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着黑衣,蒙黑面巾,一般人不知他的长相,也未知他的姓名,因他来去无踪,如鬼魅出没,只唤他无影。
黑夜无边,他在一家富户屋顶守候,附近的涂山贼匪觊觎苏家女儿美色,欲强娶,苏家不允,一日,射箭入屋,留书曰,月半前必掳走苏家小姐完婚,苏家惊惧,求官无果。正逢无影在城郊破庙暂歇,不知苏家家奴如何找到他,求他协助,守护苏家小姐。
守候了两晚,苏家未有任何动静,今日正是月半,圆月悬空。夜凉如水,无影坐在屋脊上,忽想到心里那双动人的眼睛,内心竟起了暖意。
嗖,嗖,嗖,看见四五个人穿夜行衣翻墙入屋,还有五六个人居然从后院小门进入,守院家丁估计贪睡,竟未有半点察觉。
无影跃身而下,跳入苏小姐房间前院,守在门前,后门进来的贼匪攻过来,将他团团围住,无影拔出佩剑,月光之下,一剑寒光,让人胆战心惊。
贼人手持横刀,冲杀过来,无影侧剑护身,反身一挡,一贼人被这刚猛力道震得手麻,未及站稳,手腕已被一剑划伤,弃了兵器。他随即几招青龙出水、仙人指路、乌云盖顶,纷纷将剩下几个贼人刺伤在地。
他略感力微,未及调息,后一波贼人已到,这波人竟未戴面巾,手持兵器各异,身形也不像一般贼匪,倒像是武林人士。他忽觉一切透着古怪,自觉落入了别人精心布置的陷阱。
为首之人手持七星软剑,游蛇般蜿蜒而来,侠士立时提剑迎战,软硬对决,无影剑法快如疾风,虽终是占了上风,臂膀、后背、腰间多处被割了口子,洇出血来。
无影身着黑衣,除了黑夜隐身,更是为了避免被人看出伤来,输了士气,他直立如松,另几人纷纷攻上前来,前后夹击,这几个显然也不是一般小贼,步伐、招式看似都来自有名有姓的江湖门派,各有出处,并非同门。
他连续打斗十来个回合,身上伤势愈多,仍强力支撑,架不住人多势众,气力亏损,速度渐缓,不慎露出一个破绽被一鹰勾长枪扎入腰上一寸,鲜血喷溅而出,这伤口即便黑衣也是无法掩饰了。
无影歪身半蹲,喘息片刻,手持兵器的贼人们站在周围虎视眈眈,欲一同上前。忽见苏家小姐的房门“砰”一声被推开,从屋里缓缓走出一个女子,锦衣华服,紫衫珠钗。她轻启朱唇,尖声问道:
“无影,你可知这一切都是为你准备的?”
“右相是我姑父,当日你护表兄出京办差,表兄死于风雨客栈,而你却销声匿迹,我网罗江湖人士搜寻于你一年,终于得了你的踪迹,特意布下这天罗地网,就是为了好好来问问你,当日到底发生了什么?是不是你杀了表兄?”
他自然知道那日发生了什么,他脑中浮现出那双泪眼婆娑的眼睛,他当时确实有机会救右相之子,但是那样做就对不起那个满门被灭,忍辱三年,以图报仇的刚烈女子。
“我并未杀他,他只是得了他应有的报应。”
“什么?”女子厉声叫道:“报应?你说,当日到底是谁杀了表兄?到底是何人报复于他?”
无影心中一紧,四年前祝状元一家惨死,与右相之子脱不了干系,倘若被人知道其女祝思思仍在人世,自会给她带来无尽灾祸。
“你还不愿说吗?”女子见无影不予回应,转身对周围的人摆摆手,“那就带你回去慢慢说。”
无影忽旋身而起,手持长剑,横扫周身,剑气震得院中古树落叶飘飘,一招秋风瑟瑟,逼退众人,转身跳上院墙,踏瓦而去。
“追!”,身后的女子声嘶力竭。
夜幕下,无影躲入涂山的一山洞里,掩去踪迹,遮住洞口,便倒地昏死过去。
不知睡去多久,醒来时又是黑夜,地上已如血池,伤口上的血迹已干,他思忖着那晚客栈里还有两个书生也是束州人,若被右相发现,那个叫祝思思的女子还是很危险,她该是与那个程公子一同回束州了吧。
他到河边清理了一下伤口,换了身黑衣,赁了匹马赶往束州。
束州城外,简陋茅屋,一女子形单影只,打水洗衣。无影掩在林中,并未露面,他已到此半月有余,只见程公子来过两次。
他忘不了那夜风雨客栈里,女子自曝女儿身,揭开帽巾刹那的一头秀发,遇见灭族仇人时坚毅果决的眼神,大仇得报后令人疼惜的泪眼,还有望着青衣书生的一汪深情,那是一个自己平生不曾遇见过的奇女子,只一眼,那女子的举手投足便刻在心底,不曾忘记,而如今,他一心只愿护她周全。
他白日进束州城打探消息,确实感觉到一些动静,城内来了一些外地人,虽刻意掩饰行藏,却逃不过他的眼睛,都是些身怀绝技的江湖人士。
无影每日黑衣藏于林中,望向茅屋,见女子读书、写字、做饭、养花,她与那程公子虽有情,许是那程公子不便透露她的身份,也不便娶她入门,她并未纠缠,恬淡度日。
黑夜如幕,林中夜莺鸣叫,无影望着屋内闪着微光的茅屋。不多时,茅屋周围果然有动静,他见到几个黑影摩挲而至。
黑影在门外东张西望,轻声靠近,看似只是打探,并未打算进屋,不想身后突然被人一剑刺中,不及迅雷掩耳,其余几个也被收拾干净,一人倒地撞倒了花盆,无影迅速提起倒地之人,闪入林中。女子提灯开门张望,只看见无尽的夜色,只听见竹林里的微风扰动。
次日,无影翻入程家后院,候到程公子回屋时,拦住程公子。
“你为何不带祝姑娘离去?”
“家有老母眼盲,因我放弃科举,已气得老母卧病在床,恐不日亡故。”
“右相已遣人找到祝姑娘,她再不走,恐大祸将至,我帮你照顾老母,你速带祝姑娘隐匿行迹。”
程公子思量再三,也并无良策,只好去找祝思思,匆匆搬离束州。眼见二人离去,无影回到程家,替程公子行端茶倒水之责,未及五日,程家老母咽气。
安顿完程家老母后事,无影夜行回束州街头,忽觉前后皆有异动,他停住脚步,听见四面急急的脚步声冲上来,他拔剑迎战,前突后攻,这次不同上次苏家大宅,显然对方都下了死手。即便他使出二十四式毕生所学,仍被困其中,身上刀伤、剑伤不计其数,之前被长枪刺中的伤口也已撕裂。
凭借敏捷身手,快如闪电的剑法,虚晃过杀手,他终是用他最后一口气力脱了身,躲入黑夜,踉踉跄跄出了城。
他来到那座他守护多日的茅屋,女子已经离去,他闻着屋里女子留下的香味,他似看见女子的笑,虽是望着程公子,他心里也感觉一丝甜意。
他于她,只是黑夜里的一个影子;她于他,却是此生唯一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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