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

本文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本文参与第十九期馨主题：情与法的思考的创作。

（一）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听完哥哥方杰和闺蜜顾婷合唱的生日歌后，方琼准备吹灭蛋糕上蜡烛。此时，顾婷打断了她：“等等！你还没许愿呢。”

“对对对！我怎么把这事忘了。”方琼闭上眼睛，默默许下愿望。过不多久，方琼睁开眼并吹灭了蜡烛。

蛋糕上18的蜡烛数字分外显眼。这是方琼的18周岁生日，从法律上说，这已经是成年的年纪。

“来，吃蛋糕！”方杰说完后，妹妹便分起了蛋糕。分完后，三人吃了起来。约莫一小时后，“咚咚咚”的敲门声响起。方杰闻声后便开了门，只见有两名身着警服的警察站在了门口。

“方杰，8年前，你涉嫌参与杀害陈超，这是逮捕令，请你配合我们回局里接受调查。”为首的警察出示逮捕令后对着方杰说。

方杰听后却很平静，对着为首的警察说：“长风，能不能等我一下，我去整理下东西，再去跟她们告个别。”那警官点了点头后，方杰便回到了餐桌旁。

“哥，这是真的吗？”方琼面色慌张，焦急地问道。

方杰安抚道：“不用难过，早晚有这一天的，不是吗？”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阿杰，阿琼，到底发生了什么？”顾婷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们兄妹两个，无所适从。

方杰没有回答。他径直走到了卧室内，拿出了行李包开始整理起衣物。简单拿了些换洗衣服后，方杰拿着行李包走出了卧室。他对顾婷说：“小婷，照顾好阿琼，拜托了。”

顾婷跟着方杰走到门口，见到了那个警官后问道：“警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警察没有理会，给方杰戴上了手铐，之后便带走了他。此刻，方琼瘫坐在座位上，眼神呆滞。

（二）

方杰出生在龙腾市龙沟村。为了多挣些钱，方杰的父母选择了去城里租房打工。之后，父亲方林成了一名货车司机，母亲赵芳则成了保洁工。方杰10岁时，方杰的父母从孤儿院领养了一个3岁的女童。当时，赵芳被分配到孤儿院做保洁，赵芳说，这孩子见到她后就跟着她走，她见这个孩子也很有眼缘，感到很亲切，便和方林商量领养了这个孩子。女童是被遗弃的，没有起名，父亲便给她起了个名字，叫方琼。

方琼爱吃甜食，经常会吵着要父母帮她买棉花糖吃。父母怕女儿吃太多糖，有时会劝她不要吃。父母不买糖，方琼就会缠着哥哥买。方杰对妹妹一直都很好，实在拗不过她，就用自己的零花钱帮妹妹买。家里人都很照顾方琼，生怕她受委屈。日子就这样其乐融融地过着。

然而，意外有时就在不经意间发生。

在一次出车时，方林照例驾驶货车，行至一条山路时发生侧翻，方林当场身亡。这场车祸使方家失去了顶梁柱。此时，方杰只有15岁，方琼只有8岁。

但生活还得继续。一年后，赵芳经同事介绍认识了邻村做蛋饼生意的个体户陈超。陈超的收入虽然不算高，也能维持生计。两人觉得投缘，便成婚了。就这样，赵芳带着一对儿女进了陈超家门。刚进入陈家时，陈超对兄妹两个还算不错，每月的生活费没少给，蛋饼的生意勉力维持着，生活开始有了起色。

可日子久了，赵芳发现陈超染上了赌博的恶习。每次赵芳劝他，陈超都以“小赌怡情”作为搪塞的借口，还对这样的劝告嗤之以鼻。时间长了，赌注越来越大，越发不可收拾。渐渐地，方杰和方琼兄妹的零花钱从每个月200变成了100。方杰上高中时，陈超就以生意不好为由，零花钱都不给了。

有一天，赵芳在体检时查出患了恶性肿瘤。赵芳住院后，陈超收敛了些，暂时不去赌了，可日复一日的化疗使家里变得不堪重负，赵芳的身体也一天不如一天，最后不得不放弃治疗，选择出院回家度过余生。临终前，赵芳嘱托陈超照顾好儿女，也嘱咐方杰一定要照顾好妹妹。

赵芳死后，陈超的赌性又回来了。不仅如此，陈超还染上了酗酒的毛病。后来，陈超因为好赌欠了很多赌债，把蛋饼铺子也转卖了。没了蛋饼铺子的陈超还是不思进取，经常醉生梦死喝大酒。原本母亲死后，方琼都是由陈超送去上学，放学由陈超接送。之后，他经常借故不接方琼回家，方杰只能在放学后顺道去接送，有段时间方杰学校的社团有活动，需要晚些回家，便打电话通知陈超接送，陈超勉强答应了。有一天晚上回到家，只见陈超竟然在殴打方琼！方杰一怒之下挥拳相向，可陈超毕竟是成年男子，力气大，方杰身材过于瘦弱，很快便败下阵来，也挂了彩。方琼在一旁看着，不停地抽泣。

“反了你了，敢打老子！你们的学费都是老子出的，什么活都干不了，只会跟老子要钱，呸！”陈超说完后去了卧室。

在方杰的追问下，方琼对他说，陈超已经不是第一次打她了。前几天，陈超借着酒劲，也对妹妹拳打脚踢，还威胁她不准告诉别人，不然打死她。

“这个混蛋！”看着方琼在哭，方杰安慰道，“小琼，别怕！哥哥会一直保护你。”这是方杰对妹妹的承诺。这天过后，方杰心里暗自发誓，一定不会再让陈超欺负小琼。

为了不再让这样的悲剧发生，方杰的心里想到一个人：李思成——学校的体育特长生，本校的跆拳道选手。第二天中午，方杰便去了体育馆找他。

“什么？你想学跆拳道？”李思成十分疑惑，面露惊讶之色。

“我现在想学了，你就说教不教吧。”方杰说。

李思成愣了半晌后问道：“不对，这可不像你。你这么怕麻烦，只知道好好学习的书呆子，竟然有这想法？是朋友就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不说我可不教你。”

方杰实在拗不过他。面对班上最好的朋友，方杰把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和盘托出，告诉了李思成。

“这家伙真不是个东西！”李思成骂道。可骂完后，李思成理智地发表了看法：“你是说要学跆拳道来教训他？就算你现在开始学，要练力量，练技巧，少说也要3个月才能有所成，可你妹妹等不了，万一过两天他又拿你妹妹开刀，怎么办？这种事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你现在如果要尽快解决问题，就得釜底抽薪，得让他知道你的厉害。”

“我认识两个道上的兄弟，他们是龙叔的人，龙叔是这一带的龙头，也经常混赌场，道上有名气。上初一那会，我被一个高年级的抢钱，他们知道后帮我把那人收拾了一通，那人就老实了，第二天过来跟我打哈哈，还把钱还我了。这种打孩子的，一般来说也是欺软怕硬的主，你研究一下他，我们合计一下，看看在哪里动手合适。”

据方杰回忆，陈超每个周五都会去村头的麻将馆里打麻将，回来的时候经常是大半夜，有时半夜起夜时能看到他回来喝得醉醺醺的样子，大约此时也是12点过后了。方杰清楚地记得，从麻将馆到家里会路过一片小路，荒无人烟，便于动手。

“好，那就这么干。明天我叫上我那两个兄弟，我们几个都戴上口罩，让我兄弟带上麻袋套他头上收拾一顿，你不要出声，我来警告他，让他再也不敢欺负你妹妹，这样他的身上不会出现伤口，事情不会闹大。”李思成这样提议，方杰同意了这个建议。

当周周五，陈超果然去了麻将馆。当天晚上，方杰佯装睡下后，见陈超出了门，便一路悄悄地跟着陈超到了麻将馆门口。此时，李思成和另外两个兄弟赵虎、赵亮也在那里蹲点。过了约莫两小时，陈超醉醺醺地走了出来，和麻友道了别后打道回府。方杰等一行四人跟踪他到了小路后，赵亮拿着事先准备好的大麻袋套在陈超的身上。麻袋大小合适，正好裹住上半身。李思成一脚踹了陈超，麻袋滚出两米远。陈超嘴里叫唤着，李思成说道：“听说你打了方琼，我告诉你，方杰和方琼兄妹两个是我们龙叔的人。龙叔说了，欺负他们兄妹就和欺负他一样，他让我们来好好教训你。兄弟们，给我打！”

话毕，四人一齐上脚使劲踹着陈超。一通招呼过后，方杰还不解气，拿起从体育馆里带出的木棍开打，一下，两下，三下……方杰打的每一下，都是为了让陈超替妹妹还债，打得陈超连连叫唤。打了几下后，李思成阻止了方杰：“别打了，再打容易出事。阿虎，把袋子拿开看看情况。”

赵虎让其余人退后，自己将麻袋拿了下来，赶紧退回。方杰和其余三人各自回家。方杰回家见妹妹还是安静地睡着，放下了心来，自己也安心睡下了。第二天清晨兄妹起床后，陈超依然未归，方杰有了一丝不详的预感。“这家伙，准是喝醉了，回不来了。”方杰故作镇定地说。说完，方杰以帮妹妹买早饭为由前往那片小路上看看究竟。只见陈超依然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方杰感觉不妙，便伸手看看陈超有无气息。

方杰绝望了。

不祥的预感应验了，陈超没了气息。方杰一时腿软，吓得瘫倒在了地上。他仰天长叹，眼泪止不住往外流。绝望之际，方杰想到了自首。方杰想，李思成只是帮忙的，不该受到牵连，便打算把案子揽到自己一个人头上。方杰在手机上输入了110三个数字，正准备按下拨打键，电话铃声响了，是方琼。

“哥，你怎么还没回来，你看见陈叔了吗？”

“我去买早饭了，没看见他，马上就回来。”方杰回答。

此刻，方杰打消了自首的念头。妹妹才10岁，父母双亡，养父也不在了，如果此时自首，妹妹怎么办？想到这里，方杰心一横，打算掩盖罪证，就近把尸体埋了。走到尸体旁，方杰发现附近有人出没。方杰担心暴露，便马上离开，没来得及处理便去了附近早餐车买了早点。

方杰心神不宁地回到家中，脸色很难看。方琼关切地问道：“哥，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可能是早上空气不好，有点胸闷，现在好一些了。”方杰说。

当天晚上兄妹放学回家，那条熟悉的小路上被贴起了封条，几名警察在那里进行查看并做着笔录。方杰慌了，陈超毕竟是他的养父，警察一定会询问他情况，情急之下，方杰的脑子里想了很多种应对方法。果然，两名警察很快就上门询问情况。警察问他相关情况，方杰只推说那时候他正在睡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方琼也是同样的回答。警察还问陈超这几天去了哪里，他平时和谁关系比较好，和谁关系比较差等等。这些都是例行询问，没什么特别的。警察走后，方杰进了房间，随后打电话和李思成做了沟通。过了一会，李思成便回复方杰，他已经和赵亮、赵虎通了气，赵亮会把袋子处理。方杰听后稍微松了口气。

（三）

陈超死后，陈超的财产被依法分割，方杰和方琼作为养子和养女，共分得15万元左右的遗产，房产被变卖。方杰带着妹妹出了龙沟村，去妹妹学校附近租了一间房。一来，村里房子卖了，兄妹没有落脚之地。二来，妹妹上学放学更方便。三来，方杰也想远离龙沟村这个是非之地。

日子逐渐走向了正轨。一年后，方杰考上了本地的大专。方杰除了上学和照顾妹妹外，节假日也会去快餐店和各大展会去做兼职补贴家用。升学那年暑假里的一天，方杰正常兼职下班，到家后已是晚上，方杰身心疲惫，吃完晚饭后很快就进入梦乡。

“你这兔崽子，是你打老子闷棍，老子掐死你！”

“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啊！！！”

方杰大叫后惊醒了。方杰苏醒后，脑海里始终浮现出梦中的画面，心有余悸。

之后的几年，方杰时不时会做同样的噩梦。陈超就像一个幽灵一样不停缠绕着方杰，令方杰不得安宁。方杰知道，他从未真正安心过。虽然案子并没有查到他头上，但恐惧的感觉一直都在，始终无法释怀。

方杰做了一个决定：等到方琼成年便主动去自首。方杰认为，这是他的最终命运。

（四）

肖长风的日子过得顺风顺水。不能说富裕，父母都是公务员，有着不错的福利待遇。从小学习成绩优良，高三最后一次模拟考，肖长风考了全市第十的成绩，家人也都为他高兴。

高考前的一天，肖长风放学回家，只见一老婆婆摔倒在地上，表情十分痛苦。肖长风见状便上前扶住老婆婆的胳膊，打算将老婆婆扶起来。可此时，老人突然大声吼叫：“撞人啦，撞人啦，你小子撞了人还想跑！”众人见状便围过来探探究竟，场面一度陷入混乱。

肖长风辩解道：“阿婆，明明是你自己摔倒的，我过来扶你，你怎么还倒打一耙呢？”

老婆婆听后更加不依不饶了，指着肖长风愤恨地说：“你还不承认，你陪我去医院，你赔我医药费！”

肖长风又气又恼。无奈之下，肖长风准备拨打报警电话。这时，方杰站了出来，指着自己的手机对老人说：“阿婆，你这就不厚道了。我可是亲眼看着你自己倒下的，还拍了视频，他可没撞你。”

“你……你胡说！”老婆婆有点语无伦次，“你们肯定是一伙的！”

方杰笑道：“讹人是吧。行，我现在就报警，我把视频给警察看，把你抓起来，让你在你家里人面前长长脸。”

众人大惊，纷纷要求看视频。此时，老人竟然站起了身来，一瘸一拐地走出了人群。“哟，能站起来啊。”方杰鄙夷地说。一时间，老婆婆成了千夫所指。

方杰正准备离开，肖长风走来致谢：“刚才的事谢谢！”

“应该的。”方杰说。

“我觉得我们投缘，认识一下吧，我叫肖长风。”

“方杰。”

双方加了好友后，肖长风为表示感谢，想请方杰吃饭，方杰一再推说家里还有事，先行离开了。

此事过后，肖长风默默地更改了高考第一志愿：龙胜警校。他立志成为一名警察，把所有的恶人捉拿归案。

这年6月过后，方琼便升了初三，准备迎接中考。由于亲人都离世了，方杰又当爹又当妈，方琼上初中后，几次家长会都是哥哥去开的。方琼的数学成绩不好，主动要求上暑期补习班。方杰查了一下补习班的费用，价格都比较贵，便想请靠谱的家教来辅导。一来费用低些，二来在家里补习，方便照顾。方杰在龙腾家教网上查看了家教的人员名单。在浏览的过程中，方杰竟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肖长风。

老婆婆讹人事件后，方杰除了浏览朋友圈偶尔能见到肖长风的身影，两人除了互相点赞朋友圈再无交集。网页上登记的信息显示，肖长风今年刚毕业，擅长理科，可以辅导数学。方杰查看了联系方式和微信号，与微信中的肖长风一致，确认了是同一人。方杰主动联系了肖长风，肖长风也表示愿意帮方琼补习。

这个暑假，肖长风每周一至周三帮方琼补习数学。肖长风自认为欠了方杰一份情，有时会主动延长补习时长，费用却按照正常时间收取。方杰心里也过意不去，会留肖长风吃晚饭。自此，方杰和肖长风互相觉得对方投缘，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经常一起打桌游、约饭。开学后，肖长风每逢周六也会帮方琼补习数学，方琼的数学成绩提高得很快。方琼最终考取了龙腾本市最好的高中——龙腾一中，肖长风功不可没。

（五）

从警校毕业后，肖长风参加了公安联考并最终通过了考试，进入了市公安局刑警队，顺利成为了一名刑警。作为一名侦查员，肖长风展现出了足够的天赋。刑侦大队大队长十分赏识他，亲自带他。在进入警队后的三年内，他参与破获了两起重大杀人案，在侦查中表现出色。在顾队的建议下，肖长风被破格提拔为一级警员。对肖长风而言，顾春林不仅是他的上级，更是他的恩师和伯乐。

肖长风提升职级一年后，顾春林退休了。2021年2月13日，大年初二。这天本是喜庆日子，肖长风本想去顾队家中看望恩师，却被告知恩师患胃癌住院的消息。肖长风提上果篮，去了医院看望顾队。

“案子有进展了吗？”顾春林问道。

肖长风摇了摇头。他没有想到，顾队说的第一句话依然是关于案子。不过，肖长风完全能理解，毕竟，这件未结案的命案始终是顾队的心结。

“5.25案”。

当时，顾春林时任刑侦大队副队长，亲自主抓了这一案件。

2014年5月25日上午7时许，龙沟村的村民张顺报警称看见一具尸体。经过村民指认，死者名为陈超，男，45岁，无业。案发当晚的监控录像显示，有四名男子戴着口罩到达村东头的一条小路上，趁其不备，用麻袋套住了陈超的上半身后对其拳打脚踢，而后其中一名男子拿出了木棍对其打了5下，四人逃逸。

根据法医的鉴定结果，被害人死亡时间应为5月23日凌晨1时左右。根据法医验尸结果，被害人因为饮酒过度突发心梗，四名男子对他的殴打和之后的棍棒打击使死者雪上加霜，加速了被害人的死亡。

案发的监控录像并不清晰，只能大致猜测四名男子的年龄大约18-20岁左右。从对死者身上及周围DNA提取结果看，只有一些脚印，没有其他任何生物体证，也没有任何的直接证据指向任何人，与死者有关联的人都有不在场证明，这些都给案件侦破带来了难度。

根据社会面走访调查，陈超的前妻早逝，生前嗜酒好赌，经常去村头的麻将馆赌博，欠了赌债后被迫变卖了自己经营的蛋饼铺子还债，变卖蛋饼铺子后依然死性不改。陈超育有养子方杰和养女方琼。据方杰描述，陈超已有一年没有给予他们兄妹生活费。有一天方琼找陈超要学费，还遭到了陈超的毒打。关于这一点，村民刘鸣也有提到，他曾经看到过陈超打闺女，刘鸣看不下去，想去制止，陈超大声喝道：“别多管闲事，滚蛋！”

顾队欣赏肖长风的能力，所以把肖长风也拉进了专案组中，希望肖长风能有一些新的思路。肖长风看了卷宗后也曾问过方杰，方杰的说法和卷宗里记录的基本一致，肖长风也曾想从陈超的社会关系入手，但这些人都有不在场证明，嫌疑也都被逐个排除了。

肖长风将他最近的调查结果都告诉了顾队，顾队听后神色凝重。片刻后，顾春林缓缓地说：“4年前，我在就职刑侦大队长的就职典礼上向全局保证过，命案必破，不破不休，可案发后8年过去了，这件命案却依然没破。从我入职刑警队开始，我经手的所有命案都破了，为什么这件就没破呢？只要有一件命案没破，我对全局的承诺就没有完成，我不甘心。”

顾春林顿了顿后，继续说道：“我们先前走访过的和陈超有关系的所有人都说陈超是个赌棍、酒鬼，是个不负责任的混蛋，都说他不是个东西，甚至我们局里参与调查的同事也说他死不足惜。可是，凶手的身份、动机我们都不知道，凶手既然杀了人，就有再次作案的可能。只要凶手还没有落网，对社会而言就始终是个隐患。你说，作为负责此案的刑警，我们能安心吗？”

肖长风说：“顾队放心。现在的技术比以前先进得多，我想，终有一天，案子一定会破。”

顾春林紧闭双眼，说道：“希望吧，也希望我能看到这一天。”

“会的。”这是来自肖长风的安慰。事实上，医院已经下达病危通知，恩师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

半年后，顾春林离开了人世。离世前，肖长风去看望了恩师，恩师紧握他的手，嘱咐道：“长风，凶手一定要抓到，拜托了。”

“好，我答应你，案子一定破，凶手也一定会落网。”

这是肖长风对恩师作出的承诺，这份承诺是如此厚重。

（六）

2022年6月，“5.25案”有了转机。

龙腾市公安局宣布，为了提高侦破效率，市局准备引进人脸识别技术。在两个月前，雨溪市已经率先引进并尝试了这一技术，破获了十年未破的抢劫杀人案。

肖长风看到这个消息后，大为兴奋。这意味着今后侦破案件的效率会大大提升。更重要的是，有了人脸识别技术，“5.25案”有可能就此侦破。

肖长风向现任刑侦队长杨旭提出申请，杨队同意了他的请求，向市局作了申请，市局很快就批复同意了这个申请，安装了这一软件。经过短暂试用后，肖长风打算通过人脸识别对监控录像中的四人进行分析。然而，技术科分析的结果令肖长风心头一紧。

人脸识别分析出的四人中，有一个十分熟悉的名字：方杰。

肖长风愣了。

虽说肖长风知道方杰很心疼妹妹，也知道陈超打过方琼，方杰对此很有怨气。可肖长风万万没想到，方杰对自己的养父竟然下此毒手！凶手竟然一直都在自己眼皮底下！

知道这个结果后，肖长风的心里五味杂陈。

这些年，肖长风心里一直把方杰当作最好的朋友。以肖长风这么多年对方杰的了解来看，方杰是个心怀坦荡的人。他为人热情，善良，也喜欢结交朋友，对妹妹十分照顾。在肖长风看来，方杰是个好人，这样的人不至于会去故意杀人。先前对此案复核时，肖长风曾经问过方杰关于陈超那天的情况，方杰说他和方琼当时正在睡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当时方杰的表情稍显不自然，但肖长风并没有多想。然而，血淋淋的现实告诉自己，这一切是真的。

肖长风喝了口水，试着让自己冷静下来。他又仔细地对监控录像进行了分析。方杰的确有份，但从作案手法看，应当不至于故意杀人，只是想教训一下陈超。四人对陈超一通拳打脚踢后，陈超还是有些动静的。而方杰最后用木棍打的那几下，很可能是最终致死的推手。

眼下证据链已经完整，肖长风便向局里反映情况，请求向市检察院申请逮捕令。逮捕令很快批了下来，然而，取得逮捕令的当天又是一个特殊的日子——方琼的生日。

（七）

方杰如实交代了所有的罪行。在审讯中，肖长风终于知道了事情的全貌。在所有的问询结束后，肖长风准备回办公室，方杰突然说道：“谢谢你，长风。这8年时间，我经常做噩梦。来这里后，我终于能睡得踏实了。”

方杰的心里并没有怨言。妹妹已经成年，她有自己的朋友，以后会有自己的生活。方琼考入了龙腾大学，这是本市最好的大学。想来，方琼会有很好的未来。只是往后的路，要靠妹妹自己走了。

三个月后，龙腾市中级人民法院宣判，方杰因犯过失致人死亡罪被判处有期徒刑七年。李思成、赵虎、赵亮情节较轻，分别被判处有期徒刑三年，四人均当庭表示不上诉。

（八）

宣判后第二天，肖长风前往顾队的墓碑前祭拜恩师。

“顾队，案子破了。凶手全部抓住了，都判了。你可以安息了。”肖长风顿了顿后，继续说道，“可我后悔啊。我曾经问过方杰，但他说他在熟睡，不知道情况，可表情有些不自然，可当时我并没有引起注意。如果我能够再敏锐些，趁机对他攻心，再深挖一下细节，兴许顾队你就不会带着遗憾走了。”

“可当我知道方杰是凶手时，我竟然产生了一丝恻隐之心。说实话，方杰是我此生到目前为止最好的朋友，我们之间肝胆相照，无话不谈，我也把他的妹妹当成了自己的妹妹。逮捕他的那天，他的妹妹刚吹完生日蜡烛。在审讯中我也了解了，他只是用这种方式来威胁陈超，只是为了保护妹妹而已。我的内心五味杂陈，从情感上说，我有些于心不忍。可我终究是一名刑警，我必须亲自拘捕他，为的是尽一名警察的职责，也为了完成对顾队你的承诺。国法无情，我责无旁贷。”

方杰终究没有逃脱法律的制裁，法网恢恢，疏而不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