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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很快要下起来了，天乌蒙蒙一片，沉重地仿佛一刻也撑不住了。
是哪一股先开的头?风一阵又是一阵地翻涌起来，像洪水，像猛兽，它们一半砸在树上，一半掉进了街道里，霎时间全部撕扯起来。下面的人儿在这撕扯里乱晃，一张平常的脸最先焦急，四顾着寻找避雨的地方，紧接着是一片、一群，人们纷纷加快了脚步。
男孩透着窗玻璃不时望向屋外趴着的身穿破烂衣裳的老人。
老人蜷缩在冰凉的地面，左手摸着身前的碗，右手伏在地砖上，没有抬头。他脸上挂着的两面黑漆漆的镜片隔开了眼睛，衣服被风刮得飞乱。
“妈妈……”男孩犹豫很久，终于还是晃了晃身旁母亲的袖子，恳求地开了口。
母亲于是停下刚要迈出的右脚，也看了眼老人的方向。她立刻明白了男孩的想法，但还是装作一无所知的样子，弯下腰，揉了揉男孩的脸，说：“妈妈带你去吃最喜欢的香蕉好不好?”
男孩摇摇头，指了指屋外面的老人，说：“妈妈，那个爷爷好可怜啊，都快下雨了还要在外面呆着，我们给他点钱，让他买把雨伞吧。”
母亲依然笑着，“傻孩子，如果真的下雨了，爷爷自己会走回去的，不需要我们帮助。”
“可是……”
孩子还想说，可母亲却打断了他，“好啦，妈妈带你去买香蕉吃吧，你不是最喜欢吃香蕉吗？”
男孩扭捏了，又一次将目光投向老人的方向，好久没有答应，又是一会儿，他才像是鼓起好大勇气那样，弱言弱语地开口说：“妈妈，我能不能不要香蕉，能不能把买香蕉的钱给爷爷买一个雨伞，他太可怜了。”
“孩子乖，妈妈不是跟你说了吗？只要下雨了，爷爷就会回家的，我们去买香蕉吧。”妈妈蹲了下来，耐心地安抚着。
“可爷爷眼睛不好，他怎么知道什么时候下雨呢？我们能不能在这儿等一会儿，要是下雨了爷爷还没走，那我们就把买香蕉的钱给他好不好。”
母亲察觉到孩子心底的善良，犹豫了。
“好，妈妈答应你，但你也要答应妈妈，如果爷爷走了，我们不但不能给爷爷钱，而且不能买香蕉了，好不好？”她最终说。
“好！”
天又变了，黑得更甚，演成一个颠倒的砚台，流淌着黑压压的墨。
“呀！”男孩惊声叫道。
下雨了。
一颗颗细小的水珠落下来，溅在地表，许久后才打湿马路的一半。
男孩兴奋地跑到一侧做工的母亲身旁，大声叫道：“妈妈，下雨了，爷爷没走，我赢了！”
听到这话，母亲快步走到窗前，一眼射向趴在雨里的老人，目光诧异。她紧紧盯着那片区域反复确认，不知过了多久才重又回到男孩身边。
她没有说话，只是从口袋里掏出一小沓泛着毛印儿的小额钞票，细细数着，最后挑出几张还算干净的递给了自己的孩子。
男孩兴高采烈地接过钞票，径直冲向老人。他把手中的钞票全数塞进老人的碗里，瞪大眼睛，失神地看着老人一动不动的身体，直到一滴硕大的水珠砸在头顶，才仿佛重新回到这副身体，大步跑回母亲的身边。
“妈妈，我们回家吧。”男孩说。
“好。”母亲回应。她关停手中的机器，锁上店门，将一件硕大的雨衣披在身上，牵着孩子，朝家走去。男孩最后看了眼身后的老人，再没有回头。
雨大了，街道空无一人，风也歇停了。
老人从地上爬起，用衣服裹住身体和碗。他摘下黑漆漆的眼镜，踹进口袋，向着自己的房子跑去，步伐沉重而笔直。
雨后，一条通向城中村的小路上留下了三双泥脚印，大雨不能抹去它们，它们一直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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