点,她迷迷糊糊地醒来,发现身侧空空如也,一惊,翻身下床,迎面撞上哥哥,抽泣起来。哥哥拍拍她的肩,虚弱地笑,说,我去上了个厕所而已,别自己吓自己了。两人复又躺下,姜唯冬辗转反侧,许久之后才睡下,一宿无梦,清醒时,已是十点。哥哥不在。姜唯冬一时无法思考,恐慌地蜷缩在角落。突然,她听到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开门一看,是房东,他说,刚从附近的河里捞上一具男尸。姜唯冬瞪大眼睛,几近窒息——幸而哥哥恰巧回来,她扑到他的身上,嚎啕大哭,哥哥一遍遍地说,看你睡得香,没忍心叫醒你,我只是出去走了一会儿……最后她哭累了,再度沉沉睡去。
哥哥凝视着只会在自己面前哭泣的妹妹,皱起眉头,轻轻地叹了口气。
03重返故乡的那天,下着小雨,眼睛被阴沉沉的灰蓝色包裹着。在车站,电话又响了,姜唯冬正欲挂掉,哥哥挡住,淡淡地说,接吧,春和需要知道。姜唯冬愣了愣,咬咬牙,接通电话。电话那边传来顾春和焦灼的声音,他说,唯冬,你为什么总不接我的电话?她说,春和,我要走了。他顿一下,说,我不同意。姜唯冬答非所问,说,谢谢你一直以来对我的照顾,那也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一语未尽,却觉再难出声,勉强说,再见了,后会有期。未及顾春和挽留,就挂掉了电话。和哥哥上了火车,雨水在窗户上纵横交错,如一张网,捕捉她落寞的脸。窗外,人来人往,演绎着许多别离吧。
自从姜唯冬考上大学,故乡的房子再也没有人住过。就是在这里,他们艰难成长,母亲远走高飞,父亲经历一个人一生所能拥有的全部跌宕——意气风发,倾家荡产,妻离子散,最后潦倒离世。潇潇冬雨中,房子孤零零地趴在荒野上(原来的城镇已被废弃),等待着他们好不容易逃离后的狼狈回归。哥哥撑着伞,茫然地望着它,像老人一样,身子微微佝偻。姜唯冬说,我们暂时住着,到时候把房子卖了,再凑上我这些年的积蓄,我们去郊区买房吧。过了很久,哥哥才喃喃地说,妹妹,委屈你了。姜唯冬忽然想起,有一次,他们争论谁是更顽强的人。哥哥说,是你,因为你在这样的家庭里成长到现在,还如此善良,实属不易。姜唯冬说,可是,至少我始终有你的呵护,你却是真的一个人熬至如今的。哥哥摸摸她的头,说,哪里,以前家里不是这样的,我还算过过好日子。后来,姜唯冬对顾春和说,她确实是顽强的,不过不是因为跌跌撞撞地长大,而是因为,她从来没有告诉任何人,其实父亲是被她杀死的。她偷偷地换了父亲的酒。
在城里生活这么多年后重居故地,姜唯冬才知道,灯红酒绿之中心心念念的世外之地,意味着慢性自杀般的孤独。因为生活简单而重复,时间丧失质感,却如一剂迷药,醉得她浑浑噩噩。然而,哥哥看起来怡然自得,除了自己去过一躺附近镇上的药店,一直在家里以及周围一公里内活动。为了不让他担心,姜唯冬竭尽全力地装作舒心的样子,可是更觉筋疲力尽。
这般咬着牙度过一个月,一天,姜唯冬在餐桌上说,哥,我找到房子了,价格也在预算之内。哥哥吃着饭,默不作声。她说,不如,明天我们一起去看看房子吧。哥哥依旧不说话。姜唯冬顿了顿,说,哥,你说话呀。哥哥放下筷子,缓缓说,妹妹,买了房子之后,你还要陪着我吗?姜唯冬不自然地拿起筷子,说,以你现在的身体状况,我当然不能让你独自生活。哥哥说,如果是这样,房子你别买了,我觉得我自己住在这里挺好的,你呢,就赶紧回去,该工作就工作,该谈婚论嫁就谈婚论嫁。姜唯冬食不知味地趴了几口饭,闷闷地说,你照顾了我那么多年,现在换我来,我心甘情愿。哥哥说,你不必如此。姜唯冬猛地甩掉筷子,看着他的眼睛,说,否则,我会一辈子良心不安的。
哥哥弯腰,将筷子捡起,放到她手中,说,那你可知道,我苟延残喘地活着,就是为了见到你好好的?
04他们不欢而散。
姜唯冬懂得,哥哥不希望她为他牺牲太多,可是如果她真的毫不在意,为什么哥哥就是不愿意接受她的回报与付出呢。倘若依照哥哥说的去做,哥哥从此安心,他又何曾考虑过她的难堪呢。姜唯冬生着闷气,一回到房间就把自己摔倒床上。突然又想到,自己不该用这种态度与哥哥说话,毕竟,他终究是在为她考虑。姜唯冬被这几种情绪折磨着,决定明天向哥哥道歉,再心平气和地聊一聊,便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姜唯冬此时尚不知道的是,哥哥在自己的房间里服用过量的安眠药,残忍地剥夺了她的选择权。
第二天,从推开房门,到发现哥哥已经彻彻底底地离开她,姜唯冬仿佛从三叠纪经历到白垩纪,渐渐石化,而霎那间,种种与哥哥有关的记忆在她的大脑里沸腾——午后,哥哥去接她放学,温柔地告诉她,他捉了一只小老鼠,关在笼子里,他们一起喂养它,尽管它最后进了父亲的肚子;周末,哥哥带她去公园,一齐放风筝,给她买一只小小的冰淇淋,双目含笑地看着她喜滋滋地舔完;寒冷的冬天,她上完补习课,回到家,哥哥给她留了一个香喷喷的糯米团子,而且把它塞在口袋里,用手捂着,她吃时它依旧温热;除夕,父亲喝了酒,朝母亲发疯,他拉着她到楼下,用省吃俭用攒下的钱买烟花爆竹,让她放烟火,斑斓的火光照耀他们的脸庞;被同学嘲笑与欺负,哥哥二话不说地替她伸张正义,而且永远相信她说的每一句话;哥哥为她的爱情买单,为她的失恋负责,大树一般耸立在她的身旁……更不消提,如果没有哥哥,她根本不能顺利长大。
仿佛漫漫寒夜里的一簇微光熄灭,仿佛照料过好几个春夏的花草黯然凋敝,姜唯冬面对哥哥,难以自持地撕心裂肺。
最后,姜唯冬瘫倒在地,耗尽最后的气力给顾春和打了电话,说,春和,春和,我的世界枯萎了。声音嘶哑而微弱,像是雨水滴落茫茫海面时激起的涟漪。
05父亲去世的时候,一个堂叔帮忙操持了葬礼,令姜唯冬印象极其深刻的环节是,送岸。这是当地的风俗,即,寻一处有河有桥的地方,在此岸焚烧纸钱,由死者的至亲将死者的骨灰盒送到彼岸,再行安葬。当时,她与哥哥都推拖着不肯去送。堂叔的母亲,一位和蔼可亲的老太太,红了眼,嘀咕道,孩子他爸,也是作孽呀。最后还是哥哥硬着头皮完成了这个仪式,只是从此再也不肯祭拜父亲,清明节与中元节的事情都由她负责了。现在,他们早已没有亲人,哥哥的葬礼自然能简则简,但是姜唯冬执意要给哥哥“送岸”,她觉得这个环节,蕴含着某种意义。
顾春和说,做你想做的事,我陪你。
所以,这个冬天的清晨,曙光微现,寒气弥漫,姜唯冬小心翼翼地捧着哥哥的骨灰盒,在顾春和的陪同下,出了门。路过一个小小的菜市场,虽说还是凌晨,这里已然人声鼎沸,姜唯冬不觉泪目,顾春和扶着她,暗自忧虑。终于抵达预先选好的地方,星光未灭,山峦被镂成黑影,河水缓流,一座老桥蹲在不远处,闪现苍苔的幽绿。岸边的枯黄苇草随着冷风高高低低。顾春和开始烧纸,橘红色的火光跳跃起来,灰色的纸烬被寒风卷起,轻飘飘地打着旋儿,姜唯冬抱紧骨灰盒,热泪难禁,泪行又将她的脸冻得僵硬。姜唯冬说,那么,我走了。顾春和点头,掏出手电,替她照明。姜唯冬一步步向对岸走去,每一步,都是前世今生,都是生离死别。走在桥上,聆听水声潺潺,心里空荡而轻盈,仿佛哥哥一如既往地站在她的前面。
踏上彼岸的一刻,姜唯冬知道,哥哥已离去,但他不会抛下她。哥哥一定会遵守他的誓言的,一定会。
在对岸的光秃秃的树林前,姜唯冬静静地站了好一会儿,直到天空阴白,才慢吞吞地回去。顾春和自始至终注视着姜唯冬,与她一起在冰冷的灰堆旁坐着。
06姜唯冬说,春和,你知道吗,哥哥选择自杀的前一天,他去给父亲扫了墓。
顾春和说,那这意味着什么?
姜唯冬说,我不知道。
顾春和望着她,犹豫地说,唯冬,为什么……为什么你哥哥对你来说那么重要?
姜唯冬说,因为我和他相依为命二十年。
顾春和说,可是,如果你愿意,我也可以给你二十年的陪伴。
姜唯冬摇摇头,说,你给我的只是相濡以沫。
顾春和说,我不懂。
姜唯冬说,你不需要懂。
顾春和说,难道我在你心中就如此无足轻重吗?
她叹口气,说,春和,我明白你的意思。那我这样跟你说吧,倘若没有哥哥,今天我未必会活着,而没有你,我总能凑合完此生。
顾春和说,但他已经辞世,你还有你的生活。
姜唯冬垂头,试探着伸出右手,又很快缩回去,却被顾春和牵住,她犹犹豫豫地靠近他,伏到他的肩上。
她轻声细语道,春和,其实……我,我,我舍不得你。
顾春和说,那你停下来吧,让我照顾你。
姜唯冬期期艾艾地说,可是,从哥哥的事情里走出来,我还需要时间……可能会很久,我不想耽误你。
风冲淡了空气中凛冽而苦涩的气息。
顾春和说,你,真的想好了吗?
姜唯冬深吸一口气,揩揩眼角,挺起身,红着眼睛,微笑着一步一步往后退,说,是的,我想好了。她再次深呼吸,锁骨如蝴蝶般张翼,竭力压抑嗓子里涌上来的哽咽,声音嘶哑,说,嗯,你走吧。说罢,姜唯冬转身,极力憋住泪,以致身体微微战栗。
万籁俱寂。良久她才鼓起勇气,回过头来,他已不在。失落的情绪像放晴后沿着屋檐坠落的雨滴一般淋在心头。忽而,她看见隔岸处有一个熟悉的身影,朝着她挥手。
这时,口袋里的手机震一下,她打开一看,泪水决堤,掉在屏幕上,糊掉了那段话。
那是顾春和发送的消息。他说,即便如此,桥也在那里。我等你。
『END』
2022年7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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