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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右边
听说过阳关大道，也听说过羊肠小道，可是你们听说过窄道儿吗？很窄很窄的道路，有稀稀落落的光挤进来，也有一大片一大片的墨泼过来。
你们看见独自一人走在这道路上的那个女孩了吗？看看她吧，看看她现在是什么样子啊。她看起来是不是很淡定？是的，面无表情，看着前方，一步、一步、一步地，每一步都走得很扎实，向着前方走去。
你们看见她那血淋淋的双脚了吗？看不见吧。你们把你们那边的光都挡住了。
没有人知道，其实她想倒退，想回去，想重新选条道路走。
你们看看这条窄道儿啊，女孩的左边是无尽的黑暗组成的黑幕。黑幕后面是什么？是悬崖？还是地狱？还是豺狼猛兽？你们听见左边那“呲呲嚓嚓”的声音了吗？女孩不敢向左边，哪怕是迈一只小拇指宽的距离，她不敢让自己的行走路线有半点“偏左”。
你们再看看这条窄道儿，女孩的右边，快看她的右边，有光，有挤进来的光！女孩快向右边去啊，快去啊，向右边行进，那是光！
女孩依旧我行我素地，自顾自地向前走着，既不偏左，也不偏右。
“吁——”众人叹息。
女孩你听到了吗？他们看到光了，他们给你说了，你为什么不听？为什么不听？你快向右边走啊，快向右边跑啊。那是光啊，你知道什么是光吗？你知道光意味着什么吗？
“傻子。”
“不知好歹！”
“自私自利！”
“脑子有病！”
“她应该被关进精神病医院！”
“谁过去带她去看心理医生？！”
“小心被传染了。”
“你不渴望光吗？”
“你在做什么？！”
“她要去哪儿？”
“你听不见，你听不见，你听不见！”众人只见女孩越走越快，越走越快了，没人能听见女孩心里的呐喊，更看不见女孩因为不想让自己在众人面前大哭而憋红的眼睛、急促的呼吸、焦急而凌乱的脚步。
“左边是什么？”
“太黑了看不清。”
“要不要去试试？”
“去试试看吧，这样才能遮住众人的视线。”
“呲呲嚓嚓——”
女孩一个人，自己和自己不断地对话，乞求来消除内心的恐惧——来自左边的，来自右边的，来自……后边的。
为什么每走一步，后面的路就没了呢？为什么我不能回去了？前面好荒凉啊……
女孩想停下来，她走累了。她想起了自己的家，她想回家了，她好累。
女孩停了下来，弯下腰，低下头，隐隐地向右瞥了一眼。她敢保证，谁都没有看到她这一瞥。
“快看快看，她停下来了。”
“就说嘛，她渴望光的。”
“谁去拽她一下？”
“疯了吧？”
女孩咬着牙，咽下了一口血。在来人停下来前，她挂上了恰到好处的、明朗的、无忧无虑的笑容，抬起了头。
“累了吧？走，回家给你包饺子吃。”“好。”
“茴香馅儿的。买了一斤多的肉，都是肉。”“好。”
“看你瘦的，这回回来可得把你养胖点。争取一天长一斤。”“好的。”
女孩终于见到光了。她以为会很刺眼，她以为会很温暖。当她不动声色地感受了一下时，什么刺眼？什么温暖？都没有。这光稀稀落落地照在右边，像一位濒临死亡的老人，有气无力，甚至什么都抓不住。
也许是女孩走的路太长、太累的缘故，也许是右边这光真的有点温度的缘故。女孩睡着了，毫无戒备，看起来很安详，就是那个傻傻的，天真无邪的女孩。
“饺子好吃吧？”“好吃。”
“那就多吃点。”“嗯。”
“就着饺子汤，把药吃了。”“好。”
“你看看你，饺子就吃那么点，早知道就少做点了。”
“肠胃好点了吗？”“我把药吃了就会好点了。”
“嗯，吃完去睡会儿吧。盖厚点，出出汗，好得快。”“好。”
“晚上还有你爱吃的茴香馅的饺子哦。”“好的。”
“跟你商量个事儿呀？”“什么事儿。”
“我同学这不是在做媒人嘛，说是她邻居家有个男孩子，也是单身。你要不要看看？”
女孩无法回答，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没事儿哈，没事儿。不想去就不去。我只是来问问你的意见”“嗯。”
“那你倒是去不去啊？”
“不去了……不舒服。”
“那就约明天吧。吃药了没啊？快点好起来。”“嗯……”
“怎么样？”“这么晚了您还没睡啊？”
“这不是等你的嘛。怎么样？满意不？”
女孩该怎么回答？
“都快三十了，差不多就定下来吧。”“嗯。”
“虽然我也不满意这男孩的长相，但是这是你们年轻人的事儿，你们看着好就行。你说对不？我们老了，也不瞎掺和你们年轻人的事儿了。”“嗯。”
“快去睡吧，这么晚了。”“嗯。”
手凉，脚凉，浑身发冷。女孩想，她是不是要死了？死后可不可以去看看左边是什么样？
第二章 疯了
女孩在右边大闹了一场，拖着伤口还未愈合的双脚离开了。
“去哪儿？”“又走了啊？”“还回来不？”
“我家闺女跟她对象快回来了，你要不要下次跟他们一起回来？”
“问你话呢？”“管她呢。”
女孩又自顾自的向前走了。什么时候能到终点啊？什么时候能到终点呢？再也没有光了。
“滴滴滴——”
“在吗？你怎么又走了？”
“我不喜欢你，别再联系了。”
“我可以和你一起去你想去的地方。”
“不是这个问题。”
“那是什么？你说出来，我改。”
“不必了，我对你没感觉。我们别再联系了。”
“结婚后，你不用辞职在家照顾我爸妈了。”
“我是要天天在外面跑的，挣钱养家。”
“你只要会花钱就可以了啊。”
“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车都给你开。”
“工作不想走后门就不走。”
“大不了收费站那工作不去了。”
“我真的很喜欢你。”
“见你的第一面就喜欢上你了。”
“你别哭啊。”
“你到底怎么了？”
“你把微信摄像头对准你自己啊，我想看看你。”
“你别哭了，我都心疼了。”
“你在哪啊？我去找你。”
……
别再联系了，别再联系了，别再联系了啊……！怎么还在找我？哪里出了问题？怎么回事啊？不是电话删除了吗？不是把微信删掉了吗？求求你了，别再来找我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从来没有被这么“打扰”过的女孩，删除的方式都显得很笨拙。没有人告诉她要把对方加进黑名单才行，没有人告诉她在微信上设置一下“添加我的方式”就行。女孩崩溃了，歇斯底里地大哭了一场。
“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大半夜的鬼哭狼嚎啥呢？”
“有病吧？”
“能不能为别人着想一下？”
“明天不工作了？”
“再鬼叫就投诉你！”
前面的路漆黑一片，犹如被蒙住了双眼，想睁大眼睛看清楚一点，哪怕一点点，都是徒劳的。
“万一一脚偏了方向，进入了深渊里怎么办？”
“这不正是你想要做的吗？”
“我很怕未知的感觉。”
“没事儿啊，掉进深渊里你就解脱了。”
“我很怕什么都不知道的感觉。”
“没事儿啊，你都进入深渊了，也想不了那么多了。”
“疼吗？”
“什么？”
“触底的感觉。”
“我怎么知道有多深哦。”
“我很怕疼。”
“矫情。”
女孩感觉自己的眼睛被自己哭瞎了，怎么揉眼睛也看不见前面的道路。这次黑暗来的时间是不是太长了啊？有人吗?还有其他人吗？
“呲呲嚓嚓——”
“呲呲嚓嚓——”
“呲呲嚓嚓——”
女孩跪了下来，紧闭双眼，凭着感觉，一点点向前爬着，比蜗牛还慢。膝盖也被磨破了。
右边的借着光看到了两条红色的细窄道，大人们捂着小孩子的眼睛。
“造孽哦。”
“这是你家闺女吗？”
“吓到小孩子了都。”
“呜呜呜——哇哇哇——”
“这是上过大学的吗？”
“哎呦，哪个女人不是结婚生子啊？”
“读过书的就是不一样呦。”
左边的凭着灵敏的嗅觉，兽性也被激发了，蠢蠢欲动。
“呲呲嚓嚓——”
“呲呲嚓嚓——”
好饿啊，连爬都爬不动了。好累啊，为什么不去看看左边是什么呢？
“啊——”懦夫！活该！
我为什么出发？女孩停下来了，但依旧爬在地上，两眼直直地看着前方，好像要把这黑幕撕出一道口子来。可以吗？能吗？女孩好像看到了去世的爷爷奶奶。是幻觉吗？还是自己来到了天堂？爷爷奶奶？是来看自己的吗？对不起啊……好狼狈啊……好想你们啊……我现在可以去找你们吗……
女孩……看不见前方的路，最终拼尽了全力，滚向了左边……
第三章 左边
女孩不知道撞到了什么，疼得龇牙咧嘴，但是始终不敢发出声音，嘴唇都被咬出血了。她不知道左边是什么，但是她实在是不想再回右边去了。前面是什么，她也不知道，一点声响都没有。
哪头野兽不爱血腥味呢？女孩被吓得大气都不敢出，精神处于极度紧张状态，两条腿也控制不住地打颤。女孩感觉自己停止了思考，死命地咬住牙关不敢开口，不敢动，心脏应该也停止运作了吧。就连心脏都抛弃了自己。女孩想闭上眼睛，但是怕闭上眼睛一切就更未知了。未知的世界是非常非常可怕的。女孩眼睛睁得老大了，头一动也不敢动，只能让眼珠子慢慢左右移动，缓解内心的恐惧。
不知道是哪阵风刮来了，周围响起了细细簌簌的声音。女孩不受控制地哆嗦了起来。
时间也就仅仅过去了一分多钟，但是女孩感觉过去了一个世纪。自己竟然在左边长命百岁了。
除了女孩自己，没人知道女孩十分怕虫子，尤其是多脚的虫子，连它们的死尸女孩都不敢清理。女孩没想到左边是这样的，要是豺狼猛兽倒也罢了，都是哺乳类动物，说不定还能成为好朋友。
女孩想：“自己有火柴就好了，把自己点燃，虫子也就消失了”。
“你们不想轮回了吗？”
女孩没想到这里还有人类，这些虫子是人类养的吗？一时间，愤怒、恐惧、痛苦等等情绪一窝蜂地涌来，女孩感觉自己要爆炸了。
“你要救？”
“是她自己闯进来的。”
“一身的血腥味，可不就是在勾引吗？”
“这可是右边来的人啊。”
女孩惊出了一身的冷汗，是谁在说话？
女孩终于晕厥了过去。
远处的声音终于到来了，声音的主体，要说是人吧，还有两只野兽的耳朵；要说是野兽吧，但是这个主体分明是两条腿走过来的。应该是原始人还没完全进化好的缘故吧。
这个……人，不怒自威，扫视了周围一圈，使得那些先前嚷嚷个不停的虫子们闭上了嘴。
“你们这些畜生是不是忘了自己为什么在这里？是想被丢到右边去是吗？自己这胳膊腿是怎么没的？用不用再帮你们回忆一遍？”
“我狗都改了吃屎了，你们还是老样子。”
跟着这个人来的狗说了这样一句话，在场的所有虫子都沉默了。是啊，狗是怎么改得了吃屎的呢？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真是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
“真是一条好狗。”
既然是好狗，就不跟这些阴沟里的畜生计较。来人抱起昏过去的女孩往回走，好狗紧随其后，旁若无事。
“真是个君子。”
“你看他小人得志那样儿。”
“谁还没个欲望了不是？”
“饿不死你。”
第四章 眼见为实
“啊——！！！”女孩被噩梦惊醒了，当意识渐渐回笼，冷不丁又看到眼前一对野兽耳朵，吓得再次尖叫出声。
听见女孩叫声赶来的那个人，也就是把女孩抱回来的那个人，也被女孩这个叫声吓了一跳，赶紧坐起来离床远了点，边退开边柔声说他不是坏人，他是救女孩的那个人，别怕别怕。
女孩尖叫了一阵，看到了周围只能在人类世界里出现的床等物品，又看到对方是直立行走的，逐渐停止了尖叫，理智也慢慢回笼，满脸泪水。也许那人头上那两只耳朵是戴的装饰品吧。
那人见女孩冷静了下来，就介绍起了自己。原来这个人叫兮墨，自己刚开始遇到的那些虫子，本来是被右边唾弃的人类，只不过在轮回路上入了畜生道。
女孩觉得自己应该是死了，大抵是已经去世了。那这里应该是地府吧。死了也好。说不上是一种解脱，但也没办法了。不知道会有谁惦记着自己，会不会来和阎王爷拼命抢回自己。
兮墨说完，看女孩的表情有点呆滞。她需不需要帮助呢？
良久，女孩开口道：“那你是什么？”
“什么？”
“我什么时候喝孟婆汤？”
女孩的精神出现了问题，这是兮墨在女孩开口说了两句话之后得出的结论。
每个来到这里的人，精神多少都会有点问题，兮墨长久在这里，什么样的人没见过。但是据他所知，如果人类真的有问题了，会被送去一个叫“精神病院”的地方，这个地方在哪，也只有精神正常的人类知道。
兮墨叫来了医生。
没有死吗？这个世界里还有医生？女孩无力去想她在哪儿了，活着就活着吧。不是有一句俗话吗？“好死不如赖活着”，老祖宗真是大智慧。
医生来了又走了，兮墨也松了一口气，好在这女孩只是惊吓过度，加上身体上伤口过多，多休养几天就没事了。
“这里就跟人类世界是一样的，你放心在这里休养，不会再有那些虫子了”。
女孩喝了香糯的粥，继续睡觉去了。从来还没有像现在这样睡得这样踏实的时刻，女孩睡得很安静。
再一觉醒来，女孩恢复了精神，才注意到周围的环境。这间屋子的陈设都挺符合自己的审美的，还有一些小玩具、书籍被整齐地摆放在书架上。不知道是凑巧还是什么，女孩总觉得这些小玩具十分眼熟。
其实也不是玩具，是女孩喜欢的一些手办，只不过长久被装在盒子里不摆出来，女孩也逐渐丧失了这个爱好，就渐渐地不记得了。什么都不记得也挺好的。女孩看着眼前的这些“小玩具”，只觉得心头暖暖的，内心甚至还有点激动。她感觉自己的这种情绪应该是“喜欢”。可是，她好像又不能喜欢，因为这应该很浪费钱，她觉得她应该把钱用在柴米油盐上。算了。
女孩在这里休养了几天，每天都会遇见各种猫猫狗狗，女孩每次见到总是小心翼翼地摸摸它们的头。兮墨说女孩可以喂养它们，甚至可以领养一只回去。女孩内心十分抗拒，又十分恐惧。
第五章 回忆
“我不同意，你养吗？”
“肯定我养啊，我拿回来的。”
“我不同意，一股子味儿，不卫生！”
“我每天都给它清理啊，我连湿纸巾都买回来了。”
“我不同意，听明白了吗？”
“这么小的狗，离开了狗妈妈肯定不行的啊。”
“就是被抛弃了我才养的啊。那大太阳晒的，一窝刚出生的小狗，就它还能动弹的了。”
“我去上班了，妈，您记得帮我定时给小狗喂奶哈。”
“放心吧，我还能养不了一只小狗不成？”
“你妈都把你们三个养大了，还能养不了小狗啊？”
“怎么样？它今天吃了多少？拉的屎正不正常？”
“吃喝拉撒都挺正常的 ”
“我买了湿纸巾，记得给它擦擦。”
“放心吧。”
“你真是有耐心，小瞧你了。”
“肯定啊。”
“把它扔了吧行吗？这大半夜一直叫叫叫。你爸明天还要早起开车去外地上班的。”
“这十几天的小狗，就是没狗妈妈在身边的缘故。你养不活的。”
“让它别叫了。”
“我给它喂点奶，你们先去睡吧。”
“明天给我扔掉听见没？”
“它才刚被捡回来。”
“它这晚上一直叫我们怎么睡觉？”
“就是别人抛弃的，也不是什么好狗，你还稀罕上了。”
“它屁股上怎么长了白色的豆豆？明天周末，我带它去看看医生。”
“啊——！这是啥！这是不是狗豆？你快去叫你大爷过来看看！“
“啊？狗豆是什么？我现在就带它去宠物医院看看。”
“你怎么去？”
“我给我哥打电话，让我哥开车带我去。”
“你哥不上班吗？人家上了一天班累死累活的，下班了还得带你去给一个畜生看病！”
“那我自己也没办法去啊。”
“这就是狗豆。不知道狗豆是什么？就是你们在书上学到的蜱虫。这狗这么小，长这种东西恐怕是活不成了。”
“这怎么长的？我先给它把周围的毛剪掉吧。”
“你别碰它，你别碰它！听见没有！你没看见这绿头苍蝇一直围着它飞吗？这都是从臭茅坑里出来的，苍蝇都要把它吃了！”
“你能不能先别说话？我是眼瞎吗？我看不到吗？我先给它清理一下。我看手机上说还可以救的。”
“能救个屁，你给我把它扔了吧。不舍得扔是吧？让你大爷给你扔了。我给你说，你就算把它给我扔了我还得把它待过的地方消消毒，把它用过的所有东西也都得扔了！”
“我先带它去看看！”
“别人都有时间是吧？别人下班了还得伺候你是吧？你别这么自私！”
“喂，哥，有空没？能不能带我去给狗看看？”
“你没见这绿头打苍蝇吗！都要把你也给吃了！”
“等你堂弟回来了，让他给带条大一点的宠物狗回来，别哭了。”
“这就是个别人不要的小土狗。”
“你同学怎么不自己养？怎么就知道给你养？她不就是知道这条狗养不活了吗？”
“她家有几个月大的小孩怎么照顾得过来？”
“你哭什么哭？你妈我死了都没见你能这么哭！你对狗比对我都亲！别哭了！”
“哎哎哎，你先别进去，这狗怎么了？”
“医生，您给看看，它屁股上长的这东西，怎么治比较好？”
“这狗多大了？”
“二十多天吧？”
“治不了了，扔了吧。”
“不能再给看看吗？”
“这狗太小，体重都没达标，就算吃药，最小剂量的药对它来说也是重量的。治不了的。”
“它这是怎么得的？”
“你快把它拿走，我这儿治不了。”
第六章 再会
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
“想什么呢？不想养一只？我看你很喜欢它们啊。”
“你怎么看出我喜欢的了啊？我都不敢接近它们。”
“可它们喜欢接近你。”
“接近我干嘛？我又不养它们。”
“养猫吧，猫主子不粘人。”
“不养。”
“养狗吧，每天牵着它溜溜弯，活动活动筋骨。”
“不养啊。不喜欢啊。”
兮墨觉得新奇，人类不都喜欢小动物吗？尤其是小猫小狗之类的。她现在这个状态，真的需要一只小猫小狗啊。
“我还能出去吗？”
“当然可以”
“谢谢”
“送你个植物标本当作纪念吧。这个不用养。”
“植物标本？”
“不喜欢？”
“只是有种熟悉的感觉，我应该也做过类似的事情。”
“那就是喜欢了。”
“算了吧。”
“算了吧？”
“送我出去吧。”
“对了，你知道前面是什么吗？这条路貌似以前是明亮的，只不过我现在好像什么都记不清楚了。”
“你除了害怕虫子还怕什么？”
“我以前是不怕虫子的。”
“不是什么都不记得了？”
“是记不清了。但是我以前是真的不怕虫子的。”
“嗯，前面没有虫子。”
“谢谢”
女孩站在出口处，看向左边的世界。女孩只是一直看着，像在回忆这短时间在这里的种种，像在记住这个世界的模样，又像在与这个世界告别，也或许是在透过这个世界看着其他什么东西吧。兮墨没有出口挽留，这里不是他们人类的终点，至少不是他们这类人的终点。
门口的虫子们不乐意了，呲呲嚓嚓——呲呲嚓嚓——，还有眼睛的，盯着女孩从头看到脚跟，又从脚跟看到头发顶，眼珠子都快粘女孩身上去了；还有胳膊腿的，不停地摩拳擦掌，蠢蠢欲动；还能说话的，发出各种怪叫。
女孩这些日子养好了身体，精神头也好了很多，再说还有兮墨在旁边，也就不怎么怕这些虫子了。女孩越看这些虫子越觉得恶心，是生理上的恶心。这些虫子千奇百怪，各有各的丑陋，真是丑陋到了一定程度。
“给你。”“什么？”“护身符。”
“给我这个做什么？我们人类有一句话叫做 ‘早死早超生’，听过没？”
“得了吧，既然还留恋这个世界，何必要自欺欺人呢？”
“你真没劲啊，什么都劝。”
“活得时间长罢了。”
“回见了。”
“一切随心。”
女孩抬眼看向兮墨，似乎还有很多话要说，张了张嘴，又闭上了，就一直看着兮墨。兮墨弯下腰把护身符帮女孩绑在了背包上：“一路顺风”。女孩深吸一口气，终于重新迈向了窄道。
前面是什么谁也不知道，自己只能一直向前走，一直向前走。总会有尽头的，总会有尽头的。
第七章 继续
重新踏上这条窄道后，女孩挺直了腰板。左边依旧有“呲呲嚓嚓”的声音，右边依旧也在“叽叽喳喳”个不停。可是女孩挺直了腰板，目视前方，继续向前走着，因为女孩想知道前面是什么。
“呲呲嚓嚓——”
“呲呲嚓嚓——”
“呦，这不是出来了吗？”
“这左边可不干净啊。”
“嘿，竟然能有人从那全须全尾儿地出来。”
“这女孩一定‘不简单’啊。”
“小声点，别让她娘听见了。”
“怎么？敢做不敢当啊？”
“放什么屁呢？左边能有什么？”
“嘴巴放干净点啊。”
“急什么？那你说她怎么出来的？”
“没见她那容光焕发的样儿吗？”
“在那待了好多天呢。”
“算了算了，别人家的事儿，我们跟着瞎掺和什么呢？”
“就是可怜了她的父母啊。”
“不愧是大学生，见过世面。”
女孩挺直了腰板，目视前方，行走在这条窄道上。是！她是大学生！见过世面！她要知道前面是什么，拼了命地要知道。
女孩彷佛看到了他们拍大学毕业照的那一天，所有人都穿着学士服，戴着学士帽，奋力向上，将学士帽抛向湛蓝色的天空里。和老师拥抱，和自己的导师拥抱合照，和同学朋友摆各种奇奇怪怪幼稚的姿势，势必让自己的青春不留遗憾。
“同学们，你们即将踏上人生新的征途。”
（老生常谈啦）
“同学们，未来的世界属于你们。”
（太过鸡汤啦）
“同学们，祝你们前程似锦！”
“同学们，常回母校看看。”
“同学们，再见！”
再见了母校，有缘再见！
老生常谈的话题，现在却显得格外奢侈；过于鸡汤的话题，现在却让自己十分不堪。自己到底怎么了？到底哪里出了问题？“前程似锦”吗？前面有花团锦簇吗？前面还有自己的朋友在等着吗？前面是没有虫子的吗？
女孩低下了头，腰板挺直着，继续向前走着。
“看见没？她羞愧了。”
“哪儿呢？哪儿呢？”
“真不要脸。”
“我们村可没这号人物啊。”
“是个人物。”
前面真的没有虫子吗？女孩奔跑了起来。跑起来真好啊，有种，有种自由的感觉。跑起来真好，风都追不上自己。
“有点儿本事啊。”
“算了算了，没劲。”
“丫头，慢着点啊”
“丫头，丫头，看路，看路啊”
“爷爷奶奶？爷爷奶奶——”
女孩慢了下来。不急，不急，日子还长着呢。
女孩扭头看向了右边，直勾勾地看着，她这次想看清楚右边是什么，她以为自己可以看清楚右边是什么，毕竟是自己从小长大的地方，毕竟是生养自己的地方。可是扭过头去，却什么也看不清楚，先前的声音都瞬间消失了，仅露出来的一点光也没有了。
“嘘——，小点声，我他妈可不想去左边。”
“听说去左边就自由了啊。”
“那你去，那你去，去去去。”
“看你那点破胆儿。”
“闭嘴吧赶紧。”
女孩轻蔑地笑了笑，呵，没胆量啊，以前的自己可真是没胆量。瞧瞧，瞧瞧右边，忽然就变得陌生了起来，那些熟悉的人都去哪里了？怎么不来看自己的热闹了，怎么不来了啊！
那就继续向前走吧。
第八章 向前走
女孩重新回到窄道上，感觉自己可以看清前面的道路了，前面貌似也有光照了过来，前面有光！那以前的自己到底是怎么了呢？
人一旦痛苦起来，就会陷入自我悲痛的怪圈当中，看不清周围，也看不清自己。你看啊，女孩，右边依然在向外漏光，但是依旧没有人来喊你回去；左边依旧发出“呲呲嚓嚓“的声响，但是你已经不怕了；前面依旧不知道是什么，但是你更加坚定了自己前行的脚步。你说后面的路走一寸就少一寸，再也无法回头了。能向前走，你回去做什么呢？就算重走一次，你确定你会遇到比现在更好的道路吗？你确定会弥补现在遇到的所有遗憾吗？重走一遍，依旧充满着无数的未知。
你看见前面了吗？前面也是有光的，也是可以去追寻的光。那你还看到了这条窄道上的其他同你一样的人了吗？这条窄道上不止有你，你看见了吗？
女孩终于意识到自己不够强大，不管是内心还是外在，甚至内心还是极度脆弱的。不敢看向右边，不敢走向左边，对看不清楚的前方也充满了恐惧，甚至一度想止步不前。女孩想可怜一下自己，女孩想回到右边破罐子破摔，女孩想干脆去左边把自己喂给野兽，女孩想……女孩想了好多好多，眼睛就像决了堤的大坝，任由眼泪汹涌而出。
一旦跳出蒸笼把自己当成一个旁观者，去看以前的“当局者”的自己，感觉心脏上被铺上了许多层浸透了水的纸张，压着自己喘不过气来。
向前走吧，清醒地向前走吧，像个人一样地向前走吧。虽然还会有耳语断断续续地传到自己的耳朵里来，但是又有什么关系呢？他们跟自己有什么关系？自己跟他们有什么关系？他们除了知道是谁家的孩子，还知道什么！他们除了长了一条舌头，还长了什么！为祖上积不积德女孩不知道，只知道他们死后定会下……算了，自己是个无神论者，旁人怎么样跟自己有什么关系呢。
女孩一步一个脚印向前走着，时不时看看窄道两旁的花花草草。窄道两旁竟然还有花花草草？女孩为自己的发现感到震惊，也许以前就有过，也许它们是一直在这里的，是女孩走着走着就忘记了它们的存在。但是女孩是真的现在才看到，也许女以前孩也看到过，但是以女孩现在的记忆力，怕是说不清楚了。
女孩感觉自己忘掉了好多以前的事情，闻着花花草草散发出来的芬香，女孩隐隐约约觉得刚踏上窄道时，自己身边还有好多人陪着自己一起。也许是窄道太长了，也许是窄道上太无聊了，也许是窄道上坑坑洼洼的，最后就剩下了自己一个人继续向前走着。也许是自己走着走着，不小心把他们忘在了一边也说不定。
自己还能见到他们吗？他们现在又在哪里呢？
以前的自己真的是忽略了好多好多的人和物。以前的自己……以前的自己……怎么从左边出来之后，老想以前的事情呢？兮墨是不是给自己下了什么魔咒？以前的自己有什么可想的呢？还想回到以前吗？回去干嘛呢？弥补所有的遗憾？
女孩想来想去，又让自己陷进了另一个怪圈里。
算了，不想了。向前走吧。
前面有什么？也许有故人在，也许有光在。也许真的有光在，自己都走出汗了。
既然这么爱回想从前，那自己是为了什么才踏进这窄道里的呢？
谁说我是自己踏进的？我是被迫踏进的，在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准备好的情况下，就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推进了这充满未知和变数的窄道里。
哦，女孩啊，又要后悔了吗？
后悔什么？不后悔。虽然刚开始懵懂无知，但是走了这么长时间了，也什么都知道了。
女孩自我拉扯了一番，深呼一口气，继续向前走着。也许前面还能看到以前的女孩也说不定，我是说那个爱笑的女孩。
第九章 没有人不是负重的
女孩，你看看周围，看见了吗？其他行走在这条窄道上的人们。这些人，哪个是自愿来到这窄道上？哪个又是主动准备好的？你再仔细看看？哪个又是轻轻松松的呢？
女孩看着周围，慢慢静下心来。前面是什么？继续向前走吧。
“让一让，让一让。”
“怎么了？”
“听说是左边的野兽跑出来了。”
“不会吧？”
“哎，前面发生什么了？”
“先别往前走了，前面出事了。”
良久，前面的道路才重新通畅起来，可是向前冲的人们，再也没有见到了。也许是因为这是一条不能回头的窄道吧，他们跑得快，就把我们远远落在了身后。
有人哭了。
有人笑了。
有人继续向前走着。
有人从右边出来了，向左边冲去，发了疯似的冲向左边，冲到半路，瘫坐在了路上，嚎啕大哭。这哭声，惊天动地，路过的人也为之悲恸。
发生什么了？女孩好像看到了兮墨，看到了那些虫子的尸体。左边的虫子真的跑出来了？女孩想去找兮墨了解一下情况。
兮墨也看见女孩了，向她摇了摇头，不让女孩过来。
突然，前面火光乍现，女孩惊了一下。又有人在向前冲。
“哭什么哭？这不是有人进去救了吗？”
“哎，年轻的肉体啊，又要贡献给火神了。”
“胡说什么呢？”
“你看那个请求救人的人，眼神……”
“这里什么情况？”
“求求你们了，快点救人吧。我年迈的老母亲被困在里面了，腿脚也不方便。求求你们了。”
“里面是什么情况？”
“里面是一个个活生生的生命啊，里面是什么？”
“你们怎么能这么磨蹭呢？”
“说好的救人呢？”
“快点啊！”
“不是我说，这里面铁定有猫腻。”
“那你说啊。”
“哎，算了，关自己什么事儿呢？”
“你……也是。”
女孩听见了，慌里慌张地抓住一个向前冲的人，刚想告诉他们自己听来的，就听见前方传来一声巨响，随之而来的是尖叫声，谩骂声，质问声……
女孩当场愣在了原地。
“停止救援！停止救援！”
“里面到底什么情况！”
“里面有一个小型化学实验室。”
轻飘飘的一句话，落在人群中，顿时炸开了锅。
“化学实验室？”
“不应该啊，这是居民楼啊。”
“怎么搞的？”
“人呢？人呢？谁最先发现这里的？”
女孩发现原先急着让这些人冲进去救他那“年迈的母亲“的人，也已经找不见了。原先在讨论这里面是否有猫腻的俩人，也消失了。
一阵兵荒马乱过后，道路重新畅通了起来。每个人的心情都非常沉重。有脱帽敬礼的，有献花的，有在大声质问的。最终，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些都被尘封了起来。没有人会刻意地往别人的伤口上撒盐，但是每次都能听见从右边传来的声音中，夹杂着痛哭、愤恨。
是啊，本该可以避免的，为什么不及时提醒呢？是在怀疑他们向前冲的勇气吗？还是怀疑他们救人的本能？还是真的为了能快点救出自己那“年迈的老母亲”呢？
女孩感到有什么在被践踏，头顶上被蒙上了一层层雾蒙蒙的纱。
左边的虫子怕是要多起来了。
不知过了多久，女孩又看见了一群人从后面冲了过来，向前冲去。这次女孩跟着冲了过去。
“无关人员向后退，向后退！”
“前面发生什么了？”
“没什么，路断了。”
“站在线外，站在线外。”
“很快就能修好，不用担心。”
女孩松了一口气，幸好只是路断了。
“抓紧！”
“往上拉，使劲，使劲！”
“后退，后退，余震来了。”
“后面的人散开，这里危险。”
好在这次有惊无险，大家都平安无事。女孩彻底松了一口气。道路被修好了，右边响起了热烈的掌声，大家欢声笑语，感谢这些前来修路的勇者们。
窄道上的人们继续前行。
女孩摸了摸挂在自己身上护身符，把它摘了下来要送给这些勇者。那些人看了看，温柔地拒绝了。女孩听见他们说，他们有死神眷顾着，会平安的。
死神？被死神眷顾能有什么好事啊？这些人……真的没个忌讳。
第十章 忽明忽暗
那就自己多为他们祈祷祈祷吧，这条窄道不能没有他们，右边的人们也不能没有他们。死神啊，都说“好人不长命”，你能不能让这句话失效一次？为什么要让祸害遗千年呢？女孩想，有机会了一定要去找兮墨理论理论。
女孩走着走着，忽然，窄道上的一群人就像被按下暂停键似的，停滞不前了。又发生了什么？
“听说了吗？这次出大问题了。”
“前面被投毒了。”
“谁这么缺德？”
“不能吧？”
“什么毒？”
“这也太恐怖了。”
“别造谣啊。”
“啧，这儿，这儿，这儿，你看，盖章定论。”
“这……”
“哎，你们看前面 ”
“怎么变暗了？”
“这是什么毒啊？没见过啊。”
“这也太恐怖了。”
“哎哎哎，你干什么去？”
“怎么还往前冲呢？”
“就这么想死？”
女孩看到了向前冲的熟悉的身影，女孩想跟上去。
“大家站在原地不要动。那个人，停下！”
“请相信我们。”
“大家稍安勿躁。”
“哎哎哎，快看，前面亮起来了。”
“哎呦，真的。”
“哎，又暗了。”
“天啊，这到底行不行啊？”
女孩看不见前面发生了什么，但是隐隐约约听见从前面传来了哀嚎声、咒骂声、惊恐声、安抚声、加油声、鸣笛声……甚至还有机器运转的声音。女孩没想到这些声音竟然能在同一处同时出现。窄道上的人们也开始惶惶不安起来，因为好长时间过去了，都看不见前面的光重新亮起来。
“前面路好了没？”
“能动了没？”
“什么时候修好啊？”
大家都在大声地向前询问，但是始终都没有得到回应。
恍惚中，女孩闻到了烧焦的味道。不久，不止女孩一个人闻到了。
“谁啊？怎么还点上火了？”
“快息掉，出事了谁负责？”
“大家别急，别急。没人点火。”
“那这味道哪儿来的？”
“奇怪，越来越浓了。”
“从前面飘过来的。”
“前面不是被投毒了吗？怎么还着火了？”
“但是看不见火光啊。”
但是烧焦的味道越来越重，越来越重，其中混杂着哭天喊地的声音。烧焦的味道都有点呛鼻了，哭声也越来越清晰了。还有一股刺鼻的消毒水味道也传来了。
“大家捂住口鼻，做好防护。捂住口鼻，做好防护！”
前面终于有“正常声音”传来了，当所有人想要松一口气时，在听清声音的内容时，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所有人都彻底沉默了，大家貌似知道那股烧焦味道是什么了，所有人都不吭声，没有人敢求证。
“哎哎哎，你们干什么去！”
“怎么还有人往前冲啊？”
前面似乎亮了点儿了，但是还是看不真切具体的样子。从大概轮廓中可见大家手忙脚乱的，有跪着的，有站着的，有跑着的，有不动的，有躺着的，有弯腰的，还有抱着孩子东张西望的。有一位老人在招手，马上就有人跑了过去。哦，还有躺在担架上，被装上了车拉走了。
窄道上的人们都看见了前面轮廓中发生的事情，有人拉住了还在往前冲的人，大声而焦急地质问他们：“不要命了吗！”“前面不能去啊！”
可是往前冲的那群人就像听不见似的，只知道拼了命地往前冲。因为前面的光又暗了下去。
窄道上的人们劝不动了，从前面飘过来的风都是刺骨的。大家在原地静默着，祈祷着。前面的哭声彷佛在剜他们的心头肉，太痛了。
第十一章 这光啊，还能不能亮了？
过了好长好长时间……停留在原地的人们相互间都快熟悉起来了。
“吃了吗您？”
“您好，从来没见过您啊。”
“您在哪高就呢？”
“这天儿是真的阴沉啊。”
“你好，你好，我叫……”
“这是准备去哪啊您？”
“这路边风景不错啊。”
“向前冲的人们真不容易啊。”
“是啊，不知道结果会怎么样。”
“这走不动了啊，不如回去吧。”
“回去？回哪儿去？能去哪儿？”
“去右边吧，反正总要叶落归根的。”
“这前半程算是白忙活了。”
“可不能这么说，说不定还能发现新大陆呢。”
“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看前面不行啊，这光没个时间亮起来。”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们去帮忙吧。”
“不是不让去吗？”
“别帮倒忙了。”
“去了之后，听指挥呗。”
“走吧，冲。”
“那得快点了，前面越来越黑了。”
“你们来干什么？”
“停下，停下。不要动！”
“我们来帮忙。”
“可别小瞧我们啊。”
“你们说吧，该怎么做？”
“愣着干什么？赶紧的啊，怎么做？”
“哎哎哎，你们哭什么？”
“太累了就一边歇着去吧。”
“先说好啊，我们不是专业的，只能做些琐碎的事情。”
“来，一，二，三！加油！”
女孩也在。走到黑暗中的人们终于看清了这里发生了什么。烧焦的味道，腐烂的味道，有的人没忍住吐了出来。这里是什么？
“你快掐我一下。”
“干嘛？”
“我看自己还活着没。”
“啊——还活着，还活着。”
女孩没想到这里是这样的，她以为有那么多人冲向了这里，有那么多前赴后继地向前冲，这里的路快修好了。谁知道……
死神到处肆虐，正像这种时候通常都会发生的事情，暴力无孔不入。孩子见不到父母，祈祷者被死神拖走或就地处死。一些在同死神斗争的人们，被归到反叛者的行列，之后会以更极端的方式，施以更加残忍的报复。有些人被所谓的激情驱动，变得极端残酷无情。同时，一些“温和派”日益势单力薄。人们开始变得麻木，如同行尸走肉般向前爬着，企图走向安全地带。[1]
这些冲到这里的人们也哭了。哭吧，都会哭的，哭完就好了。有的人倒下了再重新站起来，有的人倒下了就永远地倒下了。他们不能倒下，他们要见到光，还要让光一直亮着。
黑夜给了我们黑色的眼睛，我们要用它寻找光明。[2] 纵使最先冲到这里的人们不能再继续向前了，也要让后面的人们可以平安通过。
对光的追寻和渴望，是这些人与生俱来的。
[1] 修昔底德：《伯罗奔尼撒战争史》第3节，第10页；杜兰特：《希腊的生活》，第284页。有改动。
[2] 顾城：《一代人》。有改动。
第十二章 窄道上的人们
过了好久好久，久到窄道上的人群都变少了，久到左边都要封印不住了，终于有一束光投了进来。
一束光投下来，天空就像被打开了开关似的，一束又一束的光紧随其后，投到了窄道上。渐渐的，大片大片的光泼了下来。大家欢欣鼓舞地跑了起来，终于可以继续向前了。
“亮了，亮了。”“终于亮了。”“幸苦了。”“累死我了。”“老天终于开眼了。”“哎哎哎，拒绝封建迷信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终于可以向前走了”“后面的，可以过了。”“不容易啊 。”
后面经过此段路的人们，都会主动停下来，低下头，原地静默几秒。虽然后面的人们不知道这里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是看到道路上泥稠似的的黑红色，看到这段窄道两旁的荒地，闻见空气中淡薄的消毒水的味道，再想想之前听到的惨绝人寰的叫声，也能猜出个一二。没有人会想到在这个空间里会发生这种事情，这么惨烈的人间也只有在历史的长河中窥见过。
死神退却了，在吞食了那么多好人的命之后，它终于填饱了那犹如饕餮的食欲。但是后来的人们想在这段窄道两旁重新种上鲜花却是不能了。死神只是退到角落里，贪婪地看着这窄道，伺机而动。经历了这一场惊心动魄的救援的人们却不知道，后面的人们也不知道。他们只知道终于可以向前走了。
窄道上的人们在经此一役后也彼此熟络了起来，或结伴同行，或相互帮衬，说说自己的经历，传授传授走窄道的经验，天南海北地唠，生怕错过了这一程似的。前方的窄道上不止重新亮起了光，还增添了许多笑声。
“真好啊，再见不到光，我感觉自己都要发霉了。”
“我差点臭死在那儿 ”
“是啊，感觉亮堂了许多。”
“生命太渺小了啊。”
“本来就没那么重。”
“我们本是尘世之中的一粒沙……”
“怎么突然就文艺了起来了？”
“这是要上少林寺出家的节奏啊。”
“哈哈哈哈哈哈，有感而发，有感而发。”
“不过还真是，以前我年轻时，经历过一次大动荡，跟这次比有过之而无不及啊，你们还年轻，经历经历也好。”
“这还是少经历点为好。”
“这又不是什么好事情啊。”
“还是快乐一点比较好。”
“年轻人啊。”
“青春有活力。”
“真好，真好。”
女孩听着周围人群中的交谈声，默默地向前走着。这次的破坏真的是以前的自己没见到过的，她一度以为大家都要永远地停留在这里了。在那段窄道上的那些日子里，女孩想到了很多很多。虽然每次回到右边都免不了一次争吵，每次双方都会闹得很不愉快，互相指责，互相揭对方的伤疤，只为自己痛快。但是女孩承认，当自己以为这条路永远修不好的时候，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右边，想念右边的人，想念右边的种种。她甚至想，如果真的是最后一次了，她一定要倒在右边，哪怕是右边的门口也行。
有几个人从右边重新回到了窄道上，瞬间就被看到的人们包围住了。
“你怎么又来了？”
“你不是回右边去了吗？”
“以后得多回去看看了啊。”
“这次我要回窄道上，我妈死活不让，怕窄道上再出一次这种事故。我费了好大的劲才说服她老人家，不过我也答应她多回去待待。”
“右边这次怎么样啊？”
“右边有没有事情？”
“右边的人都还好吧？”
“没事没事，右边被波及的不是很严重。”
“不过我们有空真应该多回右边看看了。”
“右边这次的哭声一点也不比窄道上的少啊。”
“我听见了，但不敢说。”
“我也听见了……”
“没办法啊，窄道上的人们劝不住向前冲的那群人啊。”
“但这次没有人从右边冲出来……”
“他们都懂的……”
“只能说，我们现在还能继续好好地向前走，就是对他们最大的安慰了吧。”
“我们要守住这光！”
女孩想，自己要不要回右边看看去呢？
“左边这次差点就崩了。”
“怎么回事？”
“窄道上的血腥味太重了……”
“小点声，小点声。”
“想想就后怕。”
“幸好左边有人守住了。”
“不过我听说那人损了自己的身体。”
“但愿能没事，要不然左边可就要乱了套了啊。”
“要我说啊，没那么多忌讳，我们这群人还是抽空去看看吧。”
“真要去吗？”
“他不是说不让去的吗？”
“我们一群人一起去怕什么？”
“这也是为了我们的以后啊。”
“好。”“行。”“也是。”
兮墨他老人家真是……女孩想，有空她也去看看他吧。前半程自己只顾自己，后半程多几个惦记的人也不是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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