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蚁

作者: 王原 | 来源:发表于2023-04-13 15:23 被阅读0次

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那是个阳光如波光一样潋滟的秋日早晨,我奔跑在乡村大道上,耳朵里塞着蓝牙耳机,耳机里面播放的是滨崎步的歌曲,这是从大学时期延续来的习惯,作为日语专业的毕业生,听日语歌曲似乎是必修课又是大势所趋,作为一个正常的中国人,我自然避不开这趋势。新买的整套跑步装备让我如云朵在飞,街对面的蔬果店主准时从店里搬出了大喇叭,接下来,“西红柿两块五一斤,黄瓜六块一斤……”的叫卖声将伴着大喇叭独有的嗤嗤噪音响彻整条街面。不用看表,我知道,八点了,我掉个头回单位,该洗洗吃个早饭了。

经过传达室时,一辆暗红色捷豹轿车超越了我,我从半空落到地面,喘着粗气,边走边看边想车里什么人。豹子车绕过楼前的升旗台,停在了办公楼下的入门处,那地方是我们老大的专用停车位,这是院子里所有人默认的,是无言的契约,没人会把自己的车停在那,除非,他不是院子里的人。

阳光穿过院子里那几棵与楼同高的桧柏,在亮如新出的车上投下几缕光,车窗玻璃将其中一缕反射到了我的眼睛里,一个身材挺拔、长相俊秀的家伙在灿烂的初升日光中从主驾驶座走了下来,他笔挺又考究的衣服与这个老旧的院子格格不入。后面下来一个中年男人,穿着简单、气质沉稳,俩人一起进了楼。不知道他们什么时间从楼里出来的,那不重要,重要的是刚才这景象如电影镜头般地刻在了我脑子里,那是我第一次见小G。

院子里有三栋建筑物,其中,一栋楼,两排平房。楼,建于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是当时镇上唯一的楼房,镇子再不济,政府的办公用房必须得到保障。其实,说是办公楼,也就四层,占地面积也不大,这和办公楼这几个字不大相衬,但它毕竟是楼房,只要超过了一层,就不能叫平房不是?每层阴面六间房,阳面有十五六间。办公室集中在一层和二层,三层、四层大都是宿舍。

单位不大,人不少。我来的时候,男同志的宿舍就已满员,只好换成加了上铺的双层床,领导考虑我长期住单位,给我找了一间人少的,上下一共八张床,加上我住了五个人,我是宿舍第一个住上铺的。我挑了个靠窗的铺,寻思这地儿视野开阔,以后方便往外看风景,作为文学专业的毕业生,难免会悲春伤秋,有个向外面看的窗口总是好的,当然,明月虽然经常装饰这窗子,我却装饰不了任何人的梦,大家都忙着呢,根本没人看窗看风景。

隔天中午,我正打算午休,其他那四人都不在,他们很少有全在的时候,但也很少都不在,后来我回过味来,觉得他们可能早听到了风声,知道小G中午搬过来,嫌他收拾床铺烦,所以都缺席了,只有我不知道而已。没有党政办的人领路,小G是自己来的,他先在宿舍门口站定,从里往外打量宿舍,我看见他,那电影镜头般的画面一闪而过,“哎?这不豹子车上下来那家伙”,随即,他抱着一卷简单的铺盖冲我对面的床铺走了过来,他先把铺盖放在两床中间的柜子上,接着从兜里掏出一盒烟,抽出一支给我,“哥,来一支?新来的,小G”他跟我打招呼,掏烟递烟动作娴熟,自我介绍干净利落,与他年轻帅气的外表不大相称,让我觉得有点摸不透他。

“不了,不会”,我笑着谢绝。我是真不会抽烟,他看我不抽,又把烟装了回去,自己也不抽了。

“哥,我搬这行不?以后咱俩对面。”他指着我对面的铺问我。

“行啊,你随便,反正就这几个铺,你随便挑。”

他还是穿那套笔挺的衣服,头发一丝不苟,相当帅气,我想,“过不多长时间你就不穿这衣服来上班了,放眼整个单位,连老大的衣服都没你这身挺,穿这衣服能下村吗?舒服吗?就说现在,不怕这铺盖把衣服弄脏?”嗨!我真是瞎操心,其实也是因为看到了另一个我,一年多之前,我第一次上班,也是穿了这么一身,后来,那套衣服就搁在家里衣柜里闲置了,再没穿过。

脑子里有两个小人在打架,一个是本我,本我说,“帮这个新来的家伙一起收拾下,虽然他是编外的,但你的心里充满了热情、纯真和对世间万物的希冀,你不在乎这些,看他现在还乐呵呵的,多可怜,都不知道自己是这院子里最底层的那一类呢。”另一个是社会我,社会我说,“这些编外的有什么前途,能帮到你什么?你帮了他,传出去的话,又该被其他人嘲笑脑子缺根筋、幼稚、不熟了,这不是掉价的事情吗?不能帮。”

本我赢了,我从上铺下来,开始和小G一起收拾,其实,我也就是帮他拿了些废报纸垫一下,下面影印室废报纸成堆,我下去拿了一打上来,这还帮党政办处理了废纸了,顺手的事,真没帮什么大忙,可小G不这样想,有了其他人作比较,他觉得我对他真好,极力邀请我,“哥,今晚好望角,必须请你去欢乐一下”。

“不用,不用,举手之劳,没什么!”我是真的不想去。好望角谁不知道,城里最有名的酒吧,我一共没去过几次酒吧,参加工作以后更没去过,作为政府工作人员去那样的地方确实有些不合适。

“哥,瞧不起我不是?我这初来乍到,你怎么也给点面子,全当庆祝我入职了。”

我看他真诚的样子,打心底里可怜他,他难道不知道他来这一个月挣多少钱?两千来块!够他去几次好望角的!不过,看他这装扮,开那豹子车,他家应该不差钱,姑且跟他出去狂欢一次,毕竟以后都在一个屋檐下了,我就问他,“真去?”

“哥,你看你,我还能唬你啊?对了,哥,你哪年的?我看咱俩岁数差不多,挺有缘啊!”

“九五的,你哪年?”

“操,我九四!”

我在那默笑,这家伙,比我还大,哥叫的倒是溜溜的。

“不管了,就叫哥,哥就是哥!”他坚持不改口。

这时两个小人又开始打架,本我说,“高兴什么,不就是个称呼,叫哥都把你叫老了!越来越虚荣”,社会我说,“望眼整个单位,属你来的最晚,年龄又小,谁管你叫哥呢,你倒是光管别人叫哥了,人家都叫你小王,这哥一叫你是不是立马觉得自己高大、有地位了呢?高兴了吧?”

我跟着他来到了那著名的酒吧,酒吧里的灯光真是刺眼又晃眼,以前还没这么觉得,习惯了单位平淡似水又神秘莫测的氛围,到这里突然有些不习惯。小G说,“哥,来点啥?”

“很久不来这种地方,还真不知道,来点不那么烈的就行”,我其实是没来过这酒吧,有些露怯,不知道这里面有啥。

“哥,我跟你说,这里的名星‘曼哈顿’,老好了,来杯?”,他向我推荐起来,一看就是常来。

“行,听你的,就它了!”我肆无忌惮的冲他笑起来,好久没这样冲同事笑了,觉得自己脱下了一层外衣,天天在单位穿得那套,我并不喜欢却不得不穿的那套。

酒上来,酌一小口,还真不错,神秘缤纷、口感凛冽。没一会,小G拉着我去舞池,我这还真没准备去,放不开跳不好,怕自己丢人。他拉我去不成,自己冲到舞池跟着众人里晃动起来,我手里拿着酒杯,看他在那摇摇摆摆,还真羡慕他,跳的很有范哦,极其洒脱。酒杯里的酒折射着各种颜色的灯光,恍恍又惚惚,我不禁想,这家伙能适应镇政府的工作?就这副模样,能去田间地头和老百姓拉家常?能去挨家挨户走访?能拿着大扫帚帮村民进行环境整治??

小G成了单位的公车司机,果真不用干我说的那些活。不得不说,领导眼睛是雪亮的,岂止雪亮,真可谓是一个个探照灯啊。当然,他不是给领导开车,他还达不到领导专职司机的高度。正常情况下,他每天上午下午各进城一趟,主要是将各部门报送的文件送往上级单位,另外就是去拿文件,这活可太适合他了,他就不是那种能在办公室里坐得住的人。他自己都说,“哥,咱这车,往哪一走,太有范了,就公务用车这四个字,比那些名牌车标酷多了!”他每天开着公车往返与镇政府和城里各部门,乐此不疲。那笔挺的衣服自然不再穿,开车压褶了,不挺了不说,也不方便呀,运动装渐渐占领了阵地,头发虽然还很有型,但绝对不会再喷那些乱七八糟的定型剂了,也是,去了上级单位,一个镇政府司机比局里的人还气派,不大对头。

新冠疫情来了,镇政府组织全员核酸检测成为日常工作,小G又多了份工作,运送核酸检测样本,这活可不容易,一天得往检测机构送好多遍,他不再意气风发,经常灰头土脸,我多次碰到他在宿舍蒙头大睡。他本就喜欢抽烟,这情况下更是一支接一支抽个不停,宿舍的几人本来只有一个抽烟的,而且那人都是出去抽,小G自恃大家偶尔会让他捎个东西什么的,可能得用着他,不管这些,在宿舍也不停,把宿舍弄得乌烟瘴气,几个老人对他颇有微词,小G不把这些微词当回事,他们都没有什么职务,有职务的也不在混合宿舍住呀,小G早摸透了。

单位抽烟的男同志不多,都成了小G的烟友,不进城的时候,小G到处乱窜,找烟友聊天,聊着聊着,政府大事小事他都知道了,信息比谁都快。我就不行了,天天窝在办公室不出去,要么工作,要么看书,啥都知道的比别人晚,我觉得自己还真不如小G,他可比我人缘好。

大概两三个月后,已经入冬,小G值班,约几个烟友和聊得不错的人出去烧烤,非得叫上我,我和那几个人不大熟,可我这人总爱当真,人家叫吃饭就去吧。到了烧烤店,七八个人坐下,点菜,点着点着,小G吆喝,“浩,你看你有要加的吗?”,我一愣,答他,“没有,你们点吧,我吃什么都行”,说完我就开始思绪乱飞,他第一次没喊我哥,而是喊了我名字。

等串的功夫,几个抽烟的在抽,剩下的几个说着不咸不淡的话,我的思绪飞回来,看人家聊得欢,我也凑个热闹吧,我说,“大冷天的吃个火锅好了哈”,没人接话,很尴尬。幸好菜上得及时,我赶紧给大家递串,掩盖刚才说话引起的冷场。我吃着烤得有点咸的五花肉,想说这烤得口有点重,但想起刚才的尴尬,硬生生把话憋了回去。我如坐针毡,他们越聊得欢我感觉腚越扎得慌,我只闷头吃,再也没出声,边吃边后悔和他们一起吃这个饭。

终于吃完了,回到宿舍,小G已喝得面红耳赤,他往床上爬,看他那样,两个小人又来了,本我说,“扶着他点吧,再摔着,你会后悔现在没扶他一把的”,社会我说,“别管他,刚才吃饭时候他怎么没想着管你呢,让他摔着才好,也不能出车了,看他还牛什么,那帮烟友怎么不管他,还轮到你管!”,本我又赢了,我不但扶着他上了床,还给他盖了被子,社会我直对我吼,“你就是个傻子,心软又善良,出息不了!”

我感觉和小G渐行渐远,不知他感没感觉到,还真挺怀念第一次见他那样子。

他买了最新款苹果手机,没事就捧着打游戏,或者刷抖音快手短视频,我对游戏没啥兴趣,手机也没下载抖音快手小红书,与那些相比,我更愿看书,这在其他人眼里很不不可思议,和小G共同语言越来越少。他有次跟我说,“浩,你脱离社会了,赶不上潮流了,比我还小呢,这可不行呀!你看大家都干什么,再看你,不要太特立独行了”。

我跟他说,“多看书总是没坏处的,书中自有黄金屋呀!”

“还黄金屋呢,你就搁你那黄金屋住着吧,再住下去就更跟大家没啥可说的了,你不嫌憋的慌啊!”

哦,原来,大家都知道我憋得慌呀,可我宁愿这样憋着。

过完年,小G又有一段时间和我走得很近,为什么呢?因为他总拿着一堆题过来让我给他讲,那段时间,他最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是,“哥,你给我讲讲,我怎么就搞不明白这道题呢?”,他在准备公务员考试,这是他们这类人的必走之路。人就是这样,在对别人的羡慕与嫉妒中产生欲望,被欲望驱使着开始反击,开始追求进步,希望通过努力成为自己所羡慕嫉妒的样子。每当他拿一个非常简单、对我来说一点难度没有的题来问我,我都会想,“就这水平,这种初级的题都做不出来,还考什么!”

结果自然不用想,肯定是打了酱油,他又恢复了捧着手机打游戏和到处乱窜抽烟聊天的生活,对我的称呼也又变了回去,那之后在没听他叫过哥。

小G谈恋爱了,对象是计生办的小叶。小叶家就是镇上的,她虽然年龄不大,可工作的时间却不短,有七八年了,中专毕业就来了政府。小叶长得很甜美,爱烫头染发爱化有些夸张的妆,但这也遮不住她甜美的模样。在编的女同事一般都不化妆,越是小叶这种的编外人员越爱化,甜美归甜美却总是缺少点底气,缺少点压住外表的内在修养,用他们的话说,就是,“没有那个范儿”。我以为小G眼界很高呢,没想到他会和小叶谈上。

我觉得酒是俩人的红娘,小G是出了名的爱喝酒抽烟,他的偶像是于谦,他说,“于老师的三大爱好,抽烟喝酒烫头,我一件不少全给他践行喽!”,我才知道他那头发那么时尚,看着很自然,原来是特殊加工的,就像小叶的双眼皮,小G不说大家都看不出是整出来的。政府流传着小叶的酒史,大年初二值班,她自己喝倒了四五个老爷们,一喝成名。估摸着小G就是被小叶这酒史吸引,忍不住和小叶斗个酒,一斗就把自己陷进了酒和爱情的泥沼。

俩人经常发朋友圈,当然是美食和美酒的,我经常跟着点个赞,除了我,很少有人给他们点赞,单位的人不会给这种私人生活相关的圈点赞,更很少在朋友圈发私人生活,不知是为了保持神秘感还是觉得朋友圈发私生活是很不成熟的事情,反正很少看到。所以遇到这种我都会点个赞,我喜欢这种真实的人,真实的生活。别说,他俩还真挺搭配,帅哥和美女,都是同类人,有共同爱好,这不正是成为情侣的必需条件?不像我,来了单位之后,很多人给我介绍对象,可到现在我也没有个对象,不是人家看不上我,就是我觉得她们和我没有什么共同语言,反正就是不合适,不来电。我虽还年轻,现实却催我思考,我会不会就这样孤独终老呢?我适不适合在这单位生存呢?我要不要改变呢?与我携手的人她在哪里呢?每当我陷入很迷茫和无助中,都很羡慕小G的洒脱。

宿舍老刘那天说,“他们编外的去找老大要待遇,说他们干的活不但不少,还要多,并且都是最累最苦最忙的活,钱发得太少了,再这样他们还怎么继续拼命干”,“这不是要挟吗,嫌钱少别干呀,还来这套”,“咱屋这货,才来几天?也跟着去,真没个数”。小G真跟着去了,那些工龄长的去争取,是人家真有贡献,在政府工作多年,人家经验足,什么都了解,能为政府运转出谋划策、节省资源。小G才来半年就趟这浑水,他估计是被爱情冲昏了头脑,他能进来感谢人家还来不及,就干这事。

趁宿舍只有我俩的时候,我问他,“一起跟着去找老大要待遇?”

“对呀,天天累死累活的,就发这点钱,大家心里都不舒服。”

“你还缺这点钱?跟着去也不怕给领导留下坏印象?”

“这你就不懂了吧,缺不缺是一回事,去了领导才知道我们心里怎么想,有些想法憋着不行,得敢说出来,我们不要,领导以为我们真不在乎呢,再说我们干活也不能白干啊,你们在编的涨工资,你们吃肉我们还不能喝点汤呐?”

“怎么样?成功了吗?”,我对他们去找这事没报多大希望,这是我的思维,可能也是我性格中的缺陷,总是想做个踏实听话的人,不招惹是非,而其实外部大环境不同,自己的行为方式和思维习惯也是要有所改变才能去更好地适应。

“老大说考虑考虑,你就等着瞧吧,我觉得有戏。一次不成我们去两次,肯定没问题的。”

我看他那自信又得意的样子,真像那句老话说的,“初生牛犊不怕虎”,这种不思前想后、敢说敢做的风格还真值得我学习,他在我心目中的形象愈发高大起来。

春天来得静悄悄,却总吹来躁动的风,单位的小年轻们都忍不住动起来,减肥的减肥,锻炼的锻炼。离单位不远的镇中村小广场有篮球场地,也是全镇除了校园篮球场之外唯一的篮球场地,镇上篮球爱好者都在这聚集。小G是篮球爱好者,我也是,除了看书,这我算是我唯一的爱好了,因为在单位住,每天下午下班后我都会去打两下子,小G不是,他的娱乐活动很多,只是偶尔去,我和他也就剩了一起打球这个共同活动。他投球姿势不错,准确度不怎么样,可他运球传球挺精妙,他最大的乐趣就是又给谁传了个好球,助攻成功。就打这样的球,他还把自己打瘸了,真是玄妙。

事情是这样的,那天我们四五个人,还在热身,小G运完球,跳起,投球!嘿,不错,竟然进了!我正在中线那等球,听见他“啊”的一声,就看见他定在那不能动了,我们几个停下来,过去看他,不行,他还是不敢动,几个人把他扶到宿舍,我们以为他是抽筋一会就缓过来了,可他很疼,满头都是汗珠,过了两个小时不但不见好还越发疼痛,只好给他爸打电话,家里赶紧来了车,把他拉医院去,一检查半月板损伤,得手术。这可不是小事,这家伙用力不对,着地位置不好,半月板听说是撕裂了,这手术可不是小事,搞不好腿就废了。赶紧去大医院吧,小医院不行啊,这可好,去了北京做手术去了,手术完还得躺三个月。

他这一伤,单位公车司机缺了,临时招人又太急,送文拿文乱了套,怎么办?党政办主任抓瞎了,让我们这些小年轻顶上去,哪个手里没活就出车去,大家都不愿去,即使自己手里没什么活也不愿意,都怨上了小G,说他,“才来半年你看他这些事,真不让人省心,要不是看着他背后人的脸面,他早干不成了。”我倒是觉得没什么,与其在屋里憋着,出去跑跑还挺有意思。

我最爱走那条人际罕至的郊野大道,那条柏油大道离城中心远,大家都不走这条路,他们的目的是干活,而我是在享受自由。大道两侧成片的土地,大地的广袤无垠让我感觉心胸都宽广了。我曾在半途停下车,那样可以听风的声音,感受刺眼的阳光,有一只小鸟走进了我的心里,它在那里闲庭信步,走一步啄一下,我一下爱上了它,特别羡慕它,这都是我出车途中的美好,而美好却只在途中。

三个月,说长不长,我觉得它一眨眼的事,除了偶尔出车,其他的日子都是在不停的复制和粘贴,生活如平静的湖面,纹丝不动,一圈涟漪都没有,这种生活让我整天浑浑噩噩,犹如整日处在黑夜,伸手不见五指的黑让我看不见前方的光,不知什么时间才能等来黎明。三个月,说短也不短,这三个月,单位发生了剧变,老大老二全升职调离了,对于他们来说,为这种机遇的准备时间肯定不只三个月,人家积蓄力量、厚积薄发、更上一层,前程一片坦途。

小G回来了,先去各屋串了门,我中午才在宿舍见着他,他又像第一次那样在宿舍门口跟我打招呼,“浩,我回来了,好了!”“晚上出去聚聚?”我想起那次吃烧烤,赶紧回绝他,“不了,晚上还有个网上课程,你们聚吧”。这次,他没再继续邀请我,我还真有些失落。他好得差不多又可以开车了,其他年轻人都特别高兴,小G看他回来了大家这么高兴,以为大家关心他呢,觉得自己太幸福,很是乐呵。

其实,我知道大家怎么想,大概是这样在心里说,“终于解脱了,再不用替他出车了”“他不在,得多干多少活,心里真是不痛快、不平衡”“凭什么替他跑,多干了活也没什么好,年底评优,又不看谁出车出的多,既然是无意义的事,为什么要去做?”“这换老大的关键岔口,可不能把时间浪费在这上面,有功夫得在领导面前多表现,那样才有前途”。小G回来了,我是真挺高兴,他没瘸就好,看见他我就看见另一种有朝气的、生机勃勃的、没有顾虑大步前行的生活。

某一天,小G极其罕见地在宿舍住了一晚上。他坐在下铺床上吞烟吐雾,面无表情,我在床上透过烟雾往下看,他左胳膊搭着床边的柜子,右手夹着烟搭在那翘起的二郎腿上,运动鞋雪白,“他估计一天得擦好几遍吧”,我想。他又烫头了,还染成了稍微发黄的颜色,左手食指戴一个银色戒指,这应该是一对,那一个在小叶手上,“简单的精致主义者”我脑子里浮现出这几个字。

小G停下抽烟,他站了起来,双肘支在柜子上半趴在那往外面看,他抬起头看着我说,“浩,你说这个院子大还是小?”

“你觉着呢?倒突然问起这个了!”

“说它大吧,它就这几间屋这几个人。说它小吧,它盛放的东西还真不少。多少人从这里走到高的位置,也有很多人在这销声匿迹,是吧?”

“怎么,开始思考人生了?”

他又抬起头忘向天空,“浩,你说那月亮是不是一直看着咱?那星星是不是在眨眼?哎,童话里是不是说每个人死了都会变成一颗星?”

我觉得他不大对劲,我问,“怎么滴你今天?喝了?”

“没,你一说还真想喝点。等着我啊,我去对面商店买点回来,你陪我喝口!”他冲出宿舍。

我看了下时间,九点多了,幸好那商店的老头觉少,每天得十点多关门,要不这个点他能买到什么!没一会儿他提溜一扎啤酒和几包速食酱猪耳回来了,非让我陪他喝,我还是那么爱当真,真陪他喝了不少,以至于我晕乎乎了,他喝得更多,估计也和我一样晕乎乎。第二天早上起来我头有些疼,宿舍一堆乱糟糟,塑料袋在地上、桌子上、床上,还有立着的、躺着的酒瓶以及满屋子的酒气,小G洗漱完就离开了,我想,“这家伙,越来越不像话,连宿舍都不知道收拾”,我只好自己收拾,免得宿舍其他人看到这满地狼藉。

边收拾边想那些模糊的梦,也不知是梦还是幻,我看见了不一样的小G,他一会变大一会变小的,我都不知道他是个什么物种了,他在大象和蚂蚁之间自由切换,他在我眼前晃来晃去。

那天以后我再也没见过小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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