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半生非梦

作者: 陈迹 | 来源:发表于2023-07-08 06:51 被阅读0次
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她端坐在窗前,长发盈盈,红裙艳艳。外面,雨停天渐白,半阴的空中看不出一丝云的缝隙,整个世界仍然厚重而低沉。倒是窗边,绿枝缠绕的红色月季花上,有雨珠闪动跳跃,像似她眼底莫名迸出的泪珠,正沿着胭颊红唇往下滑落。她的脸柔和瘦长,细细看去,长眉间有一层苔霜愁,可垂下的外眼角却似含着笑意,再向下,上唇微翘,神色亦全然舒展开了。

纤纤素手,再次抚上桌上被时光捎黄的纸笺。那是二十年前写下的一段心境,一字一句早已腐蚀于心,化做了她的灵魂。而且,每过一段时日,她还会将它们取出剖解,化故酌生,雕刻成章,然后让整个身心沉醉其中,一遍遍地阅览,就像又一次接受了重生的洗礼,不断地让自己踏入同一道心灵秘镜的幽深处,仿佛想在那里探寻出一个专属于自己的人生功诀——许是一束光可来拥抱,或是一种意义可去辩识,亦或许,成为一个超越本质的存在——她说不清,因它也道不明。但唯有如此,她似乎才可安然地度过这自由的独居生活。

她微笑地抹去了脸上的泪痕,又开始专注于她的精神世界,奇妙的意识浸染了她整个身体,然后一种美好而痛苦的深远欲望悄然又激烈地在内心升腾弥漫,她再次感受到了自己曾存于世间的某个历程。



好几天了,隔着明亮的落地窗,我总能见到一个平头男子,午后三点半,准时出现在我的右手边,顺着一窗之隔的街道,慢慢地向前行走:像是闲适地游逛,却又庄重有力地迈着步伐;像在沉思,可整个人又有份满足的随意。这让百无聊赖的我很是疑惑,我太无聊了,又在看顾城的诗,所以很容易就陷入思绪的迷雾中——他是怎样的一个人,有过怎样的经历?不过,一会儿,他转向了另一条街道,于是,我又把他丢开,浑噩地看向下一个行人。

那些天,我都是这样无所事事地观察着街上的行人:无意地描出他们的五官,数着他们的步伐;有意地画下他们的衣着,想象他们的内心。但不会去细嚼,仿佛刚刚一切还才历历在目,转眼,又全都变得模模糊糊。我只是想感受一种欲说还休酸楚又快意的怅然,并不愿自己陷入苦闷的深思。

林留下只言片语,说她要去北方生活,然后就完全地消失了。半个月,还是一个月了,我有过预感吗?也许内心深处一直都有猜疑揣测。我觉得我了解她,就好像了解我自己一样。虽然她也时常抱怨,也埋怨过我是一个负累,但那应该是我们愿意抱怨才抱怨的,我们都喜欢痛楚之中开出的花,而真正的生活,与我们何干?

这里的一切是我们所熟知的,我们都觉得生活没什么大不了。我想我们会一直这样生活下去。我们看似被环境和自我约束,但实际上,在我们心底,又像并没有被什么东西束缚住,除了彼此。在这里,我们该是自由自在心无旁鹫的,所以她为什么要离开呢?因为我们长大了,所以就必须按照长大后的模式生活吗?可是我们不都畏惧未知的东西吗,我们应该习惯了这样的环境,这样的生存方式,离开了这个环境,就不能成为我们自己了。我们不可能和他人一样,那只会让我们混乱,让我们迷茫。明净而晴朗的天空,让人渴望,同时也莫名地让人想着退缩。我们习惯在一个不确定与另一不确定之间俳佪。唯一确定的,只应该是我们已度过的曾经。

我和林,是有她才有我,我们从小相依为命,而有我,她才是人们所认识的林啊。割断彼此,我们就能好好生存了吗?我不相信,我从没有想过我们会分开。

一年一度的迎夏节又要开办了,这是几年来,林唯一参与的镇上的活动。她说,这样可为这个地方这些照顾过我们的人做点事,而且那些狂欢的日子,真的又忙碌又有趣。她请求我也一起参加。可是我不加思索就拒绝了,我害怕走出家门。林上过中学,一直是她在教导我。我也说过,她可以和芸姨一起去遛街去看电影在镇上去做任何事。芸姨是林的忘年交,她很喜欢林。

可是她同样拒绝了我的提议:“不,你不去,我也不想去。”除了狂欢节。她也会跟我谈论节日上的一些事情,但我并不想知道,我觉得待在家里就非常好了。

现在,林不辞而别地逃走了,连迎夏日都没参加,而且至今也无消息。不过,这又像是理所当然顺理成章的事情。好像是我们,或者是她们,也都谈论过林和我以后的生活,那些话语会从房间的一些地方,隐约地传至我的耳边。但现在,我在恍惚中仍固执地认为她并没有离开。不去面对,事情好像就被隐藏在不知名的地方,没有发生一样。现在,我一个人住在这个被我们称之为窝的打字复印店里,我没有想念她,因为她仍在我心里陪伴着我。她只是去逛逛街,很快就会回转。她还会坐在那楼梯口,看我在隔层上玩游戏背诗句,看我坐在楼下拐角的窗户前看外面的街景,看我在打字间复印室里走动,看我看着外面的热闹数着我的浅薄忧伤,和细微的寂寞。一切应该都还好。我想,她终究还会回来,也许是下个月,也许会是明天,也可能是下一秒,她就会出现在我面前。

某一天,我正敲打着键盘打发着我的无聊时光,忽然感觉右边的光线被遮挡住了,我扭头,发现是三点半——前段时间三点半钟,准时出现在我视线里的男人——站在玻璃窗外。我给这男人取了一个称呼叫“三点半”,我用这名字上网,我告诉别人,我为三点半编造的故事,那个时刻,我有份满足感。这是我给现在的自己找的乐趣,这样,可以忘记许多事。林说过,减轻了一层痛苦,快乐就可能成倍增长。

那人见我看他,推门而进。我不习惯面对陌生人,他不像是我们镇上的人。但这里是一个店铺,于是我跟他打招呼:“你好。”

他稍一踌躇,然后问道:“你这儿需要人帮忙吗?”

我哑然。圆圆的头,黑黑的孩子般的脸上,有些奇怪的沧桑,不知是沧桑后的天真,还是天真后的沧桑。那种微妙的区别,我在缓慢比较,这让我犹豫怜惜,我常常感动于我无法描述出的抽象瞬间,而不愿爱惜生活里具体的事物。一切看得见物体都像在分解融化又重新组合,固体的氧化,气体的消失,液体的流动,一切能融合而变得混乱肮脏的现象,都让我恐惧,对这些,我总是忽视不见。我猜不出他的年龄,30岁左右?总之,不像是无事生非的人。我沉默地注视他,等他再说些什么,他一本正经地站在我面前,张大眼认真地瞪着我。

镇上没有人这样看过我,她们都小心地避开我,想和林窃窃私语,但林很忙,她也很照顾我。我不自在地垂下眼帘,局促不安地关了聊天框。终于他明白过来,开始解释。他说,他正在休假,在外多年忽然回来,觉得与家乡有了很重的隔阂,所以想找件事情做做,既打发时间又能融入从前的生活,不需要任何报酬,希望我能答应。

“一个漂泊的人到了家乡,也是异乡人。”我心口忽有阵阵楚痛。林突然又出现在我的脑海中,逃到哪儿还不是一样,再回来,她会不会也变得不一样。我想哭,却笑了。

“留下来,不过也没什么意思,你可以坐这儿看看外面,倒是热闹得很。”我拼命地抑住想告诉他还有更好去处的念头,这里并不适合他的所谓融入。

我对面也是林常坐的位子,他顺着坐下。我紧张不安,整个人又变得荒诞不经,懒得说话也无话可说。

“就你一个人?”他突然问道。

“嗯。”

他沉默地坐了会,又站了起来,可能等了等,然后问清第二天的时间,就走了。我觉得他是位奇怪的人,但更诧异于自己的怪异。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是我的信条,而我现在却做了什么事情呢,我脑中习惯地冒出否定自己行为的想法。

屋内寂静下来,对着这空旷,忽然我害怕了。坐在阳光下,有些发晕,我的低血糖开始发作。不过此刻我拒绝手边的糖,我感到有更深的痛苦揪住了我的心,但我仍一如既往地顺从这苦痛,一动不动地坐着,完全驯服于躯体内外的痛感。很小的时候,医生就说我需要多晒太阳多补钙,后来林让我养成了晒太阳的习惯,只是身体上感觉暖和了,头又变得极易地痛。这一夜,我什么都没想,却很晚才安睡。

第二天,他准时到达,这是和我不一样的人呀,我想,最近我才迫使自己准时起床开门,我不愿改变从前林的习惯,我希望一切保持原样。

“早安,老板。”他比昨天开朗,我的心情也莫名好了起来。

“叫我林童,”我停了停,“你——?”

“肖山。”

我望着他,想起我为他取的名字,忍不住露出一丝笑容。他却跟着呵呵哈哈地笑开。直接爽朗的笑声,像溪水上流淌的风声,像霞光下漫延的鸟鸣,我的心不由自主地紧绷,额间的皮肤轻轻地跳动,像被人用林的绣花针,从里向外地刺了不少下。

“两眉之间,不左不右,无灾也无福。”其实只是最近没有休息好,可是我总想祈祷,希望命运就是如此地安排,无论对谁,都仅此而已。那么,这个人就会走开,而另一个人却会回来。

但现实只有几个顾客过来,都是镇上的人。我帮他们打印,他在一旁招呼着客人,和他们套近乎,左右走动,一时之间,我竟又有了快乐之感。小店里也好像恢复了以往的生气,让人觉得今天的晨光格外地迷人,复印机咯吱咯吱的响声也重新变得可亲。

就这样,我们渐渐地熟悉起来,有事我也会推给他做,而我像从前看着林一般,在一旁看着他忙来忙去。他比林更勤快更积极地对待一切人和事情。生活仿佛有了新的惯性。

“你男朋友呢?”没有客人的时候我们也会闲聊。

“上班呗。”因为没有男朋友是件羞耻的事吗?我不是不在意吗,那么是在逃避什么吗?——我不知道,我只是这样回答他。

他默了默,又问:“没担心我是坏人吗?”

“做坏人也是要有天赋的,感觉你还差了那么一点点。”我没有想过这问题,于是无视这一点而打趣他,就像正常人一样,我也能做到。

“坏人也不是都把坏字写在脸上的,”他瞪着眼,像训孩子似的认真地说教:“任何时候,小心都是应该的。”

这镇上的人几乎我都认识,我忽然想笑,于是大笑起来,有什么事他们应该都会来帮我的,虽然我不想。

他更严肃地问道:“笑什么?”

严肃点三个字应该被他咽了下去。我肆无忌惮起来,我要破坏心中忽然产生了一种异样的感觉,因为我不喜欢这感觉,我不需要有另一个人来教导。

“你是做什么的?在哪上班?”忽然我问出了这些问题,他略显迟疑。我后悔了,感觉很无趣,其实没什么可感动的,更不会有什么会被破坏,于是我懊恼了。有位顾客过来,我走开。

他和我是不同的,我避开繁琐的事,可做可不做的事,懒散地活着,即使对着镇上所认识的人,也是如此。我和所有的人都不一样,而他无论对谁都是那样的热情,他说这是应该的,我无话可讲。

可是我心里知道,我越来越依赖面前的这个人了。不过,也不过是依赖而已,“他听无线电,不过是愿意听见人的声音”。这也是好的事,当然他的人生和我无关,我不过是现在看见了这个人而已。他现在在这里,那就在这儿好了,他走开,那他走开吧,我对自己说。我又开始整天胡思乱想。

一天又一天地过去,厌倦而黯淡的夜晚,忽然听见电话响,林的声音传来:“嗯,童,你还好吗?”

突然间,我才发觉原来林真的不在我的身边了。思念如潮水般地涌向了我,我痛哭起来:“你在哪里?林,你回来吧,我很难过,非常难过!”

我激动得不能自已,把眼泪洒在被子上,林却平平淡淡地回答我:“我就在这里。”

她冷静地问:“你还好吧?”

就像被大雨浇灌的夜,寒意让我发抖,我恐慌得几乎失声:“什么好不好,这一切都很荒谬,三个月了,你可以回来了!”我脱口而出,心里却知道她不会回来了,我完全明白了。

“我只是想跟你说件事,”那语气已不是我所熟悉的了。我双手紧握着话筒,不停地哆嗦,痉挛的腿摇晃着床,她不会再来安慰我了,不会再来迁就我了,我终于明了了所有的事情。

我抢先说道:“一切都好,我很好,真的,家里也很好,只有你,你回来吧,我,一个人……”我语无伦次,身体一点点变麻木,舌头开始打结,声音变得含糊不清。我一直在想念她,我害怕她要告诉我什么,回来吧,我在心底祈求,一直在祈求,在恍惚中。她从我眼前忽地不见了,会永远地消失吗,我既害怕又气恼。

姐姐的声音重了,她又严厉起来,现在她是我姐姐了:“你总是这样。童,听我说。”我下意识地闭了嘴,我害怕失去她。

“其实你知道,你已经长大了。我也想结婚。你好好照顾自己,过一段时间我会回去的。”

我把眼泪抹得到处都是,我大笑道:“胡说八道,你不会的,你肯定也做不好,你都不会做好。我呢,我该怎么办?”这是我熟悉的话题,有那么一段时间,我们讨论过这些事情。后来却没有再说起,所以我们不是有了共识吗?她不会这样做的,是我错了吗?我想错了,还是我做错了什么?

“你太任性了,这样并不好,你得改。你在听吗?哭是最没用的。”

林似乎下定了决心,这次她不会妥协了。我恐惧,我不认识她了,我要做什么才好?我慌无可躲,可同时她的口气又让我愤怒,我冷漠起来:“我挂了。”我不想再听到她的声音。

“童,我已经做了决定。”她先挂了电话。

我怒火冲天,恐慌到极点,反而不知如何是好。她竟不理我了,她是谁?我恨她。我自私,我不能相信什么了,我无法相信。我一直在,我一直跟随她,她任性恣意,于是我肆意执拗;她纵而随心,于是我也向往无束。她教育我,劝导我,指引我。是我理解错了一切。她去看望她的朋友,在产房前,她像疯子一样地逃走,十几岁的我也在后面狂奔,怕她害怕的一切。今天她来指责我了,不能相信,进而觉得自己的可笑,我的泪又涌出。

我没能自愈,我厌倦了,我不能驾驭生活,这样的生活。我们是影子,彼此的影子,生活的影子,再怎么努力也是白费劲的。我一直愤怒于林的离开,我憎恨她,无视她的离开,想忘记她的离开,我觉得她放弃了自我,这让我痛心;不再为我,她要为另一个人而活了,难道那就不是庸俗暗淡的世界了吗?她曾说那是不负责的成人世间,我们就是被如此丢弃的。

现在,她要奔赴那想象的光明台,而我被抛弃了。少年时光被割断,我不能接受,这不可避免的散场。我为她悲哀?不,我只是在恐惧。林是对的吗,每个人要走的路?我必须要面对的生活,将来的,更重要的是现在,我要一个人面对现在。不过如此,我,也不过如此。我竟诅咒林一定会后悔,我让愤怒无限膨胀。

不知为何,在怒火中,我拨通了肖山的电话,也许我只是不想一个人面对,也许是下意识的行为,只是我想这样做就做了。很快他就过来了。可能这就是我的渴望。他很快地就过来了,但我已然平静。我渴望痛苦,无视现实,真正触及痛处时,却又无法面对和解决。不能接受,只能软弱得找各种各样的理由逃离,想从无法适从的痛苦和麻烦中逃脱。我对他说我要死了,就挂了电话。这就是我此刻可以找寻的方法。

他到来时,我正无事人地看着电视。也许我一直就是这样。也许,这就是任性。我可以无限长地沉浸于某种情绪中而无视生活,好像也能在某个瞬间将不愿面对的一切人世烦事排斥出我的身边。他满脸不解,我向他笑,他也笑着坐在我身边。我不知如何解释,只能更平静地坐着,脸上露出更惨淡的笑容,心中却颇为懊恼,自找的一个烦恼。我总是这样冲动。说什么呢?不知道,就如此地坐着好了。

记不清过了多久,他试探地问道:“跟男友吵架了?”

我转过头看他,黑色的发,浓眉,明亮的眼里满是关切。湿意从心头往外渗透,我不禁想:“这个谨慎又有着孩子气热情的男人,他的过去是怎样的,他以后会怎么办?也会和所有人一样吗?”我为自己这时还能想起这些事情,感到难为情。我想转移想法,可倾诉的欲望,还有一种难以抑制地破坏力,像是要对付我自己,又像是针对他的力量,完全无法压制,伴随这种欲望而来的却是眼泪。我无声地流起泪。

我断断续续地说起姐姐,她大我七岁,还有我无法理解的生活。一起长大的姐姐,说绝不会抛弃彼此的姐姐,还有刚刚她打来的电话。我总是在哭,终于哭出声。他抱住了我,拍着我的背。虽然我在哭泣,虽然我仍在诉说我的软弱,可那些都是下意识而做的事情。我只觉得我又一次心安理得地躲进了一个安全地带,我升起了新的希望。他没说什么,也许语言不能安慰人,只这样,我觉得安心。终于,我没了眼泪。终于,我平静了。

许久,他握住我的手,端详我的表情,问道:“你为什么不去找她呢,你可以当面去问问她。”

我为什么不去?但她为什么不带我走?也许只有她知道原因,所以她要一个人走。我拔了好几次电话线,我认为这样她就会回来,可是她很了解我,她知道怎样对付我。一时间,我又无趣地惆怅起来,我的心情变得糟糕,却又极度的平静,他在这里。但他在这里,也不是我所能了解掌握的事情,他也不能了解我。我怀疑这一切如何成了这样,我诧异,这是怎么了,我只是我呀,我迅速而又茫然地站了起来。

“谢谢你,这么,麻烦你了,我真不知道怎么说了。”我又是我了,我表现出一个似乎正常得我难以明白和坚持却必须的应付。

他似乎吓了一跳,好一会儿才镇定地站起来。我们对视地站着,我一动不动,漠然地没有任何变化。

“那好,你好好休息,我也该走了。”他说道,然后慢慢转身,走了出去。

我要的是什么呢?没有人是真实的,谁都不会说真话,我会说,真话是刺,会痛伤人。我倒下,这世界,与我何干?只有他,他会与我有关吗?我蜷缩着让自己睡着。

第二天,是原样的生活。我会对着他发呆,我看着他忙前忙后,而我自己什么也不想做。偶尔抬头望望窗外,对着阳光眨眨眼,然后收回视线。屋内白光点点。他有时望着我,脸上浮现一种笑。我转开目光,我不能思考,否则眼泪就会流下来。我在心里默念:灰尘的舞蹈,有十万种,其中一种叫尘埃落定。而顾城的诗又在我耳边响起:你走了/我始终一点不信/虽然我也推着门,并且古怪地挥手/一切都要走散了吗,连同这城市和站台/包括开始腐烂的桔子,包括悬挂的星球/一切都在走,等待就等于倒行/为什么要留在原处,原处已经走开/懂事的心哪,今晚就开始学走路/在路叶纷纷的尽头,总摇着一串铁铃/

一天结束了,他问我:“一起去吃饭,可以吗?”

“好。”我轻轻地说,今晚开始,我要学走路。

他握住我的手,我的手一颤,心头空了,如云飘渺地跟着走,然后坐下,然后吃饭。他不知道,这是十年来我第一次走出家门。

“童童,”他喊我。

我望他发呆,忽然说:“我是单人旁的侗。”

“单人旁的侗,是什么意思?我以为是丹彡彤,红彤彤的你的脸。”

我愣愣的,他笑:“以后你就是红彤彤的彤彤。”

我感觉右眼和脸颊抽搐了一下又一下。林叫我童童,什么时候开始不喜欢的,是她开始说,童童长大了,以后她就可以做许多事情的时候吧。不喜欢却仍为自己取名“侗”。名字是定义。有段时间,我迷上了测字,进来一个客人,我都想尽办法让他们写下某个字,但我从不把结果告诉他们。我不再想走出家门,我觉得我和林不会离他们很远,但是,应该和他们保持一定的距离,否则,好像就会有危险降临。我从没有给我和林测试过,我对自己说,这一切都是假设,我可以这样解释,也可以那样去解说。但我从心底又相信名字和测字有种不可为人知的力量,神秘的无形牵引力,能主宰人的命运。也许从那时起,我就开始怀疑和不信任林了。

现在他说我叫彤彤,我没有反对。音节一样,它会不会不一样,还有他,至少我走出了家门。我以为我会惶恐不安,其实是一片空白,像观看默片哑剧,我不知道感受,我放弃去体会,没有任何感情袭上心头,我像木偶般又走了回去。

当我坐在熟悉的窗户前,“你像个迷路的孩子。”他说,我静静地听着,有一点安心,不知道是环境,还是因为他,我还处于真空中,我没有说话。

“做我的女朋友好吗?”

我喜欢他,出于什么呢?依赖迷茫,不管是什么,我想我是喜欢他的,他让我宁静,让我不再空荡,我只是个飘荡的影子,不能掌握什么,于是也不去掌握什么。不过他为什么不说为什么呢?不确定的东西我可不能碰,否则它就会破碎,会发出隔应人的声音,嘶啦嘶啦,哗啦啦,漫不经心地却整天整夜在你的耳边回响。

“不,我有男朋友了。”后悔了,不过也许他不会痛,出于什么天然的灵敏,还是什么拯救的自信,我不懂得,所以我好像是为自己后悔,为自己而心痛。

“你没有。”他有意地看着我,伸出手转动着,“当然我要告诉你,关于我的一些事情。”

我不语,只是因为不知,是继续听下去,还是大发雷霆将他赶走,我不能一下子做出决定。也许我还是空的,还没恢复正常。

“你害怕未知的东西,”他看着我说,“但你要信我。”

他说了一些什么事,还没过多久,我竟有些记不清了。我不愿明白的事情,我就不会集中注意力。他才二十六岁,比林还小两岁。林会怎么说,我想。他说,他在一个我不了解的生活空间,也许快要调到另一个更有纪律的地方,一个现在不能明确提及的地方。他在讲诉他的过去可以说出的经历,我假装想起林。我停止思索,但两个人同时在我的脑海里,后来,我什么也没听清楚。远离我不懂的世界,不过这有什么,只要我愿意,我会了解的,可能我是这样想的。我不知道我是在抗拒,还是在接受。

我只是认为,即使不是现在,即便我不懂这个人,但我想懂得的时候,我就会懂得的。而现在,确定的只是有个真实的我,确实在渴望他,渴望着快乐,即便这快乐的背后仿佛有些痛苦的事在我想象里存在,那又怎样呢?其他的都不重要,开心和快乐能保证现在的我又是幸福而无知的就好。我走上一条陌生的轨道,这里没有林,没有虚无的忧伤,也没有那些没有争吵过的不安。一切又都恢复了,可以看他忙碌,听他说话,心就欢喜,喜欢这默默无语的默契,喜欢他皱起眉,喜欢他孩子般天真的笑,天空那么晴朗,宁静地散步,连灰尘都那么得可爱美丽。这个人哦,这个人,我什么也说不出了。我只想听从他的话,我伸出手,他握住,我笑了,这就够了。

只是一个人时,还是有些茫然,这完全不同的生活,那喜欢的忧郁不会再来吗?我真的能割舍,难道没有一丝痛楚吗?没有了忧伤的我,像在胁迫着生活,不太安宁。生活仍然还不是我想象,不过这念头一闪而过。快乐还是快乐的。

每天连着每一天,好像是过了好久,我记不清时日。林又一次打来电话,我有了往日不同的神采,于是声音里也透出了某种不言而喻的意味。我说我真的很好,却没有提肖山。我们不喜欢分享快乐,这是难以说出口的事情,因为快乐是罪恶,在我们的感觉中。但我想也许云姨会告诉她,善良的云姨是隔壁店的店主,她是姐姐的忘年之交。

挂了电话,我发现我还是想知道林的一切,她快乐与否,她对现在生活的感受,像从前一样,点点滴滴地教导我,可是她没有。我们好像不再习惯,像两个陌生人,她说了她做了什么事,还要做些什么,我猜不出她所想的,不知道她高兴还是不高兴。也许是我的臆想,不过我不走那样的路,我无所谓知道什么,我现在不幸福吗?我满足地笑了笑,这是我的路。她说,她已经结了婚。

肖山第一次对我说爱的时候,我想死去。我闷在他的怀里,就这样死去吧,我震撼得想闷死自己,激动得难以忍受,除了死亡,像别无选择。

“你爱我吗?”后来,某一天,他这样问我。我没有回答。他假笑一声,依在我的发上,又轻轻地问道。我没有看他,不知道说什么。

“爱吗?”他低头亲吻我的发,我哭了。我想,我是想跟他永远在一起的,像现在这样,这是爱吗?我怀疑。但我爱他,我说不出口。我爱他,我想转过身却不敢动。他抱紧了我。

“你只要说是。”他加重了语气。

“是的,”我说,“爱你爱你爱你。”我连声说道。

我感觉到我的冷,我在退缩,我爱他,毫无疑问,我爱上他了。但这爱和他的爱不一样。我原以为我是喜欢他,以为我想要一个人陪,现在明白了,只要他爱我,我就可以死去,我明白了,却害怕了起来。我绝对会离开他,如此如此的如此时刻,我想到了分离。完美是无望的,爱的东西,只有退后,只有舍弃,不去拥有,才能更好地保存。我不爱他,我可能会和他在一起,如果我爱他,我一定会离开他。我哭出声来,虽然我还没有分清缘故。他吻我的眼泪,他误解我了,还是了解我了,我转身紧紧地拥抱住他,这一刻,我幸福而难过。不管我是否爱他,此刻我这样想,我都会伤心痛苦。难道我不能好好地拥有了吗?在他紧紧拥抱我的时候。

“我会想你的,我会给你打电话。”他的话我没有理解,我只是激动于我的难过。

“你也要想我,真不想离开你啊,彤彤。”

“离开什么?”我惊愕,松手望向他。

“我后天得回去了,不能再拖延了。”

我傻傻的,他要走了?不,不是的,我不要去想,可是全是他要走了。他要走了,我不能忍受,我转过身,我不知道要做什么,我感觉我在颤抖。

“为什么?”我一刻也不想见到他了。

“规定,这是规定。”他却非让我看着他。

“什么时候?”我不知道我如何忍住说出这句话,仅仅是这句话也给了我伤害,几倍的伤痕,无比的伤害。我以为我会歇斯底里,却没有,我不知道这是我的冷静,还是我的冷漠,可我一直在流泪。

“明晚七点半的火车。”他不停地擦着我的眼泪,“不能再拖延了,最后的期限。”

“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哪怕为我,懂吗?”他又拥我入怀。

不要说话,就这样好吗?我完全的放弃了,就这样吧!

“到了我就给你打电话,我可能要集训两个月,然后去新的地方,到时候我就打报告,你就可以去看我,好吗?”

我只是哭泣。

第二天醒来,我躺在沙发上想起了一切,像梦一场,心中在催促自己赶过去,可身体却一动不动。桌上有一张便条,我又躺了许久,失望地昏昏地躺着。是真的,他没有来。他是走了,走开好了,走开吧,模模糊糊的睡着,醒来再睡着。“醒来我会好好的。”最后我对自己说。

再醒来,我像一具空的壳,风平浪静地读完了肖山留给我的信笺:

彤彤,看见你哭,我非常想留下来陪你,但是我不得不走。你慢慢睡着,我看了一夜,知道你委屈,我心里也难过得很。我的心情……但这是我的职责,我也喜欢这职责。早晨我不能叫醒你。分离的场景……我不愿你伤心,你好好照顾自己,虽然我不在你身边,但你要知道我在想你,爱你。要相信生命,要相信生活。爱你的肖山

我的心疼起来,他接受了分离,却能更热忱的生活,这就是我喜欢的他呀。我爱他,为什么要让他难过,让他担心呢?不该让自己睡着,我害怕,就故意地不愿知道他离开。现在我听见我的哭声,我喊着他的名字,似乎他在说:“不要哭,哭多了可不好看。”

“好,我不哭。”

“你好好照顾自己,懂吗?”

“好。”

“到了就给你打电话。”

“好。”

我呆呆傻傻,或许这还是梦,我还没有醒过来,什么也不知道。心中燃起希望,不能这样,他不喜欢这样,于是我拖地做饭,一直到电话铃响起。

“我好想你啊,彤彤。”

我从睡梦里惊醒,兴奋地回道:“我也想你啊,我去你那儿,好吗?”

“啊,这……有些事,急不得,现在还不太方便,我会努力的。”他坚决地说。

我打断他:“这样,也好啊,这么多的人啊,只有你,只要有你想着我,就是好的了。”

哦,我不会再自私,不会再任性。

林又打来过电话,她说我可以过去住一段时间。我说我很好,现在的生活很好,真的非常好,我不想离开。但是我仍然没有提起肖山。

“我很高兴,你长大了。再长大一点,一点点,许多事情不是感觉怎样就怎样,生活要我们怎样就该怎样。”

我明白她的话,但又不想过度地明白。我感觉自己已经切断了和林的联系,她已经从我的生命体里割除出去了。我现在只愿偶尔想起肖山,他和我还有微微的一丝联系。快乐是飘渺的,痛苦也是飘渺的,连我这个人,也像飘渺的云一样浮在半空。我把注意力完全集中在自己身上,对自己发功,宽恕自己的一切过错,虽然我还没有抓住我的错处,没有人判我死刑,但我知道我罪孽深重,因为我开始宽恕我自己了。

日子过得快而慢,仿佛这就是无边无际的循环,这就是一种日子。可这并不是生活,不是过日子,因为我不愿意。

肖山再给我打电话,那一天,他很快活:“彤彤,你相信我吗?”

“相信。”

“那你觉得我能照顾好你吗?”

“当然。”我不给自己一丝犹豫,立刻说道,“我现在就好好的。”

“这不一样,我想说,你愿意嫁给我吗?”

“嫁给你?”

我没能反应过来。

“是呀,我们结婚好吗?一起生活,这样你就可以到我这儿来了。”

结婚?结婚是什么?结婚要做什么?要面对什么?

“我们一起生活,共同面对生活,那肯定很幸福。”

我……现在不幸福吗?

“嫁给我好吗?”

“我……要考虑。”

“我有一个月的调整期,还要打报告,你可要早一点答应我,真想能回去一趟把你抓过来。想一想,以后我们每天都能在一起,多快活。”

“但我还是要想一想。”我特别轻松地说,手指却不由地绕在了电话线上。

“我会天天来求你答应。”

说是这么说,再一次提起,仍是下一次的周末。

我默了默,然后说:“点支烟。”

“干什么,害我呀?被抓到,后果会很严重。”

“就想你点一支,就放在桌边,你要看着它燃烧。”

“好了好了,我的小女孩,真是麻烦。”

他说他点上了烟。

我在想象中挂了电话,有点寂寞和荒凉,心中那惶惶不安的威胁,一点一点逼到我面前来了,像要燃烧完的香烟,全是毒。我知道了在我快乐时,那心底忽然闪现出来的一丝黑色,代表了什么,眼泪滴下来。面对真实的生活,我总是如此软弱,总是要慢好多步。我总以为事情只会停留在某一处,不,时间总是在往前走。时间也在顺着时节变,那必须变的人呢?以为是喜欢,然后是爱,爱的后面还有什么?继续一点一点地遭遇,一点一点地丧失,就这样一点一点的,我失去了家,失去了时光,失去了身边的人和爱。

爱不仅是两个人快乐,这我懂得了,可是婚姻是什么呢?我要变吗?我要追随他的、还有林的脚步吗?从一个角色换到另一个角色?我内心真的想和他在一起吗?我想见到他,想看看他,想和一个人永远地在一起。可是他是谁?是林,是肖山,还是我自己?

我陷入深深的悲哀之中,我的恐惧会成为他的不幸吗?不,是我自己的不幸。是我想去爱,还是在学着做另一个人的影子?我有林的勇气吗?她说生活要我们怎么样就该怎么样,我不能。为什么不能?我也能。一种舍弃自我的隐忍的牺牲的欲望产生,让我全身颤抖,让我在此刻产生出非比寻常地渴望,渴望为一个人做一切我所能做的事情。虚无的意识,世界却是真实的,我们无处躲藏,我也是真实的人,那么我要和他在一起,体验真实的存在,只因为是他。我心里涌起了无限的柔情,可是我到底是爱上了他,还是爱上了心里臆想的一个人呢?我从来没有这样疯狂地迷恋生活,这真的是我的意愿,还是只是拿这个我完全不明白的事情来刺激自己呢?

一团团乱麻扭成的意识,侵占了我的头脑,我绝望起来,一天两天,更多的天过去了。我无从选择。让我见见他吧,我会疯了,不能一个人,绝不能一个人待着,我应该去那全新的世界,平和而真实的世界,我收拾起衣物。我要见他,我能做好一切吗?为什么不能。行李收好了,人却后怕起来。

在黎明的黑暗中,我到底做了什么,我没有再去回想。第二天,是邻居把我送去的医院,我的右手和左腿骨折了。她们说我从隔层楼梯上滚了下来,疼痛让我昏迷。

芸姨问我,是否要打电话给林,我说不需要。她说,是否要她请接线员来给我修理电话线,电话线可能被我摔倒时拽断了。我也说现在不需要,等我好了再说。

不过好奇怪,电话线断了好几截,老化了吗?她自言自语地琢磨着,我没有说话。

我完全好起来,已是两个月后,然后我又休息了一个月,做康复两个月。身体上真正的疼痛好像治愈了我曾经想象的神经痛,还有关节痛、偏头痛、以及各种寒症。后来,我一个人也能外出,我也开始习惯一个人生活,习惯了一个人爱自己。

镇上的人我全都认识,我不再认识什么新的人。



二十多年过去了,她时常翻阅这些文字,字字句句都了然于心,读了前半句,后半句就自然而然地流淌出,像她的眼泪。前些年她还常常触目伤怀,近几年,她渐渐感知了其间不太自然的地方。坦白地说,有些矫揉造作。不过,她无意批判这一点。那些可理解为青年人特有的真情,或者对她这个迟缓者来说,可看作是少年人才有的无知和烂漫。现今,她年龄渐长,老境颓唐,可活得越久,越觉得无知的迷惑中含有一种可贵的纯净之情,那纯粹的世界,仍使她着迷。

有段时光,她读得越多,就越觉得她的灵魂与她自身的距离越接近,她的存在已完全依赖于她对自己的理解和爱。她关注的已不是别人,而是另一个自己。无需语言,无需解释,就能让心灵感知——她在同“她”对话、她理解“她”、顺应“她”,在惊喜叹息间,告慰“她”的同时又慰籍于她。终有一个她懂“她”,而“她”也懂她的人。那些旧影风吹云散,只有“她”留下来陪伴理解爱着她。

至此,她不再渴望别人,她觉得自己拥有得足够多了。在小时候的快乐、长大后的希望无声消亡之后,留下的两段离别间的甜蜜和酸楚,她不再需要别人来理解。她和自己生活,添物加衣,她自己就能给自己关爱。这让她能常常怀着快乐和欢愉之心,看清自己的过往。

她仍没有经历什么世事,开始的时候,她以为一切都是她奋力抵抗的结果,是她所希望的选择。现在,她知道了她追求的其实都是命运做好的安排,也是她自己一早作出的计划。当然有时候,她也怀疑这是另一种形式的随波逐流——没有光亮、没有实体的梦幻——以她这样寡淡的人生,似乎应该无法触及到生活和生命的本质。

不过另一面,她也见大多数人拼命地往前赶,想抵挡住庸俗,获得救赎。却不明时间的厉害,结果勉力支撑,终究被淘汰。

生命是什么,生命就是时时刻刻不知如何是好。生活是什么,生活就是无时无刻不左右摇摆。而真相只有一个,即无法摆脱的苦痛。既如此,那么,至于是怎样的痛苦也就不必过多在意,因为它一直存在,而且到了一定的时候,人也没有力量去争斗了。因而总体来说,生命是没有意义的,只有偶尔的瞬间值得回味。能有这么一刻,在一切必然失去之间,能收获一颗由甜蜜之痛结出的幸福之果,其实是生活赐予她的完美馈赠。因而她不允许其消失,她要让一切都存于她的心里。

她没有沾沾自喜,但仍有意无意地让这种幸福浸渍于自己的生活。有时,她觉得这恩赠虽是她的过去,却又像停留在暮春里的风,永远不会过去;有时,她又觉得这象征了她的未来,深深的暗示,像吹往深秋的寒流,冷意总会降临。

不过,在无所事事忧郁幸福来临的时刻,想一想那远去的身影,看一看他们变成自己珍藏的墨迹的过程,心灵仍会有所激荡,同时,她还有余力为自己涂上红唇,穿上红裙,来记念,来宽慰,她觉得已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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