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西风云之 山花开了

作者: 清叶青青 | 来源:发表于2023-08-03 15:29 被阅读0次

    郑重声明: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穷苦哥哥,可怜的妹

    三月的正午,暖洋洋的。太阳把整个米溪沟都笼罩在它金色的帷幔之中。山坡上开满了金黄的黄牛刺花。

    “快种苞谷——快种苞谷——”

    布谷鸟在山林间不停地鸣叫着。

    播种的季节到了,山坡下苗家的佃农们正在劳作,耕地、挖土、播种……一派繁忙,一首山歌从坡脚传了过来:

    “朝锄土,夜锄土,年年月月欠田租。

    男耕田,女耕田,子子孙孙欠饷钱。

    一年四季替人锄,苗家没有一块土。

    四季劳动替人耕,苗家没有地安身。”

    引来几头耕牛“哞——哞——”地叫了两声。

    在山坡对面,一条小河沟把寨子分成了两瓣。阳光洒在河面上,泛着金光闪闪的光。河岸上有棵大大的桂花树,一群麻雀叽叽喳喳地飞上飞下。

    在河沟对面,远远的就能看到一幢青瓦的吊脚楼。楼阁错落有致,大字排开。东面的吊脚楼上挂满了颜色不一的袍子,西面高一层的厢房内,人声嘈杂,引来一阵尖锐的八哥叫声。

    院子的地面是用大块大块的青石板铺成的,耷拉着脑袋的德福,趴在石磨下晒太阳,被八哥的叫声吓得朝厢房猛叫两声。

    一架纺车也豁然躺在院子里,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纺车边上坐着一个身穿青布长衫,裹着青头纱的妇女,正低头摇着纺车的把手。

    长工贵阳,是个青年小伙子,因哥哥常年不在家,爹娘又年迈多病,实在交不起每年的公粮。四年前被嫂子用来抵债,抵到吴家 的。因长年干力气活,使得两个胳膊长得强壮有力。只见他脱掉外面的那件麻衣,身着灰色的褂子,光着膀子,低着头,推着石磨磨豆子。

    厨房的王船生,是今年新来的,中年男人,微胖。炒得一手好菜,以前是县衙里的厨子,因县令革了职,才不得不另谋出路。他身穿一件灰色褂子,脚下那双新的黑布鞋,显得格外显眼。正不慌不忙从厨房走了出来,擤了一把鼻涕,拿着一节猪棒骨,往地上一丢,德福见状,爬了起来,叫两声,叼起骨头,摇着尾巴跑开了。

    吴家老爷,米溪沟的大财主。自从大儿子吴有才,去年春天中了乡里的秀才之后,走起路来就更像家里的狮头鹅了。青色长袍挡住了他那越来越圆的肚子,头上的黑色纱布严严实实地裹着。只见他一只手拿着账本,一只手拿着大烟袋,从堂屋里踱了出来。

    丫头杜鹃连忙搬来太师椅,放到院子里。吴老爷坐下,重复着差不多每天都会做的事情。翻看账本,盘算收公粮的日子还有几天,今年秋天又可以多出几只羊崽子。

    “卡棉花了,把纺锤拿来——”

    杜鹃放下手里的活,快速走进里屋,把纺锤递给满娘珍。

    满娘珍是吴老爷的老婆。一个清瘦,手脚麻利的妇人。她最见不得人做事慢了。只见她头也不抬,接过纺锤,“绑——绑——”朝纺车上猛敲几锤,纺车又发出了“吱呀——吱呀——”的声音。

    “阳春天最肯长霉了,屋里的棉衣行头都拿出来晒了没有?”满娘珍说。

    “都挂到二楼曲廊上晒了。”杜鹃说道,“二哥今天帮隔壁寨的几个哥哥都邀来咯,喊我到后头鱼塘网鱼回来。”

    “喊王船生去,你去坡上把羊赶回来,我不放心。李聋子今年是越来不灵活了。”满娘珍拿着纺织好的一坨线说。

    李聋子无儿无女,打心里把杜鹃当女儿。一年难得的几个工钱都攒着,要给杜鹃留着。杜鹃也心疼李聋子,每天都悄悄地把饭放进自己棉袄里捂着,好等他回来了可以吃口热饭。

    要说杜鹃也是个苦命人。三岁那年,爹娘先后死去。无依无靠,满娘珍见她可怜就收留了她,让她做家里的使唤丫头。杜鹃这才得以长大。如今十六岁了,人也长得越发标致起来。

    月亮圆来,人也圆

    太阳不知什么时候跌落到了坡脚,一条斜线从坡顶划下来,使得山坡一面是阴的,一面又是明晃晃的,河沟里的水清澄澄的。一 群狮头鹅,时而拍打着翅膀,时而一路高歌,大摇大摆地往吴老爷家里走。

    贵阳把劈好的材码在吊脚楼下的空阁里,杜鹃在厨房里忙进忙出。王船生把网回来的鱼倒进木盆里,拿着菜刀剖鱼肚。满娘珍,把纺织好的几坨纱线收起,准备过两天织成布匹,再做成棉袄子,等到八月中秋,大儿回来了给他带上。

    阁楼上的说笑声一直不断,吴老爷,爬上楼梯,看着几个后生哥儿,正对着一幅画指手画脚,有说有笑。二儿子吴文才,今年十八了,好不容易被老爹逼着上了一年的私塾,前几天扯谎先生,说老娘要过生日,就再也不肯去了。他瞟了一眼老爹,转眼又去研究那幅画了。吴老爷,背着手悻悻地走开了。

    等吴老爷一家子吃过夜饭,杜鹃被派往坡上去赶羊。正走到寨子门口,看到李聋子驼着背,举着羊鞭,赶着羊群回来了。李聋子,是吴老爷家的长工,前些年还能挖地坎柴,这些年老了,就被叫去放羊了。

    他原本不聋的,有一年,吴老爷家的羊圈进了豺狗,羊被叼走了好几只。那几天晚上吴老爷睡得都不踏实,一听到响声就要起来看看。一天夜里,柴房羊圈里又听到了动静,没想到一根柱子塌了下来,刚要砸到吴老爷时,是李聋子替吴老爷挡住,从那以后他的耳朵就不好使了,李聋子这个名字也就这个时候叫开的。

    杜鹃对着李聋子的耳朵喊:“李伯,羊子都回来了没有?”李聋子摆了摆手,说:“没有,没有,还有几只赶不走。”杜鹃数着羊,确实是少了五只,对李聋子说:“李伯,你回去,我去找羊。”就急冲冲地往对面坡上走。

    天快黑了,杜鹃还没把剩下的羊赶回家,吴老爷和满娘珍急了,那几只可是今年的种羊呀,还指望着来年生更多的羊崽子呢。

    “贵阳,船生,你两个赶快都去找!莫打落了!”吴家老爷扯着嗓子喊。

    贵阳往坡前走,王船生往坡后走。

    圆圆的月亮,害羞地躲进了云层,又悄悄地爬上了山坡,银色的月光洒在坡脚的茶树上,树的下面,露出点点波光粼粼的影子。

    “杜鹃妹——杜鹃妹——”贵阳举着火把焦急地喊着。突然,前面隐隐约约传来了微弱的声音。

    “贵阳哥——贵阳哥——我到这里。”

    贵阳赶紧跑过去,只看到杜鹃掉进了一个坑里,坑有一人多高, 四面光滑。这是猎户人家用来套野猪的。

    “没摔着吧?”贵阳跳进坑里,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接近杜鹃,他上下打量着她。月光下,杜鹃的头发散出一圈轻柔的光,就像吴老爷屋里挂的观音菩萨一样好看。

    “没有,没有,一下没注意,脚下一打滑就梭了下来。”杜鹃拍了拍身上的衣服,有点不好意思地说。

    贵阳用力往上一跳,双手就抓到了坑沿,一只脚一蹬,整个人就上来了。接着他脱下他的麻布衫,绑成条,伸进坑里。杜鹃拉着衣服,贵阳一把将她拖了上来。

    月亮爬到了头顶,贵阳举着火把,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着,地上的两个影子拖得长长的,又重叠在了一起。耳边不时传来一两声猫头鹰的叫声。

    突然从前面的茶树林中窜出一道黑影,杜鹃不觉大叫一声。说时迟那时快,贵阳一把抓住那物,就要动手打,杜鹃连忙接过火把,一看原来是王船生。只见贵阳死死地掐着王船生的脖子,勒得他喘不过气来。一旁的德福狂叫两声,贵阳这才发现是王船生,连忙松开手。

    “你这个背时鬼!怎么没拿火把哟,羊子找到了没有?”贵阳说。

    “火把熄了,火镰石又忘记带了!”王船生没好气地说,“我一路找过来都没见,这可怎么搞哦!”

    “羊子会不会也摔到坑里头去了,你们想哈哪里还有套野猪的坑?”杜鹃说。

    “前天我上山砍柴,看到张老头在老鸦窝那边挖坑。”贵阳说。

    三人朝老鸦窝走去。果然在一棵桐树下发现了一个大坑,贵阳用火把一照,嗨哟哟!!几只羊子正在坑里打转呢。

    “月亮出来,明晃晃。

    妹妹到屋,来纺纱。

    哥哥出门,莫牵挂,

    铜板回来随身挂,

    等来有天世运转,苞谷粮食吃不完——” 贵阳唱起了山歌,三人赶着羊往回走。

    一家欢喜,几家愁

    八月,沟里的那棵桂花树散发出阵阵清香,十里八外都闻到了。吴老爷家的狮头鹅们,又在引吭高歌了,欢快地在河沟边跑。上缴公粮的日子又到了,米溪沟的佃农们带着自家的粮食,背背篓的,挑箩筐的,推独轮车的,一个接着一个,纷纷往吴老爷家赶。

    贵阳、杜鹃、王船生都在张罗着。

    贵阳扛着扁担,下面挂着一个大箩筐,王船生搬起麦子、谷子往箩筐里倒,吴文才不断挪动称杆上的秤砣。杜鹃拿着扫帚,打扫掉在地上的粮食。

    称好后的粮食把后厢房里的那一排大栅篓填满了一个又一个。满娘珍让二儿子好好看称,突然想到什么走开了。

    “你看你这个石大妹,都讲了不要红苕!苞谷、麦子、谷子都可以嘛。你种我一亩地,一背红苕就可以当公粮吗?”吴老爷在院子门口拦住了一个老妇人说道。只见他轮着眼睛,鼻子气到了眉毛上。

    这老妇人手里牵着一个三两岁的男孩子,孩子见吴老爷怒了,赶紧往石大妹身后躲。王船生见状,赶紧跑过来,一把夺过石大妹的背篓,将红苕全部倒在地上,孩子吓得哇哇地哭了起来。

    “种你老鸦窝的那块土,去年十月才下土的麦子,刚发苗,就着野猪拱烂完了。开春后才种红苕,我晓得这一背红苕不够,土里的红苕前天才挖完,挖得十挑,我要给你上缴七挑嘛。”石大妹一急,眼泪就要出来了,连忙弯下腰,捡起地上的红苕往背篓里装。

    “好了,好了,进去!进去!今年的公粮明年一起补缴!要不然那块土你就莫种了!”吴老爷挥了下手,不耐烦地说,接着在账本上勾了一笔,朝贵阳摆摆手。

    贵阳走了过来,和石大妹一起捡地上的红苕。捡完,抱着背篓把红苕倒进东面吊脚楼下面的大谷桶里。倒完红苕,贵阳把背篓递给石大妹,又为她背上。孩子还呆呆地站着,贵阳轻轻地捏了下他的脸,石大妹抱起孩子,背着背篓,走了。

    只见,一个一瘸一拐的男人拄着木棍、赶着一只羊走进了院子。一个不小心,绊到了台阶,向前打了一趔趄。手里的木棍也掉了,杜鹃连忙捡起来,递给他。

    “今年的谷子实在没有好多了,还要留种,我帮屋里的这只羊子牵来抵咯。”那个男人接过木棍,对着刚走过来的满娘珍说。

    满娘珍看了看吴老爷,吴老爷看着瘸子又看了看羊,说:“不是还有只羊崽子吗?”

    “前几天摔到茅坑里,泡死了。”瘸子抹了一把眼泪说道。

    吴老爷背着手,踱着步走了。满娘珍牵着羊,把它赶进了羊圈里。

    直到傍晚,缴租的佃户才渐渐少起来。

    米溪沟里几十户人家,八九成都是吴老爷的佃农,这可养肥了吴家,只是剩下的余粮,除去种粮,要填饱肚子都困难了。

    吴老爷坐在堂屋的太师椅上,手里拿着账本,又在盘算着。

    “老爷,家里的栅篓全部装满了,比去年还多装了两栅篓来。”王船生仰着他那圆圆的脑袋,笑着说。

    “装满了又怎么样,石大妹今年就少缴七挑麦子,石三保屋也少缴了几挑谷子。”

    王船生讨了个没趣,低着头走开了。

    晚上,吴家宅子,灯火通明。

    桐油灯盏们,总算等到吃饱喝足的时刻。圆圆的肚子透着清亮的光,灯芯上冒起的青烟把柱子熏出了几个黑圈。杜鹃挨个给每个角落里的灯盏添了新桐油。

    巳时一到,吴老爷一家就开始敬神坎,只见吴家三人肃静地站在神坎下面,吴老爷嘴里开始念念有词,满娘珍和二儿子吴文才蹲下,持续不断地往香炉里丢纸钱,一阵浓烟呛地吴文才猛咳了两声。

    才出虎口,又陷狼窝

    吴文才突然想到什么,丢下手里的纸钱,爬上楼梯,冲进自己二楼的厢房。把正在换灯油的杜鹃吓了一跳,他一把抱住她,吓得杜娟把一盏灯油给打翻了。

    “怕什么丑,明天我就喊我爹答应我把你娶了。”吴文才松开了手说。

    “二哥,满娘珍讲了,等明年就给你说一门亲,听讲是隔壁寨桐油铺麻老板的小女子。”说完急冲冲地走开了。吴文才看着杜鹃的背影痴痴地笑着。

    柴房边的偏房,贵阳从房里出来准备小解,看到跑出来的杜鹃,陷入沉思中。

    杜鹃跑进自己房间,赶紧把门关上,缓了缓气,从抽屉里拿出鞋底来纳。这是满娘珍交代的,等八月十五大哥回来后,要送他做过冬棉鞋的。

    自从那晚月夜找羊后,杜鹃对贵阳就有了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每晚想起来,心里总是暖暖的。她不经轻轻地哼起了歌:

    “阿哥在山那边哟,

    阿妹在山这边咯,

    阿哥长得比龙还俊,

    龙都没得你好看。

    阿哥在山那边哟,

    阿妹在山这边咯,

    阳雀叫了山花开,

    麦子熟了好插田。”

    突然手指头被针扎了一下,她笑了笑,允了下手指,把针放在头上轻轻地刮了两下,继续纳起鞋底来。

    贵阳从茅房里出来,经过吴老爷的房间时听到吴老爷和满娘珍在说着什么。

    “龙麻子讲了,明年冬至,他过完了孝年,让杜鹃做他小老婆,就把后坡那两亩地送我们。”吴老爷压低声音说。

    “哎,杜鹃是个利索人,我养她长大,怪舍不得来。”满娘珍说,“哎,多两块土出来也要的,等两儿讨亲成了家,就好了。”

    贵阳吃了一惊,暗暗地在心里盘算着什么。

    情定空土地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米溪沟里的公鸡们,就开始你争我抢地比谁的嗓门大,叫声此起彼伏,传遍了整个寨子。

    贵阳扛着一把锄头上工了。吴老爷交代了,要尽快把坡脚那两亩生地挖好。租给佃农就能多收几挑麦子。吴老爷的心思谁不懂呢。

    正午,天空开始飘起了毛毛细雨,风一吹有点冷。杜鹃背着刚洗好的满满一背的衣服从河岸边往回赶。满娘珍让她给贵阳送饭去,杜鹃拿着干粮和水往后坡赶来。

    远远的就看到贵阳在埋头挖地,穿得还是那件灰色褂子,光着膀子,赤着脚,也不觉冷。杜鹃来到土边。

    “贵阳哥,吃饭了。”她边拿出红苕窝窝,边拿出牛皮做的水壶说,“你穿这么少,冷不冷哦?”

    “做工夫人,不得冷。”贵阳看着杜鹃,若有所思地说,“你快回去,落雨了。”

    杜鹃从包袱里取出一双黑布鞋,递了过来说:“贵阳哥,你试哈看穿得没?”

    贵阳吃惊地看着杜鹃,好久才说:“穿得,穿得。”

    “那你试哈!”杜鹃提醒道。

    只见贵阳用手揩了揩脚上的泥土,小心地往鞋底上一比,“你看,穿得,刚刚好嘞。”他抬起头,发现杜鹃也正好看着他。

    “杜鹃妹,给你讲个事。”贵阳顿了顿,又不知怎么说起。他把杜鹃拉了过来,一起坐在锄头把上。杜鹃的眼睛亮晶晶的,装着期待。

    “等今年过完年,开春后,我就可以回去了,嫂子四年前就和吴老爷说好了,我只要在他家做五年,那时我哥也回来了。”他停了一下,向四周看了看,悄悄地对杜鹃说,“缴公粮的那天,我嫂子和我说了个事,哥哥让我到吴老爷家再做一年,明年中秋过后,米溪沟就要变天了。到时家家都有地种,不用再给吴家上缴公粮了。我哥让我就到吴家,到时和他们一起把吴家栅篓里的粮食全部倒出来,分给米溪沟所有的人。这几天我趁着上山砍柴的时候,召集了沟里的几个小伙子,偷偷把屋里头的刀叉藏了起来,就等到时好用。”

    杜鹃一脸的惊愕,贵阳看着她,坚定地说:“我哥不会骗我的。到时候,我俩就拿这两块地种粮食,十月种麦子,二月种包谷和黄豆,到了五月又可以种红苕了。”

    杜鹃头发上早已结满了一颗颗晶莹的水珠,脸上微微泛起了红晕,她低下头,不知说什么,只好拨弄着自己的辫子。贵阳拉过杜鹃的手,紧紧地握在手心。

    天空灰蒙蒙的,细雨还没停,整个后山都笼罩在灰色的雾罩中。

    上山挖芋头的王船生,恰好听到了这一切,他悄悄地走开了。

    魂断后山坡

    晚上,吃过夜饭,吴老爷一手拿着烟袋,一手拿着几块银元。把王船生叫进了屋,指着桌上的银元,点点头,示意王船生过来拿。

    王船生弯着腰,捡起桌上的银元,双手捧着,放在额头,笑着说:“感谢老爷!感谢老爷!”退了出去。

    吴老爷又将贵阳叫到跟前,只见他坐在太师椅上,翘着二郎腿,大烟袋往桌脚上磕了磕,又把烟嘴放进嘴巴里,吧嗒吧嗒地吸了两口。

    “贵阳啊,后坡的那块生地,挖完了没有啊?”吴老爷吸了口烟,微笑着说。

    “还差一点,明天就可以挖完。”贵阳回答道。

    “好生做,等明年开春你回去了,就把那两亩土送你种。”

    贵阳看着吴老爷那双和狮头鹅一样的又圆又小的眼睛,笑了笑说,“好嘞,好嘞。”说完退出了吴老爷房间。

    第二天,一大早,天空灰蒙蒙的。河对面的那棵大桂花树上,两只乌鸦也早早地醒了,嘎嘎地叫着。

    贵阳昨晚没睡着,就等着天快点亮。他打了一个哈欠,甩了甩胳膊,扛起锄头出了门。在路边扯下一片树叶,放在嘴唇边吹奏着,

    接着又唱了起来:

    “三月阳雀闹喳喳哟,

    叫得那山花它朵朵开哟,

    叫得那禾苗它绿茵茵哟,

    阿妹,阿妹,她到屋织布。

    阿妹,阿妹,她美如画哟。”

    到了后坡,好像有干不完的劲,一袋烟的工夫就把剩下的土挖完了。他放下锄头,歇了一会,在土坎边扯来一片树叶,含在嘴里吹奏起来。

    突然,两个彪形大汉拿着麻袋冲了过来,往贵阳头上一套,没等他反应过来,就被装进了大麻袋。一人哪里抵得过四手,可怜的贵阳就这样,被两人连推带拉地拖走了。

    没多久,只听到后山的天坑里传来几声闷沉的响声,惊得鸟儿四下飞走了。

    正午,下起了雨,杜鹃又来给贵阳送饭了。

    她打着桐油纸伞,穿了件蓝色的碎花衣裳,头上的红头绳特别醒目,嘴角时不时微微扬起来,每当这时,就不觉得加快了脚步。

    “贵阳哥——”杜鹃看着刚开垦好的荒地上空无一人,又叫了一声,“贵阳哥——吃饭了——”还是没有回应。

    她丢下伞,在土里转了一圈,又喊了几声。空荡荡的后山坡里传来了她的回音。她开始急了,跑到下面的茶树林里找。可是满山的茶树,哪里有贵阳的影子。她到老鸦窝找,又从坡前跑到坡后,鞋子也跑掉了一只,还是没找到贵阳。

    天渐渐黑了,整个后山黑压压的,茶树林里不时传来几声鸟叫声。

    后山里出现了点点火光,这是吴家派人来找杜鹃了。可是这里除了他们的呼叫声什么也没有。大家只好往回走。

    天越来越黑了,黑得像一口大锅把整个米溪沟都笼罩着。寨子里的几声狗叫声打破了寂静的夜,远远的天边出现了一颗启明星,一闪一闪的,若隐若现。

    寨子里的人一直在议论,有人说贵阳被豺狗叼走了,有人说杜鹃晚上遇到“鬼打墙”,在后山走不出来了……

    第二年的春天到了,阳春三月里,太阳暖暖地照着米溪沟。整个后山坡上又开满了满山遍野金黄金黄的黄牛刺花。

    “贵贵阳——贵贵阳——”

    一声声悠扬凄婉的阳雀叫声传遍了整个山坡。

    寨子里的人都说,杜鹃最后变成了阳雀,她还在找她的贵阳哥。

    (后记:根据湘西民间故事改编,杜鹃啼血的故事有很多版本,但唯有这个版本最打动人心。文笔有限,很多细节还需读者脑补。

    这是小时候母亲讲的故事,借此感激母亲给予我的快乐童年。

    同时也向勤劳、善良、朴实的湘西人民致敬!

    向在那个万恶的社会给人民带来一线光明的和反抗黑恶势利的英烈们致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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