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妹

作者: 达瓦家的风铃 | 来源:发表于2023-06-06 21:29 被阅读0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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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文参加馨主题第十一期主题活动。

    我们都在春风里沉醉,

    我们都在生活里狼狈,

    我不能无视你的痛苦装着无所谓,

    我想有一天你用温情抹去我眼泪。

    你是我的姐妹,我们是一起铿锵的玫瑰。

    你是我的姐妹,很高兴苦和累都有你陪。

    你是我的姐妹,很欣慰起起伏伏相依偎。

    ……

    1.

    我坐在座位上打瞌睡,我强烈地想让自己睡着,可是我只是在昏沉沉的泥沼中浮着,始终陷不进去,我无奈地坐在哪里东倒西歪,又总是在某一极限处警醒地弹回来,像极了被生活驱赶的钟摆。

    “苍茫的天涯是我的爱,绵绵的青山脚下花正开。什么样的节奏是最呀最摇摆?什么样的歌声才是最开怀?弯弯的河水从天上来,留下了万紫千红一片海……”我最喜欢的歌曲,此时不依不饶地索命。

    我摸了几次,才从背包里找到叫个不休的手机,认命地摁下接听键,声音懒洋洋带着沙哑:“喂,哪位?”

    话筒里传来院长的声音:“李姐,打扰了。你现在在回养老院的路上吗?”

    听见是院长的声音,我把手机握得更紧一些,不自觉地把瘫软的身子稍稍拉起:“嗯,院长,我现在正在公交车上。嗯,下午就能够回来。什么?你说杨姐的公公病危了,我要接手她那一组老人,嗯,嗯,好吧,我会注意的。没事,你让杨姐放心。”

    我是孝恩苑的养老护理员,在这个机构已经干了八年了。这次回家是因为在老家的父亲去世了,回去奔丧。老人家活到八十多岁,一直都是无病无灾的,前年突然发了脑梗住了医院,因为送去的时间有点晚,差一点就离开人世。好不容易抢救过来,不能走路了,坐着轮椅,回到家里由兄弟和兄弟媳妇儿照顾着。不料,上个星期突然就走了。据来开死亡证明的医生说,估计这回也是脑梗发作。

    我也没有怪自己的兄弟,农村里面农活多,一天干到晚,晚上睡得死,听不见父亲那屋的动静也是正常的。起码,父亲活了八十八岁,在咱们家族里面也是高寿了。按照丧葬一条龙那些人的说法,满了八十岁的老人,是可以穿大红色寿衣的。

    农村的葬礼自有一套当地人普遍适用的规矩,道士先生掌握着整个流程,逝者的亲属子女只能配合,一众相邻皆是帮衬。听着神秘冗长又催人泪下的音乐和器乐伴奏,我的悲伤中又添上了疲惫。不过,这还不足以让人崩溃,我感觉最难受的是跪,跪着烧纸,跪着回礼 ,我的膝盖清晰地疼痛红肿,到后来别人不使劲地抓着我都起不来了。我和兄弟两个人轮流地值班,看着香火,不让它断掉 ,这个把星期每天最多三四个小时。我曾经忧心的肥肉很快减了下来,我捏着脸颊上的皮肤都有点松松垮垮的样子了。我的眼皮好像一半是铁一半是磁石,拼了命地想挤到一起。

    想到接下来的任务,我的脑子突然有了一点清明,好像混沌被斧子劈开了透进一道光吹进一股寒风,我的心情有点沉重了。杨姐名叫杨清华,是我开始进入养老院时的师傅。她是咱们养老院的创始员工之一,原来在北京的养老院打工,后来因为儿子把房子买到成都,才回来的。因为她的技术比较好,干活利索,所以她那一组的老人护理难度要稍微大一点。平时,她休假的时候接班的同事都会分一个老人出来给别的护理员照顾,不过上个月有一个同事因为要带孙子辞职了,所以我接到的这一组老人是足量的。

    想到这一组老人,我感到压力山大,顿时觉得瞌睡虫被挤得干干净净的了。杨姐的文化水平也不高,如果回去看她的交班记录估计也看不出太多东西,我还是给她打一个电话了解一下老人的具体情况。

    “喂,杨姐,我李凤呀。嗯,对,院长和我说了。我就问一下你那组老人的情况。哦,赵婆婆现在比较危险,家属决定不送医,紧急情况给陈医生打电话;刘婆婆必须一个半小时翻一次身,否则容易被压伤,明天就通知家属送蛋白粉;嗯,蒋大爷准备拔尿管,要注意夹闭尿管,让膀胱充盈;好,张大爷鼻饲量要保持在两百毫升,缓慢推注;许大爷现在一切正常,好 ,晓得了。嗯嗯,我会统一检查,给他们把纸尿裤和护理垫领回来。”

    杨姐的老家在达州,村里到镇上都有十几里山路,好在小叔子已经把老人送进了县医院,早上出发的话天黑之前是可以赶到的。不过,农村的老人把钱几乎都花在子女身上,也没有什么积蓄,小叔子前年刚刚修了楼房。估计,小叔子叫这位寡嫂回去,也是想让嫂子带一些钱回去吧。因为,他们觉得嫂子在外打工三十年左右,应该有很多积蓄才对。

    当然了,老人生病也好最后归天也好,谁也不能空着手回去。我这次回去奔丧,也是带了一些钱的。我父亲虽然之前住医院的时间不是很久,但我弟弟还是花了一大笔钱,老人虽然有新农合医疗保险,但住三甲医院,报销比例就低多了。而且,还有许多药是自费的,比如医生建议我们从院外的药房买的人血白蛋白这些药,又贵又走不了保险。弟弟虽然得了老人的半生心血,住上了三层小洋楼,但父亲终归是我们共同的父亲,于情于理,我能够在老人家撒手人寰时为他花一点钱,心里也会好受一些。

    回到院内,我放下行李,就去翻阅交班记录,还有杨姐在工作日志上记录的老人健康和饮食情况。看了这些资料,再结合杨姐在电话里面和我说的,我的心里已经踏实多了。这会儿,已经是夜班时段了,这个楼层一共有三十位老人,夜班安排了两个护理员上班,轮到上夜班就会连上两个星期。今晚,这一片上夜班的是王菲,也是一位干了五年的老护理员。我和王菲打了个招呼,就进屋去和我明天将要护理的老人们见个面。其实,这一组老人我也曾经做过的,只是隔的时间久了,难免有点生疏,所以见个面,问候一下,明天早上他们就不会那么意外了。

    2.

    第二天早上,我因为要重新熟悉老人,所以晨间护理用的时间稍微长一点,等我把所有老人的饭喂完都差不多七点半了。我匆匆忙忙地吃过早饭,就开始准备给老人沐浴的事情。老人在我们这里是每周一次淋浴,时间安排在周二上午早饭之后,一个楼层的同事分工合作,能够避免很多不必要的安全事故。

    给老人洗澡这一天,我们一个楼层分成三个小组,分别负责运送、给老人助浴、帮老人更衣,互相协作。这几天气温下降,所以有些身体状况不是太好的老人就不洗了,万一感冒就麻烦了。

    我们确定了三位老人这次不洗澡,他们分别是97岁的袁婆婆,刚从医院回来的卓大爷,以及眼睛看不见但头脑还清楚的林婆婆。养老院里婆婆比爷爷多,这不是什么稀奇事。男老人因为年轻时劳累且很多受到烟酒的毒害,老来病的比较多,加上退休后不善于自我调适,相较之下还是女老人长寿得多。

    一部分老人已经脱去衣物,做好了准备。还没有脱的,我们在开空调关闭门窗的时候顺便来做。等到浴室里的温度升起来,负责洗浴的小张已经放了一大桶热水,她穿着水鞋,戴着胶手套,围着皮围裙,就等着我和大个子李姐把老人推进去。小张是我们院里比较年轻的,以前在上海的工厂里打螺丝,回到成都就来了我们养老院,做得挺好的,技术规范动作娴熟,就是话不多。

    小张给老人洗澡的节奏把握得很好,差不多洗完一个老人就是十分钟左右。当然,这与同事们平时的工作有关系,平时护理比较到位,所以老人身上也不太脏,主要是头上和一些隐秘的部位需要全面清洗一下而已。当然,这里面每一个老人还是需要区别对待的,水温轻重缓急都需要根据老人实时的反应来调整,而且还要防备沐浴前没有情况临时出现症状的可能,所以也是一边洗一边观察和评估。

    给洗过澡的老人穿衣服,也不是一个轻松的活。我们这里很多老人都是肢体功能有障碍的,他们多数不懂得配合你的操作,给他们穿衣服还得按照先穿患肢后穿健肢的顺序慢慢来,否则的话不但不好穿,还容易使老人受伤。给老人穿衣服的时候,我们都是先把手从老人的衣袖里钻进去,然后用钻进去那一只手抓住老人的手,另一只手抓住袖口往老人的手臂上一点一点往上拉。套好一只衣袖,抓着衣领从老人背后把衣服顺过去,再接着穿另一只衣袖。穿裤子会简单一点,只需要把老人的两只脚都套进一部分裤腿,再慢慢向上提到腰间就可以了。不过,咱们在院的老人许多都是穿纸尿裤的,在穿裤子之前,你得给他们先穿上去,还得穿得松紧有度,紧了老人难受松了的话容易侧漏。我看见穿衣服的于姐和王姐一会儿就出汗了,特别是给老人穿内衣时,扯动衣袖时看起来比较滞涩。

    每一次洗澡都需要同事们密切地配合着才能顺利地完成作业,所以我们给老人洗澡都不是独立作业,也不允许一个人来操作,毕竟一个人的能力是有限的。

    我很欣慰又完成了一次集体作业,虽然我有几天没有上班了,仍然没有任何差错。洗完澡,我和李姐接着收拾洗澡弄湿的地面,防止老人走动的时候摔跤。小张则把老人们换下来的脏衣服放入污衣车,推到洗衣房去。其余的大姐则检查老人,看看还有谁的头发没有吹干的,接着给他们吹干。

    院内上下都很重视给老人洗澡这件事情,不仅仅因为沐浴之后会给老人更衣,其实在我们这里老人的衣服只要脏了就会脱下来洗,原因很简单,就是一个星期只能洗一次。所以,隆重一点仔细一点是应该的。毕竟,早上起床、中午起床以及晚上睡觉之前只能擦洗。可是,虽然一个星期洗一次澡不多,因为太耗时间,且因为老人皮肤和精力等原因,不能多洗。甚至在冬春两季,身体弱的老人还是两个星期才洗一次澡。

    说到洗澡,我就想起一件往事来。那是我刚到养老院的第一年,我刚刚从试用期转正,就赶上了一次洗澡。那一次,我和杨清华一起为老人洗澡,杨姐主演,我实习。一位叫陈茂桂的大爷被姐妹们推了进来,她们说这位大爷反抗得很厉害,衣服脱不下来,让杨姐帮忙解决。我和杨姐走过去,试着想帮老人脱衣服。可是,陈大爷手舞脚蹈,让我们无法靠近,我的手背甚至还被他抓出了红印子。他的手臂非常有力,我刚刚抓住他的手腕就被他轻易地拨到一边了。杨姐让我别着急,她说大爷年轻的时候曾经是大学校队的主力,退休之后仍然坚持锻炼许多年,只能智取不能蛮干。杨姐想了一下,用水瓢舀了一瓢热水,轻轻地洒在陈大爷的衣服上,后来又弄更多的水慢慢地把陈大爷的衣服都打湿了。衣服打湿之后,陈大爷觉得有点不舒服,杨姐就告诉他我们帮他脱下来会舒服一些,后面陈大爷居然就慢慢配合我们了。

    养老院的员工年龄普遍偏大,尤其是像我们护理的老人但是生活不能自理的老人,每天很多都需要移动擦洗喂食,体力支出多工作时间长,一般的年轻人是做不了的。我们这个养老院还好一点,平均年龄五十多岁,有的养老院就是六十多岁的老人照顾岁数比他们更大的老人。

    3.

    养老院的员工年龄偏大,自然他们的父母的年龄更大,小的六七十岁,大的就是八九十岁。所以,经常都有家属打电话来说父母生病了,或者是去世了,让我们的同事回去照顾或者奔丧。我自己就刚刚经历了一次与父亲的生离死别 ,因此特别能够理解那种心情。当然,还有一种情况,就是子女结婚了生小孩儿了,需要作为母亲的或者岳母的回去帮着带孩子。其实挺为难的,自己还不到退休年龄,或许根本没有社保,或许有社保但还没有缴满基础年限,怎么办?不去吧,孩子难。去吧,自己的将来怎么办?

    我吧,就一个女儿,几年前已经出嫁了,也生了外孙子,没有让我带,是亲家母在打理。可是,最近听说要响应国家号召生二胎,我还是挺矛盾的。按说吧,添人进口是好事,可我之前就因为没有带孩子每个月给女儿拿一千块钱,如果再生下来,我要不要多给一点呢?

    老公一个人在家,可是只是看着庄稼而已,也没有认真种地,倒是经常听妯娌悄悄告诉我说他经常打牌,还时不时带一些不三不四的人回我家喝酒,半夜里吵得邻居睡不好觉。原来我在家的时候,看着别人发展果园,种柑橘种猕猴桃,也非常心动。老公却说,你看着别人现在挣钱,等你追上去时也许这些东西就不值钱了。我说,大家一起困在家里,没有个活钱,要不你出去打工吧?他说,哼,打工,我在家里又不是吃不起饭,打什么工?还说我们就一个女儿,也没有什么压力。我说,那别人家买新车换大电视机,你怎么不拿钱出来置办?就是因为这个男人什么都不上心,我只好自己出来打工赚钱。不过,也好在我打工有一份固定收入,否则女儿考上大学了也没有钱去读。现在,女儿大学毕业参加工作,我还赞助了她一笔钱买房。我想,要不是这样的话,亲家母肯定会让我去带外孙子的,那样的话我就没办法挣钱了。

    杨姐在老家呆了十天才回来,她公公没有熬过来,最后还是去世了。之后,她婆家的兄弟们要给老人风光大葬,请了一班乐队在家里敲敲打打搞了一个星期。杨姐回来,整个人像霜打了的茄子,蔫吧蔫吧的,说话都提不起精神。悄悄和我说:死人上路,活人受罪。老人一直都是她出钱请人在照顾,其余的人喊死都不拢来。老人一死,几个兄弟都来了,还坚持要办够七天,哭的时候声音比啥时候都响亮,道场都成了他们的戏场了。

    十一月份的时候,区上组织护理员去培训,时间订在十五至十八日。因为不是第一次组织这样的活动,院长就告诉我们,愿意去的都可以报名,院方不强制安排,但最少要去两位。不过,根据以往的经验,培训之后接着的就是优秀护理员的选拔。我们养老院的护理员年龄偏大学历偏低,往年去培训都没有拿到什么名次,所以大家的积极性都不高。就去年吧,我们院长不服气,抱怨咱们的姐妹没有用力,就给自己报了一个名去参加。结果,虽然成绩不是排在后面,可是距离拿一二三等奖还是有一段距离。回来之后就说,管他的呢,这种事情重在参与,我们不能因为怕了别的养老院就不去吧!其实,我们也知道能够拿名次那些人都是比较年轻的护士,人家都是单位培养来参加比赛的专业户。我们的护理员,实操还行,但是像杨清华这样的老护理员去背诵那些标准流程还是背不下来,而且人家都是边做边背流程和注意事项的。我们也有护士,可是人家不去,说什么赢了也没有什么好骄傲的,反而是输了太丢脸。所以,我们不约而同地推荐咱们养老院最年轻的两位护理员小张和小邓去参加,想着可能会取得好一点的成绩吧。

    三天的时间一晃而过,小张和小邓这两位也终于回来了。可是,见到我们时,她们是一脸的尴尬。我们让她俩讲一讲具体情况。小张说:“哎哟,我是基本上把操作全部做对了的,流程是用自己的语言叙述的,综合评分79分。”小邓说:“叙述都没有问题,不过操作我少作了一项,给评了75分。哎,这个太难了!”我们问其他养老院怎么样,她们说成绩排前十的全是大的机构或国家队。她俩的成绩一个是第28名,一个是第33名。区里三个等级的奖项给了前十名,他们将代表我们区参加市民政组织的技能大赛。虽然她们俩的成绩不算太好,但已经是我们单位历年参加的最好成绩了,我们便安慰她们,明年继续努力,肯定会比今年好一些的。

    小张自己没有要去考证的想法,其实院长劝过她好多次的,她总说自己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不干这个了,可是到今天她都干了五年了。真要是打算在这个行业长期发展,有证还是必要的,我也就是文化太少,拿不了证,要不我肯定去拿一个。不过呢,小张三十岁左右,一旦结婚可能很快就不做这个了。

    小邓和小张的情况略有不同,她还不满三十岁,但已经经历了一次失败的婚姻。具体的情况我们谁也没有去打听,不过院长当时收下小邓时,小邓说过两三年内不会考虑结婚的事情。小邓以前是一个护士,这个情况除了院长大概就我一个人知道,我也是偶然听到的。其他的同事都奇怪,为什么小邓在实习期间护理老人上手那么快,而且几乎是零差误,老实勤快的她赢得了所有老人和同事们的好评。院长总是放心地让她接手新来的老人,而且经常让她作为导师去带刚刚入职的新人。

    4.

    这一天,该着我上夜班了。我们的夜班现在是连续上两周,完了之后上白班。进夜班那天,上午上白班,下午休息,晚上开始上夜班。因为我们服务的老人都是生活不能自理的老人,晚上随时都需要翻身和换纸尿裤处理大小便,所以夜班人员是不能睡觉的。

    我同姐妹们交班之后,又参加了护理组的交班会。护理组每一天的交班会院长都会参加,虽然由组长主持,但一直受到院里的重视,毕竟我们这个部门是直接服务于老人的,也是更多与家属接触的部门。我们做得怎么样,直接关系到老人和家属的满意度,甚至关系到老人是否愿意继续住下去。每一次交班会,一般都是每一个同事汇报自己照顾的几位老人的概况,然后组长讲得失提建议。最后,院长解读政策、谈自己的意见和通报同业情况和院内信息分享。整个流程可长可短,快则几分钟,长一点也不超过半个小时。

    从晚上七点半开始,我就开始给那些戴鼻饲管的老人加餐。因为那些老人吃的都是无渣流食,而且在每一餐的量上有限制,所以晚上必须要给他们加餐。我把大一点的饭盒装上流食放在微波炉加热,然后加入开水搅拌均匀,确定温度适宜之后给老人喂餐。这个地方是需要经验的,加热的时间很关键,最好是加热完了之后再加一点水就刚刚好。试温倒很简单,用勺子或者筷子在自己手腕内侧挨一下就知道了。我也是做了半年多以后,才发现怎么才能够做到刚刚好。

    喂食的同时,我也把有睡前药的一起喂了。这些睡前药一般是帮助睡眠的,有安眠药,也有一些是镇静剂,都是家属在医院里面给老人开来的。有睡前药的不一定是鼻饲老人,不过喂药喂食的时候都需要摇高床头。整个一层楼,鼻饲老人就有九位,加上其他需要喂药和加牛奶的老人,我差不多用了两个小时才完成。

    太累了,但夜班的重头活算是完成了。我坐下来喝了一口茶,给自己提提神。今晚是夜班的第一夜,现在只是累,还不会觉得困。等到了下半夜的凌晨三四点钟,那个时候才最考验人。反正,到了那时候我宁愿每一个房间多巡视一遍,也不愿意坐着,那种瞌睡虫拼命往外冲上下眼皮使劲合的滋味,简直太酸爽了。现在,我可以休息大概二十分钟,然后就可以挨着去给不能自主的老人翻身换纸尿裤了。

    关于纸尿裤这个事儿,现在多数的家属和我们是达成共识了,那就是不用则罢,用就要用质量好一点的。以前总有那么一些家属为了省钱,在网上买一些便宜的纸尿裤护理垫,结果不怎么吸水,纸尿裤里的尿漏出来湿了护理垫和中单,而一点点尿居然在护理垫上湿了一大片,连老人的上衣都给弄湿了。我们只好纸尿裤护理垫和衣服一起换,多干冤枉活不说,吃力还不好看。但是,好一点的纸尿裤就意味着要多花钱。虽然每一个老人尿的量和频率不一样,但确实有的老人一个月只花一百多块钱可以搞定,而有的确要花三四百甚至四五百块钱才能搞定。当然了,业内一个纸尿裤穿一夜的不是没有,但是我们确实也做不到。

    我就着茶水吃了一点昨天一位家属硬塞的点心,看着大厅里大电视上面的即将整点。这时候,还有两个老人还在看他们喜欢的戏曲频道。白天的时候,其余老人有的要看新闻有的要看电影和电视剧,晚上整个大厅就属于他们俩人了。

    这个时候,我的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来。嗐,真烦,还有不到一分钟我就要开始工作了,这电话来得真不是时候。不过,知道我在上夜班的人一般不会来找我,来找我一定是有事。经历过父亲去世的事之后,我成了惊弓之鸟,生怕一个电话打过来就有不好的事情发生。我忐忑不安地抓起电话,看到是妯娌李燕的来电,赶紧接通:“燕儿,有什么事找我?”

    燕儿在电话里面有点气喘吁吁的样子:“二……二嫂 ,二……二哥得病了。今天晚上,队上张麻子嫁女办花宴酒,万东去喊二哥一路去。那晓得,喊了半天没有人答应,就下了门进去看。结果看见他坐在凉板椅上,眼睛闭着,嘴巴都歪了。”

    我吃惊地问:“你二哥拐(出事)了?送医院没有?”

    燕儿回道:“二哥命大,医院的救护车来得快,送到急诊科,老师(医生)说幸好送得及时,应该没有大问题。二嫂你也不要慌,我们已经给二哥交了钱了,今天晚上我跟万东就在医院里头守着二哥。你只要明天回来换我们就对了。”

    我赶紧说着感激的话,虽然这男人再不成气 ,终究还是女儿的父亲。可是,我因为父亲去世刚刚耽搁了一个星期,回来也不过半个月,不知道院长该有多为难呀。挂了电话,我暂时放下心事去给老人们翻身。虽然这个楼层的老人皮肤没有特别差的,但要是时间拖长了,也说不准是会出问题。

    忙完这一通,我再难为情还是给院长打电话了。院长倒是很豁达:“这有啥不好意思的,没有谁头上是挂了免事牌的。不过, 咱们养老院的人手确实有点紧张,我想多招一个人预备着也没有找到合适的。我想想看,李姐休假人在外地,这个没有办法;小张的外婆八十大寿,她提前准备了礼物要带回去,人还没有走,今晚还在宿舍睡觉。这样,我给小张打个电话,看看能不能把她留下来替一下你。那就这样,我先打电话,落实了再告诉你。”

    过了半个小时左右,院长给我打电话过来:“李姐,小张那边已经说好了。她明天就不回去给她外婆做生了,她一会儿过来和你交一下班,明天早上下了夜班把礼物给她外婆快递过去就行了。”

    5.

    没过几分钟,小张就来院里和我交班了。我很感动,本来小张明天早上来也是可以的。我想大概院长和她说了许多,而我只想给她说感谢,因为她家是外地的,她也是一个月没有休过假了。小张说:“没事的,李姐,我年轻,抗得住,你就放放心心地走。只要你家里的事情处理好了,你随时回来我随时交班。”我含着泪,啥也不说了,拍拍她肩膀,把我准备宵夜的方便面火腿肠和水果递给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我带上简单的换洗衣服,打上滴滴车就直奔家乡的县医院。车到那里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一点过了。我走入急诊科的走廊,远远地就看见燕儿,她正在卒中抢救室外面的长椅上打着瞌睡。

    待我进到抢救室,看见正对大门的那张病床上躺着我老公 ,他面无血色双眼紧闭眉头微微皱起。在床的旁边,坐着我的小叔子万东,他一只手托着我老公输液那只手,另一只手盖在上面,正斜往着液体只剩三分之一的吊瓶。听见我进屋的动静,直起腰来打招呼:“二嫂,你咋这么快就回来了?”

    我说:“你二哥有事,我也着急呀。正好有个同事能够帮我顶岗,我就回来早一点。你二哥现在咋样啊?”

    万东裂开了嘴就笑:“医生说我们来得及时,没有什么大问题,就是脑梗了。现在所有的检查都做完了,就是有些项目可能要明天下午才能够出结果。急诊这边的医生已经给开了入院证,不过也要等到明天下午才有床位。医生说暂时先在急诊上输着液,明天转到楼上之后根据情况再来调整用药。”

    我走到万东身边,对他说:“现在我来了,你和燕儿回家休息吧。燕儿在外面椅子上都睡着了。感谢你们了,白天忙了一天,这半夜还在医院来守他。”

    万东点点头:“好的,二嫂。”他犹豫了一下,又接着说:“二哥的病呢,可能身体早就有问题了,但是自己不重视。医生说发作是早晚的事。我们弄他的时候,发现他的桌子上还摆着酒瓶和杯子,还有一盘花生米,估计他中午还喝了白酒的。那,就这样,明天下午我收拾点二哥的衣服毛巾啊什么的,给他送过来。”

    我连忙说:“明天就别来了,我随便给她买点算了。老是折腾你们,怪不好意思的。”

    万东道:“小的时候,二哥对我很好,经常把好吃的给我,还替我挨打背过。你也知道,本来二哥在生产队当队长当得好好的,我家老汉儿总说他得罪人吵着逼他放弃。二哥不当队长之后,才颓废了,渐渐地喜欢上打牌,没有了上进心。当年,他可是我们那一带少有的初中毕业生。二嫂,我晓得你这些年辛苦了,我替我二哥和侄女儿谢谢你了。明天,我给他送东西过来。”说着,居然擦着眼角走了。

    我老公万云第二天下午就醒过来了,但是还是需要继续输液消除血管的淤堵。我不知道是不是应该感谢自己干过护理,虽然二十四小时让我有点吃力,但比较比一般的家属要专业得多。老公醒过来之后还是唏嘘,然后是感激,感激他老弟万东,又感激我,说什么关键时刻还得是夫妻。我说:“你好好休息吧,我要你感什么激,女儿养大了也出嫁了,现在我都还在打工。你感激我了能咋的?是能够替我下来,还是能够让时间倒回去?”

    在医院里住了整整一个星期,老公万云可以下床走几步了,终于出院,开始他的住家休养模式。我是不能再陪他了,只好让万东两口子关照他,有时间帮他买买菜做做饭洗洗衣服,还是希望他早点好起来吧。不期望他能够帮什么忙,只要不添乱就好。

    回到养老院,把小张换下来,经过院长的协调,让她第二天就回老家休假。小张为了照顾好老人,已经五年没有在家里过年了,院长劝她回去过年,她总说老人们离不开她。确实也是,老人们因为身体的残疾和必须得有人照顾的现实不能回家过年,事实上即使回家那些年龄偏大的子女也不能胜任照顾的任务。所以,每年过年能够回家的老人不过两三个,而且就算是有也是当天回去当天吃完团年饭就回来了。小张在院几年,把两层楼每一个组都做遍了,每一个老人都做过,很是讨老人和家属的喜欢,她也喜欢这些老人。记得有一位姓林的大爷去世时,小张悲痛得不能自已,跑到府南河边哭了很久,还惊动了巡逻的警察,以为她要寻短见什么的,闹了一场乌龙。

    回来两天以后,院长让我上办公室谈话。原来,今年政府对一线的养老护理人员有补贴政策,分为一二三三个档次,分别对应三千元、两千元和一千元的金额。院长告诉我,本来我的补助订为二等,但前两天杨清华杨姐私下里和姐妹们商议了一下,决定把一等补助让给我,然后姐妹们都投了赞成票。杨姐和院长做了交流,院长也赞成,现在名字已经报上去了,只等着资金到账了。本来,依我的情况评二等是合适的,但她们认为我老公生病花了一笔钱,而且后续还不知道要花多少钱,所以一致同意让我领一等。钱虽然不是特别多,但我感觉到了这个集体给予我的温暖,感觉到了人与人之间真挚的感情。我想,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好好工作,做好与同事之间的配合和协调,希望有机会能够帮上别人。

    我回来之后,除了给同事们报了平安之外,和谁也没有讲老公的事,我觉得这就是我自己的事啊。但半个月之后的某天,我又被院长叫到办公室。院长告诉我,有几位家属给我发了红包,他帮我汇集在一起,一共有一千二百元的现金。于是,在领到政府的补贴之前,我先领受了老人家属的心意。

    6.

    我从心底里感谢老人家属对我施出的援手,虽然金额不大但意义巨大。因为这不但是家属对我本人工作的肯定,也是对我这个人的认可,更是对咱们这个养老院在心里面的认可。我因为暂时的困难,代表咱们养老院接受了家属们的一次公开表扬。

    可是,什么事情都是相对的,有让人愉快的就又让人尴尬和不快的。这不,闹心的事情很快就来了。院内的张婆婆 ,是泸州某学院的退休老师,两个女儿都在日本当汉语老师。因为发现老人出现阿尔茨海默病症状,生活已经不能自理,遂将老人送到我们养老院养老。老人孤僻,自己住一单间,经常锁门,还自己配了电冰箱。为了观察老人情况,经常因为敲门和老人闹得不开心。老人说我们干扰了她的生活,我们则因为看不见老人的情况而不安。不过,由于我们的坚持,老人慢慢接受了我们的管理。

    不久,我们发现老人拿回房间的饭菜没有吃完,也没有处理,天天如是,就要求看一下她的冰箱。老人还是拒绝。因为老人有洁癖,洗一个碗能够洗上八九分钟。有一次,我们趁着张婆婆去洗碗的机会,检查了她的冰箱。哇,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她的冰箱里存放的许多食物,要么一开始就是过期的,要么就是已经霉变了的,看样子她自己也没有意识去整理,而且冰箱是否一直处于关闭状态也未可知。院长出面与她沟通,说是否把那些过期和霉变的食物扔掉。又遭到了拒绝。

    无奈之下,院长把电话打到日本,同时把相关的照片发给老人的女儿。女儿心疼母亲,同意我们的意见,又给她母亲打了电话,张婆婆勉强同意我们帮她清理。我和另一个护理员帮她把该处理的东西丢进垃圾桶,然后帮她清洗冰箱,搞了一个多小时,都没有完全去除冰箱里的异味儿。可是,一回头发现老太太又抱了几盒过期的食品回来了,坚持说还可以吃。

    因为发现老人脸色苍白,比较虚弱,老人征求家属的意见之后把老人带到医院检查。医生发现有老人白血球减少等异常,好像疑似血液病 ,给开了药,然后要求定期去医院复查。从这时候起,老人便经常在院长陪同下上医院看病拿药。不过,好像老人的情况并没有什么改变。

    老人的女儿每一年都有假期的,因此每年都会回来两次。两位女士,都嫁了当地人,也改了当地的姓氏,和我们相见非常的有礼貌,因为感激给我们上下每一个人都送了礼物。当然,都是小礼物。女儿回来陪母亲,也忙着和自己在中国的朋友见面,唯独没有带母亲上医院去做进一步的检查或者换一个医院看看。当然,我们院长带老人看病的地方是华西医院。

    今年是老人入住我们养老院的第三年,老人的状况越来越不好,我们要求张婆婆的女儿把老人送到医院去治疗。可是,她女儿说她们没有时间,也找不到人去医院照顾,拒绝了我们院方的建议。直到那位叫做松下某子的女儿有空回成都,发现老人已经卧床了,才把老人送到省医院去治疗。可是,可能拖得太久失去了最佳救治时机,也可能是因为老人年岁太大不堪药物和检查的重荷,进入医院一个月零三天后,老人溘然长逝与世长辞。

    不知道老人女儿从哪里来的愤怒,居然拒不支付在我院欠下的一万多住养费,还扬言要把我们告上法庭,说我们漠视老人的生死不主动送老人去医院。这还不算,还让我们退还一个多月以前她刚刚回国时送我们的小礼物。姐妹们很生气,居然还有这样的人!纷纷把那些东西翻出来,让杨清华拿着一起退还给她。

    不过,我们实在是气愤,就把这件事情告诉了两位来养老院探视老人的家属。这两位阿姨,一位差不多八十岁,是一位老军人的妻子。另一位八十六岁,她爱人九十九岁。两位家属在我们养老院都称得上德高望重,资历较深,了解我们养老院,也了解张婆婆这码子事。于是,趁着田中女士在办公室和院长扯皮的时机,两个婆婆便到了办公室。两个婆婆告诉该女士:我们是养老院的资深家属,我们从头到尾地了解这件事,我们请问松下女士,养老院在照顾你母亲时你在哪里?院长无数次陪你母亲上医院时你在哪里?你回成都完全有时间送老人上医院,可是你又在哪里?松下女士完全回答不了。于是,两位婆婆再次发力:我看你就是不想给养老院辛苦钱,就是想赖账!不但想赖账,还想着讹诈一笔。没有尽到孝道不说,老人死了还来搞一些歪门邪道。告诉你,欢迎你去告养老院,到时候我们这些家属都会出庭为养老院作证!劝你早点把养老院的费用结清,要不然,我们发动我们的关系,让你名声扫地,以后一辈子没有脸回成都来。

    两位婆婆非常给力,松下女士只得落荒而逃。过了两天,松下女士主动给院长打电话,表示愿意同养老院和解,全额给付剩余的费用。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们正在开晚交班会。当院长宣布在两位婆婆的主攻下取得的胜利,我们都欢呼了沸腾了。虽然,我们每一个月都按时领取了工资,但是我们辛辛苦苦的工作没有被认可,反而被诬赖,被人赖账,无论如何都是不愉快的。但是,我们又不能与之争吵谩骂,所以感觉十分憋屈,有一种怒火无法宣泄的感觉。知道这件事最终得到解决,都有一种扬眉吐气的痛快,所以禁不住喊了出来!

    7.

    八月二十五日上午九时二十八分,小邓照顾的刘大爷去世了。刘大爷近几个月来状况越来越差,去年就因为肺炎去了一次医院。可是,当时送医院的时候,家属不听我们的建议,把老人送去了附近的一家中医医院,结果住了一个多月,回来的时候肺部仍然还有积液。当然,我们的建议是根据以前老人送到那个医院的情况来说的,真不是胡说。不过,老人去世,医生给出的判断是死于呼吸衰竭和心力衰竭。

    刘大爷是一个执拗而坚强的人,在自己家的时候因为经常活动经常摔跤。某一天,他在家里摔了三跤,前两次屁事没有,第三次就搞成了股骨骨折。进了医院,医生因为他岁数太大,建议保守治疗,很快他就被家人送到了我们养老院。卧床有一个多月,刘大爷感觉没有明显的疼痛了,就开始扶着学步器活动。不过,好像大爷的左右现在不一样长了,他每一次移动最多能有五厘米。大家都劝他再休养一段时间再活动,他不听,再劝就急眼,骂我们希望他躺床上。劝不了,就让一个人轮流盯着呗。就这样,这老头就这样走路,一条走廊能走差不多半个小时,一天还经常走一两个小时,说实话,我们都很佩服他的精神。后来,我们发现了刘大爷唱歌的才艺,经常在集体活动时把他推出来作老人代表来演唱,他也是乐此不疲。

    老头离开了,两个女儿以及女婿都来了。按照咱们成都的规矩,大爷穿着红色的寿衣走的。我们白班的几个护理员,除了留一个看楼层,都来送他最后一程。姐妹们打来热水,仔仔细细地为老人作最后一次护理,然后给他穿上衣服,把每一个皱褶都给他捋顺抚平,让他看起来就是要出远门的样子。做完这些,把一张黑纱盖在他的脸上,向他鞠了一个躬,退出了房间。接下来的流程,就是殡仪馆的车子来接他,然后院长亲自把他送上车,看着他逐渐离我们远去。

    老人下楼的时候,我们几个站在窗户前目送他,我看见我们几个眼睛里都泛起了泪光。是啊,虽然见惯生死,可是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啊!这些老人毕竟和我们朝夕相处了那么多个日日夜夜,不是亲人胜似亲人啊,我们陪伴他们他们陪伴我们的时间,早就超过了自己的家人。

    那天中午,吃过午饭之后,小邓拉着我来到顶楼的花园里散步。小邓看上去情绪不高,我便劝她:“小邓,我们这个地方是老人上天之前来过渡的地方,老人们最后都是要走的。不要自责,老人走不是我们的过错,是天意。”说着,我轻轻地抱着她。这是一个和我自己女儿差不多大的女孩儿,能够认认真真地做这份工作已经让我很佩服她了。

    小邓说:“我伤心的是老人本来可以不用这么早走的。如果去年家属把他送到更好的医院,他回来时的状态就会更好一些。如果今年家属不选择放弃,再把他送去省医院或者华西,老人说不定可以活到明年夏天。我伤心的是虽然我们,包括我自己都已经很努力了,依然看到老人在衰竭的路上越走越远 ,我很失望,好像我们的努力都白费了。”

    我说:“不是的,小邓。我们付出了的心血,老人和家属平时已经给了我们赞扬,这就够了。我们希望老人们都长命百岁,可是我们也都清楚这样的事只能想想而已。也许,我说的是也许哈。也许老人受尽了病痛的折磨,自己巴不得早一点离开呢。你看见刘大爷最后的面容是那样的安详和从容,一点都没有挣扎和狰狞 ,谁知道这时候的离开是不是如他所愿呢。”

    小邓仰望着蓝蓝的天空,看着那一朵朵游动变幻的白云:“我来了四年,亲眼看见几十个老人离开,自己也送走了好几个老人。虽然这样,但每一次自己照顾的老人走的时候都会感觉心痛,好像他们也是我肉体和生命的一部分。我感觉,如果我不来养老院的话,一辈子也不会经历这么多的生离死别,这样太残忍了。我不知道是我没有成熟起来,还是我的心肠不够硬。”

    停了一会儿,小邓转过身来对我说:“李姐,我打算离开养老院了。我的亲戚朋友一直都在给我介绍男朋友,我想我应该给自己一个机会,我已经见过太多生死,我想对感情和人情世故已经有了更多的感悟,我应该重新开始新的感情生活。当一份真挚的感情来到我身边的时候,我想我不会无动于衷,我会抓住,并且付出真心。我已经想好了,就找一个和我过平淡日子的人,如果他愿意这种平淡,我不会在乎对方的平凡。”

    我苦笑着说:“感情这方面,我可给不了你有用的建议,因为我都是一个失败者。虽然有一场失败的婚姻,可现在因为孩子,因为老公的病,等等,不可能和老公分手。但是,我想你是对的。那么,离开我们之后,你还会记得在养老院的事情吗?你会想起老人们,会想起我们吗?”

    小邓伸手抓住我的手:“李姐,成家的事情还只是一个梦想。也许,有一个很好的人等着我;也许呢,也许还不如一直单着呢。不过,我总要信心百倍地向前才对,毕竟我还年轻。在养老院这几年,我的心越来越宁静,前面的路虽然漫长又充满未知,但只要不是一望而知的未来就好。就像我们院的那些老人,每一个人都是一本厚厚的故事书,有故事的人生才吸引人,你说我怎么会忘记呢?我也不会忘记我们一起走过的日子,这养老院的日子也不是像外人认为的风平浪静,也有许多故事。我们都是好姐妹,你说呢?”

    “对,我们都是好姐妹!”我把另外一只覆盖在她手上,低声对她说:“以后遇到什么闹心的和开心的事,都可以打个电话,和我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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