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 | 日薄西山

作者: 晏然 | 来源:发表于2022-10-09 12:05 被阅读0次

    【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本文参与馨主题第六期“困”主题写作活动。】

    (一)

    傍晚,初秋的阳光映照在青砖楼房上,墨绿的大理石瓷砖墙面泛着略带寒意的光。周大娘独自一人歪躺在门前的梨木靠椅里,干枯的手臂无力地垂在膝盖骨上,像一截被风吹日晒过的老树根。灰白碎花衣裳空荡荡地贴在身上,遮住了瘦骨嶙峋的躯体。但她的脸是浮肿的,像是有人往里面充了气或是注了水。凸出的颧骨上方是一双深陷的眼睛,眼神黯淡得如同将熄灰烬里的余焰。

    正屋的白灰墙上挂着一张全家福。周大娘坐在居中的位置,两侧是两个儿子和儿媳,三个笑靥如花的女孩儿蹲在前排。后生的脸上都带着笑,虽说不怎么自然,总算应了景。周大娘却蹙着眉,沟沟壑壑的脸上挂着无限心事。

    隔壁的老神经一边从井里汲水洗菜,一边骂骂咧咧。“老神经”是村里人送给隔壁老太的混名,据说这位老太神智时而正常、时而不正常。正常时她会盛一大碟子瓜果捧到你面前一个劲儿劝你吃,不正常时她能杵着一根棒槌问候你的祖宗十八代。村里人渐渐忘了她的姓氏(名字更没人记得),明里暗里都叫她老神经。

    周大娘听到老神经扯着公鸭般的嗓门在那头嘎嘎嘎地叫着,恨不得找两团棉花把耳朵塞住。但老神经是在自家门口骂,也没有具体到骂谁,别人也就无从干涉。周大娘被那叫骂声冲击得头晕脑胀,烦闷恶心,腰身也在隐隐作痛。上个月,她的腰部被老神经夯了一棒槌,如今站都站不直。

    村干部来调查事情缘由时,老神经一口咬定是周大娘先挑起事端,自己只是扬起棒槌吓唬周大娘,并没有真的往她身上夯,腰身是周大娘走路时扭伤的。村里没有摄像头,当时也没有目击者,两个当事人各说各话,事情真相成了罗生门。再说隔壁老太既然是全村公认的老神经,即便真的打了人,对方也只能认栽,没办法追究法律责任。老神经的儿子儿媳住在县城,自始至终都没露面。村里象征性地出了些医药费,这事也就不了了之。

    邻里纠纷从来都是村民们茶余饭后的谈资,这次也不例外。老神经是全村无人敢亲近更无人敢招惹的一号人物,周大娘向来脾气温和,怎么就惹上了那个老魔肉,是村民们最乐于探究的问题。

    无数种猜测在人们唇舌间风起云涌后,村民们大多选择相信八大娘的版本。八大娘曾是周大娘的多年老友,因她的丈夫排行老八,被人们称为“八大娘”,娘家好像是姓叶。那日下午,八大娘一手挎着菜篮子,一手牵着孙子蛋蛋从老神经门前路过,听见她在那骂自家的老母鸡。老神经从老母鸡还是一个鸡蛋时一直骂到它垂垂老矣,也不知道哪来那么多可骂的。骂来骂去三句话不离占着鸡窝不下蛋。周大娘忍了老半天终于没忍住,和老神经吵了起来。后面的事,八大娘说她也不清楚,两人刚吵起来她就带着蛋蛋回家了。村民们半信半疑,八大娘是最爱看热闹的,放着现成的热闹不看,不符合她的本性。八大娘一口咬定什么也没看见,人们也不好说什么,毕竟事不关己。但周大娘与老神经起冲突的原因总算弄清楚了,就是那句“占着鸡窝不下蛋”。

    老神经洗完菜进厨房了,那悠远绵长的谩骂声终于告一段落。周大娘侧了侧身子,想让自己躺得舒服些。这一动,腰身又是一阵钻心的痛。那次冲突后,周大娘数落过儿子大顺,自家老娘被人打成这副模样,也不去给隔壁那老不死的松松筋骨。大顺一脸漠然地走进房间,关上了门。周大娘气得身子发颤,大顺以前不是这样的,十几岁时,别人骂他娘一句他能跟别人拼命。

    村里的广播响了,唱着《万事如意》,最近总是放这首老歌。熟悉的旋律,周大娘曾经喜欢听、喜欢唱,如今却只觉得刺耳。什么时候起,万事如意变成了万事不如意?周大娘无力地躺在梨木靠椅上,回忆着自己这一生。哀伤的情绪自心底升起,蔓延到四肢百骸。

    (二)

    周大娘年轻时,是远近闻名的美人,外号“周家村一枝花”。说媒求亲的人络绎不绝,门口的草都被踏平了。父母千挑万选,选中了张家坳的福伯。福伯是个木匠,跟了手艺人,不愁没饭吃。

    周大娘自己也满意这门亲事。福伯姊妹五个,他居老大,中间三个姑娘,还有一个幼弟平叔。公婆都是本本分分的庄稼人,没架子好相处。福伯性格谦和,待人亲善,里外如一。做木工赚的钱都归周大娘管,家里大小事务两口子商量着办。进门第二年,周大娘添了个大胖小子,取名大顺。全家人把这个孩子宠上天,周大娘走在村里,腰挺得特别直。

    后面几年,周大娘和婆婆一起,张罗着给三个姑娘找婆家。张家门风极好,姑娘们既能干又贤惠,名声在外,自然不愁嫁。到了平叔,却有些犯难。平叔生在六零年初,最是艰苦的时候。婆婆常说,平叔刚出生时瘦得像一只猫,大冬天偎在棉袄里,没人知道里面藏了个娃。先天底子差,后天又没条件进补,平叔的身板愣是没长起来。和福伯站在一块,怎么看都像父子,不像兄弟。

    几经周折,公婆终于给平叔说成了一门亲事,对象是邻村贫农许家的长女,小名阿莲。阿莲娘家清苦,只陪嫁了两口大红木箱子,比周大娘少了一个衣柜,两张方桌。农村有句俗语,弟兄巴不得弟兄穷,妯娌巴不得妯娌怂。平叔夫妇各方面都比不上福伯和周大娘,反倒是有利于家庭和谐,弟兄妯娌之间和睦相处。当然这和睦是建立在平叔和莲婶对周大娘的尊重和忍让之下的。莲婶嫁进来之前,周大娘又添了一个儿子,取名小顺。周大娘俨然是张家的功臣,莲婶不可能超越了。

    平叔结婚后,主动和兄嫂分了家,公婆都跟着平叔夫妇。原本公公归福伯赡养,但老头更愿意跟着小儿子,平叔和莲婶也愿意尽孝,周大娘乐得成全。如此一来,周大娘只消管好福伯和两个儿子的饮食起居就行了,一家四口其乐融融。

    私下里,周大娘和莲婶、八大娘组成了妇联团的“铁三角”,忙时一起种地,闲时一起唠嗑。本来按亲疏关系,莲婶是嫡亲妯娌,八大娘是叔伯妯娌(丈夫堂兄弟的妻子),莲婶更亲一些。但农村妯娌之间往往远亲近疏,周大娘反而和八大娘走得更近,两人背地里没少编排莲婶。不过这些都是“铁三角”内部的微妙关系,对外像是等边三角形,同样的远近距离。

    “铁三角”中,周大娘比八大娘年纪略大,莲婶小两人十来岁。八大娘连着生了两个姑娘,盼了五六年才养了个小子。那五六年间,八大娘在村里抬不起头,串门都只去周大娘家。周大娘表面不说什么,心里是非常有优越感的。八大娘直到添了儿子长吉,才扬眉吐气,转而和周大娘一起吐槽村里谁家媳妇连生四个闺女,生不出儿子。她们聊这些话题时,莲婶从来不插嘴。莲婶默默地纳着鞋底,不时地用针尖在头皮上轻轻撩一下(农村人做针线常用动作,可以让锈钝的针尖锋利些)。莲婶进门三年,添了一儿一女。

    (三)

    时光荏苒,当年穿开裆裤的小子们下巴上冒出了胡子渣。那些年,农村人都过着紧巴巴的日子,谁也不比谁快活些。联产承包十几年了,并没有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南下打工潮来袭,倒是给这个偏远的山村注入了一丝活力。就在这个当口,周大娘家发生了一件大事——福伯患癌了。

    那年头,农村人被查出患了癌症,基本上只有等死一条路。福伯熬了几个月,终于也没能熬过去。临终那天,他望着大顺小顺,干张着嘴巴,说不出话来。闭气时,嘴巴也没合拢。福伯被破旧的凉席裹着塞进棺材时,周大娘哭得撕心裂肺。八大娘和莲婶一左一右搀扶着她,没让她瘫倒在地上。

    福伯去世后,大顺成了家里的顶梁柱。大顺相貌英俊,体格魁梧,是村里人人称道的好后生。肩挑手扛的事,他一力包揽,从来不让周大娘插手。周大娘生病时,他端汤换药,衣不解带地侍候。村里人知道大顺护着母亲,从来没有人敢在他面前说一句周大娘的不是。大顺和他母亲说话时也是温言细语的。人们都说,福伯走得早,有这么孝顺的儿子,周大娘还是有后福的。

    大顺到了该说亲的年龄,主动向母亲坦白,他和邻镇一个姑娘好上了,想差媒人去求亲。周大娘多方打听,那姑娘没别的毛病,就是右眼眇目。只这一条,周大娘就接受不了,她可不想未来的孙子有眼疾。周大娘明确表示不同意这门亲事。大顺一向对母亲言听计从,在这事上却拧巴得狠,非那姑娘不可。为了与心爱的姑娘在一起,大顺先是软语相求,而后向平叔和莲婶求助,请他们帮忙劝劝母亲。岂料周大娘刀枪不入油盐不进,说什么也不点头,母子陷入僵局。周大娘采用了八大娘的主意,一哭二闹三上吊,总算把大儿子降伏了。

    大顺被迫与那姑娘分手后,像是变了一个人。沉默寡言,难得一笑,暴躁起来甩筷子摔碗。有人上门说亲,大顺一概不理,有一次甚至把媒人给撵了出去。昔日开朗活泼的大小伙子变成了冷面阎王,平叔和莲婶暗地里叹气,却无可奈何,清官难断家务事。周大娘一次次气得面色发青,骂大顺是“繁生子”(不孝子),在大顺的亲事上,却寸步不让。

    大顺与母亲冷战最狠的那个月,公公过世了。小顺叫了同镇一个名唤翠芳的姑娘来帮忙。丧事由平叔主理,翠芳姑娘跟着莲婶忙里忙外,足足两天。丧期过后,不消小顺多说,莲婶就去找周大娘唠嗑。莲婶用平淡的语气把翠芳姑娘夸了个天上仅有、地上无双,周大娘就是不给一句准话。莲婶开玩笑说,要不是鹏鹏(莲婶儿子)年纪小,我都想让翠芳做我的儿媳妇。嫂子哪里不中意?周大娘抿了一口茶,慢悠悠地说,那姑娘哪都好,就是瘦得像根高粱杆子,屁股上没几两肉,怎么生养?小顺躲在门外听见母亲这句话,六月天像是被人兜头泼了一盆冰水,瞬间面色惨白。小顺再没有提起翠芳姑娘,不久,他拜了同村一个电工为师,随师父南下打工。

    三年后,周大娘给大顺说成了一门亲事。大儿媳容貌姣好,身段丰满,性格爽朗,连大顺那个闷葫芦都能逗笑。大顺与母亲的关系也缓和了不少。婚后三个多月,大儿媳的月事停了。周大娘喜上眉梢,每天变着花样给大儿媳做好吃的。七八个月的时候,周大娘拐弯抹角地问大儿媳有没有梦见葫芦。她不敢问有没有梦见花,农村的说法,怀孕的女人梦见葫芦意味着男孩,梦见花意味着女孩。大儿媳大大咧咧地摇头,周大娘眉间忽然就有了一抹忧色。

    大儿媳临盆那晚,周大娘在房外心急如焚地等了三个多小时,终于听到婴儿的啼哭。那娇脆尖利的哭声传入耳膜,周大娘面上的表情一滞。接生婆抱了婴儿出来,包被下看得分明——不带把儿。周大娘茫然地给婴儿擦洗着,像是一下子老了一大截。

    那时的农村,头胎是女儿,还可以再生一个。周大娘耐着性子给大儿媳调理身体,盼着她早日恢复。过了一年半,大儿媳又怀上了。周大娘整日忐忑不安,想问又不敢问,只得偷偷观察儿媳妇的口味变化、肚子圆尖……熬了九个半月,终于再一次等来婴儿的哭声——和上次一样娇脆。周大娘呆坐在椅子上,连婴儿也忘了接。还是莲婶从接生婆那里接过孩子,擦洗干净了送到产妇身旁偎着。

    (四)

    小顺南下打工已有七八个年头,每年只有春节时才回来小住几天。那几天,小顺和家人谈笑自若,看不出有任何疏离隔阂。但周大娘一提及个人问题,小顺就会不着痕迹地避开。无论周大娘来软的还是硬的,小顺就是不接这茬。周大娘托平叔劝小顺回乡发展,小顺只说以后再看。

    周大娘与大儿媳的关系持续恶化,三天一大吵,五天一小吵。大顺刚开始还两边劝,后来只在一旁冷眼看着,一语不发。大儿媳受不了周大娘咄咄相逼,又怀过两次,都是宫外孕。第二次手术后,医生把大顺痛骂了一顿,问他是要生儿子还是要媳妇的命。大顺不说话,在病房里点了一根烟,被医生抢过来掐熄了,扔进垃圾桶。大儿媳出院后,周大娘与她简直水火不容。大儿媳一气之下,去县城租了一房一厅,用多年的积蓄盘下一个门店做生意。生意稳定了,把两个闺女接到县城读书,留下大顺与周大娘相依为命。

    周大娘成日愁眉不展,还好有八大娘同病相怜,两妯娌碰到一起就是长吁短叹。八大娘的两个女儿都已出阁,儿子长吉还没有着落。长吉自小被查出患有慢性肝病,各方面条件又一般,没人愿意把女儿嫁给这样的后生。当年的“铁三角”只剩两个,莲婶在一双儿女相继考上大学后,随平叔外出打工了。

    小顺三十岁生日那天,突然给周大娘打电话说他要结婚了。先在女方家办婚礼,过年再回老家补一场。周大娘拿着话筒呆呆地怔在那里,不知道该喜还是该悲。总算盼到过年,小顺带媳妇回来了。看到小儿媳的第一眼,周大娘觉得眼熟极了。好半天才想起来,小儿媳和当年的翠芳姑娘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的双眼皮,一样的鸭蛋脸,一样的高粱杆子身材。如果不是小儿媳讲着一口带潮汕口音的普通话,周大娘恐怕要怀疑她就是长了十岁的翠芳姑娘。

    不管周大娘喜欢不喜欢,这个儿媳妇已经进门了。为了抱孙子,周大娘不得不哄着她。不过也哄不了几天,过完年小顺两口子就南下了。周大娘只能在电话里期盼着她想要的消息。很快又到了年底,小顺在电话里说不回来过年了,媳妇早产,在医院住着,孩子还在医院保温箱里。周大娘慌忙问,儿子还是闺女?小顺说,是个女儿。周大娘握着话筒的手一松,“哐啷”一声,话筒砸在了案台上。

    周大娘病了。大顺带着老娘到处求医,医生都说是多种慢性病一齐发作,只能控制,无法断根。小顺回来看过两三次,出了些钱又匆匆回去了,他的妻女、他的工作都在南方。有一次,周大娘和小顺商量,把妞妞(小顺的女儿)送回来给她带,让小媳妇再生一个。小顺沉默片刻,说,妈先把身体养好,二胎的事以后再说。以后,就没有以后了。小顺私下里跟莲婶透露过,他媳妇的身体条件不允许要二胎,他没敢和老娘讲。莲婶自然不会把这话说给周大娘听。但一年又一年,小顺那边一直没有动静,周大娘慢慢地也就明白了。

    (五)

    周大娘和八大娘的友谊出现了裂痕。

    长吉三十二岁那年,八大娘终于给他物色到了一个媳妇,是隔壁镇新近丧夫的寡妇,进门时牵着一个,肚子里还有一个。村里人背地里都说长吉当了便宜爹,八大娘气得脸色铁青,也只能闷着,在周大娘面前骂那些有孙子的人怎么狗眼看人低。第三年,媳妇给长吉生了个大胖小子。八大娘喜出望外,压抑了多年的郁气一扫而空,雄赳赳气昂昂地抱着孙子在村里穿过来走过去。以往她一天能往周大娘家跑两三回,添了孙子以后就不怎么去了。

    当年看不起的人,在自己面前扬眉吐气,周大娘除了郁闷,还是郁闷。那些闷气与哀伤在心里郁结着,在身体的每一个器官游走穿梭,袭击着她每一个健康的细胞。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周大娘该懂的都懂,就是无能为力。

    莲婶从城里回来,向周大娘请教孩子满月酒的礼仪规章。这是莲婶的习惯,家里的红白喜事怎么办都先征求长嫂的意见。周大娘问侄媳妇添了什么,莲婶平静地说,是个孙儿。莲婶脸上并未见明显的喜色,仿佛只是一件很平常的事。周大娘有气无力地说了声恭喜,突然发觉,莲婶多年来在自己面前的低眉顺目,其实是云淡风轻。

    周大娘心里像是被塞进了铅块,沉沉的,坠得她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她的身体彻底垮了。人们都知道,压垮她的不是那一身的慢性病,而是心病。一个人从心里把自己困死了,天下最好的医生也治不了她的病。

    夕阳沉进了晚霞中,天际的那一抹红,像是某种召唤,绚丽而悲凉。周大娘呆呆地望着那抹红霞,心里空得像是只剩下悲伤。苍穹之下,是一片稻田。由青转黄的稻穗垂下头,次第排列的谷粒开始饱满肿胀。然而周大娘看不见。

    八大娘牵着孙子蛋蛋经过,停在周大娘门前小路上,问蛋蛋要不要尿尿。蛋蛋穿着一身半旧不新的连体衣,鞋子上占满了泥土。布满红疹子的脸像一颗烂草莓,扁平的五官上鼻涕邋遢,委实说不上可爱。八大娘看他的眼神,却好像他是全天下最可爱的孩子。蛋蛋在八大娘的指导下,挺起肚子尿了一泡尿,蹦蹦跳跳地往前跑。

    八大娘扭扭身子,似乎要打招呼——带点示威的意味。却见周大娘一手撑在膝盖上,一手拄着拐杖,慢腾腾地挪进屋子里。八大娘头一扬,追着蛋蛋走远了。

    天色越来越黯,白灰墙上挂着的全家福渐渐模糊。周大娘蹒跚地走进了房间。黑暗终于将整个房子吞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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