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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肃州,悦来客栈。
慕容九静静地坐在屋子里打磨着他的刀,纵使窗外狂风暴雨、电闪雷鸣,也丝毫影响不了他的情绪。
他的刀连柄一共长七尺五寸,重五十七斤,虽然不如昔年蜀国大将关羽的那柄青龙偃月刀出名,可死在这柄刀下的亡灵,却绝不比那柄刀少。
他在十八岁时得到这柄刀,如今他已五十八,这柄刀整整跟随了他四十年,历经大小一百二十六战,仅仅惜败三次,输给三个人。
那三人由于种种原因,已先他离开了这个世界,他却仍然活得像他的刀一样硬朗。
他头上仍然找不出一根花白的头发,眼睛仍然明亮有神,腰板仍然挺得笔直,精神仍然充沛饱满,就像是个刚满三十的青壮年。
他和他的刀,都还宝刀未老,仍然是那个能够叱咤风云、令人闻风丧胆的“斩鬼追魂刀”。
姜是老的辣。
纵然他的武功没怎么衰退,但是为了确保此次任务能够万无一失,他还是把他最得意的“忠勇二十四骑”全部带了出来。毕竟,他此次需要押运的东西实在太贵重。整整二十万两自藏区运往朝廷的黄金,已经足够将这世上每一个知道此事的人都吸引过来。
好在昨天他们已经闯过了最荒凉、最危险的戈壁滩,进入了玉门关,他那颗心才算稳定下来。明天,只要六扇门捕头花小野率领人马赶到这悦来客栈接替他,此次的任务就算圆满结束了。
夜已深,雨仍未停。
他为刀面点上最后一点石蜡,再用纱布缓缓抹净。刀在马灯照耀下,立刻变得光彩夺目、焕然一新。
他看着这柄刀,心里觉得满意极了。
“什么人,立刻给我出来!”客栈楼下厅堂位置传来一声厉喝,这正是他大徒弟阿健的声音。
慕容九不由一惊,因为那个位置,摆放着六辆载着黄金的马车。他随即以手中大刀拔开窗户,双足一点,人已箭一般穿窗而出,直扑楼下厅堂。
“阿健,是什么人?”他厉声问道。
可是,阿健手持长枪,呆立在原地一声不吭。
“阿健……”
慕容九伸手去拍阿健的肩,岂知他竟直挺挺地扑倒在地,一动不动,已气绝身亡。
“忠勇二十四骑何在,立刻给我出来。”
阿健乃是他手下二十四骑之首,武功之强,已能挤身于当世一流高手阵营,却死得如此神不知鬼不觉。大惊之下,慕容九横刀于胸前,召集着手下其他门徒。
没有人回答他。
“吱呀”一声,一间房门打开了,一个负责赶车的车夫提着一盏马灯,搓揉着睡眼走出门来:“老爷,有什么事情吗?啊……有人……”
车夫大惊之下,马灯摔在地上,灯油撒满一地,被火星一燎,腾然间燃起了大火。
火光瞬间照亮了整个客栈的厅堂,只见满地横七竖八躺倒很多人,正是慕容九手下“忠勇二十四骑”。
慕容九握刀的手已因用力过度而开始颤抖。
“嘿嘿嘿……”屋顶上突然响起一阵诡异的冷笑声,如山野中夜枭诡异鸣叫,又如发情的母猫叫春般凄厉。
在如此凄凉的雨夜里听到这种怪笑声,实在是令人不寒而栗、毛骨悚然。
车夫抬头一看,屋顶上一个尖耳黄眼的怪物从天而降,犹如地狱中勾魂厉鬼。
“啊……”随着一声惨叫,车夫已经吓晕过去。
“什么人敢在这里装神弄鬼,吃我一刀!”
慕容九大喝一声,挥刀砍向那怪物。这一刀快如闪电,势大力沉,已是“斩鬼追魂刀”毕生精华之所在。哪知那怪物却像一阵风一样向后飘去,慕容九竟似连脚都已动不了,根本无法追击。趁着他一刀击空,那怪物随即双手一挥,一蓬暴雨般的寒芒直袭他面门。
他只觉得满脸一麻,双眼一阵钻心般的疼痛之后,就再也没有了知觉……
二、
清晨,悦来客栈。
花小野木然地站在客栈外,看着她的人从客栈里抬出来一具具尸体,带出六个活人。
尸体一共五十五具,分别是三十个官兵,“忠勇二十四骑”和慕容九;活人是六个车夫。
“是谁杀了这些人?”花小野皱着眉头盯着六个车夫。
“是……是猫……是……是妖怪……”其中一个车夫眼里满是恐惧地回答。其余五人则傻傻地站在那里,浑身颤抖着,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猫?妖怪?是个什么妖怪,长什么样?”花小野盯着车夫问道。
“身……身体像人,脸……脸像猫,两只尖尖的耳朵,一双黄色的眼睛,可……可怕极了……”车夫浑身颤抖着。
花小野盯着他看了好一阵,突然说道:“你们走吧,回家去。”
六个人愣了愣,同时跪下来,头像捣蒜一样朝着花小野磕着头道:“谢大人,谢大人……”然后飞快地爬起来,朝着大路上跑去,再也没回头。
“花爷,就这么放他们走了?”花小野的助手欧阳颇问道。
“他们只是几个赶车的车夫,一点武功也不会,人都已经被吓傻了,留下来有什么用?”
“可是,他们……”
“他们已经说出了知道的事,再问也问不出什么了。”
“有些人是会伪装的。”
“我知道有些人会伪装,可他们不会。因为他们的眼睛是不会骗人的。”
“那……,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欧阳颇问道。
“第一,派人马上通知肃州总兵任千浪,要他封锁进出肃州所有的通道,严查出城行人及车辆,但凡发现携带有官印黄金的人,一律就地擒拿;第二,找出慕容九一行人的死因。”花小野缓缓道。
“是。”
花小野是个女人,美女。一张精致的瓜子脸上高挺的鼻梁和微微上翘着嘴角的嘴同样精致,特别是那双勾魂摄魄的大眼睛,仿佛能看穿这世上每一个人的心。她办事果断干练,而且极少出错,欧阳颇一直对她佩服得五体投地。
可是这次,她的那双眼睛却没能看出什么破绽。
一个时辰之后,花小野和欧阳颇都陷入了沉思。
“你能看出他们身上的致命伤吗?”花小野目光闪动,看了看欧阳颇。
“不能。”
“这就奇怪了,难道仅是脸上这几道爪痕,就能致命?”花小野皱眉道。
“他们会不会是中毒而亡的?”
“不是,我特意用银针探过,没有中毒的迹象。”
“花爷,你相信这世上有妖怪吗?”欧阳颇看着花小野问道。
花小野皱着眉头扫了他一眼:“你特么想什么呢?瞧你那怂样,没找出这些人的死亡原因,就开始疑神疑鬼……”
突然间,吹起阵阵狂风,直吹得飞沙走石,搅起漫天黄尘。
花小野以手掩面,尽力大喊道:“弟兄们,先各自找地方避避风沙,等风头过了再干活……”
“嘿嘿嘿……”她的话音未落,风沙中,突然响起一阵诡异的笑声,像山野中夜枭悲鸣,又像是猫的惨叫声。
这凄厉的笑声中,花小野已经看到她的手下有人倒下……
“小心……”欧阳颇飞身一跃,撞倒了花小野,几点寒芒自她身侧带着尖锐的呼啸声一闪而过。
黄尘飞扬中,几道黑色魅影,竟似没有重量一般,随风飘舞着向她们扑来。这几道黑影皆长着一对尖尖的耳朵,一双泛黄的眼睛,就像是一只只扭曲变形了的猫,怪异而奇诡。
花小野只觉得从脚底生起一股寒气,冷彻心扉,不由自主产生出一种恐惧感。
“走,快走,不要看它们的眼睛……”欧阳颇拔刀在手,挡在花小野身前,拼命催促着她。
可他自己的身体,也在控制不住地颤抖。
“阿颇,一起走。”
“不要管我,马上走……”欧阳颇猛地一声怒吼,举刀冲向飞舞着的魅影。
花小野感到一阵阵眩晕,手脚逐渐麻木,只好顺势一个翻滚,用尽全力飞身跃上一匹健马,打马飞奔而去。
欧阳颇的武功很好,她只希望他能像以往一样,再次熬过这道难关。
要命的难关。
三、
明月,晚风,山谷。
一座精致的小木屋。
柳常青曾是花小野的同僚,却于多年前选择离开了三法司,过着闲云野鹤般的生活。花小野做梦都没想到会再次遇到他,而且是在离京城很远的肃州、在她穷途末路的时候。
命运岂非就是这样,经常会与人开玩笑,也经常会令人意想不到。
柳常青坐在木屋里煮着酒,眼睛一刻不停地盯着酒壶,花小野却在盯着他。
他还是他,和八年前她第一次见到的那个样子没有任何区别。
漆黑的头发,冷峻的脸,一双深邃而明亮的眼睛好像会说话。紧抿着的嘴和高高的鼻梁使得他脸上的轮廓变得更清晰,就像是用坚硬的寒冰雕刻出来的一样。
他仿佛永远都不会变,也永远都不会老。
可她却感觉自己已经有了些许沧桑。
“这世上到底有没有鬼怪,你一直没回答我的问题。”花小野盯着他道。
柳常青拿起酒壶,倒进面前的两个杯子里,端了一杯放在她面前道:“喝酒。”
“我的助手欧阳颇和那三十个兄弟生死不明,我没心思喝酒。”
“这件事我可以回答你,你那三十一个兄弟现在多半已经死了。”柳常青抬眼看了看她。
“你……你怎么能肯定?”
“为了二十万两黄金,别说死几十人,就算死几百几千人,也很正常。”
“其他人死我相信,但是我不相信欧阳颇会死。”
“为什么?因为你觉得他的武功很好,所以总能避开危险是吗?”柳常青喝了一口酒道。
“你没有见过他的武功,他那身武功帮助过我们很多次,他和我出生入死这么多年,每一次都能化险为夷。”
“喝酒。”柳常青又指了指她面前的酒杯。
花小野见他并不相信她的话,像是很生气,突然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柳常青笑了笑,又为她倒满一杯酒。
“你九岁开始练功,十七岁进入刑部,在六扇门待了十二年,抓捕了无数江洋大盗,从未失手,武功岂非也很好。”
“你这个人就是这样,我问你东,你就和我扯西。”花小野瞪着他道。
“你认为我在和你东拉西扯?”柳常青笑道。
“难道不是吗?还有,你本是刑部第一高手,本有个很好的前途,却突然之间选择跑到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来呆着,你做的每一件事情,的确令人很费解……”花小野只觉得头疼,伸手拍了拍脑门。
“我做的事并不古怪,只不过比正常人稍微看得远了一些。你是不是感觉头有点疼,有点昏,思维有点不受控制?”柳常青笑道。
“你……你怎么……怎么知道?”
“我只是想证明一下,即使你的武功很强,可也不一定能保护得了自己。要在这个世上混,不光要懂得功夫,更重要的是要会动脑子。”柳常青晃了晃手中的酒壶道。
“你……你在酒里……下了……下了药?”花小野的眼神已经开始迷离。
“你总算变得聪明了一点。”
“为……为什么要下药?”
“因为刚才你在问我这世上到底有没有鬼,我实在难得给你解释这个问题,让你自己直观感受一下,你就再也不会认为我是在和你东拉西扯了。对了,我马上就会变成鬼,希望你不要太害怕。”柳常青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花小野使劲眨了眨眼睛,想要稳住心神。她瞪大眼睛想要看清楚柳常青的脸,可是他的脸却越来越扭曲,扭曲得就像是一头变了形的恶狼、一只奇丑无比的恶鬼。
“你……你……”
花小野只觉得由脚底生起一股寒气,心里不由自主产生出一种恐惧。她想站起来,手脚却使不出一丝力气;她想大喊,却发不出一点声音,连喊都喊不出来。
她只感觉到柳常青像一个飘荡扭曲着的怪物,长着一对尖尖的耳朵,眼睛里闪现出诡异的光芒,狞笑着向她伸出了两只魔爪……
四、
木屋,青灯。
花小野醒了。
柳常青的样子也已恢复了正常。
漆黑的头发,冷峻得像冰山一样的脸。可他那双明亮的大眼睛,看起来却总是那么令人感觉到温暖。
他仍然坐在桌子边上煮着酒。
“醒了。”
“是的。你……你刚才……”
“刚才是不是感觉看到了鬼?”柳常青笑道。
“对。你这家伙,招呼都不打就下药,想干什么?”花小野突然感觉身体已经恢复了活力,跳起来一把卡住了柳常青的脖子。
“我能干什么?不就是想给你解释一下这世上到底有没有鬼喽。”柳常青缩着脖子道。
“你的意思是,之前我看到的猫妖都是幻觉,我们事先就被人下了迷药?”花小野缓缓放开了他。
“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因为这世上根本就没有鬼。心怀叵测的人才是鬼,甚至比鬼更可怕。”柳常青笑道。
“我差点被害死,你居然还笑得出来?”
“是你差点被害死,又不是我,我为什么笑不出来?”
花小野突然又跳了起来,用手卡住了柳常青的脖子:“你若不帮我把这些鬼给抓出来,我特么就先弄死你。”
柳常青又缩起了脖子:“我招谁惹谁了,躲在这深山老林里也不得安宁。”
“呵呵,你也招惹到了一个鬼——女鬼。若是不帮我这个忙,老子铁定缠你一辈子。”花小野狞笑着,手上开始慢慢用力。
“我喘不过气来了。要帮忙可以,先放开你那双爪子……”
“看起来,会武功还是有点作用。”花小野放开手,笑得很阴险。
“这女人不但手硬,嘴也硬。唉,我真特么命苦。”柳常青抚着脖子道。
“快别装得这么柔弱了,刚才是用的什么迷药,我们又该从哪里着手查这起案子?”
“要查案子,你至少该告诉我都有哪些人知道慕容九押运黄金进京这件事?”
“不多,只有沿途各州府主事官员。”
“这不就对了。肃州靠近藏区,周边长满了可以令人麻醉致幻的曼陀罗花,你们中的就是这种迷药。肃州虽未设置州府,却驻有边关总兵。既然这批黄金是在肃州地界失落的,当然与驻防这里的总兵脱不了干系,你还是该去总兵府走走。”柳常青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道。
“刚才你和我一起喝的酒,你怎么没被迷药迷倒。”
柳常青自怀中摸出一个香囊递给花小野道:“把这个放在身上,就不会再被迷药迷倒了。”
花小野接过香囊,马上闻到一股淡淡的清香,顿时觉得神清气爽、耳聪目明:“麝香?”
“对,麝香有开窍醒神、清热解毒的功效,带上它,百毒不侵。”
“你咋懂得这么多?”
“你不是说,我是刑部第一高手吗?高手懂的东西自然要多一点。”柳常青笑眯眯地说道。
花小野已经忍不住又想要卡死他。
五、
肃州,总兵府。
总兵府外,整整齐齐摆放着一排排尸体,足有七八十具之多。
花小野和柳常青刚跃下马背,总兵任千浪就迎了出来:“下官肃州总兵任千浪,恭迎花大人。”
花小野抬眼望去,这任千浪约莫五十出头,一身黑色甲胄,头上挽个发髻,四方脸,身高五尺有余,除了一双眼睛小一点外,也还算得上英武。
“呵呵,任大人客气了。你堂堂肃州总兵,官居从二品,我只不过是六扇门中的一个捕头,三品而已,怎敢劳你大驾相迎?”花小野调侃道。
“诶,花大人此言差矣。三法司出巡,代表着天恩浩荡,又岂是我一个小小总兵可以比拟的?不知这位是……”任千浪笑意盈盈地看着柳常青。
“哦,忘了介绍了,柳常青,我的一个远房表哥。”花小野拍着柳常青的肩膀笑道。
“想不到花大人在肃州也有亲戚。两位远道而来,车马劳顿,还请先入府中稍作休整后,再聊要事。”
“任大人,前日我曾遣一名属下来此通知大人,要大人发兵拦截肃州各条进出要道,不知大人是否已办理此事?”花小野眼珠一转道。
“哦,那件事情下官早已办妥,如今各条要道均已重兵把守,保证连只苍蝇都别想飞出去。”
“我那位兄弟现人在何处?”
“花大人,那位兄弟尚在府中,只是看到花大人的同袍兄弟尽皆遇害,那位兄弟不免有些伤心难过……”任千浪话音未落,一名身着军服的青年已经冲出总兵府大门。
“花爷,真是您……真是您来了……”那名青年人未至花小野跟前,已经泣不成声。
“九幽,没事就好,堂堂男儿,哭什么哭?”
“花爷,欧阳大人和兄弟们……”九幽指着府前的尸体抽噎着。
“不要伤心,我们总会查出真凶,替他们报仇的。”花小野咬牙切齿道。
柳常青已经走到尸体边,仔细查看起来。
“各位,我们不必忙这一时,先请进府用膳,稍作休整后再想办法吧。”任千浪看了看柳常青,再次发出邀请。
“任大人如此盛情,我们还是不要辜负了他的一片心意,我也有点饿了。”柳常青招呼着花小野。
“好吧。九幽,一起来。”花小野向九幽招了招手。
一行人走进总兵府,府内早已准备好了一桌酒菜。
“花大人,这是第几次来肃州?”任千浪问道。
“第一次。”
“那一定没尝过此地的雪莲。”
“雪莲?这名字真是新鲜,我还真是第一次听说。”花小野不免有些惊奇。
任千浪拍了拍手,一名身着黑衣的女人随即端上一个银盘,盘中冒着股股白烟,白烟中,整整齐齐摆放着一根根宛如汉白玉般的果品。花小野这才看清,那股股白烟居然是由一块块寒冰中喷涌而出。
“呵呵,七月盛夏,肃州竟然还有冰块,这倒是怪事。”
“花大人有所不知,这些冰块是冬季自藏区深山中拉回来,储存于深窖之中的。下官历来喜欢喝几杯米酒,此酒在常温中却极易发酸,所以才想出此法来保持酒不变质。”
“任大人真是聪明绝顶。”花小野点头赞道。
黑衣女人早已满满倒了几碗米酒,恭恭敬敬地放在几人面前,又恭恭敬敬地退到了一边。
“花大人,请。下官先干为敬了。”任千浪端起一碗酒一饮而尽。
花小野看了看柳常青,只见他也抬碗一饮而尽,才笑意盈盈地端起酒碗:“那就谢谢总兵大人盛情款待了。”
只有九幽浑浑噩噩什么也不管不顾,在大碗喝着酒,大块吃着肉。
六、
总兵府驿站。
柳常青坐在桌子边上盯着茶杯,花小野盯着他。
“感觉怎么样?”
“你的人马什么时候到?”
“那就是说,你已经肯定了是任千浪劫了黄金。”
“还不能百分之百肯定,还得等。”
“等什么?”
“九幽。”
“九幽怎么了?”
“你我身上有护身符,九幽没有。”
“你认为任千浪会对我们下迷药?”
“对。我基本已经想通了整件事。”
“可我还是没想通,他一个封疆大吏,为什么要这么做。”
“人心不足,野心驱使着他这么做。当一个人到了一定的年龄,其它的一些欲望虽会减少,但是对权力和金钱的依赖,却会越加严重。因为他们在历经世事之后会发现,这个世界上最靠得住的并不是什么亲人朋友,而是钱和权势。”
“唔……,你的年纪不算太大,却像什么都懂,连我都要怀疑你到底是不是个外表永远不老的老怪物。”花小野撇了撇嘴。
柳常青正要答话,隔壁房间已经传来了九幽恐惧的呼叫声:“鬼,有鬼,你们是鬼……”
“怪物来了。”他的身形一晃,已经冲出了房门,立刻看到了九幽房门口六七个身着黑衣的蒙面人。
九幽正大叫着自房中冲出来,挥刀砍向那些黑衣人。可是他的每一个动作都显得迟缓而散乱,就像是喝多了酒的醉汉,根本连碰都碰不到那些黑衣人。
“他中了迷药,给他闻一闻香囊。”柳常青朝着跟出房门的花小野喊道,随即欺身逼向那几个黑衣人。
几个黑衣人更不含糊,各自拔剑在手,无形之中组成一个剑阵,把柳常青死死围在阵中。这些人个个招式奇诡,攻防转换间,配合得天衣无缝,一看便知是久经战阵的高手。
柳常青则借助灵巧身法,穿梭于密集的剑网之中,虽然以寡敌众,但是毫不慌乱。他的武功并不花俏,却极其有效,硬生生以一双肉掌,抵住了一众黑衣人的攻势。
电光石火般对攻中,无论是柳常青还是黑衣人们,都是聚精会神,丝毫不敢松懈,谁也分不出心去关注已经拔出短剑的花小野。
花小野的剑像阵微风一样,从一个黑衣人的后颈拂过,这个人立即像堆烂泥一样瘫倒在地,那剑阵露出了无法弥补的破绽。
柳常青的铁掌已经像雄鹰的利爪一般,抢入剑光中,捏住了两个人的喉咙……
总兵府外,已被重兵重重围困,水泄不通。
任千浪缓缓走出总兵府,看到了跪在台阶下几个被绑得结结实实的黑衣人,不由开始摇头叹息。
“任大人,还有什么要说的吗?”花小野眼神冰冷地看着他。
“其实走上这条路,我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只不过没想到它会来得这么快。”任千浪望着天空道。
“我真弄不清楚你是什么想法。皇恩浩荡,如此器重于你,你本已位高权重、声名显赫,假以时日必定可以名垂青史、光宗耀祖,却为了一些身外之物而谋财害命、残杀同袍,以致晚节不保、身败名裂,这样做划算吗?”
“哈哈哈,你年纪轻轻,却要装得如此大义凛然、老气横秋,好像比老夫还深谙世事,岂非活得太假太累?等你再多历练个几十年,知道了自己真正需要什么的时候,再来充当说教先生吧。”任千浪的语气中充满讥讽。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任千浪,你既已认罪,还不服法,更待何时?”柳常青朗声道。
“柳常青,昔年刑部断案第一高手,老夫本来早该想起是你的。只可惜你早早看透了官场游戏规则,多年前就离开了刑部,因此没能挂上你的面相。不过经此一事,高手不愧是高手,我费心所设的局,却被你如此轻易就看破,这是否说明,我们本是同一类人?”任千浪面色从容道。
“不,你错了。虽然我们同样崇尚自由,崇尚从心所欲,但是走的却是截然不同的两条路。若是为了一己私欲而不择手段,最终的结果只能是害人害己。”柳常青冷冷道。
“一将成名万骨枯,成大事者,又何必拘泥于小节?我的计划既然因你而实施不了,哪怕今天粉身碎骨,也绝计不能让你再活下去。”
“去”字一落,任千浪突然双手一扬,竟然向花小野洒出一片寒芒,然后双足一跺,腾身向反方向纵起,企图逃出重围。
这几个动作一气呵成,快如闪电,换成任何人都来不及做出反应,只可惜任千浪还是小看了柳常青。
他刚纵起身体,就觉得两腿一麻,砰然扑倒在地。洒向花小野那一把寒芒,居然被站在她身边的九幽竖起一块青布,挡得严严实实,悉数落入了那块青布中。
“我刚才说了,害人终害己,也该你品尝一下自己精心制作的害人暗器了。”柳常青看着倒在地上的任千浪。
“你……你……”
任千浪发觉,自己一举一动,好像全在柳常青的算计当中。
他现在已经无话可说。
七、
总兵府的后院。
后院里有一个很深很大的坑,一级级阶梯沿伸至坑底。坑底整整齐齐堆放着一块块冒着寒气的冰砖,也整整齐齐堆放着一块块黄橙橙、沉甸甸的金砖。
“你是怎么发现这件事和任千浪有关联的?”花小野又在盯着柳常青,柳常青却在盯着那一块块金砖。
“这个地方是他的辖区,而且你告诉我说慕容九押运黄金的事只有沿途官府主事知道,所以要想起他和黄金失窃案有关联并不太难。”柳常青伸手抚摸着金砖道。
“这个理由好像不太充分。”花小野抬手打掉柳常青抚摸金砖的手道。
“所以我才会跟着你跑到总兵府来找充分的证据。”
“你好像只看过那些尸体。”
“我本来还想看更多东西,谁知道任千浪却一个劲催促要我们去吃饭。”
“难道吃饭的时候你又发现了什么?”
“我本来也没想通那些人是被什么武器杀死的,因为他们脸上的爪痕并不致命。直到任千浪叫人端来有冰块的雪莲,我才想出了答案。”
“难道雪莲可以杀人于无形?”
“雪莲虽然不能杀人于无形,但是冰块却能。”
“冰块?”
“对。若用冰块制成坚硬的冰针,再用暗器的手法打在能致人于死地的脏器上,比如心脏、头部、咽喉等部位,人就会没命。而且,人死后身体不会马上变冷,完全有时间溶化被打进体内的冰针,等到冰针变成水融入体肤中时,我们就连那些人致命的伤痕也发现不了。”
花小野突然真像看到了妖怪一样,看着柳常青:“我的天,你特么真是个破案的奇才,这么奇诡的杀人手法,也能被你发现。换成我,哪怕是想破头也想不出这样的方法。”
“其实你认真观察,也能发现蛛丝马迹,找出破绽。”柳常青又伸出手去抚摸金砖道。
“这也还是证明不了案子就是任千浪干的呀。”花小野又打掉柳常青的手,瞪着他。
“所以我还在等,等到九幽的迷药发作。我同样也怕自己的判断和推测出现错误,从而冤枉了好人。只要九幽真中了迷药,把这些事情串联在一起,已经足以证明是他杀了押运黄金的人。”柳常青盯着金砖道。
“高手,果然是高手。喂喂喂,你特么能不能不要老是盯着这些金砖,要是你也打起了这批金砖的主意,我还真不知道该去找谁来破案。”花小野突然跳起来一拳打在他的肩膀上。
“我也想控制自己不要去看这些金砖,但是……但是好像总是控制不住。”
“呃……为什么会这样?难道这些金砖上也有迷药?”
柳常青看到花小野一脸惊愕,突然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
“我突然在想,我是不是也已经老了。”
“怎么突然想起了这事?”
“因为只有老男人才会对权和钱感兴趣,只有老男人才会觉得权和钱最值得依靠。”
“你……你……”
“我什么?”柳常青笑道。
“你特么简直不是人。”
“什么?我为了替你追回黄金、为了替你抓鬼、为了替你出气,连命都不要了,你居然还骂我不是人。唉,看起来女人真是这世上最不可靠的东西。”
“你才是个东西,我可不是东西。”
花小野刚说完这句话,立刻后悔得想扇自己七八十个耳光。
“哈哈哈,我就知道你不是个东西,所以才愿意看着这金砖,也不愿看着你。”
花小野再也忍不住,蹦上前用两只手卡住了柳常青的脖子:“不愿看我?老子就偏偏要你看我,而且要一刻不停地看,否则,我特么就先弄死你。”
柳常青使劲缩着脖子,可是仍然没忍住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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