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花易逝

本文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本文参与书香澜梦第53期“花”专题活动。本故事纯属虚构。

喝完最后一杯酒，王小会实在忍不住，跑到卫生间吐了个稀里哗啦，胡乱洗了一把脸，转身又回到"花常在"包房，陪着客户喝酒。酒局结束，王小会点头哈腰，送客户上车，弯着腰，脸上堆满笑容，不住地招手。送完客人，王小会觉得一股酒意涌上心头，觉得一股寒意袭来，初春寒意料峭，王小会觉得有点难受，蹲到角落里，准备舒缓一下。一朵在风中颤抖的小花闪入他的眼帘，让王小会想起当年，悔不该当初不好好读书，可时光再也回不去了，就像当年那朵小花，只有等来生。

那一年，王小会刚满十六岁，正是花一样的年纪，考入了县里的高级中学。开学时是秋天，教室外有两个花坛，花坛却是空的。半年后王小会才知道，花坛里种的是一种小黄花，只在春天盛开，短暂的花期过后，只能等待明年。

班主任老白曾经非常看好王小会，觉得这个孩子天资聪明，特别记忆力。他还听语文老师讲过一次王小会的神奇经历。一天早读抽背朱自清的散文《春》，语文老师抽背王小会同桌时，王小会才刚到教室，看到老师在抽背，马上开始读。同桌背诵结束，马上轮到王小会。语文老师见证了一场过目不忘的表演，王小会一字不差地背诵下来。可进入高一下半学期，王小会让老白越来越失望。

王小会除了语文成绩尚可，其他全部一塌糊涂。半年来，王小会作为一个农村孩子，刚来到镇上读书，马上被五光十色的花花世界迷住了眼睛。他为人又极为机灵，结识了不少镇上的同学。和同学一起聊天，他往往能顺着同学的兴趣往下聊，如此一来，王小会人缘极好。爱打电子游戏的张小二、孔小七，喜欢看录像的乔小虎、杨志涛，唱歌高手吕德华都成了王小会的好朋友。

王小会完全忘了农村那个不太富裕的家庭，只想跟着镇上的孩子一起混日子，除了学习，玩什么都很投入，而且玩出相当高的水平。街机厅里，王小会和张小二联手打电子游戏，不仅能打出炫酷的招式，还能一币通关，只要他两个一起玩，围观的人总是人山人海。玩格斗游戏，王小会能打出超杀技，超杀技操作非常复杂，一般人根本玩不出来。王小会不仅会超杀，还能打出很多无限连招，与人对战少有败绩。王小会成为街机厅的明星。

除了街机，王小会还特别喜欢和乔小虎一起去看录像。看录像在另外一个镇，乔小虎和王小会经常一起骑自行车跑几十公里去看录像，一般包夜看，包夜看便宜，两个学生每人十元，可以看十多部录像。王小会迷上了港片，特别是打打杀杀的系列，他觉得里面的大哥都很有面子，很有风度，穿的衣服上挂着骷髅头，留着长发，颈部的发尾削成“燕尾型”，走在路上头发一甩一甩，骷髅头一晃一晃的反着光。

校园里，王小会换上了骷髅头衣服，头发也成了“燕尾型”。老白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不想这样一个人才就此堕落。可老白也没太多办法，学校只是县里最差的一所高中，只比职高好一点，完全没什么学习风气，升学率很低。多数学生就是抱着混毕业证心态，早恋、打架成风。王小会不过是跟风。至于以王小会的智商，怎么会来到这所学校，老白实在想不通。老白也尝试着让王小会叫了两次家长，没见到什么效果，也只有作罢。

王小会考到这个学校，还要从他小学升初中说起。他小学时极为聪明，一直都是第一名，升初中时，却成为班里唯一落榜的。父亲是个老实巴交的农民，也不知道去哪里找关系，查成绩，每天只知道在家里打骂王小会，拿着棍子一边打一边骂：“真不争气，连个初中都考不上。”王小会噙着泪水，哭不声来，他不想留级，那些知识他已经烂熟。或许是泪水打动了父亲，找村支书帮忙，王小会读了个委培生。那时候还没普及九年义务教育，所谓委培生就是委托培养的意思，要交一笔费用，让学校代为培养，一般都是差生。

顶着委培生的帽子，王小会受到很多歧视。一次期末考试，王小会考了全班第三名，不仅没有得到表扬，还被班主任喊到办公室。“你怎么考到第三名的？”班主任老师当头就是一棒，明显怀疑的语气。王小会怯生生地掐着衣角：“我就是按照平常学得答的。”

班主任接着问：“你怎么写的？”

王小会心里知道，老师就是怀疑他抄袭，想让他自己回答是抄袭的。可他自己也很清楚，他根本没有抄袭，只是委培生这个帽子让老师怀疑，他低着头默不作声。

“你到底怎么写的。”老师接着追问。

一句话彻底刺伤王小会的自尊，他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看着班主任，嘴里轻轻吐出几个字：“我用笔写的。”

一句话也彻底激怒班主任，班主任站起身来，猛拍一下桌子：“人小，还不老实。”，接着又指下门口：“出去吧。”

灵气就这样被扼杀了，从那时起， 王小会就开始放飞自我，不再听讲，不再学习，好像是要顺着老师的意愿，要让名次和分数都要符合委培生的身份。

直到中考，王小会仿佛才觉醒一点，最后冲刺一下，勉强考上高中。虽然是县里最差的高中，可在学校也算比较好的中考成绩。

来到新学校，王小会本也想洗心革面，认真学习，重头再来。他也曾感受到班主任老白的关照，他也曾知道过目不忘的神奇故事。一个乡下孩子，来到繁华的城镇，结识一群爱玩的孩子，他再也管不住自己的天性，彻底放飞自我，不仅玩游戏看录像，还学会了喝酒，甚至也想着学别人找女朋友。女朋友成为他的一段笑谈，

班里有一女生，长得高挑，皮肤白净，名叫程小杰。有一段时间，王小会和她成为同桌，程小杰被王小会的语文成绩征服，特别喜欢向王小会请教语文题目。王小会好像天生擅长语文，上课几乎不听，作业几乎不写，每次考试，其他成绩一塌糊涂，唯独语文每次都是年级前三，作文每次都被作为范文学习。学习这种事情，如果是天天努力学，成绩好，别人一般都是羡慕，不崇拜。不学而成绩好，往往容易俘获粉丝。王小会成了大家眼中的才子，程小杰近水楼台先得月，免不了经常向他请教。

少年人喜欢想象的天性在班里充分发挥起来，王小会本也没往那方面想。原因是王小会自身长得太矮，又黑又丑，还不是双眼皮，他觉得自己配不上程小杰，内心里只把她当作好朋友看待。程小杰是镇上的姑娘，本身长得很漂亮，一听风言风语，像躲瘟神似的逃离王小会， 座位调走了，故意不和王小会说话，路上看到王小会，也假装看不到。王小会郁闷了，本来没那想法，被风言风语吹来一个女朋友，成为笑话。

这段笑话一直持续到很多年以后，笑话中的王小会更加自卑，他看周围的人，感觉大家都在内心嘲笑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他越发自卑，更加无心学习，经常逃课出去打游戏看录像。

转眼来到高三，王小会听说会考之后可以拿到毕业证，高考根据个人意愿，可以不参加。不参加高考可以提前三个月离校。会考之后，王小会卷起铺盖卷就回家。

刚回家没一天，班主任老白托人带个话，让王小会到回学校一趟。

“小会，马上都高考了，你不说怎么样，考个大专，以后也不用下苦力啊。”老白语重心长地说。不是老白对王小会有多好，多么不想放弃王小会。而是王小会的一个远房表叔是老白的同学，昨天晚上给他打电话，让他劝下王小会，想来应该是王小会家长的意思。

王小会低着头，掐着衣角不说话。

“小会，你说，就凭你这小身板你到建筑队上能干啥？”老白刺激一下小会。

王小会还是低着头不说话。

“小会，其实你也很有优势，我觉得你把语文那套搬到英语上，成绩绝对差不了，还有历史政治地理靠背的，你记忆力那么好，冲刺一下，大专我估计没问题。”老白接着帮王小会分析优势。

这下王小会听进去了，使劲点点头，向着老白弯下腰：“老师，我试下。”

三个月的时间里，王小会像是换了个人，不去街机厅打游戏了，不去看录像了。每天练习英语，背政治历史地理。捎带着学下语文，战略性地放弃数学。三个月时间转瞬即逝。

高考成绩出来后，全校考上七个本科，王小会是第七名。普通二本，王小会已成为这所学校的传奇。

普通高中传奇来到大城市，也只能是一般。王小会大学毕业后，来到一所大城市工作。由于学校差，王小会没有更多的发展机会，只能通过做项目谋生。工作中不仅要忍气吞声，忍受老板的批评指责。还要为了项目，四处陪人吃饭喝酒。

这次，小会就是陪一位客户喝酒。这会儿他蹲在角落，看到寒风中的小花，想起自己那如花的岁月，也像春花一般短暂。春花在花期里拼命绽放，虽然弱小，却也向世人展示着自己美。而自己在如花的岁月里，挥霍了青春，到如今落到如此田地。

花儿谢了待明年，人的花期过了只能等来生，春花易逝，错过的，再也回不来了，小会站起身，摇摇晃晃地走了，矮小的身子在路灯的投射下 ，留下长长的影子，歪歪斜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