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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知道‘人无完人’,但人还是很难承认自己有毛病。”
娟儿发觉自己不对劲时,这样的状态已经持续了几天,上班提不起精神,经常莫名其妙地发呆,睡觉睡不熟,做些奇怪的梦,但醒来却记不起梦里的内容,一股看不见摸不着的焦虑萦绕在她的身上。这一切好像是从提交了那份体检预约申请开始的,而随着时间一天天临近,与预约相关的各种注意事项的提醒纷至沓来,又加重了焦虑。虽然娟儿对自己说,焦虑是无用的,取消预约的想法还是冒头了,她不得不用理智把这念头压下去。“真的猛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这些话,轮番地在她脑子里翻腾。
“人都是善于自我安慰的动物。”
“你大姨妈前两天过生日,她自己没提,我都忘记了。”妈妈对正坐在沙发上发呆的娟儿说。
“啊?大姨妈今年几岁了?”
“实足94岁了。”
娟儿随即想到,家里两个姨妈好像都长寿,上了年纪的舅舅们好像也没什么大毛病。她大伯、她姑姑们身体也算健康,没生过险恶的坏毛病。想着想着又开始出神,连妈妈之后说了什么也没听进耳朵里。
奇异的是,在此之后,预约来临之前,娟儿的焦虑突然消失不见了。
“很多人说,人与人的悲喜并不相通,但又有一句话说,心有灵犀一点通。”
“哎呦,我不行了呀,这一次检查完,我肯定要进医院了。”
娟儿起了个大早来到预约的体检中心,走到电梯大厅时,有一部电梯正好到达一楼,前面等着的人鱼贯而入,她又幸运地挤进了电梯口,当她还在人群的缝隙里找楼层按钮时,就听到了这句话,她马上停下了动作。
“你不要瞎说,去年体检后不是去医院都检查了一遍吗?肝胆肺,哪还有什么毛病?”
“说不定今年又恶化了呢,或是又查出什么新毛病,这两天我吓得魂儿也没了。”
“大毛约了我们一起来的,怎么人影子也没看见?怕不是吓得不敢来了吧?”
在你来我往的对话中,电梯到了楼层,娟儿率先走出了电梯,她回头看了看,中年大叔和阿姨们结伴走在了她后头。
“有的人,虽然年纪上去了,但是心里还住着一个孩子。”
体检大厅放眼望去人不算多,但自动登记机前还是有三三两两的人在排队,娟儿被叫到了另一边空着的登记机前,和大部队们分开了。
这家体检中心是她第一次来,好像比之前去过的几家更智能,只要从手机小程序上就能知道要去哪个体检窗口,前面还有几个人在排队。她的第一个检查的项目是耳鼻喉科,医生的桌子上摆着一大堆工具,仿佛是印证了差生文具多,无论医生水平怎么样,这个科室很难查出什么病来。
走完了平平无奇的开头,娟儿来到了采血站,她没顾上看她前面是否排着人,发现一个空位就马上过去坐了下来,难得不用排队。
她伸出左手放在一叠纸巾上,而检查的医生问完她的姓名后就在慢条斯理地准备工具,让她有种自己是待宰羔羊的感觉,脑子里不自觉地开始走马灯,“我是不是应该换成右手?”她看到右手边坐着的女生伸出的是右手,此时,正紧紧的握着拳头,“但万一抽得不好会影响右手做事,还是左手好一点?”“但右手用得多,血管是不是更容易找一点呢?”在左思右想之下,命运,哦,不对,是一根细细的乳胶管,已经扼住了娟儿的左手臂,再要换手已经晚了。
她感觉到手臂被针扎入了,但她似乎在玩一个“掩耳盗铃”的游戏,眼睛看着血从旁边女生的手臂里流了出来,好像就能假装不知道自己也在被放血的事实。等勒紧的乳胶管被解绑时她才如梦方醒,看着面前的医生正摇着满是鲜血的玻璃瓶,印有她名字的标签被贴了上去。她不再多看,快速转身,准备去到下一站。
“啊,不要让我看血,我有晕血症。”一个中年男人粗犷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好像还伴着扑通一声的声音。娟儿回头张望,采血站前人仰马翻,附近的护士从各处集结而来,地上的中年男人仿佛返老还童,像一个小孩一样坐在地上,手臂挡在自己的眼睛处,好似有什么洪水猛兽在他眼前,他害怕得不敢看,几个护士围着他哄劝着什么,娟儿继续走远,听不见了。
“人是相信自己的感觉,还是更相信权威的判断?”
她走进一间暗室,医生拿着一个亮亮的小灯照她的眼睛,在漫长的几秒钟里,她等待着医生对她说一些长长的句子,因为她最近眼睛不适,正在考虑是不是应该去医院检查一下,但面前的人只说了两个字,让她愣坐在了椅子上,“可以去下一个房间检查了”,在这声催促中娟儿才回过神来,她心里有疑惑,但又松了一口气,朝下一个房间走。
“你今天还有血吗?”
“没有了,只有一点点分泌物,不是血。”
“你确定吗?一般来说结束四五天后才能做检查,你才刚结束,身体里还有血没排干净,做出来不好你要怪我的。”
“真的没有血,肯定没有血。”
“你还是过几天再来一趟吧。”
“真的没有血。”
这段对话就在有血和没血间反复横跳,检查室门口的众人灌了满耳,最后在“我不想再等了,我等太久”的铿锵声中一锤定音。
“大海看似平静祥和,但底下却暗流涌动。”
这里是体检中心人气最旺的所在,外科,妇科还有超声科,体检的人将在这里迎接“黎明前的黑暗”。所有人看似放松地坐在等待区的沙发上,但漫长的等待里总有什么在暗处一触即发。
“下一位。”被喊到名字的人迫不及待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唉唉唉,等一下,我是之前检查过的,有一项要复查。”一个头发已经花白的妇人插入了进来,说要先进去检查,“很快的,很快的”,边说边进了房间。
确实也很快,没过了五分钟,她打开门出来了,“还是不行,多喝水,再过一个小时再来”,房间里有人喊。
一切又重回了正常的秩序。
当白发苍苍的老妇人再次要求加塞检查时,距离她上次出现才过去半个小时,正轮上要检查的人没有像上一个那样退让,两人狭路相逢,互不相让,焦虑的情绪从两人身上迸发出来,有如实质地碰撞在一起,砰砰砰地溅出水花,震荡起涟漪无数。护士们又快速过来协调处理,当最后看着老妇人垂头丧气地从房间走出来时,坐着的人无声地看着她慢慢走远。
“人生到头来,只有听天由命吗?”
“快过来,快过来,我看到你的名字了,在前面,马上就要到了。”一个坐久的姑娘看到熟人,马上招呼了起来。
“你排在哪儿呢?”
“我在你后面呢?”
“真真呢?”
“她走了。”
“走了?检查完了?”
“说这个不查了。”
“啊?这不查,来体检还有什么意义啊。”
“唉,听说去年查出来不太好。”
“是啊,每年总要多点东西,前年是甲状腺结节,然后是小叶增生,之后是子宫肌瘤,从上到下都要多点东西。”
“你也是啊?我也是,去年查出来说有子宫肌瘤,说有1公分左右呢。”
“去医院复查,医生都说定期随访就行,连药也不开,说长大了再说,这病呀,三分靠人,七分靠天。”
两个人虽然很小声地交谈,但还是传到了周围人的耳朵里,好多人都露出了心有戚戚的表情。娟儿在这临门一脚的工夫倒变得心如直水了,她身处在这汪洋大海里,泡得久了,有点麻木。
“体检就像人生,槽点太多,不知道该先吐槽哪一个。”
当耦合剂被喷到皮肤上的冰凉激起一层鸡皮疙瘩时,娟儿成了一条砧板上的鱼,她放空情绪,机械地回答着医生的问题。头顶上有块黑黑的屏幕,随着探头在身上的移动,上面出现了山峦叠起的影像,不时就被标注起各种尺寸,仿佛是给最美之处落下的注脚,但却并不会被任何人欣赏。这个游程虽只有短短几分钟,但却惊心动魄,去年“险象环生”之处今年“风平浪静”,是“地壳”运动发生的改变,还是“横看成岭侧成峰”的误会,娟儿也摸不着头脑,换个体检机构就重新做人了?
人生走得越久,步伐就越来越沉重,无论肩上扛着的责任,亦或是身体里长出的多余的东西,不能卸下,就只能选择负重前行,看着它们丁零当啷地挂在各处,祈祷,缘分一场,大家能相安无事,各自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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