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子|第53章 窃国者为诸侯

作者: 龙门村夫 | 来源:发表于2023-05-26 21:05 被阅读0次

    【第53章】使我介然有知,行于大道,唯施是畏。大道甚夷,而民好径。朝甚除,田甚芜,仓甚虚。服文彩,带利剑,厌饮食,财货有余,是为盗竽。非道也哉!

    稍微有点常识的人都知道,走路要走大路,而不愿意走那些弯弯曲曲、崎岖不平、藤蔓缠道、毒虫出没的小路。为什么?大路平坦,不用费那么多的力气。但是,偏偏有人喜欢专门挑那些小路走。介,通“芥”,微小的、细小的;但对于这个“介”字,历来的大家们也有不同的理解。施,疑为“迤”字之误,或通“迤”,指小路、斜路弯弯曲曲、延续不绝,“施”的意思,则无此意思。

    在“道”的追求上,人们的心理如同走路一样。大多数人还是希望社会公平、人与人真诚,不喜欢尔虞我诈、阿谀奉承、两面三刀、巧言令色、投机取巧;在对待生活的态度上,也是希望能够通过诚实的劳动获取必要的财富。但是,偏偏有一些人,专门好走偏路、斜路。根据上下文的意思,老子这里指的是那些侯王。但是,普通百姓不也是有这种心理的吗?

    那么,从侯王的角度讲,专门走偏路、斜路的后果是怎样呢?那就是朝廷败坏,田地荒芜,国库空虚。但即便是这样,那些侯王们却仍然穿着华丽的衣服,带着锋利的宝剑,吃得肚皮溜圆,家有万贯余财。这都是些什么人啊?老子说,这都是强盗头子!唉,大道废,天下无道都到了什么程度了!这些人就是无道之君啊。朝廷、田地、国库,都是国之重器、民生之维系。如果“朝甚除,田甚芜,仓甚虚”,则民生多艰矣。

    “盗竽”,通行本作“盗夸”,王弼注说:“夸而不以其道得之,盗夸也。”“夸”是大的意思,也就是大强盗。《韩非子·解老》作“盗竽”。如果按照韩非子的解读,则本章正文中的“财物有余”应当为“而货资有余”。对于韩非子的这种解读,历史上也是有不同声音的。但笔者一直强调的,从时间上来说,韩非子是离老子最近的,因此,他的记录可信度是最高的。

    书之所谓“大道”也者,端道也。所谓貌“施”也者,邪道也。所谓“径”大也者,佳丽也。佳丽也者,邪道之分也。“朝甚除”也者,狱讼繁也。狱讼繁则田荒,田荒则府仓虚,府仓虚则国贫,国贫而民俗淫侈,民俗淫侈则衣食之业绝,衣食之业绝则民不得无饰巧诈,饰巧诈则知采文,知采文之谓“服文采。”狱讼繁,仓廪虚,而有以淫侈为俗,则国之伤也若以利剑刺之,故曰“带利剑”。诸夫饰智故以至于伤国者,其私家必富;私家必富,故曰“资货有余”。国有若是者,则愚民不得无术而效之;效之则小盗生。由是观之,大奸作则小盗随,大奸唱则小盗和。竽也者,五声之长者也,故竽先则钟瑟皆随,竽唱则诸乐皆和。今大奸作则俗之民唱,俗之民唱则小盗必和,故“服文采,带利剑,厌饮食,而货资有余者,是之谓盗竽矣”。(《韩非子﹒解老》)

    韩非子有几点的理解与其他人的理解不同。一是将“朝甚除”理解为诉讼频繁导致官府腐败;二是将“服文采”理解为普通百姓被逼而为,即粉饰偷奸取巧,就知道了表面上要漂亮;三是把“带利剑”理解为国家受到的伤害也就像拿了利剑刺它一样。

    我们常说的是,在春秋时期,礼已崩乐已坏,老子说“大道废,有仁义;慧智出,有大伪;六亲不和,有孝慈;国家昏乱,有忠臣”(第18章),孔子说“天下有道,则礼乐征伐自天子出;天下无道,则礼乐征伐自诸侯出”(《论语·季氏》),社会已经混乱不堪了。强盗头子也好,大强盗也好,实际上说的就是那些窃民窃国的人。庄子学派对此也是极为反对的。比如,他们说:“彼窃钩者诛,窃国者为诸侯。诸侯之门而仁义存焉。”(《庄子·胠箧》)一个人偷了人家腰上的带钩,可能会被处死,但是那些窃国者反倒成了诸侯。什么是仁义?还不是那些诸侯说了算?庄子们实在是反对儒家提倡的所谓的仁义的。

    哪些人是强盗头子?《庄子》里举了个例子:

    昔者齐国邻邑相望,鸡狗之音相闻,罔罟之所布,耒耨之所刺,方二千余里。阖四竟之内,所以立宗庙、社稷,治邑、屋、州、闾、乡、曲者,曷尝不法圣人哉?然而田成子一旦杀齐君而盗其国。所盗者岂独其国邪?并与其圣知之法而盗之。故田成子有乎盗贼之名,而身处尧舜之安,小国不敢非,大国不敢诛,专有齐国。则是不乃窃齐国,并与其圣知之法,以守其盗贼之身乎?(《庄子·胠箧》)

    说当年的姜齐,治理得很好。然而,田成子一下子杀了齐国的国君也就窃据了整个齐国,变成了田齐。田成子所盗窃夺取的,不仅仅只是一个看得见的齐国,连同那里各种法规与制度也一块儿劫夺去了。田成子虽然有盗贼的名声,却仍处于尧舜那样安稳的地位,世世代代窃据齐国。庄子学派讨论的是人们包括圣人所有的努力都是为大盗们准备的,但确实也给我们讲明了什么是大盗。而这样的大盗,历史上一直在重复出现,这样的故事,一直在重复上演。

    关于人们偏爱投机取巧地走偏路、斜路的问题,老子作了客观描述,而孔子却怀着悲天悯人的心情说:“谁能出不由户?何莫由斯道也?”(《论语·雍也》)“户”,就是门户,大门。谁能不经过屋门而走出去呢?但是,为什么没有人走(我所指出的)这条道路呢?孔子认为,恢复西周时期的礼制,行德政,是实现国家治理的正确方式,就像人离开家要经过大门一样,天经地义。但是,令孔子疑惑、郁闷的就是,明明知道这个道理,为什么不去做呢?孔子这里所说的,其实仅是一个比喻。他所宣扬的“德治”、“礼制”,在当时有许多人不予重视,他内心感到很不理解。

    后来的儒家学者继续讨论了这个问题。《礼记·礼器》说,“礼有大、有小、有显、有微。大者不可损,小者不可益,显者不可掩,微者不可大也。故经礼三百,曲礼三千,其致一也。未有入室而不由户者。”孟子说:“仁,人之安宅也;义,人之正路也。旷安宅而弗居,舍正路而不由,哀哉。”(《孟子·离娄上》)仁是人安适的住宅,义是人正当的道路。空着安适的住宅不住,舍弃正当的道路不走,多可悲啊!孟子又说:“夫义,路也;礼,门也。惟君子能由是路,出入是门也。《诗》云:‘周道如底,其直如矢;君子所履,小人所视。’”(《孟子·万章下》)出入自己的家,都要由大门进出,可是,小到在社会上混,大到治理国家,人们为什么总是想不明白这一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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