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埃及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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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参与月•微型小说主题创作人物篇第七期的创作：文艺青年

那是早春的一天，林泽出门时天正下着蒙蒙细雨，江南特有的那种细雨，如丝如雾如尘，温柔而细腻仿若美丽女子的手。

他站了一会儿直到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喇叭声才步下台阶。上车，Allen转头对他笑了笑把车开上了大路。一路向北出城，大池路依山而建，路面蜿蜒起伏，以致眼中的风景起伏不定、动感十足。

“快到了。”Allen转头看着林泽的脸，很是有几分小心翼翼，“别的不说，这风景看看是不是也值了？”

林泽微微点了点头，手肘支在车窗上，迎面是春日的晓风细雨，虽然没说话但神态却有几分惬意。

也许早就该走这一趟了。他想，只是有些事似乎总也放不下。

两年过去，至今还记得幸森说要走的那一天。林泽照例早早到了公司，办公室空无一人，五分钟后幸森也到了，这么多年来俩人一直保持着这个习惯，林泽第一个到幸森则第二。

“我有事想跟你谈一谈。”林泽去自助贩卖机买了两罐咖啡回来，幸森刚清洁好地面，俩人来到户外休息室时，他就说了这么一句。

林泽心里咯噔一下，立刻就明白了过来。

“我要走了，做到这个月末。”幸森喝着咖啡，微微一笑继续说了下去，“我就想做些自己的喜欢的事，趁着还年轻。”

回望过去，大学毕业入职也有七八年了，虽说还年轻但心似乎有些老了。

“我父母不同意。”幸森说着又笑了，一双狭长的黑眼睛很亮，语气虽说有几分自嘲但更多的却是掩饰不住的踌躇满志。

从入职分到一个部门，俩人在职场也算是并肩奋斗到现在，在林泽眼中幸森一直是个非常优秀而特别的人，聪明而敏慧，做事勤劳又认真，工作之余喜欢探讨哲学和心理学。在同期生中俩人走得最近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性格相似、爱好相同。林泽加入了吉他俱乐部，而幸森则继续在幼儿园时的爱好——弹钢琴，他钢琴弹得极好，只是高考时还是顺着父母的心愿进了理工学院。

年岁渐长，周围许多人都结婚生子步入家庭，开始以打麻将消磨闲暇时光，唯有幸森依旧单身，在阅读、观影、音乐和养猫中打发着时光。

“这个家伙，似乎很享受孤独啊。”已婚的Allen曾不止一次这样感叹，那语气听不出是惋惜还是羡慕。

或许就是因为个性的缘故，这样的幸森总是与周围格格不入。他的离开只是时间问题，也正因为有了这样的觉悟，林泽只是点了点头。

幸森走后，俩人也就断了音信，毕竟都不是爱热闹的人。

“幸森他呀也不容易，就为这个他爸差点跟他断绝关系哩。”Allen又说，车子绕过一个约八十度的弧形拐角停了下来。

前面不远处山体向内凹了一块儿，一个摆满了花盆的门脸出现在两人眼前，蓬勃的绿植、娇嫩的春花在台阶上错落有致，淡蓝色溜光粉墙的弧形走向与绿色的山坡巧妙地融为一体，雪白的玉兰花瓣随风零落，铺满了青苔斑驳的石阶。

“真是个好地方。”林泽不由自主地感慨了一句，开门下车。

不知何时雨停了，青空如洗，万物簇新。新月音乐咖啡吧的招牌随意地摆在门口。

“他要求高，这个地方真是找了好久。”Allen抬头叉着腰看着山色，“开业那天他想请你来着，又知道你肯定不会来。”

那时，自然是不会来的。

门上的风铃被山风吹得叮当脆响，一男一女说笑着走出来，步下台阶转入山口，是上山去了。如水的音乐从敞开的大门里轻快地流淌出来，林泽忽然觉得那优美的旋律相当耳熟，闭着眼睛又听了一段，听出是马克西姆的成名钢琴曲：出埃及记。

我要去往应许之地。林泽记得送别会之后幸森是这样说的。

什么是应许之地？

于我，应许之地就是理想的乐园！幸森回答，那双眼睛在夜色里明亮而又坚定。

这就是你的应许之地吗？林泽听着那满是激情的旋律，一时不禁有些恍惚了。

“别看地方偏僻，生意还很不错哩。”Allen说着拨开珠帘走了进去。

正对面是个L型的狭长吧台和料理台，后面是摆放绿萝、装饰以及材料的储物架，图书或整齐或随意地摆在架子上，窗边并排放着几张原木方桌，有三对客人，一对情侣两对闺蜜，正喝着咖啡聆听演奏。再过去是一架三角钢琴，上面趴着一只滚圆的橘猫，演奏者坐在钢琴后。那人身影颀长而消瘦，白衬衫、黑西裤，腰上雪白的围裙略显违和。

林泽看着，距离有些远，只能看到幸森那苍白的侧脸以及在琴键上飞舞的雪白而修长的手指。

相比于两年前，幸森的演奏在技巧和感情方面都有了长足的进步。

一曲终了，掌声响起。演奏者起身向在坐的客人行礼道谢之后笑着走过来。

“好久不见。”林泽看着幸森，“弹得很棒！”

幸森笑笑，脸色依旧苍白但双颊明显多了些红晕，但眼神似乎更加明亮了。“请坐，喝什么？”问完不待俩人回答又赶忙说道：“还是卡布奇诺？加奶不加糖，马上就来。”

Allen拉着林泽靠着吧台坐下，冲着吧台里面喊道：“给我加块方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