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重声明：原创首发，文责自负。本文参与【月•微型小说主题创作人物篇第十一期：带上她的眼睛之旁观者】
再见林琳已是高考结束后的事了，而距离李明亮失踪也过去了一年零九个月。林琳出现的时候，我没能认出她来。
那是暑假的一个下午，我守在奶茶店看书。风扇呼啦啦吹着热风，户外路面热气腾腾，知了叫得倦了，拖长着声音听起来像随时会睡着，人也变得困顿起来。我站起身去冰柜里拿了一杯冰，又坐回高脚凳上继续看书，不时往嘴里放一块冰嚼着。整个暑假我在校门口的奶茶店打工，准备自力更生复读重考。那时的我已经知道，有些机会一旦错过就永远不会再有了，就像有些人走了就再也不会回来。我在一次次不经意间往奶茶里加了太多的椰果而被老板揪着骂才明白这个道理，他说不是谁都像你女朋友那样喜欢椰果。
随便来杯喝的吧。一位高挑女子站在柜台前边收拢黑色太阳伞边说。长长的直发，红唇，随后她摘下太阳镜，认出我来，接着朝我灿然一笑。
我有点恍惚，这笑容很陌生，记忆里的林琳一直冷冷清清的。美是美，总觉得少了点生气，而现在站在我面前的，是一位鲜活生动的漂亮女孩。
我做了两杯奶茶，一杯加冰一杯不加冰。林琳接过奶茶时皱了皱眉头，撇嘴把我手里的冻奶茶拿了过去，说大热天的谁要喝不加冰的奶茶。
谁说随便的，我嘀咕着往店门口的地板上倒了一大桶清水，然后在林琳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喝着那杯常温奶茶，嚼着满口的椰果。林琳在桌上铺了一层纸巾，把椰果一颗颗吐在上面。
我说那天晚上我和李明亮也像现在这么坐着，在学校士多店门口，我们喝冰可乐，玻璃瓶装的那种，他还买了一包红梅烟，但我们谁也没抽。警察走了以后，我在墙脚下发现了两个烟头，就在他越过墙头跳下去的地方。你知道他现在在哪里吗？他有没有联系过你？
没有，我打听过了，他去了海南，但一直找不到人。还是找不到的好，毕竟脱不了干系吧，那个案子。林琳说着往纸巾上吐了两颗椰果，又说加那么多椰果干嘛，跟嚼塑料块似的。
我愕然，原来真的不是谁都像小玉一样爱喝常温奶茶加很多椰果。不知道她老家的集市上有没有奶茶店，不知道她现在过得好不好，会不会也煮鸡肉面给家人吃。这么一想真的很怀念她煮的鸡肉面，每次暗地里给我加的双份鸡肉真的超好吃啊。后来学校士多店再也不卖鸡肉面了，只卖开水泡面。没有小玉的士多店，没有林琳的舞蹈队，以及没有李明亮一起喝汽水的夜晚，我的高中时代就这样黯然失色地走到了尽头。我现在拼命想要抓住的，想要重来的，到底又是什么？
你后来怎么样了？我说。
没怎么样，能怎么样？林琳说着笑了起来。总之，已经过去了，李威尔也好，当初的孩子也好，都见鬼去了。我现在就这样，如你所见。一切都很好。
我看着她的脸，比起从前明媚许多，没有悲伤的痕迹，那种清冷似乎已经被一种明朗所代替，又或许它们只是被掩埋在完美无瑕的妆容之下。我看不懂，但我有点恨她，凭什么她现在可以过得好好的，而我最好的朋友还在亡命天涯。
你知道的吧？我说，明亮是为了你才去的海南。
嗯，我知道，但当时真的没想到，更没想到李威尔就这样死了。呵，我果然是个灾星啊。
你怎么会选他啊？唉，你哪怕喜欢个好点的，李明亮也不至于……
灾星配流氓，不是很合适吗？林琳说着从包里拿出烟点上。
你不知道明亮一直喜欢你吗？
明亮，我不配的，你明白吗？就像小玉喜欢你，但她还是嫁给别人了。我跟小玉，都有自知之明。你敢说你没有看不起小玉吗？
我没有。我脱口而出，随即又虚了心，泄了气。小玉，连高中都没上。
那是两码事，我说，你和明亮青梅竹马门当户对，你们原本可以有一个很好的未来。
你去过我们村子吗？林琳突然盯着我问道。
没有，我记得你们住在一个小岛上。
对，月亮湾，听起来很美吧？我和明亮就是在岛上一起长大的。你知道吗，十六岁以前，我一次都没有独自乘坐渡轮出来过。小时候我爸带着我，每次乘船都把我攥得紧紧的，从来不让我靠近渡船的边沿。后来我离开岛去上中学，李明亮每次都等我一起，不管什么时候，总之绝不会让我一个人乘船，更不会让我一个人到海边去。林琳把烟头摁在满是椰果的纸巾上，烟很快熄灭了留下小撮灰烬。
我知道他们是为我好。小时候算命先生说我五行缺土，多水，要少往水边去。我爸就一直不准我到海边玩。是不是很可笑？他们一直护着我。是，我知道他们爱我。但你知道住在牢笼里是什么感觉吗？安全，但也叫人窒息。我后来才知道，我妈不是病死的，而是在回岛的渡船上跳了下去。
现在你明白了吧？明亮是个好人，正因为这样，我才会跟李威尔去开房。我想小玉也是这样想的吧，大才子，她配不上你。
那个下午，比任何一个下午都要漫长。林琳不知道抽了多少支烟，堆起的椰果和烟头像座坟。我不知道嚼了多少块冰，后来天黑了，我的腮帮子变得麻木，最后智齿不可抑制地剧烈疼痛起来。
但我拿起书继续温习。我尚且还不明白自己拼命想要抓住的，到底是什么，或许坚持本身就是最大的意义。每当变幻时，便知时光去，时间终将会给我们答案。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