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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爸,我妈这一走,家里就剩你一人了,你也80来岁的人了,一个人在家我们放心不下,不如今后你就跟我和成斌一块儿过吧,我们也方便照顾你,再说你不是总说最亲你老姑娘吗?”小姑春妮略带撒娇似地向老舅说完这句话后给小姑父成斌使了个眼色。
“是啊,爸,你老姑娘也最亲你,你跟我们一起生活,也不用操什么心,受什么拘束。”二姑父成斌说道。
还未等众人反应过来,大姑春芽接起话茬说:“咱爸还是去我们家比较合适,春妮和成斌还得上班,洋洋也马上高考了,我现在也退休了,该取得取该聘得聘,正好有时间能好好照顾老爸了。”
“自古儿子在,哪能让老爸在女儿家养老,我看老爸跟我比较合适,这么多年,从农村到这城里头,都是我在老爸跟前儿,老爸和我都习惯了,这冷不丁地分开,我们两个谁也不习惯呢!” 二叔志强也据理力争。
二姑,大姑和二叔表完态、说完话后把目光齐刷刷地聚集在大叔志刚的身上。
多少年来,至从老舅从大队书记的岗位上退下来,进入颐养天年的年纪后,家里但凡有个大凡小事,兄妹四个总会聚在一起商量着来,但最后拿主意、定方向的还得是大叔志刚。
大叔是家里的长子,也是那个年代的老牌大学生,更是值得全家人骄傲和敬重的某建筑公司的总经理,所以大叔的话无论在家里还是家外都是一言九鼎,份量十足。
倚在沙发上抽烟的大叔,直了直身子,用手将烟蒂捻灭,喝了口茶水,润了润嗓子,然后用一只手有力地握住坐在旁边的老舅的手,缓缓地说道:“咱妈刚走,虽然前几年患病受了几年病痛的折磨,但走的时候也算详和大家都不要太难过了。刚才春妮,春芽和志强的话都发自肺腑地表了态,相信咱爸跟哪一位儿女住都受不了慢待,但老父亲养老的问题,咱还得征求老父亲的意见,看老父亲是愿意跟咱们其中一个儿女住呢?还是轮流着在咱们四家人家住呢?爸你说说看。”
大叔志刚说完这句话,围在老舅身边的儿女、儿媳妇和女婿们都把目光又齐刷刷地聚集在老舅身上。
穿着中山装,带着大顶帽的老舅虽已80岁的年龄,但其身体依然健朗,精神矍铄,思维敏捷,稍长的剑眉斜飞入鬓,一双细小的眼睛里眸色闪烁发亮,处处透露出一股子精明劲儿。
老舅用手扣了扣紧握着老舅手的大叔志刚的手,那种信任、理解的感觉像一股暖流一样在这对父子心中流淌萦绕开来。老舅两手扶了一下椅子把手,直起了腰板儿,铿锵有力地发话了:“老爸知道你们兄妹四人都是孝顺的孩子,如今你们每个小家庭都家庭幸福,日子也过的圆圆满满得,这样老爸就最踏实放心了。至于养老的问题,老爸我谁都不跟你们,你们有你们的小日子,春妮和成斌要上班还得要管孩子学习,春芽当了婆婆得照顾媳妇和孙子,志强还得抛闹生活给儿子娶媳妇,志刚和艳萍(老舅的大儿媳妇)不用说单位里也都忙的很,我不能给你们添麻烦,你们尽管忙你们自己的事情去,我现在身体还好的很,再说了我待在自己的家里最舒服自在。你妈虽然不在了,但这家里里里外外还有你妈的气息和影子,你妈陪着我呢,我不能让这个家冷清了!”,说完老舅红着眼睛扫视着墙上全家福里笑盈盈的老妗。
老舅的最后一句话让兄妹四个差点都破防了,二姑春妮和大姑春芽的眼泪哗得一下就下来了,二姑春妮背过身用手偷偷地擦着眼泪,大姑春芽咬着嘴唇,抖动着肩膀也强忍着哽咽声,此时二叔志强低着头泪花却在眼眶里打着转,只有大叔志刚虽然也是鼻子一酸地湿了眼眶,但还是率先打破了沉默:“老爸愿意在自己家呆着,咱们就尊重老爸的意愿,人上了岁数跟了谁都不如在自个家呆得舒服自在,只是这一日三餐和平时洗涮的问题咱们兄妹四人得考虑周全了。现在一时半会儿雇不上合适的保姆,就算能雇得上,保姆做的饭菜合不合老爸的口味,跟老爸处得来处不来都是个问题,另外一个外人陪着老爸,我这心理总也不放心,我考虑了一下,二凤(二叔志强的媳妇儿)没有正式工作,在酒店打工一个月挣上2000来块钱还很辛苦,不如回来照顾老爸,老爸现在身体好的很,也就给做上三顿饭,再给洗洗衣服收拾收拾家什么的,我给你开三千块钱工资怎么样?”说完大叔望向二婶二凤。
坐在角落的二婶一向默默无闻,现在众人等着她的态度,她不好意思地搓着手指说道:“照顾老人、孝敬老人是做儿女应该做得,给我开什么工资,我辞了酒店的工作回来照顾老爸就是了。”二婶没什么文化,说出来的话也如人一样憨厚老实。
此时大姑、二姑、二叔都赞成大叔的提议,就是对出钱这个事颇有异议,都纷纷表示兄妹四人应该平均分摊不能让大叔一个人出。
见兄妹几个七嘴八舌了起来,大叔又发话了:“二凤照顾老爸这个钱必须得收,每家有每家的生活,你们孩子上学的上学,给孩子准备结婚的结婚,我现在比你们经济条件都好,我和你嫂子工作繁忙抽不开身,作为老大理应第一个担承担起照顾老爸的责任,但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所以这个钱你们谁也别跟我争,就当是我孝敬老爸的心意了。春妮、春芽和志强你们离老爸近,隔三差五的回来看看老爸、陪陪老爸,我也逢年过节的时候尽量抽时间回来,你们看这样安排行不行?”
大叔这份体贴细致的安排,兄妹几个都表示赞同,最后大叔又望向老舅问道:“爸,你看这样行吗?你还有什么想说的,今天趁着我们几个都在你也好好说说!”
老舅被大叔志刚这份孝心暖到了,处处为自己着想,还想的这么周到细致,内心泛起一阵欣慰的涟漪,心理想着我这几个娃娃真是没白养呢,各个都是孝顺的好孩子!老舅抖动了一下嘴唇,激动地说道:“你们这份孝心老爸收下了,别的没什么了,就是想让你们给老爸把你妈的照片选一张放大洗出来放在床头柜上,我时不时地还能看看你妈!”
老舅的话一出,二姑春妮眼含泪花却又笑意盈盈地戏谑起老舅来:“哎呀,可这个老汉把我妈想成个甚,我这就去挑照片去!”。
二姑春妮说话间的功夫抱出一摞相册,众兄妹围了过来,从头到尾的从一本本相册中挑起照片来。刚才一家人还伤心地差点抱头痛哭,此刻却沉浸在挑照片的喜悦中来,一张张旧照片浓缩了长长的岁月却又定格下许多美好的瞬间,同时也记载了老舅一家人太多酸甜苦辣,如果不是看照片,好多事情渐渐从老舅一家人的脑海中淡忘,但今天再重新翻看这些照片,以前被淡忘的事情如今又鲜活了起来。她们一边挑选,一边七嘴八舌地谈论说笑着照片里点点滴滴的光阴和故事,记忆的闸门就此打开,一家人完全沉浸在挑选照片的喜悦之中……
02
老妗的葬礼前前后后一共持续了七天时间,在这七天里,老舅一遍又一遍地给一波又一波的亲戚朋友们讲述着老妗去世时的情形,临了总不忘叹息一声:“哎!之前好几次都抢救过来了,就这一次可惜得没救过来,要不然还能活上个几年!”,众亲戚朋友怕老舅伤心,对此也都不置可否。
在封闭落后的农村地区,像老舅一样三四十年代出生的一辈子受苦受累又受穷的农村夫妻,大都是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往往两个不到20岁的愣头青小伙子大姑娘,在没经恋爱之路,没有任何感情基础的情况下,到了年龄只经媒婆一张巧嘴的介绍就草草结了婚。现代夫妻之间该有的谈情说爱,对老舅那个年代的夫妻来说是根本不可能有的事情,再加上结婚没几年就已儿女成群的现状,使得那个年代的大多数夫妻,彼此之间用最冷漠的态度、最寡淡的方式埋头按照惯例沿着老一代人留传下的方式组建家庭,之后传宗接代,活的像倔强而又可怜的驴子,除了搭伙过日子,咬紧牙关讨生活之外,他们一生中从未体会过夫妻之间那种“琴瑟和鸣,两心相悦”的心灵上的契合。
概括起来,那时候的夫妻大抵有三种情形:一种是吵闹打嚷了一辈子像仇人一样被迫生活在一个屋檐下的;一种是生活平淡如水没有一点感情涟漪而凑合了一辈子的;还有极少的一种是在长久的生活中慢慢培养出感情而相敬如宾的。
前两种夫妻之间如果有一方先去世的,另一方在逝去的爱人的葬礼上的表现,与其说是坚强,倒不如说成是冷漠和冷血,仿佛死去的人和自己毫不相干,还不如家里一头下地的骡子死去时表现得那么悲伤。有的骂骂咧咧说死得好死了自己也就解脱了的,还有的从始至终没掉过一滴眼泪,没表现出一丝悲伤来。只有后一种夫妻,虽然心里难受也尽力在人们面前掩盖掉自己一切悲伤痛苦的情绪而逞能坚强着。就老舅他们那一代人来说,夫妻之间的感情太过于压抑、太过于保守、太过于忍气吞声、太过于忍辱负重、太过于顾全大局而丢了些许的人性和温情。
老舅是个例外,老妗在最后一次抢救时,虽然身边围满了子孙儿女、围满了医护人员,但急得团团转的、完全不懂医护知识的老舅总也忍不住对在场的人们发号起施令来,让医护人员、儿女子孙如何如何去救治老妗。可老妗最终还是油尽灯枯、撒手人寰了,在老舅的怀抱里逝去了,老舅泪眼朦胧,用颤巍巍的手合了老妗睁着的双眼,用颤巍巍的嘴唇亲吻了老妗的额头,当那一块象征着永远诀别的白色布单盖住老妗整个身体后,老舅随着众子女放声痛哭了起来……
在老妗办丧事期间,老舅在闹轰轰的人来人往中始终都坚强镇定着,穿着中山装,带着大顶帽,背扣着手,一天好几次穿梭在灵堂与家中,或跟子女们商量着治丧事宜,或更亲戚朋友们唠些家常,或在灵堂前发发呆、看看老妗的遗像。不过治丧的日子里有一件事情是老舅必做的,那就是只要阴阳师傅开冷棺举行诸如“开光”、“开殃榜”以及“瞻仰仪容”等仪式时,老舅准是第一个凑在棺前,背扣着手,伸长了脖子好再端详上几眼躺在冷棺里的老妗,之后跟身边的儿女和亲戚朋友们喃喃地说上几句:“孩子他妈一点也没变呢,还是和活着的时候一样脸白白的,就像睡着了一样。”可话说回来,逝去几天的人怎还能跟活着的时候一样呢?起码身上的尸斑也是越来越密集了。
如果说治丧的几日老妗的身体和灵魂还围绕在老舅的身边,那出殡当天老妗冰冷的尸体幻化成一缕缕青烟从火葬场焚烧炉的大烟囱随风飘摇着远入云端的时候,老舅才彻底地意识到老妗就要升天了,就要永远地抛他而去了。几颗强压着的泪珠从前几日还故作坚强的老舅的布满皱纹的眼角里滚落下来而没被任何人发现,老舅的心隐隐作着痛,那种生死离别、痛断肝肠的愁绪与情感全都被老舅深深地咽到肚子里去。
连日来为老妗治丧事宜而劳心劳神的八十岁的老舅一点都不觉得累,反倒这治丧仪式结束儿女们都各自散去老屋里仅剩老舅一个人的时候,老舅整个人感觉一下子困倦了起来,白天只想着睡上一会儿再睡上一会儿,反而到了晚上,到来了几分精神头。
晚上十点半多的光景,老舅一个人半倚在床头,把老妗的黑白照片捧在胸前,用一双粗糙的大手抚摸着照片里老妗的两颊,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了起来,眯着的眼睛也含着笑意,老舅原以为火葬场里那一缕青烟永远地将老妗的身体与灵魂带去了一个遥远的地方,不曾想,现如今老妗以这么一张青春靓丽、笑意盈盈的照片的形式又陪伴在老舅身边了……
要说二姑春妮、大姑春芽、二叔志强和大叔志刚等人可真会挑照片呢。照片里的老妗也就十八九岁的样子,身着蓝底碎花小褂,围着花头巾,梳着两个过肩羊角麻花辫,眸子明亮清澈,弯弯如月的眼睛如秋水一般笑意盈盈,薄润的嘴巴上扬,露出一排整齐而洁白的牙齿,嘴角边的两个酒窝如盛开的野菊花一样恰如其份地镶嵌在老妗瓜子脸颊的两旁,整个人看起来是那么的清秀而美丽。那个年代的那种毫无任何修饰的纯天然的青涩与质朴的女子所散发出来的美感和气质一点都不逊色于现在的女明星呢。
老舅就这样端详和抚摸着相片中年轻的老妗,半醒半梦中仿佛自己一下子也变成了那个初识老妗时期的毛头小伙子,记忆的大门就此打开,与老妗相识以后的点点滴滴就此渐渐地铺展开来……
03
老舅26岁的那年,正值青壮年,黑红的脸膛掩盖不了气宇轩昂的剑眉星目,身材虽不高大,但也身板挺拔、身形健朗。多年的农村生活历练,让老舅成为了种地的好把式,耕、种、耘、锄、耙、淌水、浇地、扬长、割、镰、收等农活样样精通,再加上老舅手脚勤快和心思细腻,侍弄的庄家总比别人家长的旺盛几份,自然收成也比别人家多上几份。另外,老舅是那个时代少有的“高小生”(那个时候能上到小学毕业大家就称之为“高小生”,意为有文化的人。),从小又写得一手好字,年纪轻轻的老舅就担任过村会计和村长的职务,后又被选拔到大队先后当了大队的会计和书记。
就是这样一个在农村地区也算得上才貌双全的老舅偏偏在找对象这个事儿上不太顺利。在老舅那个年代,26岁已然算得上超龄青年了,因为村里其他小伙子基本在十八九、二十来岁的年龄都已结婚生子了,像老舅这样26岁还未讨上老婆的用现代人的话来形容就是“骨灰级单身狗”了。
老舅也着急呢,那几年托媒人介绍,见了不少的姑娘,可姑娘们眼拙,都以嫌弃老舅家穷(那个时候,仿佛全村里也没几个富裕的,家家户户都过着差不离的生活。)为借口,拒绝了老舅的婚事,可大家都知道姑娘真正嫌弃得是老舅的斑秃——那个令老舅有些自卑而又无可奈何的、在我们现在人眼里看来不算缺陷的缺陷。
不知怎么回事,老舅打小生下来就没有头发,算是天生的斑秃吧。到了十几岁,老舅就开始戴上了陪伴其一生的帽子,刚开始小的时候戴的是前进帽,之后就一直戴上了那个时期农村人普遍戴的那种大顶帽。老舅十三四岁的时候,由于村里淘气的娃娃们为了看一眼老舅斑秃的脑袋,经常会出其不意地一把揭下老舅的帽子哈哈大笑地嘲笑起老舅来。老舅不胜其烦,后来老舅在帽子里面又戴了一个类似回族人民经常戴的那种小白帽,这样即使被揭掉外面的帽子,由于还有里面小白帽的遮挡老舅不至于再把斑秃的脑袋露给外人了。从此以后,老舅帽子套帽子的装扮就再也没有变过。
26岁那年初冬时节,地里的农活全部干完后老舅又开始了相亲之旅。老舅在媒婆的张罗下踏上了去往老妗家的门。别的小伙子相亲起码有亲爹或是亲叔领着陪着,而老舅总是一个人,因为老舅的爹在老舅十六岁的时候就因病去世了,老舅的爹也没有一半个兄弟姐妹,老舅的娘又身体不好、腿脚不便,自然相亲这种人生大事只得靠老舅一人出马了。
那一天,虽说是刚上冻,河套地区的农村已然是一片萧杀素冷的景致,地里的庄稼都已收割入库,只留下干枯的草和光秃的葵花杆子在凌冽的寒风中随风飘摇,偶有几片叶子的白杨树也似那懒散的妇人披散着头发,在风中发出奚奚娑娑的声音。老舅骑着自行车穿着八成新的粗布黑蓝色棉袄迎着朝阳一路向三十里开外的老妗家驶去,路上偶听得到一阵喜鹊喳喳喳地叫声,老舅也不敢奢望那是为自己相亲之旅的报喜声,反而内心里杂夹着那么一种既不期待又还有点期待、既不抱有任何希望又还有点希望的乱七八糟的心思和情绪。
临近中午,老舅才骑着自行车一边打问一边来到了老妗家。
04
老妗家的土房子并不大,随着老舅吱押一声推开木门,里面一屋子的人都起身相迎,有老妗的大哥、二哥、三哥、四哥及大嫂和四嫂(另两个嫂子正忙着弄饭呢),有媒婆王大娥,还有几个村儿里来蹭饭和看热闹的人。老舅经历了多次相亲,又有着在大队工作的经历,倒也表现得大方得体,没有太多紧张和拘束的感觉。
随着一群人进了屋,老舅一一递上了香烟,给几个孩子和嫂子们分发了糖果,又把带来的一块用牛皮纸包裹的红糖(那个时候这可是尚好的东西)和两盒大前门香烟以及一些糖果和自己家炒的瓜子等礼物放在了大炕旁边的红躺柜子上。在一阵礼让下,老舅随男人们和媒婆王大娥脱鞋上了大炕。几个女人则坐在了屋里大炕的炕沿儿边,还有几个炕上坐不下的,或坐在地上的小板凳上,或站在拐角倚在墙角的红躺柜上。老舅上炕的时候偷偷瞟了几眼,并未看见躲在另一间屋子里的老妗。
老妗的两个嫂子忙碌着蒸着馒头和做着大白菜炖豆腐粉条子,腾云驾雾般的水蒸气弥漫了整个屋子,快连人们的脸面也看不清了,嫂子们把门拉开了一个缝儿,并用沾水的手指头把糊着麻纸的小窗户捅开了几个眼儿,一下子找到出口的水蒸气裹挟着屋里人们口中吐出的烟气一溜烟儿地从房顶上放通过门缝儿和窗户眼儿腾腾地往外钻了去。
灶台边一边烧着火,一边吧嗒吧嗒吸着一个黑瓷烟锅的则是老妗快七十岁的大(农村管爸叫“大”),身材瘦小,寡言少语,这么个日子里也不怎么说话,只是听着媒婆和别人的拉话,偶尔抬起眼瞟上老舅几眼。
“王栓(老舅的名字)家里家外可是个好把式,又是个孝顺的后生,一个人种着八九亩的地,还不耽误着在家帮着老娘干一些收拾家、做饭和喂猪饮羊的营生,家里收拾的干干净净得,就连凉房(北方农村储存和存放各种杂物的小房子,一般在坐北朝南的正房一侧,由于背阴,温度要比正房低个三四度,因此得名“凉房”。)也比有些人家的正房要干净呢!”,媒婆王大娥率先说起话来,给女方介绍着老舅的情况!
老舅不好意思地憨笑着,老妗的几个哥哥们吧嗒吧嗒地抽着烟沉默着不搭话,倒是几个嫂子们听到媒婆的话接起话茬来:“啊呀真是难得呀,现在哪有几个会收拾家和做饭的后生呢,没成家之前都是娘在伺候,一等成了家就由媳妇伺候着,英子(老妗的名字)要是找了王栓,可就要享福了!”嫂子们的话传到了独自坐在只有一帘之隔的另一屋子的老妗的耳朵里,虽没有人但老妗的脸也羞得通红起来。
“说的是呢,王栓的大去世的早,娘也身体不太好,家里家外基本上都由王栓做着主,王栓又能写会算,二十来岁就当上了村长,没几年大队公社缺人,又把王栓选上当了副书记呢。”。
老舅依然憨笑着没有插话,刚才还抽着烟沉默不语的几个老妗的哥哥们听到老舅是乡干部时,各个都满意得点着头,心理不觉地对老舅高看一眼,心理也都盘算着小九九。性急的二哥先发话了:“能当上乡干部不简单呢,说明是念下书了,你是念了几年书?”,老妗的二哥率先问起了老舅。
老舅谦卑地说道:“因为家贫的缘故,也就上到了小学毕业,念了5年的书。”
“啊呀,不简单了,小学毕业就算'高小生'了,比起我们这些连字也认不得几个的庄稼汉强多了。”,和老舅年纪差不多的老妗的三哥抢着话说道。
“就是嘞!”,一直沉默不言的老妗的大哥在大炕的角落里说出这么一句后又开始地头闷声抽起了烟。
“乡干部按说也算是吃上皇粮的人,在乡里能给你们挣多少钱?”还是心急的二哥试探地问起老舅话来。
“乡里的编制少,只有一把手书记才有编,我们这些也没有个甚工资,就是年底能分上一袋子大米,几斤猪肉。平时做一些'落毛'(就是不拿什么好处但还是干活干的比较多的意思)营生,也算是为相亲们出一份力吧!”,老舅答道。
听老舅这么一说,众人沉默了一会儿,老舅的说法和他们脑海中乡干部的印象和期待有点不大一样。
“你咋26了还没结婚?我们英子才刚18呢!”,比老舅还小两岁的老妗的四歌就在众人一阵沉默中心直口快地冒出这么一句尖锐的问话来。
媒婆王大娥的脸上有些尴尬,老妗的其他几个哥哥为老四冒失的话语感到一阵子的不好意思。
老妗的大怒争着眼睛呵斥道:“可你个灰小子问得是甚话了!”。老妗的四哥一边挠着头,一边不好意思地红着脸憨笑着。
这种直截了当的问话放在如今的相亲场面上是在正常不过了的了,可是放在四五十年代的老实巴交的农民头上问出这种话实属是令每一个人都有点羞得慌,可他们一边羞愧一边又极其好奇地竖着耳朵想要听听这个问题的答案。
倒是老舅不急不躁地说着:“没事儿,既然我是带着诚意来相亲,有些话咱们提前说出来也好,也用不着遮遮掩掩的。刚才王大娘把我的情况也基本说了一下,但是她没给大家说的是我的斑秃,打从娘胎出来我就没有头发,女娃娃们许是嫌弃我的斑秃吧婚姻之事才一直拖到现在,可是'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这也怨不得爹娘。”,老舅说得诚恳实在,说完之后,刚才还不紧张的老舅也心也开始突突地跳着,仿佛在等着被人判刑一样,戴着帽子的额头上渗出了一些汗珠,怕是因为这个缺点又要被拒之门外了。
老舅说完其他人把目光齐刷刷地聚集在老舅的头上,仿佛都透过那顶大顶帽看见了老舅油光铮亮的脑袋。老妗则从帘子后面偷偷地瞟了一眼老舅,带着帽子的老舅和别的小伙子没什么两样,只是看着有点老成,但要说长相,老舅的眉眼俊郎倒是比别的小伙子还有几份帅气和矫健。
“相亲相亲,相在一块儿才能成为一家人了,就像王栓说的,咱们有什么话都提前说出来,说在明处,谁也别瞒哄谁,王栓这个后生就因为这么点儿缺点把这个岁数拖得大了点,但是后生可是个好后生,过日子一点问题也没有,也可醒的心疼人了,英子要是找了王栓,肯定吃不了苦,我王大娥敢拍着胸脯给你们保证了。”媒婆王大娥打着圆场说道。
“哎,这哪是个缺点了!”,在大炕的角落里老妗的大哥又闷声说出这么一句话来。
“就是,这哪是个缺点了!我们家英子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了,今天这还是第一次正儿八经地相得第一个亲。我们的娘死的早,我们几个也都成了家立了业,如今家里就我们的大和英子两个人,大还种的三四亩地,家里一摊子营生全凭英子了,洗衣、做饭、收拾家是一点问题也没,英子也是个勤快干净的女娃娃,缝衣服纳鞋底也是一把好手,就是这地里的活儿是从来没干过,比不上其他人家下地劳动的女娃娃。”,老妗二哥的一席话算是把老妗的情况介绍给了老舅和媒婆王大娥,这老妗二哥的话里既有着对老妗的夸奖还有着对老妗的袒护,这也是这位朴实无华地哥哥对妹妹的一种发自心底的呵护了吧。
“没事儿,地里的活儿我一个人就能干,只要能把家给我搂揽好就行了。”,老舅还未见着老妗的面就表了这样的态,一方面媒婆王大娥私下里给老舅介绍过老妗和老妗家的情况,另一方面通过老舅的观察和与老妗哥哥嫂嫂们的交谈,老舅断定这是一个善良、淳朴、实在的、既不势力还很开明地好人家,好人家出来的女子也差不在哪。
“大你看了?”一向主事地二哥把做主的权力交给了烧着柴火的老妗的大!
“哎,我没意见,主要得看看英子是甚意思?”老妗的大又把这个权力交给了老妗。
老妗的大说完,老妗的二哥给二嫂使了个眼色,二嫂拉着三嫂又把在里屋的老妗拉扯到外面的屋子来。扎着马尾辫的老妗,身材娇小,长的水灵动人,举手投足之间有一股小家碧玉的感觉,由于害羞,红扑扑的脸蛋更增加了几份动人的气质,一时间老舅竟看呆了眼,没想到老妗的长相在所有相过亲的女娃娃当中算是长的最好看的一个。
“英子,刚才的话你也听到了,王栓这个人你也见到了,你是啥意思你也说说看,成与不成都有我们几个哥哥给你做主了?”老妗的二哥眼巴巴地问着老妗。
害羞的老妗,低着头,两手绞着衣襟,用蚊子一样地声音回答着二哥:“全听二哥的意见吧!”,之后就又进了里屋。
众人听明白了老妗的意思,老妗听二哥的意见,二哥话里话外都认同着老舅这个好后生,这门亲要成了,老舅悬着的心算是放下来了。
之后,大家喜笑颜开,吃了饭,喝了酒,在媒婆王大娥的穿针引线下,两家人开始商量起定亲的相关事宜来。
05
那年冬天老舅是在农历的九月初相的亲,到了农历的十二月二十几,在亲戚朋友和众邻里乡亲地帮助下,老舅套上了用红绸子装扮出来的马车把老妗迎娶回了家。
从没下过地干过农活的老妗穿着嫁衣,戴着嫁妆,皮肤白皙,眉眼灵动清秀,像七仙女下凡一样漂亮,惹得十里八乡的人都来看新娘子。
在田间地头干惯了苦活重活的各个腰粗屁股大,脸蛋还黑红的女人们看了老妗,心里泛酸地议论起来:“咿——,看这新娘子瘦的跟个柴火棍儿似的,能跟上王栓下地干活了还是能给王栓生下个一儿半女了?”,“就是的,光漂亮有啥用,这农村女人不长点肥膘咋能扛起个重活了?”,“哎,再漂亮的女人,在农村受上两年苦,也跟咱们一样壮实起来了!”,“就是,就是!”......想象着漂亮的老妗过不了几年就和她们一样变的膀大腰粗、皮糙肉厚,这群女人才心理平衡地哈哈大笑起来。
相比于女人的酸劲儿,男人们的醋意也一点不少,“这秃子王栓真是老牛吃上嫩草了,命好的很呢,眼看着要打光棍,没成想到最后取回这么个漂亮的小媳妇!”……
任凭别人说什么,老舅心理全不计较和在乎,倒是心理得意起自己的判断、眼光和选择来。
水尝无华,相荡乃成涟漪,石本无火,相击而发灵光,老舅和老妗像大多数那个时候的夫妻一样,没有相识相爱的过程,潦草的接个婚就把两个人的命运紧紧拴在一起,而且一栓就是一辈子。在两个人这五六十年的互相陪伴中,细想起来也没有什么轰轰烈烈的大事发生,就是些男主外女主内、柴米油盐和生儿育女的一些平凡而琐碎的小事情,就是平凡平淡的生活却一次次映衬着老舅对老妗那绵长而伟大的爱。
06
娇俏的老妗除了漂亮还是数一数二的精巴人,家里和院子里每一个地方都归置的整整齐齐、干干净净的。但老妗不下地干农活这个事情倒是惹来了不少议论。"看这个王栓把老婆当祖奶奶一样供的了,连个地也不下,哪有个农村媳妇的样子了,倒是一副城里人的做派!”,村里的男人女人们农闲时或者下雨天总会聚在一起拉着家常顺便打趣起老舅来。
老舅通常总是哈哈一笑不予理睬。要说这农村新媳妇冬天娶进门,第二年开春就要随着男人到农田干农活了。那时的农村哪有什么现代化的农机与农具,家家户户养一头骡子或着一头毛驴帮着耘锄耙种,后来才有了手扶三轮车,再后来才有了四轮车、自动播种机等新鲜玩意,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一开春,男人们套上骡子或驴子犁地和播种时少不了女人的帮忙。劲儿大的男人们往往在后面把犁或耧使劲把住了之后,得需要女人们在前面拉着缰绳牵着骡子或驴子往前走。看似女人的活儿轻巧简单,实则也算个技术活,因为此时的女人就像个掌舵的舵手一样,航向把控得好,犁或耧出的行就是笔直的一道线,行间距宽窄匀称,长出来的庄稼自然也稀疏得当,每棵苗才能阳光雨露均沾,才能有好的收成;相反航向把控得不好,犁或耧出的行就歪歪扭扭,长出的苗要不因行间距太窄而互相影响,要不因行间距太宽而又浪费了土地,影响了产量。另外,要想让犁或耧出的行直溜,女人们还得使劲控制住那倔强的骡子或驴子,如果骡子或驴子往里偏,女人们就得使劲把缰绳往外拉,如果骡子或驴子往外走,女人们就得用肩膀使劲地再把骡子或驴子往里扛。火辣辣的太阳和骡子或驴子身边大量蚊虫的侵扰,这个看似农田里最简单的活儿也让女人们苦不堪言。
别的新媳妇因为有在姑娘时期就帮着家里下地干农活儿的经历,在嫁进夫家后帮着干农活儿也不显得吃力了。即使有个别干不好的新媳妇,他们的男人们也毫不容忍的秉承着一次干不会、多干几次就干会了的熟能生巧的理念,教也得把自家的娘们教会了,教会了还不成,还得让他们的娘们成为跟男人一样坚实粗壮的在田间地头侍弄庄稼的好把式。
记忆中,老妗是下过一次地的,结婚后的第二年开春时,从没下过地的老妗跃跃欲试地要帮老舅去春播,像其他女人一样老舅在后面把住耧,老妗在前面拉着缰绳牵着骡子,可娇小的老妗哪能控制得了那高大的骡子,麦子被种的是简直歪回了姥姥家,后面的老舅不住地着急地向老妗喊着:“把住了,往右,往左,哎,歪了歪了,再往右........”。
被吼急了老妗,一边骂着老舅,一边抽打着骡子,可不曾想骡子一个撂跳带着耧和老舅满地发疯似地跑了起来,老妗一下仍开缰绳不知所措地呆立在那里,好在老舅抢过缰绳最后把受惊吓得骡子控制住。这事儿要是搁在别的男人身上,早就气急败坏地骂开了自家的娘们“屁也干不成,这么点营生都干不好还能干成个甚?”
可老舅虽着急但并没有一句数落老妗的话语,倒是把缰绳递给老妗又耐心地给老妗讲了牵骡子的技巧,可仿佛受了天大委屈的老妗一甩手把缰绳扔下一溜烟地自顾自地回家去了。中午自觉理亏的老妗虽然呕着气,可心理却想着少不了老舅的挨骂,但没想到的是老舅不但没骂老妗,还语气温柔地对老妗说:“这地里的活不适合你干,以后你就别下地了,我一个人辛苦点儿也能干的了,要是一个人干不了的活我大不了跟别的人家别个工(别工就是自己出工帮着别人家干营生,然后别人家在帮着自己干营生)就是了,你在家就把家里收拾好就行了。”
就这样,老妗成了村里头唯一一个不干农活的新媳妇,而且之后的一辈子真就一次地也没下过。
07
因为不下地干农活的缘故,不受风吹日晒的老妗终也没能成为别的女人所盼望的那个样子,皮肤依旧白皙,面容依旧美丽。爱美、爱热闹的老妗年轻时最爱干的事情就是赶交流和看大戏。
那个年代,因为物资和文化极度匮乏,交流会就成了十里八乡的农村人的一件大事情,每家人家即使再忙也要抽出一天时间一家老小去逛一逛这交流会,顺便把一家人一年时间穿的袜子,以及衣服的布料和别的日用品都置办齐全了。交流会一般选在10月中旬举办,一来农民们基本收了秋卖了庄稼有了闲钱,二来这个时间还未上冻,摆摊和逛交流都可以在室外露天举办。交流会期间本就不大的公社被各种卖布料、卖袜子、卖小饰品、卖面筋粉皮等各种小吃以及别的新鲜玩意的成百上千个小摊小贩占领了所有的街道,赶交流的人们更是摩肩接踵、场面热闹非凡。更热闹的是公社会有戏班子在戏台子上唱大戏、会有马戏团演马戏……老妗爱逛交流会,更爱看大戏,往往白天约上同村的几个小媳妇流连忘返地在交流会上挑选各种生活所需,然后在美美地吃上点各色小吃,到了晚上才腾出时间去一场接一场的看那叽里呱啦的大戏。那时候的戏不知怎么就很能唱很能演,老妗往往能看到半夜两点多的光景,之后和几个同村的小媳妇心安理得的坐着老舅赶的骡子车往家走。这么多年,无论是交流会时看大戏还是后来在公社半夜里看集中放的露天电影,都少不了老妗和同村的几个小媳妇的身影,但往往披星戴月拖着疲惫的身子接这些女人回家的总是笑呵呵的从不对老妗发脾气的老舅,用其他女人的话说,她们自家的男人一来靠不住,二来也凶的很,要是让他们来就一准儿会骂死人。
08
农村的日子平淡而清贫,由其在多子多福观念的影响下,差不多每个家庭少则三、四个多则七、八个孩子养育着,若是孩子生的少了或是生不出男孩会被别人戳着脊梁骨笑话一辈子的。老妗给老舅生下大叔志刚和大姑春芽两个孩子后,老舅念其身体瘦小娇弱就不再让老妗生孩子了,而是到处打听托人从邻村先后领养回二叔志强和小姑春妮两个孩子来。
老舅和老妗两个人抚养着四个孩子,让本不富裕的家庭更显的捉襟见肘,老舅不断地开垦一些荒地,好多收一点庄稼多得一份收入,由于老舅在地里人手不够一个人忙不过来,所以大叔志刚、大姑春芽、二叔志强、小姑春妮每个人都是在在七八岁时就跟着老舅下地干活了,从简单的扶耧春播、到出苗后的间苗、除草、施肥,再到秋收时的割麦、割葵花等,经过几年时间历练,孩子们各个成了老舅的好帮手,田间地头的活没有不会干的,甚至连小姑,居然在十五六岁时历练的就可以扛起一袋麦子来。
没下过地干过农活的老妗在家里操持着一大家人的吃喝拉撒,再加上里里外外缝缝补补、洗洗涮涮的营生也忙的没个空闲,娇俏的老妗在日复一日的操持和辛劳下,脾气见长,遇着不顺心的事经常不分青红皂白对着在外受了一天苦活重活的老舅和孩子们就是一顿骂,老舅每每这时总呵呵一笑了之,而受了委屈的大叔志刚、大姑春芽、二叔志强、小姑春妮要跟老妗犟嘴顶撞的时候,总被老舅呵斥与安抚了下来,老舅总会好言归却孩子们忍让一下老妗的坏脾气,总之,当了多年公社副书记的老舅总会有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本事,无论村里还是家里,通过老舅的调停,一场风波总会很快地平静下来。
年轻时的老舅从不惯着孩子们,但对老妗却是不一般的好,每次趁着去公社开会的时候,从牙缝里打省下来几个闲钱给老妗买一些时尚的花布料、围巾、擦脸油亦或是几块点心和一两个苹果、梨等稀罕东西回来,老妗如此这般的好命可算是羡慕坏了村子里的其他女人。
09
八九十年代,随着社会的变迁与时代的发展,农村和城里都较之前有了巨大的改变,人们的生活不像以前那样清贫,而是慢慢地过的越来越富裕。之前一个村里只有一台电视机的局面不复存在,家家户户都陆续有了电视机,洗衣机和录音机等。以前迷恋大戏的老妗,至从有了电视机,每晚都会把所有台的电视节目看完了才会关了电视睡觉去,往往第二天老妗睡到日丈三杆才起来。此时起早贪黑的老舅早已做完并吃过早餐到田间地头忙去了,走的时候还不忘把老妗的饭给热在锅里面。
日子就这样如流水般的过着,大叔志刚、大姑春芽、二叔志强、小姑春妮像出窝的小鹰一样渐渐的长大了,供书念字然后娶妻生子,各个都离开了家。依靠了一辈子老舅的上了岁数的老妗这时仿佛更离不开老舅了。老舅偶有公事或其他事情需离开家几天,老舅必会让十来岁的我去与老妗作伴以免老妗一个人在家孤单害怕。
在陪伴老妗的日子里我总会看到老舅提前为老妗准备好的一些小零嘴,冬天的冻梨、冻柿子,夏天的冰西瓜、小点心等,老妗和我每晚一边钻在被窝里享用着这些小零嘴,一边美滋滋地看电视,晚上看到电视出了小雪花,白天睡到太阳照上了大屁股.......
10
从小就跟老舅一家很亲的我,老妗的葬礼上,我也是从始至终陪伴在老舅的身边,葬礼上老舅的话语、神态以及对已逝去的老妗的一举一动,我都是看在眼里,而又感动在心间。年幼的我不懂的成年人的感情世界,但长大后才渐渐体会和明白了老舅对老妗那一份绵长而深沉的爱是多么的伟大而炽烈,这种炽烈一辈子的不显山不露水,一辈子不昏昏烈烈也不张张扬扬,但就是老舅这种一辈子对老妗知行合一的炽烈的爱,早已在岁月的长河中,以一种无形的力量将浓浓的爱意凝聚成良好的家风家貌影响着大叔、二叔、大姑和小姑他们一代又一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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