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门一脚

原创首发，文责自负。本文纯属虚构，如有雷同实属巧合

一

看台是山，球场是海。

观众的呼啸排山倒海。

许多年后每逢方勇想起和江宁队那场比赛，心里就像有根刺隐隐作疼，下半场六十五分钟前他就被替换下来，洋教练杰克举着拳头对他吼叫道，方，你临门一脚为什么这样臭呀！

江宁队是个弱队，在国内联赛排名倒数第三位，而他们新城队是连续三年的冠军球队，论身价和实力完全可以碾压对方。可就在大家认为比赛毫无悬念时，新城队却在阴沟里翻船了，而且在主场0—3输给了对手。

方勇作为新城队的第一前锋，主要得分手，居然面对空门三球未进。第一球未进，球迷们还为他摇旗呐喊，加以鼓励，第二球擦门而过，全场观众发出惋惜叹息声。第三球更悬了，他接了中场哥们江鑫传来的绝妙好球，利用速度的优势，反越位成功，一路狂奔来至球门，只听全场声如雷鸣，犹如海涛一浪高过一浪，

方勇，进一个！方勇进一个！

可该死的临门一脚，让他成了千古罪人。不知什么缘故，当时他脑子一阵空白，就像电视瞬时失去了信号……有人说他是在思考人生，有人说他忘记了球门的方向，也有人言之凿凿地说他把对方守门员的胯下当作球门踢了，否则守门员怎么把球用腿夹住呢？

真是闹成大众娱乐笑话。

他的巨幅画像，被球迷从半空中抛了下来，嘘声一片，杰克不住地跺脚，龇牙咧嘴，恨不得一口将他吞了下去。以后他的状态一路下滑，从首发到替补，从替补沦为二线队的边缘。

为此他十分苦恼，一次他和几名失意的队友去酒吧喝酒，没料被球迷认了出来。真是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凤凰落地不如鸡，奚落的嘲笑声不绝于耳。

哈，原来是方软脚，不好好训练，却有心情喝酒享乐。

真是没出息的家伙，绣花枕头烂稻草，中看不中用……

当时他听了，就像胸脯中了箭一一伤心，用嘴咬开瓶塞，仰头一股脑儿地喝了下去。

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

踢不好足球说足球圆，

射不进球门说门太偏，

赢不了对手说心太软

……

一位老球迷的顺口溜，引来旁边年轻人的哄笑。

他的一位队友呯的一声将酒瓶砸了，高声嚷道，你们说够了没有！

怎么听了难受？一位戴红帽子的小伙冷笑道，有本事去球场当英雄，没本事喝猫尿当狗熊……

哈哈，旁边的人笑了起来。

方勇冲了上去，我们喝酒关你们屁事！

结果双方发生了冲突，从互相对骂到拉拉扯扯，从拉拉扯扯到拳脚相交，有人报警110，公安民警迅速赶来。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第二天各大报纸出现了令人醒目的标题新闻：

球场失意，酒吧大撒酒疯一一某著名球星与球迷斗殴。

临门一脚腿软，酒后一脚腿狠，柜台被踢了个大窟窿……

尽管斗殴开始是球迷挑衅造成，可舆论仍是一边倒，铺天盖地的指责和嘲骂，让俱乐部顶不住压力，对方勇作出停赛半年，罚款十万元处理。

方勇伤心欲绝，一个星期后向俱乐部递交了转会申请，在他恩师陈达的斡旋下，他又回到了家乡俱乐部清城海洋队。

二

清城是他的家乡，又是他足球梦的开始。其实方勇原来特长不是足球，而是喜欢跑步。跑步的天赋，是他父亲偶然发现的。说来好笑，在他十三岁那年七月的一个深夜，他和他父亲在院子纳凉，迷迷糊糊睡在竹榻上。突然墙上一个人影闪过，只听屋里的母亲发出惊叫声，有小偷，快来抓小偷！

父亲蓦然起身，但见院子门开着，小偷夺门而出，父亲追了上去，他也被吵醒，迷迷糊糊地跟着父亲一路追去。父亲跑了一阵，高度近视的他发现眼镜忘记戴上，眼前一片模糊，就随口对身后的儿子说，忘记眼镜了，要不回去拿眼镜！

我回去替你去拿！

儿子说着就不见踪影了。就在父亲跟踪小偷仅二百米距离时，方勇到来了，他将眼镜往父亲手里一塞，一个冲刺跑在小偷前面，拦住他的去路，这时父亲也赶到了，父子俩齐心协力抓住了小偷，扭头送给了正在巡逻的民警。事后，父亲拍拍儿子的小脑袋，你跑步好快啊，回去拿眼镜，又折回来速度超过我，真是不可思议！

是呀，我也不知道自己这么能跑，一撒腿就像汽车加速地冲了起来。

于是父亲将此事反映给班主任，班主任除了表扬他敢于同坏人坏事作斗争外，还向体育老师推荐了他的跑步才能。体育老师正愁学校田径队缺人才，便叫他在操场上跑四百米，当场测试他的成绩。正是临近中午时间，好家伙，他饿着肚子在操场上绕一圈，跑出了一分十秒的速度，追平了校田径队最快男生的纪录。参加了校田径队后，他刻苦训练，在次年全市中学生运动会上，取得了二百米短跑第二名的好成绩。

就在市体校向他敞开大门时，国内著名教练陈达在体委有关人士陪同下，前来清城考察青少年足球培养情况。他来到清河中学，观看了校足球队的训练情况。结束后，他和小足球队员们合影留念。就在即将登车的时候，他偶一回头，发现了一个瘦个子的学生正在跑步，突然一只球滚到他的脚下，但见他将球轻轻地挑起，然后护球一路狂奔，在球门前完成了漂亮的射门动作，整个过程干净利落，充满自信。

这个学生是谁？

他是我校田径队，号称快马方勇。

教导主任兼体育组长向陈教授介绍说，马上要进少年体校了。

走，咱们看看去！

陈达毅然跳下面包车，向操场大步流星地走去。

你喜欢马拉多纳吗？

一见面陈达劈头就问。

喜欢。

小伙子抬起头说。

你看过他踢球吗？

电视上看过，我爸是他的球迷，还有巴乔，罗纳尔多……

哎哟，你知道得挺多呢。那你喜欢哪个球员？

我喜欢卡卡，他速度快，一次带球超过梅西（那时梅西还没出名），临门一脚真有劲！

那你喜欢当卡卡那样的球员？

我……

方勇露出羞涩的表情，我只会跑步，不会踢球啊。

小伙子，跟我去学踢球，你会成功的，不久的将来你会成为像卡卡那样的足球明星！

真的吗？

小伙子的眼光蓦然亮了起来，眸子里闪出的叠影像泉水一般的清澈。

陈达说服了校领导，又在体育组长的陪同下亲自上门做家长的思想工作。作为球迷的父亲，巴不得儿子能成为足球明星，可母亲担心儿子的学业。

方勇的妈妈，你放心好了，那里是国家青少年足球培训基地，有专门安排学习文化的师资力量，做到踢球与学习两不误……

一句话打消了她的顾虑。

三

那年他十五岁，从足球培训基地出来后，他年满十八岁，身高一米七五，体重七十二公斤，长成了一位外貌英俊，仪态潇洒的帅哥。他平日话语不多，喜欢看书打游戏，但一到运动场就像鱼儿跃入水面，猎豹飞入草原，变得活蹦乱跳，生龙活虎起来。

在陈达教练的推荐下，他加入清河市海洋俱乐部，在二线队打了不到半年球，就以骄人的战绩获得了主教练康英的青睐，将他召唤到一线队担任主力的替补。说起康英还是方勇的师哥，但年龄足足比他大了十五岁。当年康英是陈达的大弟子，是国家青年足球队的一名虎将，曾二次入选过国家队。他是中场的核心球员，又踢过攻击性的前腰位置，曾被外界寄望是陈达的接班人。但是八年前那次致命受伤，让他过早地结束了运动员的职业生涯，走上了恩师一样的教练道路。

自从方勇加入一线队后，他十分看好小师弟的才能，觉得他的速度和抢点意识无人相比。但初来乍到，虽说初生牛犊不畏虎，但好钢须锻打，好兵须磨炼，老子说过，挫其锐，解其纷，为了让他变得更加成熟，先让他当了外籍主力前锋加恩的替补。加恩年轻时曾效力过意甲球队，年过三十状态下滑后，来到亚洲二线俱乐部镀金。其特点是经验老到，射门技术精湛，加盟一年后，出场六十场，有十九个进球和八次助攻，曾获得最佳外援的称号。由于加恩的稳定性，方勇出场的机会很少。进俱乐部第一年，差不多一大半时间坐在冷板凳上，偶尔上场顶多踢上十多分球，裁判手上全场结束的哨子便吹响了。为此，他心有不甘，满腹牢骚，当着康英的面老是唱着张学友那首流行歌曲：

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

我等到花儿也谢了

……

你这臭小子，等不及是吗？告诉你，当年我打替补，足足打了三年！

康英的这句话让他更加气愤难平。

机会终于来了，一次在与新城队的足协杯冠亚军决赛中，加恩与对方后卫硬怼，被红牌罚下，康英大手一挥，让方勇上阵。

好小子一口气憋到现在，终于爆发了！他像刚出笼的猛虎，像游入海面的蛟龙，中场接球后，就甩开对方的后卫，一气狂奔几十米。

全场的观众都被他超快的速度惊傻了，真想不到康教练手里还有这张王牌，坐在第五排的观众席里，有位身着绿色连衣裙的漂亮姑娘，目睹这位身着白球衣，长发飘飘，疾如骏马的五号球员，不禁双手拢嘴尖叫道，我爱你，小白马！

这时全场应声雷鸣，小白马，来一个！来一个！

面对联赛身价最高的守门员，他勇者无惧，巧妙地摆脱了拦门的架势，一个金蝉脱壳，随即应声射门，直捣黄龙。1比零！

全场欢声犹如放鞭炮一样炸开了。接着第35分钟，第76分钟，他又相继进了二球，可以这么说，海洋队获得足协杯冠军，凭他一己之力。

第二天各大报纸的体育版，将他的照片放在最醒目的位置，好评如潮，赞扬的声音犹如鲜花铺天盖地，有人称他为足球界的罗成，少年英雄，有人将他闪电般的射门与当年英格兰的欧文相媲美。真是十年窗下无人问，一战成名天下知，他不仅超越加恩成了海洋队的王牌射手，而且由于足协杯的优异表现，成了国内联赛炙手可热的球星。

四

且说那位在足协杯上为他喝彩的美少女，名叫仙仙，父亲是国内著名的民营企业家，其名字屡见胡润富豪榜上。那年她来清城考点报考电影学院表演系，父亲刚巧与清城有业务往来，也陪女儿一起过来了。父亲平日也喜欢足球，曾是AC米兰的忠实粉丝，但对国内足球抱有不屑一顾的态度，当然足协杯的决赛，他不能不看，再说当地的企业家协会，早就为他们父女安排好贵宾位置出席了。

这小子踢得不错，大有当年AC米兰巴斯滕的风范。

他对旁边的企业家协会会长说。

顾总是行家，说好肯定是好的呀！会长回答道，他是我们地道的清河市人。

自古英雄出少年呗。

但让会长始料不及的是，顾总喜欢足球不假，他的女儿更加狂热，更兼青春年少，性格开放，在场上她狂喊方勇的名字，比赛结束后，她又冲下颁奖台上，向这位帅气的白马王子献花，两人亲热地合影留念。离开清城后，她考入电影学院，还念念不忘这位小帅哥，两人有空时打电话发微信，就像初恋的情人一般。

当时方勇的名字如日中天，他在服役清河队三年时间，共为球队贡献95个进球，帮助球队夺得足协杯冠军一次，联赛亚军二次，他还在第二年获得国内甲级联赛金靴奖一次。他的优异表现，引起新城俱乐部洋教练杰克的极大的兴趣，老板财大气粗，以当时500万美元身价，转会到冠军俱乐部。

就在他在新的俱乐部大施身手之际，仙仙也在电影学院即将毕业，她被导演选中拍了人生第一场电影，片名叫《比翼双飞》，恰好形容当时一对恋人事业成功的景况。

方勇来到新城队可谓是春风得意马蹄疾，有专业画家特地为他绘制了一匹驰骋大地的千里马送给他，多少球迷在他的训练基地，争先恐后目睹他踢球的风采。连他家庭也沾光出了名，父亲多次接受报纸的采访，三次去电视台录制节目，谈他儿子成长的历史。由于记者来得太密集，影响周围邻居，不得已搬了三次家。

但正如哲人所说，世上没有一条路是平坦的，那里盛开鲜花也布满了棘刺，人有失足马有失蹄，方勇在前进道路上的失败是必然规律。

五

方勇不知道自己状态的下滑是从那天开始的，反正人怕出名猪怕壮，训练场上他精神振奋，进球如麻。可来到比赛场上，对方后卫把他当作“危险分子”重点盯防。他一触球就有人围堵他，他一跑动就有人给他施剪刀腿，他一到球门前沿，更是有多人筑起围墙将他封死，再说他本身不是强中锋，在合理冲撞中吃亏不少，因此有时碰到打5一3一2以守为攻的球队，就像脚上无形套上一条缠绳，甭说起脚射门，连触球的机会也很少。

如果转会第一年他还表现得中规中矩，30场比赛打进了十粒进球，可第二年他明显地表现水土不服，三十场比赛只进了五球。这对于一个优秀的前锋来说，他的表现是不合格的。因此，俱乐部老板觉得引进方勇是一笔亏本的买卖，原来主教练杰克还对他抱有希望，根据他的特点，安排多种战术配合他，并尝试让他打前腰的位置，但效果甚微。凭他多年的执教经验，知道方勇面临了每位前锋都会遇到的“墨菲定律”一一越怕射失就恰恰为射失，空门不进的尴尬局面。

因此重新转会到清城海洋队，他必须破“墨菲定律”的魔咒，方能从困境中重新崛起。那时的海洋队由于成绩不佳，康英下课已去国外深造，主教练陈波是一位名不见经传的和蔼的胖老头，外号叫“笑弥勒”。这是一位非球员出身的足球教练，就像意大利萨基一样。萨基出身是售鞋商，而他出身是著名大学教授，心理学博士，从小爱好足球，曾对欧洲及国内著名足球运动员职业生涯进行精心研究，并对世界杯及欧冠经典赛例进行分析评点，由此写就了一本《足球运动员心理学》一书，得到足球界权威人士的高度评价，被陈达列为足球教练的必备之书。

康英辞职后，海洋队老板原想聘请洋教练，但俱乐部顾问陈达力荐陈波上任，说笑弥勒虽纸上谈兵，但精于排兵布阵，更擅长调动球员的积极性，让他试用一个赛季吧。没想到他一上任，就得到球员们的爱戴，更衣室气氛调节得好好的，他的战术安排，阵形分工讲述得条理清晰，更容易让球员们接受。在比赛成绩上，一个赛季下来，球队成绩从第十名提升到第六名，老板甚觉满意，正式聘请他为主教练，任期三年。

因此，陈达让自己心爱的弟子，转会到清河海洋队，受教于笑弥勒是非常英明之举。当他听了陈达的介绍后，陈波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我不敢保证他以后足球能达到什么水准，但保证他能解开心结，加深对足球临门一脚的理解。

六

一天足球集训结束后，陈波叫方勇单独留下，将他带进了俱乐部的音像资料室，对他进行恢复信心的心理辅导。

你知道什么叫临门一脚？

陈波开门见山地问道。

这太简单了，教练。临门一脚就是到对方球门前的一脚嘛，踢得好坏关键胜负就看这一脚啦……

他心有余悸地说，我他妈的，就差这一脚。

对，临门一脚太重要了，它是足球比赛的终结者，今天，我就要向你谈谈临门一脚……

他打开屏幕，让方勇观看中外足球明星临门一脚的视频，首先是马拉多纳连过五人，一战封神的临门一脚，齐达内回旋过人，天外仙波的临门一脚，罗纳尔多，卡卡高速带球的临门一脚，还有巴蒂斯图塔高射炮的临门一脚……

把方勇看得如痴似醉。陈波一边观看一边对各个球星的临门一脚作了详细的技术讲解。末了，他语重深长地总结说，马拉多纳临门一脚，就是能把不该进的球都踢进了，这是一种本事，而巴蒂临门一脚，看似简单，但能把该进的球都进了，这也是一种本事，而且后者的难度有时比前者的难度还要大。马拉多纳，包括梅西，齐达内等足球的天才，他们不可思议的进球，往往是随机偶然的灵光一闪，而巴蒂的本事是临门一脚，有效率达到百分之八十以上，显得冷静而又从容，很少失误……

接着，教练又打开屏幕，让方勇观看自己临门一脚的镜头，讲解他与大腕球星临门一脚的差距。

你的特点很明显，奔跑速度快，突破能力强，无球跑位和抢点意识都很不错，你的几个精彩进球都是用外脚背踢进的。但是你的缺点同优点一样明显……

陈波教练的一番耐心开导，让方勇醍醐灌顶，茅塞顿开，仿佛眼前的迷雾被驱散，让他看到了对面山上的风景。

好小子领悟得很快，一出门就去球门前进行基本功训练，每天队员集训，人家练二小时，他再增加了一小时。此外，他每天在体能教练的指导下，举重压腿，加强身体的对抗能力。通过几个月的强化训练，方勇精神状态和身体机能，通过实验测试达到优质标准。

新的赛季很快来临，陈波给了他充分的信任，四场比赛首发出场，而且场场都打满八十分钟。好像回到了家乡，一切都顺风顺水，当年快马的英姿又驰骋在绿茵场上。在四场比赛中，他进了五球，而且还助攻二球，这么红火的竞技状态，让俱乐部的老板乐不可支，还以为捡到了一个金元宝。

陈波教练固然高兴，但他深知这四场比赛基本上都是弱队，有的是攻强守弱的球队，中后卫球员水平不怎么样，因此让方勇变成了“虐菜”狂。真正考验的时刻还没有到来……

七

第五场比赛是在新城队的客场比赛，面对老东家，面对熟悉的球场，方勇真是感慨万千。有句俗话说得好，成也萧何败也萧何，他人生最高潮的乐章是在这里吹响，但命运转折点也在这里坠落，想到那次滑铁卢的球赛，自己在球迷的印象中一落千丈。自己决不能重蹈覆辙，一定要面对那些嘲笑者，拿出真本事，报一箭之仇。

陈波当然深知弟子的心理，知道他此去心理负担很重。原想让他打替补角色，但转念一想这个“坎”他必须过，过了这个坎方能经受考验，柳暗花明又一村，于是将他划到首发名单之中，临上场前开玩笑地拍拍他的肩膀说，这只是一场普通比赛，你爱想怎么踢就怎么踢呗。

方勇平日易于接受陈波的暗示，可今天的暗示失灵了，面对全场观众铺天盖地的嘘叫声，和昔日队友不怀好意的目光，他方寸大乱。刚开始时，他还是控制情绪，憋足一股劲踢好球，开球不久，他中场得球，利用速度过掉了三人，可能太焦急的缘故，离球门五十米距离，他迅速起脚射门，不料偏离球门太远，一脚将球踢向了观众席上，引来一阵阵笑骂声。

平心而论，今日新城队并不在状态，上半场客队由于战术得当，中前场球员发挥出色，方勇临门一脚的机会很多。可是对于他来说，老东家的球门太窄了，不是击中门框，或是偏离方向，就是擦门而过。还有一次罚点球的机会，他狠命的一脚，竟将球踢飞了……

这小子，又犯浑了，这样下去还了得！

就在千里之外，仙仙陪着父亲观看电视直播，她知道这场球赛对于方勇的重要性。可他浪费机会实在太多，董事长一拍桌子蓦然变脸，朽木不可雕也，仙仙，这种男朋友坚决不能当丈夫！

爸，比赛还没结束，不要过早下结论呢。

可后半场比赛，她暗暗庆幸父亲离开，自己是硬着头皮战战兢兢地看完全场。下半场主队调整了战术，换上了几名主力后卫，方勇的表现可以用惨不忍睹来形容，不仅没有一次射门，连触球的机会也很少，他的心态更加急躁，动作越来越大，一次他被后卫铲倒，起身就用头将对方撞倒。幸亏陈波明察秋毫，赶紧举牌将他换下场，否则红牌罚下不是没有可能的。

也许心灵感应，在方勇下场一刹那，仙仙在电视前啜泣起来，当她不经意抬起头，但见方勇正在偷偷抹眼泪，真是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看见他失魂落魄的神态，球场出奇的安静，当他用手向观众致意时，全场突然爆发一阵热烈的鼓掌声，也许大家从未忘记这位曾给他们带来欢乐的球星，善意地表达美好的祝愿吧。掌声给他几分安慰，他勉强笑着与替换的队友击了掌。

八

清江的潮水有起有落，方勇的竞技状态又一次陷入低潮，在以后的比赛中，凭着一腔孤勇，能带球，能突破，但他临门一脚又陷入了“墨菲定律”的怪圈，打高打偏家常便饭，进球受阻屡见不鲜。有人开玩笑说，让方勇射门，球门应再加宽二尺……

这句话听了让他更觉沮丧万分，想想自己已过二十八岁的黄金年龄，照这样糟糕的状态下去，甭说成不了球星，就连一线队员的饭碗也保不住。

还有在感情上，在董事长父亲的阻挠反对下，仙仙与他的联系日趋减少，客观上她拍戏较忙，半个月方才与他通一次电话。听知情人说，她父亲的同行，一位知名煤炭大王的儿子正在苦苦追求她，该儿子品貌皆优，正从美国读博士后毕业回来。倘不是仙仙极力反对，按照她父亲的意思早结婚断了这小子的念想。

当然比他更焦急的还是恩师陈达，他亲自上门询问方勇的状况，当他得知身体没有任何问题，只是心理问题比较大，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你是心理学教授，应该有办法解决。

他目光灼灼地瞧着“笑弥勒”眼睛说。可这位平日笑容可掬的老头忧心忡忡地回答，足球之所以有魅力，因为它有点像人生，不确定因素很多，比如小伙子临门一脚踢不进，从潜意识来说，亲和力不够，这涉及到他的感情问题……

我懂了。

陈达回到办公室，毫不迟疑地给仙仙打了一个电话，向她说明方勇当前的状况，叫她多从信息上沟通，多给小伙子感情带来温暖。

那么，我抽空飞过来一趟。

能过来最好。还有主教练建议给他唱唱情歌，方勇喜欢听歌，踢足球的男人刚强有余，应该补充些柔情的东西。你是山西人，山西民歌很抒情的。

哈哈，仙仙笑了起来，你们这个教练真有意思，花花肠子比导演还多……

翌日，仙仙飞来清城，陈波给方勇放了三天假。就在一天清晨，清城郊外的澄湖畔，传来仙仙优美婉转的山西民歌：

想亲亲想得我手腕那个软呀嗨

拿起个筷子我端不起那个碗呀儿哟

想亲亲想得我心花花花

………

接着传来男小伙的接歌声：

想你呀呼呀嗨呀

三天没吃过一颗颗题

米呀儿哟呀儿哟

……

据说那天早晨，陈波正在湖畔钓鱼，听着歌声，他宽慰地笑了起来。就在仙仙回去后的一天傍晚，他从附近的清道观出来，手持一本道长送给他的古籍书，来到了方勇的宿所。

寒暄一番后，陈波笑着对弟子说，现在你情绪好了，我给你说正事了。

教练，你说吧。

你踢球总嫌对方的球门窄吧，读了这本书球门在你眼里会加宽的。

什么书，这么神奇！

方勇一脸的懵逼。

你读了就会明白。

陈波将书交给他，二话不说就走了。

射门就像射箭，且看古人的神箭手是如何练成的……

上述是道长的按语，下面是一则古代纪昌学箭的小故事。

据说古代有个纪昌的小伙子，向飞卫学习射箭。飞卫说，你先学不眨眼睛，然后才能谈及射箭。纪昌回到家，仰卧在妻子的织布机下，注视着梭子，努力不眨眼睛。三年后，即使用锥尖刺眼皮，他也不会眨眼。他把这件事告诉飞卫，飞卫说功夫还不到家，还要看才可以。把小的看大，把微小的看得清楚，然后再来告诉我。于是纪昌用牦牛毛系着虱子悬挂在窗户上，从南面来练习看。十天后，虱子在纪昌眼里渐渐变大；三年之后，感觉像车轮般大了。看周围其余东西，都像山丘般大。纪昌后用箭射向虱子，正穿透虱子中心，而拴虱子的毛却没断……

古人的神箭手能一箭射中虱子，我连这么大的球门也踢不进球，真是笨到姥姥家。看来得学学古人，沉心下来观察球门，踢球时目光如炬，一眨不眨，射门时把球门看大……

看来小伙子开悟了，除了比赛外，他每天的训练，自己增加了一个新的内容，每天打坐，眼晴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前方小小的窗子，努力把它看大，终于一天他能把窗子看成想象中的球门一般大了。那么再看球门，乍一眼，几乎比百货公司的大门还要大上好几倍，这么宽敞的球门，他无论怎么射门，弹无虚发，真是不想进球也难啊。

他觉得自己一边练习，一边是在做梦。教练对他说，有关纪昌学箭是一门玄学，但涉及深奥的气功学道理，古人云，定能生慧，如果带着这样的状态去临门一脚，肯定能起事半功倍的作用。

果然他的技艺大精，心理稳定了，临门一脚的成功率达到60%以上，无论遇到弱队和强队，如果他能在禁区里拿到球，对方的守门员就会吓出一身冷汗，好像做噩梦一般。

九

那年清城的冬季特别寒冷，可在圣诞节到来前的一段日子，在体育馆的前门大街上，张灯结彩，海报悬挂，热闹非凡，原来欧洲的一支顶尖豪门球队，应陈达教练的邀请，在几家企业集团公司支持和赞助下，与清城海洋队进行商业比赛，获胜者每位球员奖励一辆价值不菲的越野吉普车。虽然比赛悬念不大，但举办者真正的目的要让豪门球队一刀一枪，使出真实的本领，这样既让观众们真正欣赏球星的水准和风采，也让国内地方的球队得到锻炼提高竞技能力的机会。

仙仙的父亲也是这次商业球赛主要的赞助企业，当他得知方勇进入这次比赛的大名单，并作为主力先锋首发出场，向女儿放出话来，如果这次比赛方勇表现好的话，同意继续保持关系。

那么，这次比赛如果他能进球，你奖励什么？

进球是不可能的，这支球队的后卫个个都是世界级，我看这小子有触球机会就上上大吉了。如果他能进球，我就同意把你嫁给他。如果这次表现不好，立即与他断绝关系。

真的？

爸从来说话算数，一口唾沫一个钉……

为了激励他进球，仙仙把父亲的承诺语音录下来，用微信发了过去。

你等着，我一定会进球，一定把你娶过来！

他信誓旦旦地回答说。

可正如董事长所预料的那样，比赛一开始，就像大人与小孩玩游戏那样，那些大腕们面带微笑，一股劲地在后面倒脚传球，看来随意的一脚，就像长了眼睛似的，不偏不歪恰好传到队员的脚下，累得主队的球员疲于奔命，有劲无处使，好不容易断下了球，但又被对方像变戏法似要了回去。开场十分钟后，大腕们不玩了，有个络腮胡子的球星，几个灵巧的蝎子摆尾动作，就突破重围，杀进了禁区前沿，一个怒射差点破门，幸亏守门员反应及时，用拳头将球挡了出去。

这时全场观众响起一片热烈的鼓掌声，与其说为守门员神勇叫好，还不如说为球星的精湛技艺喝彩。可上半场结束，双方还是零比零握手言和。从下半场开始，对手发力了，五十分钟后，外号坦克的球员，一个鲤鱼冲顶打破了僵局，紧接着另一个前腰球星，在禁区内眼花缭乱的过人动作，让后卫球员自己踢进了乌龙球。二球在手，球星们倦怠了，陈波看出对方后卫的破绽，将方勇叫到一边附耳传授锦囊妙计，说该是他表演的机会了。

好个方勇，在中后场接球后，迅速向左侧疾跑，对方的两个后卫，上前阻拦，竟被他用卡卡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方式，从纵向轻松地穿过，接着他又加快速度，像一匹快马杀到禁区，这时他睁大眼睛，觉得球门无比宽敞，用外脚背起脚用力一射，白色的足球像闪电般地驰入球门。

他热泪盈眶，振臂高呼！

这一刹那来得太突然了，画面出现了对方守门员惊愕的镜头，以及后卫们面面相觑的情景……

1一2，电子牌上的数字，让观众确信方勇进球了，于是举着双手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万众欢腾，群情激奋，看台上变成了欢乐的世界。

如果方勇第一球进得有偶然成份，那么第二个进球让对方心服口服。八十八分钟时，裁判给主队一个任意球。好个方勇，面对人墙，不慌不忙，他瞥了一眼球门的空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捣黄龙，球又进了！双方比分二比二平……

……

随着终场哨子音吹响，仙仙依然呆呆地坐在贵宾席上，她翻来覆去地用手搓揉眼睛，怀疑自己是不是做梦？直至父亲将鲜花塞到她手里，催促地说道，傻瓜，你还不下去！她方才大梦初醒地冲下看台，她挥舞着鲜花向球场跑去，她要向全场观众宣布她要嫁人的决定，她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