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1.
今夜,我潜入皇宫杀了皇帝。
匕首插进了他心脏的瞬间,血溅在我脸上,大仇得报,满腔积郁一扫而光。
外面大批的侍卫层层围住了崇德殿,此时此刻,我插翅难逃,唯有一死。
死又如何?十年前,这狗皇帝一道诏令,我全家三十六口被满门抄斩,当时若非满身血污的母亲把我推出狗洞,我能苟活于今日得报血仇?
“你们在此等候,待杂家进殿瞧瞧。”
殿外说话的是大内总管汪德泉,东厂官校办事太监,总督东厂,是这死皇帝最宠信的贴身走狗,群臣都畏惧三分的人物。
我顿时计上心来,只要他一进来,我把他抓住,必然能够脱身。
只听外面有人说:“刺客在里面,厂公孤身进去,太过危险!”
汪德泉道:“圣上生死未卜,你们这么多人都进去,是要逼宫还是要保护圣上?”
“属……属下不敢!” 那人说道。
“都给我让开!” 汪德泉说道。
我纵身跃到大殿梁上。殿门吱呀打开,汪德泉伫立门口,殿外,雷雨交加,惊雷不断,殿内,烛台上烛光飘摇,明明暗暗。
汪德泉跨步进来,身后殿门紧跟关上。
狗皇帝仰面倒在床下的血泊中,双眼圆睁,半张着嘴,脸上残留着死时的惊恐,胸口插着匕首,兀自流着血。
只听汪德泉喊了两声皇上,狐疑地走到皇上尸体旁边,又看了看,然后竟抬脚踢了踢皇上的尸体,看皇上没反应,低身将那匕首拔了出来,攥在手里,瞅了一眼,立在原地,默然不语。
我心想:“汪德泉啊汪德泉,今晚该当你有此一劫。”就要跃身而下。
汪德泉突然扑通跪倒,磕头如捣蒜。
想这汪德泉三十来岁,昂藏七尺,面若冠玉,挺鼻薄唇,倒也是个人物,看他此时却如一条狗,跪在那哭哭啼啼,我不禁觉得有些好笑。
汪德全哭丧道:“圣上,圣上神明庇佑,圣上还活着,还活着,奴才可是担心死了,想不到圣上武功高强,竟逼得刺客身负重伤,破窗而逃。”
“哦哦,奴才听命,奴才这就带人去抓刺客,想他身负重伤,定逃不了多远。老奴这就去,让殿门侍卫进来保护圣上。”
“啊?圣上您刚才惊吓过度,想独自待一会?可是……”
“好好,奴才这就告退,去抓刺客!”
我心里一紧,莫非皇上没死?可我适才眼睁睁把匕首刺进他的心口,看他倒地气绝。
我仔细观瞧,那狗皇帝双眼圆睁,倒在一大滩血泊里,早已死透了。可这汪德泉自顾自在这到底演什么戏?
这时,汪德泉站起来,从旁边桌案上抽出一张纸,提笔蘸墨,急匆匆在纸上写了几行字。然后微微朝我所在位置微微抬头,我紧忙绕到梁柱后面。这时,汪德泉已经匆忙出了殿外。
只听他说:“皇上龙体无恙,刺客已被皇上逼得重伤破窗而逃,快跟我去抓刺客!”
“厂公,皇上怎么办?”
汪德泉厉声道:“皇上受惊过度,要独自待一会,怎么,你要进去惊扰皇上吗?”
“属下不敢!”
“去抓刺客!”
语毕,殿外脚步声杂乱,人影重重,片刻,汪德泉带着大批侍卫离开了崇德殿。
2.
我自梁上跃下,疑惑地走到桌案旁,汪德泉留在案上的纸张,字迹未干,墨香残留。
上面写道:“刺杀皇帝当诛九族,胆大包天,宫墙内外,重兵把守,插翅难逃。若要活命,易容为帝,读罢烧之,切记切记。”
我倒吸一口凉气,不知这汪德泉想干什么,莫非他想救我?他为什么要救我?姑奶奶我用找你来救吗?
我翻出窗外,跃上屋顶,只听道路屋顶上,侍卫们手持火把,三五成群,四处搜索刺客,各个宫院死角,草丛花墙都不放过。
这么多侍卫,此时想要逃走,简直难如登天。
左右权衡片刻,咬紧牙关,不如就按汪德泉所说,看看他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我拜入师门十载,七年学武,三年学易容,再加我派易容术冠绝江湖,要扮做皇帝,简直易如反掌。
我回到殿里,皇上的尸体还躺在地上,我观察他的模样,开始对着铜镜易容,半个时辰后,我的脸已经与皇帝的容貌别无二致,许是紧张过度,感到身子乏累,便坐在床边假寐片刻,就见到三个小太监推门进了殿里。
我心里一惊,抽出怀中匕首,那领头的乍一见我,也是一惊,等见到地上的皇帝尸身,与身后二人点点头,那两个太监赶紧抓起床上的被子,把皇上的尸身裹起来,然后三人就抬着尸体离开了大殿。
我松一口气,难道是汪德泉的人?汪德泉明知道皇帝已被我刺死,却瞒着殿外侍卫,声东击西。还让我扮做皇帝?这汪德泉怎么知道我会易容,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莫非……我明白了!
汪德泉,仗着皇帝生前宠信,可谓是权势熏天,外面官员私下里都称他为九千岁,为巴结他,还在各地州府为他修了许多祠堂。这阉狗明明见到皇帝已死,却不声张。嗯……若我说的不错,他一个阉人,执掌东厂八年来,结党营私,陷害忠良,为收拢权柄,可谓无所不用其极,耳目遍布皇宫内外。
前任户部尚书王秉成在一次宴会上,醉酒中,念了一段《张衡传》,只因有一句“阉竖恐终为其患”。隔日,汪德泉就借涉嫌谋逆的罪名,将王秉成抓进东厂诏狱抽了琵琶骨,全家男丁发配边关,女眷关入教坊司,世代为奴。
整个朝堂,这汪德泉一跺脚,内外群臣都得打几个摆子。可他一个阉狗,若再想更进一步,也是可笑,翻遍史书,没听有太监做皇上的。然而,做不了皇上,他做个九千岁,做一个影子皇帝也不是不可。他让我扮做皇帝,定是想在背后控制我,让我做他的傀儡,以便他更进一步操控朝政。哼哼,汪德泉,你姑奶奶我岂是那么容易受制于人的?想控制我?没门!
我假扮皇帝后,过了几天,本想等外面风平浪静,再趁机逃走。可这几天,殿外面被汪德泉派来的数十名东厂侍卫围住。只要我一迈出大门,他们就立即齐齐跪倒,堵在门口:“圣上,刺客尚未抓住,可能还藏匿在宫里,望圣上保重龙体,在殿里安歇。”
我看看自己这一身龙袍,说:“饭桶!你们一天抓不到刺客,朕一天不能出门,你们一个月抓不到,朕一个月不能出门,你们如果一辈子都抓不到,朕难道等你们一辈子吗?”
侍卫:“属下无能!”
我说:“那你们还在这干什么,去给朕抓刺客。”
侍卫们互相看了看,说:“汪总管让我们在这日夜守护圣上安全,没有他的吩咐,我们不能动。”
我道:“你们眼里只有汪总管,没有我这个皇上了?”
侍卫:“属下不敢!”
“那你们都给朕滚!” 侍卫们仍是堵在门口跪着,动也不动。
好你个汪德泉,你真要软禁我啊,把我关在这,你还不如杀了我。我转身回去,关上大门。心想汪德泉你以为你能关住我?哼,那你可真是太看不起我了。
3.
那几日,我说殿里闹鬼,夜里常做噩梦,没法住了。结果不到一个时辰,宫外侍卫就把整座京城和尚喇嘛道士尼姑全请了过来。上午是和尚念经,中午尼姑念咒,下午道士驱鬼,晚上喇嘛围坐在我床边,让我安心入睡,我睡……我睡他大爷。
我说,我生病了,得了一种不去外面看风景,就会死的病。汪德泉得知后,让侍卫们抬来一个大铁笼子,把我关在里面,然后每天雷打不动抬着铁笼子绕皇宫走了半个月,不仅满足了我看风景的愿望,还治好了我不看风景就会死的病。那太阳毒的,差点把我烤化了。
后来,我说我要荒淫无道,做个昏君,把后宫那些个嫔妃都给我叫来。能跟后宫姐姐们,谈谈人生,唱唱曲子,也是好的。结果万没料到,后宫那些妃子里面竟然有男人,一个个留着胡子,脸上涂脂抹粉,说起来话比我还娘们,吓得我差点内分泌失调。那小太监得意的说:“奴才深知圣上有龙阳之好,不知道圣上可否满意。”我满意,满意你大爷。
我大怒,想到既然出也出不去,离也离不开,那不如干脆一把火,点了这宫殿。刚点着火,一盆冷水从外面泼来,火灭了,我身子也湿透了。我抬头一看,只见窗外侍卫举着脸盆,脸色凝重:“皇上,切勿生火,万一失火,属下没法与汪总管交代。”
“我是皇上,他是皇上????你去告诉汪总管,朕朕朕……朕怀孕了,朕怀了身孕,朕怀孕了!!是汪德泉,是汪德泉,是汪德泉造的孽!!!”
那侍卫一听,吓得狗叫:“汪汪汪……总管造的孽??皇上果真不是一般人,不不,不是一般龙。”
当晚,汪德泉终于现身,他站在殿外说了句:“老奴拜见圣上”。便推门迈进殿内,我恨得咬牙,抽出匕首,迎了上去,哪知这老太监上来扣住我的手腕,凑近我道:“你闹够没有!”
被他一扣,我浑身像触电般酥软,没了力气,匕首掉在地上,想不到这死太监武功如此厉害,我手腕疼得厉害,说道:“你撒手。”
汪德泉道:“我撒了手,你再闹,别怪我不客气。”
汪德泉一甩,我撞到身后的柜子:“你把我关在这儿,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
汪德泉目光冰冷,步步紧逼,我不由得浑身发冷,正要逃开,他贴近我,我忽然闻到月麟的香气,不由得心中一荡:“你要干什么?”
汪德泉看看我:“你说呢?”
我瞪大眼睛:“你是太监,你不能做那种事。”
汪德泉哼了一声:“谁说太监就做不了那种事?你虽然带着皇帝的面具,但我知道在面具后面,是一个美人。”
“你要敢轻薄于我,我跟你拼了。”说完,我脸上发热,红了起来,幸好戴着面具,他看不到。
他噗嗤一笑,背过身去,道:“刺杀皇帝乃是诛九族的大罪。你若乖乖听话,我保你性命无忧。”
我说道:“那你不如杀了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让我假扮皇帝,不过是让我做你的傀儡罢了。”
汪德泉冷笑道:“随你怎么想”
我:“我不会让你得逞。” 我抓起匕首,朝他后心直刺过去。这死太监后脑勺生了眼睛,他一闪身,又扣住我的手腕,我吃痛,匕首落地。
汪德泉:“好烈的性子。” 我手腕疼得厉害,不由得喊了起来。
汪德泉撒开手:“你何必吃这份苦,怪只怪你杀了皇上。”
我说道:“狗皇上与我有不共戴天之仇,不报此仇,我枉为人。”
汪德泉沉思片刻,只说崇德殿位于皇宫内廷,由他东厂负责守卫,而离开崇德殿,外面则全是宫廷禁军,他无力管辖。只能等待时机,到时候他自然会安排人送我出宫。只是这段时间,我要安心待在这里,切勿躁动,不然他未必保得了我。
我半信半疑:“你肯让我走?”
他转身离开了大殿。看他离开,回想刚才,奇怪自己为什么会脸红,我应该生气才对呀。
不一会,一个太监送来消肿止痛的膏药,我才发现手腕竟有些红肿。这死太监倒是挺会关心人的,转念一想,呸,还不是你给我捏坏的。
第二天,我发现门口的守卫松了不少,我可以离开大殿,到外面走一走了,只是侍卫们总在后面紧随,而且我只要跨出宫院,他们就会死死拦住门口。下午,有几个太监送来一箱书,还有一架古琴和一些笔墨字画,说是汪总管吩咐的。
我心想他这死太监不白做,还真是会伺候人,胡乱送的这些东西,正巧都是我喜欢的,只是少了几只鸽子。
“鸽子?皇上喜欢鸽子?”那太监问道。
“对,给朕送几只鸽子来,要最好的信鸽。”
从此崇宣殿的屋檐上便多了一个鸽子窝。
4.
不几日后,我正在殿内练武,一只白色信鸽从窗外钻了进来,是师父收到我的飞鸽传书,回信了。我赶紧打开了信,而当我读完,泪水止不住地流了出来。
师父在信上说,师兄死了。
我八岁拜入师门,师兄长我三岁,我们一起学艺,朝夕相处。有时我总因贪睡,没有早起练武,被师父罚去面壁思过,一天不许吃饭。师兄就偷来几张烙饼,给我送来,有一次我因贪玩,偷偷下了山,要被师父重罚,师兄哀求师父替我受过,屁股都被打肿了,他却嬉皮笑脸说:“还行,你再想偷偷下山,千万等我屁股好了再说,否则屁股非烂掉不可。”因为我学武资质不够,师父传授的招式,总是学不会,为了报仇,我不得不勤学苦练,无论练到多晚,师兄总会陪我。
“师兄,太晚了,你快回去休息吧,我自己练就好。”
“深更半夜的,你一个人练剑多寂寞,师兄陪着你。没事,等你这一套剑法练会了,嘿嘿,我去求师父教你朱雀剑法。”
“师兄,那可是我派绝技,你入门比我早,师父都还没教你,师父怎么会教我呢。”
“你这么肯下功夫,还不是想让师父教你朱雀剑法。”
“师兄你真懂我。”
“你想下山为你父母报仇嘛。”
我默然落下眼泪。
“师妹,你年纪轻轻就背上这么大的冤仇,一定很辛苦。”
我说:”师兄,听说你以前也很贪玩,从不好好练武。后来你突然开始勤奋,师父教你三招,你很快就能运用自如,还总缠着师父再多教你一些,师父总夸你是浪子回头,将来必有作为。”
“我能多练些,就多练些,师父说能力越大,责任越大。我是本派大师兄。你是小师妹,是个姑娘啊,你看山下那些人家的姑娘,每天与爹娘兄弟姐妹在一起,都快快乐乐的。师兄真想你也能每天快快乐乐的,要是可能的话,以后师兄能替你报仇,就好了。”
后来,师兄艺成下山,闯荡江湖,回来看师父的时候,总会带些礼物给我,一支簪子,一柄宝剑,最好玩的当属那件依我模样捏出来的瓷娃娃。听师父说,师兄下山才两年,就除掉了河朔三恶,杀了魑魅魍魉四煞,第三年在泰山力战四大门派掌门。自此名声大噪,成了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青年侠客。
可仅仅过了三年,师兄音信皆无,犹如人间蒸发,没了消息。这两年师父四处打探师兄消息,师父在信上说,他在坐愁谷亲眼看到了师兄的坟冢,原来三年前,师兄与江湖上一些好汉,要在坐愁谷堵截一伙来犯中原的北国军队,哪知却在此中了朝廷设下的埋伏,最后力战不敌,葬身在雾气蒙蒙的深谷里。
师兄……. 我擦擦眼泪,把信对着烛台烧了。想起当年与师兄在一起的时光,心里郁郁不解,这世上对我最好最亲近的人,终于离开了我。
接连十多天,我没迈出殿门一步,整天枯坐室内,只觉这人间与我没了半点联系,我像游离的风中柳絮,无根无依。
5.
那天,我坐在床头,思绪在回忆里徘徊,一抬头赫然看见汪德泉正站在对面看着我。我立刻抓起匕首,想了想,又松了开,依着床边,闷声不语。他见状,说道:“听说你这几日不吃不喝,整天坐在床头发呆,果然不假。”
我瞪他一眼:“你管得着吗?”
他说:“你不吃不喝,那是你的事,我自然管不着。但你看看你的样子,我让你易容扮作皇上,你坐在这龙榻上,不穿龙袍,不粘胡须,不束发不戴冠,连假皇上都不扮了,你想干什么,幸好这殿门左右都是我的人,否则,你非要被凌迟不可。”
我倚着窗边,呆呆地看着窗外拂柳,不理他。
汪德泉:“你哑巴了?”
我道:“你才哑巴了!狗皇帝已被我杀了,我大仇得报,现在就算把我抓去凌迟,又能怎样?”
汪德泉:“哟?好一个丫头,死都不怕。”说着话,捏住我的下巴。
这死太监敢冒犯我?我绝不能像上次一样,受他玷污。我抓起匕首向他直刺。汪德泉左手一下扣住我的手腕,正好抓在我前几日淤青处,我没忍住,叫了一声。
汪德泉立刻松开了手,问:“怎么,抓疼了?”
我一抬头,见他眼中流露出几分关心,转瞬即逝。
汪德泉道:“这点疼,你就喊出来,要是抓你去凌迟,只怕你先把自己喊死了。”
我没忍住,一脚踢他腿上:“死太监,你抓我去啊,姑奶奶我才不怕!”
汪德泉捂着腿哎呦叫了一声:“你这个死丫头,真是不识好歹。”
我道:“你这个死太监,真是不知所谓。”
“你要再骂我是死太监,信不信我立刻杀了你??”
“死太监死太监死太监!”
“你别以为我不敢杀了你!”
“你来啊,你来啊,杀我啊!”
汪德泉气冲冲走到外面:“来人!告诉御膳房,做一桌山珍海味宴送来,把她给我撑死!!”
一个时辰后,我真要被这死太监给撑死了,摸着圆滚滚的肚皮,忽然觉得他怎么有点可爱?
我转念又想到师兄,想起师兄对我的好,心中不禁郁郁难平。
几日过后,这天我正在看书,外面喊道:“汪总管叩见皇上。”片刻,汪德泉从外面进来,说:“收拾东西,我带你离开皇宫,快!”
我说:“现在?这么快?”
汪德泉道:“我昨天得知,半月后,皇太后要到宫外鸡鸣寺吃斋许愿,那时外廷全都要换锦衣卫把守,到时候连只苍蝇也别想出去。趁现在,我亲自送你出宫。”
说完,扔给我一件小太监的衣服,他到外面等我换上。我想若能早点离开也好,只是他为什么要帮我?难道他不想我作为傀儡操控我? 外面都传他冷血无情,心狠手辣,猪狗不如,要多恶有多恶,可是这几天相处之下,怎么感觉他好像也没那么可怕。
我穿上小太监的衣服,汪德泉带着我,从内廷朝着外廷走,穿宫过巷。走没多久,我忍不住问汪德泉:“你为什么要帮我”
汪德泉看看我,笑道:“你怎么这么多为什么,为什么你总问我为什么?”
我道:“因为我想知道啊,我要是走了谁假扮皇上,你不想让我作你的傀儡,操控朝政吗?”
汪德泉听了,笑而不语。
6.
一路过了中晟殿,到了东干门前,只要穿过这个门,就是外廷了。汪德泉道:“过了东干门,再走几步,就是德旭门,德旭门的参将宋大鲁是我的人,他会放你过去。”
这时,一个小太监匆匆过来,说道:“厂公,糟了,皇太后……” 就听德旭门外,一声高喊:“太后起驾回宫!”
汪德泉脸色一沉,眉头微蹙,叫我跪在他身后,千万别抬头,说完他跪在地上,我也紧跟跪下。
德旭门打开,十几个侍女先头走过,紧跟一架两人多高的金顶轿子,两旁各自跟着五个带刀侍卫。
我在汪德泉后面,低头跪在道路旁边,只听一声:“停轿!” 随之一个女人说道:“哟,这不是汪总管吗?”
我随着声音微微抬头,看见轿子上面坐着一个女人,她身穿凤袍,双眉远山如黛,朱唇皓齿,正看着汪德泉。我心想,她是皇太后?这么年轻?
汪德泉说道:“奴才叩见太后,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皇太后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免了吧,敢问汪大总管这几日在忙些什么,哀家可有日子没见到你了。”
汪德泉道:“前不久,有刺客闯进皇宫刺杀皇上不成,皇上受惊不小,龙体欠安,奴才一直侍候皇上左右,不能离开半步。没能去给太后请安,还望太后见谅。”
皇太后冷哼一声:“汪总管,你少拿皇上说事,皇上乃真龙之体,洪福齐天。一个刺客岂能让皇上受了惊扰?”
转而又说:“索性哀家今夜无事,汪总管若是有空,不如今夜就来乘凤殿与哀家一叙如何?” 我在旁边听着,只觉这太后说话声怎么透着一股子妩媚?忍不住抬头去看。
哪知一抬头,正与太后对视,我赶忙低下,只听太后道:“诶?汪总管,你身边那位小太监,哀家怎么从来没见过?”
汪德泉忙道:“回太后,这小杂种叫小圆子,乃是月初才进宫的。”
皇太后道:“哦?抬头让哀家看看。”
汪德泉用胳膊碰了我一下,我只好抬起头。那皇太后见了,道:“哎呦,这小太监倒是俊俏得很,小脸白嫩嫩的,乌黑锃亮。”
我道:“太后您老人家也长得十分漂亮。”
皇太后妩媚一笑:“呵呵,小嘴甜得紧,过来,凑近了让哀家看看你。”
汪德泉挡住我,忙道:“太后,小圆子初入皇宫,对宫内规矩尚不十分明白,怕会冲撞了太后。”
皇太后:“那有什么?小圆子过来,正好哀家今日无事,让哀家好好教教你宫里的规矩。”
汪德泉忙道:“太后,如此只怕不妥……”
皇太后愠怒道:“不妥?有何不妥?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太后吗?”
汪德泉:“奴才不敢!”
皇太后说:“小圆子,今晚哀家在乘凤殿等你,回宫!”
说完,太后坐着轿子,离开了。
待太后一行人离开德旭门,汪德泉叹道:“只怕你今天是走不成了。”
还告诉我,乘凤殿凶险万分,夜里去见太后,千万小心。
小心什么?汪德泉看看我,说:“你小心就是。”
汪德泉这老太监真是的,跟我总是好像有话只说一半,再问,他死也不松口。在皇宫半个来月,待得我浑身不舒服,这里每个人都谨小慎微,如履薄冰,就好像整座皇宫被锁在浓重的雾气里,压抑的让人透不过气。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去就去吧,那太后不过一个女人,能把我怎么样?
7.
夜里,汪德泉把我引到乘凤殿,又再三叮嘱我万分小心。听他说话,我只觉得好像是进了狼窝。
殿门口,只有两个侍卫把门守护,我跨门进去,扑鼻的花香弥漫殿内,周围水汽四溢,太后正隔着纱帘,在里面沐浴。纱帘上她曲线曼妙,凹凸有致,我仅看了一眼,有些呆住,我低头看看太监服下自己的胸部,心想,这老太后身材保养得怎么比我还好?
里面太后说道:“是小圆子来了吗?”我应了一声。
她说:“来,过来给我擦擦身子。”
这……这是太监该做的事吗?转念想,太监是不完整的男人,有什么怕的?再说了,我是女人,女人还怕看女人吗?
我掀起帘子进到里面。这一进去,见太后肤白如玉,脸上香汗淋漓,玉露澄澄,我脸上顿时一热,忽然意识到太监的重要性……
太后让我猜她的年龄,我猜她三十,她笑笑,说今年六十三了。我吃了一惊,一点都不看出来啊,难道她会返老还童之术?
从浴盆出来,太后又让我陪她喝几杯。我想又是给她擦身子,又是陪她喝酒,她莫非对我这个太监有意思?虽然我是假扮的。
我拿起袍子给她披了上。这一披不要紧,太后伸出胳膊搭在了我肩上,吐气如兰:“来,到床那边。”
去了床边,太后拿起杯酒递给我,道:“小圆子,你可知道我入宫多久了?”不等我说,她又道:“三十年了。哎,都说皇家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皇太后尊崇至极。可有谁知道哀家在这深宫内院的苦闷。”
我道:“太后万福金安,只要太后一声令下,宫里上上下下所有人都愿为太后着想,愿为太后解忧。”
她妩媚一笑,道:“哦?小圆子,你也是吗?” 我道:“奴才自然也是。” 她捏着我下巴,语气暧昧:“看你长得这般标志,做太监倒是可惜了,你净身了吗?”
我向后躲闪,道:“这个自然。”她笑道:“呵呵,我当然知道你净身,我是问净得干净吗?”
我一时竟不知道如何回答,只听她道:“呵呵呵,不如哀家亲自看看。”伸手就来解我裤子。我一惊,被她发现岂不是遭了,急忙闪到一边。
太后见我躲开,顿时转喜为怒:“你敢抗命?”
“奴才不敢。”
我心想这可如何是好,这太后到底有什么怪癖,喜欢看太监下面?看也就罢了,我要真是个太监,反正也没有了,还怕你看不成?关键你要是看了姑奶奶我,岂不是露馅了?
我我我……我杵在那里,太后忽然发笑:”哈哈哈哈,哀家和你闹着玩,看你脸都红了。”
说着,走来拉住我的手,坐在床边,说:“那你把这杯酒喝了。”
我不会喝酒,只喝了一口,就咳嗽起来,太后笑道:“酒都不会喝,你可真是个雏儿呢。”
说完,一把抓住了我的裤裆,我慌张要躲,仰倒了在床上。那太后哈哈大笑,上来扑在我身上,我道:“太后,太后。”这太后说道:“让哀家看看你是否净得干净。”
我心想要是让你看了,我还能活吗?我赶忙挣扎着要起来,就在这时,太后忽然呆住,说道:“你怎么会有这个?”
我低头一看,只见她掐住我脖子上的雷击木项链,看着上面的刻字说道:“持此寄宝宝……你怎么会有这个?”
8.
这块雷击木,原是种在我家后花园里的柳树,小时候,父亲带我到后花园玩,我见上面刻有两横字,便问父亲那是什么,父亲对我念道“纤纤折杨柳,持此寄宝宝。”我也不懂其中含义,很快就给忘了。有一年,后院柳树一夜间被雷击倒,整棵树燃烧殆尽,只剩这一行字。父亲便命人切下来,做成项链送给了我,说我是他的宝宝,戴着这块雷击木能够辟邪。
我想了想:“这块木头,是我捡的。”
太后问:“你是淮南人?”又自言自语道:“持此寄宝宝,是他的字,是他的字!”一用力,便把雷击木扯下来,问:“你在哪里捡的?”
“在在……在一片荒废的园子里。”
“苏园?”
“好像是……据说是曾经淮南知府的园子。”
太后看着雷击木道:“宝宝,宝宝,苏乘风啊苏乘风。”怔怔地出了神。
那是我父亲唯一的遗物,怎么能被她夺去?我伸手就抢,太后闪开,说:“你干什么?难道你认识苏乘风?”
我说:“我不认识,难道你认识?”
太后笑道:“我认识?哈哈哈哈,我太认识他了。他落魄之时,我尚未入宫,还是淮河岸边的浣衣女。那年他进京赶考,坐船时遇上强盗被劫去盘缠,病倒在岸边。是我出门洗衣,把他救回到家中,请村里的郎中给他治病,他卧病在床半月,我每天洗衣,换得一点银两,买药回来,坐在床边喂他喝。他卧床不起,却总想读书,可他没力气拿起书,我便在一旁举着书,给他读。那时我不识字,听到有意思的地方,就会问他,他会慢慢讲给我听,他说话风趣,总逗笑我,他说他是故意逗我笑的,因为他总见我皱着眉头不开心,还说我眉毛舒展,笑起来的样子很美。我问他你不嫌我丑吗?他回答说不丑。我说我左脸上有这么大的黑痣,你也不嫌弃我丑?他却说:“怎么会呢?姑娘眉下双瞳剪水,清澈明媚,犹如姑娘无暇的心,美不胜收。呵呵,男人总喜欢说谎。”
我观察太后,心生奇怪,她脸上纯白如玉,哪里有什么偌大的黑痣?
太后继续说:“ 后来他大病痊愈,赴京城赶考,临行前,说他考取功名后,一定会回来找我。”
我道:“他后来没回来吗?”
太后紧接说:“不,三个月后,他回来了,他考取了探花。把我接到了他的家乡淮南府苏园。他父母亡故,我父母也亡故,我们二人没有那么多束缚。那段日子,是我一生最幸福的时光。每天他教我读书识字,我给他缝制衣裳,有时,我俩会在亭下饮酒赏月,听他讲诗词歌赋,虽然我不大懂,但我就是喜欢他讲给我听。我原名张宝宝,而这块木牌,就是当年他在花园亭子旁边的柳树下,为我刻的。有时,他会在书房里作画,开始会画一些鸟儿鱼儿,山水。后来,他渐渐喜欢画人,拿我作画,起初画得不像,练了半月有余,有天,他高兴地把我叫到书房,拿起画来给我看,问我画得像不像,我看了心里有些生气,说你画的是我吗?他说是。我说那你为什么没有把我脸上的黑痣画进去?他说为什么要画,不画不是更美吗?我便问他,所以你也觉得我很丑吗?正说着,外面进来一个丫鬟,名叫小环。我赫然发现,那画上的女子,竟与她有七八分相像。我顿时醋意大发,和他大吵起来。”
太后说到这里,叹息道:“天底下就没一个好男人。当晚,我越想越气,想到那个丫鬟平日里对他的关心,给他做饭洗衣,给他说笑玩闹。当时我不以为意,觉得只是主仆而已,可我想到那幅画,想到他对我的承诺,想到他对我说的那些情话。我抓起剪子,便冲到小环的房间,把她的脸给剪烂了。”
我听了一惊,想到小时候家里是有一个叫小环的厨娘,一次我跑去厨房玩,被她脸上的伤疤吓得大哭,她却对我很好,哄着我给我唱歌,还给我一根鸡腿吃,只是她和别人却从来不爱说话。那之后,我常到厨房去玩,还叫她环姨。可不到两年,环姨就因病去世。我父亲在她的坟头放上一束桂花,说那是环姨最喜欢的花了。原来她的脸,竟然是太后剪坏的。
我心里怦怦直跳,听太后继续说:“第二天,苏乘风知道后勃然大怒,骂我心胸狭隘。我说你明明画的就是她,为什么非说是我,你说你画技生疏,硬要说画上之人是我也成,可你为什么不把我脸上的黑痣画上去,你就是嫌我脸上有黑痣,嫌我相貌丑陋,你这个言语不一的小人,伪君子!你是个骗子,骗子!自那天起,他们整个苏园上上下下所有人开始冷落我,说我面如其人,骂我是丑八怪,说他们家主人苏乘风饱读诗书,英俊潇洒,怎么可能会娶我这样心胸狭隘的丑人为妻,甚至连苏乘风也不愿意再见我。我一气之下,便离开了苏园,发誓要让苏乘风后悔,发誓要让他们全家付出代价。我离开后,吃了很多苦,去了很多地方,最终在北国终于学得一种能让人永葆青春,改头换面的秘术。学成之后,我成为了北国最美的女人,草原多少大王和王子想要娶我为妃?呵呵,然而,我再次回到苏园时,去找苏乘风,以为他会娶我。可他却已经结婚两年了……当年他说非我不娶,原来只是一句有始无终的承诺,他到底是负了我。骗子!”
我心想:“你才是骗子,骗子,我爹岂能娶你这种心胸狭隘的女人。”
太后咬牙说道:“而我和他不同,我的承诺从来有始有终。既然我说会报复,我一定会做到。凭我的美貌,我去了京城,托人把我带到了宫里,顺利地成为了皇妃,过了三年,我被封为皇后,又三年,我成了皇太后,端王素来与我交好,他做了皇帝,我告诉他,苏乘风与北国丞相秘密勾结,意欲谋反。”
我浑身颤抖,问道:“可有证据?”
太后微微一笑:“我贵为太后,还需要什么证据吗?最终,苏乘风他们一家全被拉去枭首示众,我终于兑现了承诺,说到做到。”
此时此刻,我浑身发抖,原来那个狗皇帝只是一把刀,而借刀之人竟是这位皇太后。
我紧咬牙关,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
9.
那太后此时看见我浑身颤抖,道:“小圆子,你怕了?”
我见案上有一把剪子,伸手抓住,太后扑在我怀里说:“只要你乖乖听我的话……”手指在我脖子那轻轻一划,好似挑逗。
我在她背后举起剪子,咬牙说道:“还我爹娘命来!”刚刺入她的后心所在,莫名响起呲的一声,太后顿时尖叫,叫声凄厉犹如鬼嚎,她一掌劈下,打在我的肩膀,张开嘴巴,露出嘞两颗锋利的牙齿,表情狰狞可怖,问道:“你是何人?”
我撤掉发带,恢复容貌,说道:“苏晓,苏乘风乃我生父,你杀我全家,我要你血债血偿!”
她看了看,道:“苏晓,苏乘风的女儿?”说完话,张开獠牙向我脖子咬了过来。我大惊失色,想要挣脱开,可身子却被她紧紧摁住,好像被千斤巨石压住,浑身动弹不得。眼见她张开大口,就要咬到我的脖子。
房顶上咯啦一声巨响,破出一个大洞,一个身影从天而降,那人一掌拍在皇太后后背,皇太后叫声更剧,犹如鬼嚎那人抱住我,道:“快走!”
来人竟是汪德泉,旁边皇太后披头散发,脸上、脖子生出许多细小的裂纹,她反身忽起一掌,汪德泉紧忙出掌还击,二人双掌相击,嘭地一下,就见太后痛苦哀嚎,身上裂纹顷刻爆裂,碎片四散,露出里面一个形容枯槁,满头白发的妇人。
汪德泉说道:“快走!” 抱起我冲出屋顶,几个纵跃,以极快身法回到了崇德殿里。我肩膀疼剧痛,全身麻痹,动弹不得。汪德泉满脸关切,扯开肩上衣服,看到肩膀发黑红肿,道:“糟了!”
他转身坐我身后,双掌拍在我背上,我顿时感到一股暖意自他手掌传至我的全身,只觉说不出的舒服。汪德泉道:“你中了她九阴掌,肩膀阴毒积聚,必须使内力驱散,否则阴毒扩散全身,暴毙而死。这些天,你我都不能离开崇德殿,我必须用内力给你驱毒。
说完话,他吐出一口血。我忙说:“你怎么了?”
汪德泉捂胸口说:“她的九阴掌果然厉害,幸好我使出了全力,才逼退她出掌。只是受了一些内伤而已,并无大碍。好在这崇德殿内外,都是我东厂的人。”
我咬牙道:“我就算是死,也要杀了她,给我爹娘报仇!”
经过此事,我终于知道这座皇宫的秘密。
汪德泉说,那如妖怪一般的皇太后,从北国学来一种邪术,名为脱胎换骨回春术。须饮阴阳人的血液,方能保持青春永驻,容颜美貌。而所谓阴阳人,皇宫之中,也只有净身后的太监,不男不女,处于阴阳两间。每隔七七四十九天,这皇太后必定要把一名太监勾引到她的宫里,喝干他身上的血。至于那个被我杀死的皇帝,不过是被她遥控指挥的傀儡而已,是生是死并不重要,她也向来不关心。这些年,她与北国朝廷暗中勾结,为让北国大军顺利入侵中原,她利用太后身份,指使皇帝害死了朝中不少坚持抵抗北国入侵的忠臣良将。她经营多年,宫中禁军,以及锦衣卫镇抚司,宫外大营均被她安插人手,成为其操弄朝政,祸乱中原的爪牙。这些年,汪德泉屡次暗中周旋,才避免东厂也被其染指。
我这才明白其中原委,忽然想到一件事,问:“那你也被她叫去过吗?”
汪德泉道:“什么意思?”我脸一红:没什么。
这两日,我和汪德泉在崇德殿里,除了吃饭上厕所,就是他用双掌为我驱散体内阴毒。我奇怪他为什么屡次耗费力气救我,他道:“怎么,你不喜欢我救你?”
我顿时脸又红了,他好像也没有传说中的那么坏,转念想到师兄,心里隐隐作痛,师兄也对我好,对我很好很好……
10.
到了第三天夜里,外面寂静无声,汪德泉正为我运功疗伤,就听外面传来有人说话的声音:“小圆子?汪总管,哀家来找你们了。”
我心道不好,是皇太后,这声音幽幽怨怨,从耳朵里钻进来,直捣五脏六腑。我不由分了神,吐了一口血,后面汪德泉嘱咐我切勿分心,张宝宝并不知道我们在这,她伤势好转,正用索命梵音找我们,这声音寻常人一丝也听不见,只有身怀内力的人才能听得清清楚楚,一旦我们分心,内力散发体外,她寻着迹象就能找过来。
只要再坚持几日,我伤势痊愈,他就会带我离开皇宫。我摇头说若不能手刃皇后,为我爹娘报仇,我绝不离开。他苦笑,说张宝宝武功奇高,只凭我这点功夫,半根汗毛都伤不了她。就别说是我,连他都不一定是张宝宝的对手,而且在宫中多年,他一直在等待时机,等待除掉张宝宝的机会。
我说只要能报仇,我就算和她同归于尽也在所不惜。
他说:“你就不怕死吗?”
我说死又何妨?只要能报仇,就算是千刀万剐在所不惜。他叹了一声,语气轻柔:“可我不想你死,我想你好好活着,伤好以后,你快离开这里,我自会找寻时机帮你报仇。”我一怔,道:“你为什么这样帮我?”他冷哼一声:“我愿意!”
死太监还挺傲娇。
到了第五天,外面张宝宝的索命梵音再次悠悠飘来,扰得我心神烦躁。汪德泉说今天十分紧要,我肩上经脉中积聚的阴毒,已被他用内力冲散,就看今晚能否用内力冲入我的任督二脉,消解此处的阴毒。
然而,到了夜里,门外,忽然有女人对门口把守的小太监说:“我要见圣上,你们胆敢拦我。”“你们要是再敢拦着,我明天就去告诉太后,杀了你们!”
汪德泉说门外之人是萧贵妃,她哥哥乃镇守坐愁谷总军都尉,奉命抵御北国入侵,只可惜他早被太后张宝宝买通,成了张宝宝祸乱中原的鹰犬。这萧贵妃仗着哥哥有太后宠幸,从不把别人放在眼里,连皇上也惧她三分。
运功疗伤正紧要关头,这萧贵妃若进来看见我和汪德泉在此,只怕太后很快就会发现。汪德泉让我赶紧易容扮作皇帝,他在后给我疗伤,我片刻易容完毕,穿了龙袍,贴了人皮面具,戴好了头冠。外面萧贵妃道:“你们给我滚开!” 哐当,殿门被打了开。
汪德泉低声道:“快去那边榻上。” 我起身走到榻边,汪德泉掀起榻板,底下竟是能容下一人的暗格,他立即躺了进去,让我盖好榻板,躺在上面。他在下面一掌打破榻板,单掌抵在我后背,继续为我运功疗伤。
这时,萧贵妃进来,看见我在龙榻上躺着,径自过来:“哎呀,皇上,你怎么这些天都不去看人家,人家好想你。”
我调整嗓音,用皇帝的声音说道:“朕要歇息了,爱妃所来何事?”
那萧贵妃娇嗔无限,扑在我身上,只说想念皇上,皇上都好几日没宠幸她了。我着急要她赶紧离开,说今夜累了,不如改日。可这萧贵妃却赖在这里,怎么也不走,又是要喝酒,又是要唱曲,龙榻下,汪德泉单手为我疗伤,今夜万分紧急,成败就在此刻,可这萧贵妃却如何也不走,在这卖弄风情,搔首弄姿。还说:“皇上,你怎么只在这里躺着,不肯起来?”
我只得说累了,不想起来。她竟然过来要陪我睡。我说:“你要再不走,朕永远不会再见你!”果真不出所料,此话一出,萧贵妃立刻老实了,抽抽泣泣道:“皇上,若臣妾见不到你,臣妾还怎么活。 ”
我说那你快走,朕要休息。她说:“那臣妾和皇上喝一杯酒再走行吗?”我烦不胜烦,只盼她快点离开,答应她喝酒。她很快倒了两杯,递给我,自己先饮了一杯,我本不会喝酒,硬撑着把酒喝个干净,说:“你现在可以走了吗?”外面张宝宝的索命梵音此刻再次飘来,悠悠荡荡,扰的我心神烦乱。
突然,我感到全身犹如着火似的,心脏扑腾扑腾直跳。身旁萧贵妃粉面含春,杏眼迷离,娇滴滴道:“皇上你想我吗?”
我说:“你在酒里下毒?” 萧贵妃说:“哎呀,人家只是在酒里放了点合欢散嘛……”
11.
我瞪大了眼睛,瞬间脸发烫,意识也模糊起来,床榻下面汪德泉抵在我后背的手掌颤了几颤,合欢散平时若不幸喝了,也就罢了。可此刻我身受内伤,那合欢散入我五脏,经脉紧跟着紊乱,与汪德泉的内力相斥。底下,他手掌越来越抖,我身上越来越热,胸口好像燃气一团火,哇的一下,我吐出一口血来。只觉汪德泉传我体内真气,全部散出了体外。
这时,汪德泉从榻下跃出,以极快身法,击晕萧妃,抱起我冲出崇德殿,朝着宫外方向跑去。太后张宝宝的索命梵音飘飘荡荡,哈哈大笑道:“汪总管,小圆子,哀家来了!”
就要到德旭门时,火把的光亮冲天,屋顶上,道路上,四面八方站满了宫廷禁军,他们手中刀剑寒光凛凛,见我俩过来,很快把我俩围在中间,坐愁谷镇关都尉萧坤站出来说道:“汪德泉汪总管,这么晚带着皇上,要去哪里?”
汪德泉背着我,说道:“萧将军,这么晚,你率军入宫,是要干什么?”
萧坤道:“太后有旨,命我带兵在此等你,她老人家要见你。”
汪德泉:“不必,今晚杂家有事,不能面见太后。”
我趴在王德泉背上,低声说:“汪总管,大恩不言谢,你不必为我涉险,我自己能逃出去。” 汪德泉说:“我就算是死,也要带你离开。” 我忽然心头一热:“你何苦如此?” 汪德泉却不答话,只转头看看我,目光柔情无限,似曾相识……
这时,一个小太监五花大绑,被带到萧坤面前,萧坤说:“汪总管,你认识他吗?” 我一看,他不就是那天我刺杀皇帝后,进屋抬走皇帝尸体的小成子吗?
刀抵在脖子上,小成子浑身发抖,脱口说出那天他抬走皇帝尸体的真相。说完,萧坤一刀割开他的喉咙。随后的事情,可想而知。萧坤说汪德泉勾结刺客刺杀皇帝,意欲谋反!汪德泉则说,八年前坐愁谷,萧坤身为镇关参将却在谷中设下圈套,把各路前来帮助朝廷抵御北国的武林人士逼于绝境,最后全部葬身谷底。
萧坤得意一笑,说:“过奖过奖,当年若是没有汪大总管祝我一臂之力,我萧坤岂有今日?”
“所以你与北国勾结,陷害中原义士,身为坐愁谷镇关都督,却让北国大军屡次进犯中原,才有了你今日的飞黄腾达?”
萧坤面色一沉:“捉拿反贼,生死不论!”
禁军们闻声而动,刀光凛冽,杀声冲天,直奔我俩杀了过来。
汪德泉仰天长啸,发出一阵尖锐的哨声。顷刻间,只见四面八方围上密密麻麻的一群手持刀剑之人,仔细一看,却是东厂侍卫。汪德泉一声令下,东厂侍卫冲来围住宫廷禁军,杀声一片,双方打在一起。
汪德泉趁乱背起我,冲出人群,就要飞上德旭门,半途中,一把大刀砍了过来,萧坤拦住去路,汪德泉放下我,说:“不想死,就给我让开!”萧坤举刀就砍。
只一瞬间,我都没看清汪德泉出招,萧坤手举大刀站立片刻,就口吐鲜血,倒地而亡。
汪德泉转身要扶我起来,身后劲风骤起,就听一声:“太后驾到!!” 汪德泉双掌转身击出,与身后张宝宝双掌相交,二人各自退开几步远。
张宝宝一身凤袍,已恢复往日妖艳容貌,她望着汪德泉,眼神妩媚:“汪总管最厉害的功夫就是溜须拍马阿谀奉承,拳脚上连三脚猫都不如。忽然眼神充满杀机,道:“可你前几日一掌打得我吐血,方才眨眼间又杀了萧坤,你到底是何人?”
汪德泉哈哈大笑道:“只恨我进宫三年,始终找不到机会一刀宰了你这祸乱中原的妖人。”
我心想他不是汪德泉,那他是谁?
张宝宝:“杀我?杀了我这样的美人,你不觉得可惜吗?”汪德泉:“我恨不得食你肉寝你的皮!” 张宝宝哈哈大笑:“那倒要看阁下有多少斤两了!”
倏忽间,二人缠斗在一起,周围东厂侍卫与宫廷禁军刀剑相交,杀声震天。汪德泉与张宝宝拳掌相交,变化万端。我在旁边趁机盘坐,赶紧调息体内真气,尽快恢复体力,以便助汪德泉一臂之力,好让我能手刃张宝宝,这个陷害我爹娘,杀害全家三十六人命的仇人。
汪德泉与张宝宝你来我往,出招极快,片刻间,已过了数百招。就在这时,汪德泉一边与张宝宝缠斗,一边念道:“大于内里,变化自在……”我听了一惊,这不是我派的心法口诀吗?他……. 不由心神一乱,汪德泉道:“切勿分心,按我说的做!”
这时,张宝宝一掌正中汪德泉胸口,汪德泉扑通摔倒在地,眼看张宝宝又起一掌,奔着汪德泉而去。
我紧忙扯去脸上人皮面具,喊道:“张宝宝,你这丑八怪,还我爹娘命来!!!”
张宝宝一看是我,喊道:“死丫头,我先杀了你!”转身劈掌向我冲了过来。
我此时全身经脉静息,动弹不得,眼看她就要过来,生死就在一瞬,只恨我不能为爹娘报仇。
电光火石之际,汪德泉腾地身形一纵,抢身过来,一把将我抱起,我头上发冠掉落,长发飘散,他抱着我直奔德旭门外,身后张宝宝赶到,只听啪的一声,汪德泉背后正中她一掌,张宝宝哈哈大笑:“死吧。”紧接又复一掌。汪德泉左手紧紧抱住我,右手单掌去接。
便在此刻,我终于打通全身经脉,使出全身力气,转身一掌击出,和汪德泉双掌齐发,只听喀喇骨骼断裂声响,半空中张宝宝口惨叫一声,双臂下垂,紧跟她全身皮肤爆裂,露出干瘦如柴,面貌狰狞的真身。她口中鲜血喷洒,倒在地上,全身抽搐扭曲,片刻间,气若游丝道:“苏……乘风,宝儿去见你了……”说完,没了呼吸。
太后一死,德旭门前的青石板广场上,禁军与东厂杀手也停止了厮杀,血染透了诏狱门前的青石广场,忽然起风了。
我终于得报大仇,却没了报仇的喜悦。汪德泉此刻犹如风中残烛,嘴角不断渗出血来,他摇摇晃晃,我赶忙扶住他,刚一搭手,他一口血喷出,我紧紧抱住他,说:“汪总管,汪总管,汪总……”
我以为我看错了,可我没看错,我看见他的脸上皮肤皱起,整张脸皮好像要脱落下来,一阵风吹过,脸上面皮落在地上,露出真容。
多年不见,他此刻已面无血色。
“师兄!!!!”
我几乎不敢相信眼睛,是师兄,是……师兄。
泪水朦胧了我的双眼,他口吐鲜血不止,抬手擦了我的眼泪,抚着我鬓边的头发,吐气如丝:“师妹,别哭,师兄想你高兴些……”
我道:“师兄,师兄,我……”
话未说完,师兄的嘴角泛着微笑,倒在我怀中,合上了双眼。
时光如梭,不能倒流。
那一刻,我仿佛回到了小时候的昆仑山
那男孩问女孩:“ 你怎么总是不高兴啊?”
女孩说:“我爹我娘我全家都被那狗皇上杀了,呜呜呜呜……”
男孩拍了拍女孩的肩膀,:“放心吧,你是我师妹,长大了我一定替你报仇。”
12.
“不不,师兄,你不要死,不要报仇,我要你活着……”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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