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事

作者: 东方一任 | 来源:发表于2024-07-14 09:25 被阅读0次

    郑重声明:本文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莫言的《猫事荟萃》讲他老家的那只大黑猫,被装到麻袋运到潍坊后,17天走了300多华里回到了老家。猫为什么再远也能回到家呢?俗话说,“狗记千,猫记万,老鸡只记两里半”。狗能找到回家的路,是因为狗每走一段路都会撒泡尿作为它嗅觉识别道路的标记,但是猫是靠什么认路的呢?似乎不太清楚,有人说它的大脑里有一部导航仪,也许是吧。中国还有句老话,“狗认主人猫认屋”,还有人说狗像农民、猫像绅士,这话都有一定的道理。

    梁实秋在《猫的故事》开头写道:

    猫很乖,喜欢偎傍着人;有时候又爱蹭人的腿,闻人的脚。惟有冬尽春来的时候,猫叫春的声音颇不悦耳,呜呜的一声一声的吼,然后突然的哇咬之声大作,唏哩哗喇的,铿天地而动神祇。这时候你休想安睡。所以有人不惜昏夜起床持大竹竿而追逐之。相传有一位和尚作过这样的一首诗“猫叫春来猫叫春,听他愈叫愈精神。老僧亦有猫儿意,不敢人前叫一声。”这位师父富同情心,想来不至于抡大竹竿子去赶猫。

    开头写得挺有趣,这些生动的语言让我捧腹大笑。今天给大家讲一讲我与猫的故事。

    我居住的小区是一所高校的教工宿舍,这里最大的特点是小区里有不少绿植,高大的法国梧桐,笔挺的水杉,脚下冬青环绕,路边冬青成行,你不知道它里面隐藏着什么秘密。冷不丁,就会从里面窜出一只猫来,吓你一跳,好半天才能回过神来。

    别人被吓了之后,也许就算了,以后离绿植远一点;可我却恨上了那些猫。每当在小区里见到它们,都要大吼一声:“滚”!把那些猫吓得嗖地飞进绿植里。我吓唬猫,源于大学时打扫校园卫生时,被冬青里窜出的猫抓了一下,打了狂犬疫苗,前后五次用了一个月的时间。

    有人自小不喜欢猫,有人老了才不喜欢猫。我是属于大学被猫抓后不喜欢猫。我还认为猫顽皮,爬上跳下的,没个正形;猫虚伪,解大便还用泥土盖起来,盖住就成君子了吗?

    有一次很不巧,我说了“滚”一声之后,猫不见了。却发现老婆在不远的地方,笑着看我。很明显,老婆的笑不那么善意,虽然也翘起了嘴角,但是写在脸上的分明是这几个字:“跟猫一般见识,老年痴呆了吧”我赶忙解释:“流浪猫太可恨了,时不时从暗处钻出来。抓到人可不得了。”

    老婆说:“你就是不喜欢小动物,没有爱心,你跟我解释什么呢?整天无所事事,退休后逗逗猫,好歹还有个乐趣,告诉我,你什么时候把它们赶尽杀绝呀?”“不是,我就是怕它们吓唬小区里的孩子……”“小区里的孩子,难道他们不想被它们吓唬吗?”老婆说完,紧走几步,把后脑勺留给了我。

    老婆喜欢猫狗等小动物,我不喜欢也没有办法,抗议过多次也没有用,不能因为猫狗影响家庭的安定团结不是。夫妻之间有时候就得学会妥协,只要不是原则问题。

    儿子小时候曾经从别人家里抱回过一只猫回来。那一段时间,家里到处是猫毛,沙发也被抓得坑坑洼洼的。我嫌脏、嫌闹,更是心里有阴影,把猫养到半大就送人了。儿子为此还抹了眼泪,好几天不高兴。后来,小区里有很多大学生志愿者喜欢喂养猫,儿子找到了同道,才高兴起来。他兴奋地跟我说,小区里的猫分为东西南北四派,每一派都有自己的领地。东北派比较狂野,西南派比较温柔,东南派比较团结,西北派独来独往,说的头头是道,不亦乐乎。

    说来奇怪,吓跑猫的当天夜里我做了个梦。梦见自己的老母亲驾着彩云,飘飘荡荡地从天上落在了老家老屋的院子里。老母亲语重心长地对我说:“听孙子说你对猫不好啊。你不想想你小时候,被子薄,夜里冷,我们家的猫钻被窝里给你暖身子;家里偶尔买了鱼,都是你吃鱼肉,猫吃鱼头鱼尾和刺啊……”母亲说完驾起彩云就往天上走了。

    梦让我想起小时候来。母亲爱猫是真的,她把猫当作自己的孩子。每次吃饭,都能享有在桌子上端坐的特权,甚至趁人不注意,把碗里的菜咬上一口,放在桌子上慢慢享用。夜里睡觉,猫想钻谁的被窝就钻谁的被窝。

    有一次,母亲养的猫,咬死了邻居家一只小鸡。邻居不跟母亲说,却趁我家里没有人,把猫打死了。母亲非常伤心,第一次与邻居吵了一架。母亲告诉我,猫是老虎的师傅。老虎本来是什么也不会的,就投到猫的门下来。猫就教给它扑的方法、捉的方法、吃的方法,像自己捉老鼠一样。这些教完了,老虎想,本领都学到了,谁也比不过它,只有做老师的猫还比自己强,要是杀掉猫,自己便是最强的角色了。它打定主意,就上前去扑猫。猫是早知道它的来意的,一跳,便上了树,老虎却只能眼睁睁地在树下蹲着。猫并没有将一切本领传授完,还留了一手 。

    有一年夏天,母亲给我讲了一个九斤狸猫降千斤鼠的故事。

    说古代有个王国,曾经实行这样一条法令:人活到60岁就要活埋。否则,满门抄斩。有王姓父子俩,相依为命。儿子王聪做了朝廷中的大官。父亲六十岁了,王聪怎么也不忍心活埋老父。他亲自动手,在父亲的堂屋里垒起个宽绰的夹皮墙,留好暗门,伪装起来。父亲六十岁这年,儿子把他藏进夹皮墙里,每天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再给父亲送吃送喝。为了掩人耳目,他把预先准备的空棺材埋进地里。这样,就保住了父亲的性命,并偷偷地活了下来。有一年,西域的一个附庸国进贡,给朝廷送来了一只怪兽,尖嘴灰毛,个头比水牛还大,拖着条比碗口还粗的大尾巴。来自西域的使臣很狂妄,扬言说:“咱有言在先,你们如有人认出此兽,我国就继续称臣纳贡;否则,你们还称什么天朝?必须得向我们俯首称臣,并且也得年年进贡、岁岁来朝。”皇帝瞅了半天,也没看出是个什么野兽,便问堂下文武百官。这些大臣一个个头摇得跟货郎鼓一样,谁也不知道。使者更得意了,他对皇帝说:“限你们三天。不然的话,那就甭怪我们无礼了。”看到西域使臣飞扬跋扈的样子,王聪和同朝的大臣们十分恼怒,但是又无言以对。关键是答不上人家的问题,认不出那是个什么东西。那还有什么话好说?王聪闷闷不乐地回到家中。夜里见到老父亲,趁老人家吃饭的空闲,便把朝中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跟老人说了。老人听罢,又让他细细地说了一遍它的样子,最后肯定地说:“这是个老鼠精。听老辈人说,‘九斤狸猫,能降千斤鼠’,只要有九斤的猫,便能降住它。你去把咱家的狸猫逮来,称称有多重。”王聪赶忙把自家的狸猫抓来,用秤一称,刚好是九斤重。老父亲说:“这行了,你明天带它上朝,就一定能降住它。”第二天,王聪把九斤狸猫装在袖筒里,就和往常一样上朝去了。皇帝来到金銮殿坐下,又问下面的文武大臣:“有谁认识这头西域进贡怪兽?”王聪说:“微臣认得,它是只老鼠精。”皇帝问:“何以见得?”王聪来到怪兽铁笼前,从袖中放出狸猫。狸猫一叫,那怪物吓得浑身哆嗦,转眼就变成一只平常的灰老鼠。狸猫猛扑过去,一口就把它咬死了。皇帝大喜,马上传唤西域使臣,当庭训斥了他们。西域使臣上殿一看,这么短的时间,就破解了他们的诡计,看来中原天朝大有人在,不可小视。他们只好规规矩矩答应,依旧称臣进贡。皇帝听了王聪父子的故事后,突然醒悟:人过六十还不是废物,老人的阅历、经验,关键时候对社稷还这么重要。于是,再次颁布圣旨:人过六十岁不再生葬,可以安享余生。就这样,沿用多少代的律令,最后因为一只九斤狸猫的出现废除了。

    想到这,我的脸冰凉的,用手一摸,原来是眼泪不自觉地流了下来。有谁想起母亲受过的委屈而不流眼泪的呢?自从唤醒了母亲和猫的记忆,我对猫的态度,发生了转弯。以前看见猫,那一声“滚”就好像堵在嗓子里的痰液,不吐不畅快;而今看见猫,那一声“滚”变成了一连串的“猫咪”。看来,自己对猫的心理感应往好的方面转化了。人的感情是会发生变化的,以前怕猫、远离猫;现在心结解开了,恢复了对猫的感情,就像母亲那样亲猫、爱猫了……猫却不知道我的变化,听到“猫咪猫咪”叫声,仍旧“哧溜”一下,躲藏到绿植下面。这些小猫崽子,还记仇!

    不久,小区中的一只猫怀孕了。这是我接触较多的一只猫,因为它的毛色雪白,跟我家当年那只被邻居打死的猫一模一样。我决定给这只猫起个名字,叫它“乡亲”——想念母亲。由于其怀孕行动不便,当我呼唤的时候,乡亲并没有立即跑开,而是做出逃跑的姿势,扬起头来,警惕地盯着我。我买了几袋猫粮准备喂它。可是,当我试图靠近它的时候,乡亲却小跑着,钻进冬青底下去了。我就在它进入冬青的地方,放下一袋猫粮,退到十几米开外,望着它。过了几分钟,乡亲抵不住猫粮的诱惑,探出头来,四下里看看,见附近无人,就叼起一些,退回去。过一会儿又出来叼一点。几分钟的工夫,乡亲吃完了一袋猫粮。

    从此以后,我每天喂乡亲猫粮,或者家里吃剩的鱼头、鱼汤什么的。和老婆的关系更好了,吃鱼也更多了。一天早晨,天刚蒙蒙亮,我兜里揣着猫粮,下了楼。乡亲早就等在楼梯道了,欢快地叫着,欢迎欢迎似的。我看看周围没人,就跟猫对话:“饿了么?这就给你吃啊。吃饱了肚子,身体结实,生几个可爱的女儿吧。”

    老话说“猫三狗四”——猫三个月生一次孩子,狗四个月生一次孩子。乡亲生产了。我得多给它鱼吃。半个月以后,乡亲带着儿女出来了。三只猫仔:一只跟母亲一样,浑身雪白,一只黑白各半,一只是黑灰相间的狸猫。我给它们取名为:小白、小花、小灰。小白绕着母亲跑,小花跟着追。它们尾巴竖起,两条腿分得很开,跑得都不稳。它们都不跑远,只在母亲前后绕圈儿。小灰蹭母亲的身体。乡亲蹲在绿植中间的空地上,微微眯起眼睛,左看右看,真像一个幸福的母亲。我不敢惊动这一家人,远远地看着,慢慢朝它们挪动脚步。越来越近,但无论我怎么放轻脚步,都不能瞒住乡亲。乡亲眯着的眼睛睁大了,警惕地注视着我。我止住脚步,从口袋里掏出猫粮,轻轻地蹲下,放在冬青的根下,往后退去。眼睛不离开这家人。乡亲看见我走远,也闻到了美食的香味,就去吃猫粮。

    三只小猫越来越大,也开始吃猫粮了。也许,它们从母亲那里吸不到多少奶,对猫粮的渴望特别强烈。每天,当乡亲带着三个孩子走进冬青里的时候,三个小家伙都不像母亲那样慢条斯理,而是迫不及待,高高地竖起小尾巴,蹦蹦跳跳地往冬青里面跑。有时候还窜到冬青外面,直面我。

    在这段时间里,我跟这些小猫有了接触。它们闻到了我身上的气味;它们不怕我,甚至喜欢了我。它们还发现,这老头每次出现,都给它们带来味蕾的享受;于是,荡漾在心里的那种类似儿女的感情,就止不住地涌了出来。当然,这一家人,我也把它们当自己的亲人了。

    故事本已讲完,忽然想起莫言的《猫事荟萃》的结尾:我在农村锄地时,锄一盖二,队长批评我:“你这是‘猫盖屎’!糊弄谁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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