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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雪在院子里肆意疯长。屋檐下滴答滴答的水滴声扑打着台阶上的苔藓。案上那寒光泠泠的软剑,映出了我的脸庞。已是深冬的寒雪里。他将我抱上马时,我才五岁。转眼已经十年!
01
“秦将军死令,薛烨今晚必须得死!”左使木遥冷锋中透着杀气。她一向如此!
我挽起那把软剑,将它佩在了腰间。那冰冷的凉意在我的指尖缠绕。
“知道了。”
我一向是看不透秦禾的,不过他给我的命令,就算赔上我的性命,也是要去做的。
风雪直压黑夜。我缩在屋顶,风雪盖住了我整个身躯。我的腿已经冻得有些发僵了。
无尽的黑夜扑向了薛府,不知为何,今夜的薛府灯火通明。正当我不知如何下手时,薛公带着一群护卫离开了府邸。
我打开地域图,薛烨住在北苑。落雪中,他屋子里的灯光熄灭了。
南烟阁的迷魂烟入了北苑,三里内的人都将沉沉睡去。
我小心潜入了薛烨的房间。
“雪儿……雪儿!别离开我!别离开我!”
他怎在唤着雪儿?秦禾从不唤我清瑶,他只唤我雪儿。我以为只是他那日将我抱上马时,下着大雪。
软剑一出,见血封喉,他必死无疑,我心中生了犹豫。
“拿下!。”一身白衣男子破门而入。身旁闯进来不少带刀的护卫。
我拔出软剑,却体力不支,失去了意识。
一盆冰凉刺骨的水泼醒了我。
“秦禾让你来送死你还真是来了!”
还还未等我说出话来,一旁的侍卫把一颗药丸强塞进了我的嘴里。没想到大明鼎鼎的薛家大公子竟是个瘸子!
“对付你,还不用我亲自出马。你的软剑再厉害,那又如何?我找到了你的软肋,便能一击而中!”
他笑得十分猖狂。
“只不过你竟和雪儿如此相似,特别是你这双眼睛。我都有点不忍心杀你了。”
“你口中的雪儿到底是谁?!”
“你暗杀我不成,回了林府也必然是死路一条。你就留在我薛府吧!从今天起,这世上不再有清瑶也不再有雪儿。”
“我呸!你想让我为你卖命,痴心妄想!”
“你和他的亡妻长得十分相似,他那亡妻就叫雪儿!你当真以为一个高高在上的将军会救你这么个落魄的孤儿?真是可笑!一个可笑的替身而已。”
替身?!我从不知他为何救我。他对于我来说,是在我最无助最黑暗时的一束光,比肩神明一样的存在。
“你自己选吧,离开薛府,寒毒便会发作,痛不欲生,五脏六肺衰尽而死!”
薛烨离开了。
我决定留在薛府。
我被安排住在南苑,薛烨派人送来了闺门女子穿的衣裳。
“我要穿战袍,这些都给我拿开!”
“清瑶小姐,公子说你以后要陪我们家大小姐读书写字,加……加练武,但只能偷偷地练武,要是让薛公知道了,非得打死小姐不可,所以那战袍你可别再穿了。”
丫鬟低着头不敢看我。我也不忍再为难她。
我乖乖换好了衣衫,丫鬟带我去了与凤阁。
“拜见师傅。”
“你就是薛府的大小姐薛藤儿?”
“师傅,您神机妙算,我就是藤儿。”
这女子长在深闺,竟然没一点小姐的脾气。很是随和。
我扶她起来,她长相温婉,不像她的哥哥,一脸凶神恶煞的鬼样子。
我对她第一眼是喜欢的。
“你为何要习武?”
“师傅,女子生来便是只能做女红吗?哥哥说你武艺高强,定能教好我。”
我不知该如何回答她。她不知我是有多么羡慕她。薛烨也定没有告诉她我要刺杀他的事。
我顿了很久也没回答她。她很是会察言观色,并没有再追问下去。
我让她命铁匠师傅,给她打造一把上好的软剑。
寒来暑往,藤儿很是聪慧,她已经有了自保的能力。我想是时候离开薛府了。
“师傅,您当真要走吗?您走了,您身上的寒毒发作,你会死的。”
她偷偷塞给了我寒毒的解药。
“师傅,一天两次,您一定不要忘了服下。”
我抱了抱藤儿“谢谢你,藤儿。”
02
我离开了薛府,来到了南城。
南城里,还是如此繁华。秦禾曾在这里送了我一只珠钗。那上面雕满了海棠琉璃。只因我有一次说真想看看世家小姐都喜欢的海棠长什么模样。
“唉,秦将军少年英才,没想到就这样死在了那歧国!”
我下马抓着他的衣领“你说的秦将军可是当今秦老太公的儿子秦禾将军?”
“这世间就这么一个英武的秦将军,除了秦禾秦将军还能有谁?”
“你说的大漠是歧国?歧国和我两国向来交好,将军怎会死在歧国?”
“两国并未交战,听他们说秦将军去歧国好像是去寻岭南之花。”
“什么是岭南之花?”
“岭南之花只是一个传说,听别人说那花能制成药丸,死人也能医活。”
“寻个花怎会丢了性命?我看你是在胡说八道。”
“那岭南之花长在歧国最偏远神秘莫测的碧林渊,很多人都有去无回了,秦将军已经去了快有三月,八成是真的死了。”
我断然是不信的。
我上了马。一路奔向歧国。四处打听,终于来到了碧林渊。
没想到碧林渊竟是一片大漠。那里寸草不生,怎会有什么岭南之花,我看这秦禾平时挺聪明的啊,竟然会相信有什么岭南之花。
我在沙漠里找了他数日。已经到了弹尽粮绝的地步。这日突然狂风大作,黄沙漫天,在不远处,我隐隐约约看见了一个人的背影。
那背影像极了雪地里那日将我抱上马的秦禾。他越走越远,离开了我的视线。
又过了好几日,我一无所获。想必秦禾已经离开了。
我偷偷回了秦府探视。
正厅!杀手的耳朵最是灵敏。
“禾儿,那养在府里的奴婢去了碧林渊。她居然没有死!你告诉了她是我的命令?”
“父亲,一个杀手,还不配站在我身边!”
“那就好,这一次为父便放纵你一回!下一次,薛烨便是你的下场!”
秦禾一向对我避之不及,他最温柔的样子永远留在了梅林和那片雪地。是该永远离开秦府了。杀手和将军,云泥之别。我又在痴心妄想什么!
我留了一封信放在了房间里的书案上。就算是对自己这十年来的交代吧。
03
我离开秦府不久,京城便传来战事。没想到秦禾请缨去了战场。
连着好多日,都是捷报。我每日都会来城中,只为了那捷报。
可这次我一连等了好几日,却不再有捷报传来。我心中有些不安。
“报!我军覆灭,我军覆灭!”
我是做不到不管他的。千山万水,皑皑青山,幽幽江河,一步一步,我来到了硝烟的边境。
匈奴人早已经不见了踪影。
在那一片尸体里,我找到了秦禾。他的铠甲上全是鲜血,他受了很重的伤。我将他带回了梅林小院。
他昏睡了半个月。每日我都去林中采药,只希望他早日醒来。今夜的寒冷刺透骨髓。我害怕他熬不过今晚了,我整夜陪在他的身旁。
风雪入夜,我沉入了梦境。
他挽着我的手教我写字,我学会写的第一个字便是禾。他又教我画梅,雪打湿了梅花。他又教我舞剑。他白衣胜雪,衣袂飘然,束发的红色飘带在风雪中摇曳生姿。我看着他入了神。
我不敢相信是他,他的确是活过来了。
“清瑶。”他轻柔地唤着我的名字,却没有走向我。我才发现他的眼疾越来越严重了。意外的是他并没有唤我雪儿。
我走到了他跟前,他轻抚掉了我眼角的泪。
他并没有再说话,将我肆意揽在怀里。
他竟趴在我的肩上睡着了,他的身体才恢复便去舞剑,真是疯了!
他第一年将我带回梅林时,只因我吵着闹着要他教我剑术,他便常常在这梅林舞剑。这把软剑是他送给我的防身礼。没想到,它却成了杀人的武器。
后来,我便脱下那闺中女儿的衣裳,每日都在这梅林苦练剑术,可秦禾来的次数越来越少了。少到我往后的日子,只能靠着见他一面才能想起舞剑的意义。
秦家的势力不可小觑,一个月后秦公的人还是找到了我们。他们将秦禾带回了府中。
秦禾的眼疾已经严重到看不清人了。秦公找了许多京城有名的大夫可依然没有什么效果。
我想藤儿能给我寒毒的解药,一定是认识厉害的方士。我约了藤儿在明楼阁相见。
藤儿长得越发水灵了。她一见了我便像个孩子一样缩在了我的怀里。嘴里还唤着我师傅。
她告诉我北郊里住着一个上了年纪的方士,他曾经给他哥哥看过伤,很是厉害。那里隐居避世,经年雾气袅袅,好似仙境一般,没有人引路是不可能找到的。
藤儿带着我一起出发了。走着走着入了夜。我和藤儿升起了篝火。
“藤儿,你哥哥的腿?”
“师傅,其实我哥哥怪可怜的,我哥哥当初让你教我学习剑术。其实是我天天吵着他要他教我,只可惜他的腿……………”
“他曾经爱过一个叫雪儿的女子,是个奴婢。可她最后并没有嫁给哥哥。而是嫁给了秦禾。有一天,那女子突然暴毙而亡,听说是秦公的手段。阿爹最是看重脸面,一气之下,打断了哥哥的一条腿。哥哥从那以后再也没出过薛府。薛家和秦家因此结了仇。”
“那藤儿还愿意帮我?”
“天意弄人,哥哥和那秦禾都是可怜人。再说是师傅要救的人,哪怕是秦禾!藤儿也是愿意的。”
“那秦公子后来如何了?”
“那秦公子后来过了十年都未曾娶妻。只听说十年后从雪地里捡回来了一个丫头。那丫头长什么样我也不曾见过。”
是啊,那该是多么明媚的一个女子。我竟不能再说出一句话。
藤儿带着我跋山涉水找到了那位方士。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头儿。
“你说的秦禾将军,老头子我也略有所闻。他的眼疾从娘胎里来,并不寻常。我暂时也未找到两全之法。要不你就留下来给我试药吧。”
藤儿哭着闹着要帮我试药,被我赶下了山。这丫头,是越来越发叫人喜欢了。
我留下来日复一日地喝着那些难喝的药。心中却并不觉得苦。
“找到了,找到了!”方士很是激动。
“丫头,就是这个方子,你赶快拿着这些药去救他吧。”
我马不停蹄地回了秦府。眼看着他喝完了药才离开。幸好他的眼睛暂时看不见了。不然我不知该如何再面对他。
我的身体有些一日不如一日。我想可能是喝了那些药的缘故。
我找到了方士。方士叹了很长的一口气。
“丫头,你是不是中过寒毒?”
“寒毒未全部排出,加上你试的药,我恐怕你活不了多久了。”方士叹了叹气。
“丫头,你为何如此傻?”方士心疼得落了泪。
“老头子,谢谢你。”我背对着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我害怕他看到我眼角的泪。
我回了秦府,找到了秦禾。
“是你吗,清瑶?”
我轻抚着他的脸,我骗不了自己。这张脸,是我此生见过最好看的一张脸。
“清瑶,对不起。”
我躺在了秦禾的怀里。他触摸着那支海棠琉璃凤钗。
“清瑶,我最快乐的时光留在了梅林。我最后悔的便是看着你被带回了将军府!你不该和我一样,你本该过无忧无虑的生活。你本该做你自己。”
“秦禾,不要说对不起,是我生了不该有的妄心。我只想陪在你身边。”
“如果那是你的妄心。你可曾见到过我的妄心?”
“碧林渊时我便见过了!”
“清瑶,不要离我而去!”他的泪落在我苍白的脸上。
我卸下软剑,就让它再陪你十年吧。我用尽力气跑出了门外。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我拖着身躯来到了梅林,回到了当初那个雪地里的夜晚。我被冻得快失去了知觉,我以为我会死在那一夜,可当他将我抱上马时,雪落满了头。那时,我便知道,我这一生和他必定要纠缠在一起。不死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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