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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下
秋天的田野里还是燥热得厉害,正在给玉米施肥的金梓发小两口热得是汗流浃背。金梓发停下了手中的锄头,用袖口擦了擦额头和脸上的汗水,对跟着他的妻子化彩云说:“小云,你热不热?要不咱们歇会再干吧?我这嗓子眼都要冒火了。”
妻子化彩云正等着他的锄头刨坑往里边上肥呢,听了他这样说,气就不打一处来,她一下就把蒯着的肥料篮子扔到了一边说:“我看你就是磨洋工里,照你这样,这二亩地的玉米啥时候才能上完肥啊?”
金梓发也不管彩云的埋怨,早已把锄头丢在了地上,坐在锄头把上歇了起来。小云看他狼狈的样子也有些可怜,就把背的水壶递给了他。金梓发显然是渴坏了,一扬脖儿,“咕咚咚”地就把凉开水喝下去了大半壶。“小云,你看都快晌午了,天是越来越热了,咱们把这垄玉米上完就回去吧!等傍晚天凉快了咱再来吧?”
化彩云理了一下被风吹乱的秀发,没好气地说:“啥天热啊,分明你就是懒,怕吃苦!咱家的农活还不都是我干了么?你干过几回?整天没事就往外边瞎跑,也没见你跑出个啥名堂来!没看人家是咋干活的么?大晌午才是锄草的时候,天越热锄掉的草越死的快!哪像你,嫌苦怕累的!”
彩云一通嘟噜把金梓发弄得也没了脾气,他也不好说什么了。毕竟人家说的都是实情,家里的农活基本都是彩云干的。两人结婚也快十来年了,一双儿女也是她含辛茹苦带大的。自己这些年在外边跑着打零工,地里的活儿基本也没咋管,还不都是能干的彩云包揽的么!“哎,这些年也难为你了!都怪我没有本事,钱没挣到多少,家里多亏有了你!给,喝口水歇会吧!”金梓发把水壶又递到了化彩云手里说,“咱们歇会儿,把这两垄上完就收工!”
“我真拿你没办法,这辈子嫁给你算是倒霉透了。”化彩云又开始嘟噜,“原先看着你仪表堂堂挺精明的,谁知道你是这样不中用的人!看见重活就躲,要么就是不回来,这可坑住我了!要是早知道如此,就是媒人把你夸到天边我也不嫁给你!”
“好了,我干不就得了!说那么多有啥用?”金梓发被彩云说得有些心烦,就赶紧起身拿起锄头,狠狠地锄了一个大坑,“别再嘟噜了,还不赶紧丢肥料!”
彩云一阵窃喜,看起来这激将法还挺管用,就赶紧蒯了肥料篮子跟了上来,两人就一个刨坑,一个上肥,继续忙活开了。
“小云啊,我这些年跟着别人在外边跑,干的也都是些下力的活儿,也没寻找到啥商机。你看村子里不少人都慢慢富了,盖起了楼房,就咱还是那三间破瓦房。孩子们也慢慢大了,我是心里急啊!”金梓发一边用锄头刨坑一边说。
“急有啥用?依我看也不要和别人攀比,只要咱们过得安稳就好!”彩云说着也没忘了往坑里丢肥料。
“不过我倒是有个想法,如果能弄成,保准能挣到大钱!”金梓发说。
“好了,别再往下说了,我就知道你想说啥!是不是还是想买大型拖拉机和农业机械的事?”彩云显然是听得不耐烦了,赶紧截住了他的话茬,“你也不想想,就说是能行,就咱们这家庭,到哪里去弄那么多钱啊?别说是东方红拖拉机,就是小拖也买不起!你整天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净做白日梦!”
“看你说的是啥?咋那么小看咱们自己!没有还不能借么?没有还不能贷么?乡里信用社我都去了好几次了,人家说能贷。”金梓发反驳说。
“你敢!我可警告你啊!姓金的,咱们可不乱来啊,日子还是安稳点好!你可别去冒险!万一要是赔了,咱们这一辈子可就没翻身的机会了!”彩云的嗓音一下提高了不少,好像是要镇住金梓发一般。
“小云,我看这就是个不可错过的好机会!你没看大家这几年日子都好过了,谁还想再下大苦力去干农活?这农业机械不正好可以发挥作用么?说不一定这还真是挣大钱的项目呢!”金梓发还是念念不忘他的创业梦,给彩云说得头头是道。
“我也不管你是咋想的,放着安安稳稳的好日子不过,偏要去冒那个险!这事要是能成,村里那么多有钱人,人家咋不去干?这样的好事还能轮到你这个穷小子?”彩云的好一张利口,说得金梓发满脸通红,他一时语塞,竟然有些对答不上来了。
“那……那……那要说也是,也有可能是他们就像你一样就不想冒险呢?”这回该轮到金梓发小声嘟噜了。
“瞎嘟噜啥里,别乱想了,这事根本就没有胜算的把握!这事不成,我这里就通不过,不能拿家里和孩子们的前途命运做赌注!你以后就别再提了!赶紧刨坑上肥!”
彩云说得干脆利落,就没给金梓发一点再解释的余地。他也没办法了,只得忍着被玉米叶划拉得又痒又疼的滋味,弯下腰继续挥舞着锄头刨坑,虽然手掌被磨出了血泡疼的厉害。他心里终是不甘,干着活儿暗地里还在盘算着如何说服彩云圆他的农业机械之梦。
金梓发最近这几年也没少往外边跑着去做工,无非都是干些力气活儿,也没挣到啥钱。后来又跟着别人学做了个小生意,往城里贩卖青菜,虽然好那么一点,挣的也多是辛苦钱,勉强能够补贴家用,距离发家致富还有十万八千里远呢!况且这卖菜的生意太苦了,起早贪黑的日子坚持了大半年,他实在是受不了了,干脆就不干了。为此,化彩云还没少和他生气,她还说他干啥事都是虎头蛇尾,不是个长把瓢儿。
所幸他生来就不是一个很安分的主儿,总想着能出人头地,光宗耀祖,那些累人的农活粗活他才不想干呢!彩云没少说他,他也不在意,也没听进去,他的心里有自己的小算盘。既然这小生意太累人了,也不挣钱,他就寻思着想干个大的。干啥好呢?他最近发现了一个商机,就是弄大型拖拉机!眼下人们的日子也好过了,种田方式也该改变一下了。以往都是靠人力畜力去种田,以后人们条件好都不愿出力了,就得上农业机械,这大型拖拉机可是种地的能手,不光是犁地,耙地,还有播种都是全能的。他早就看中这是个机会,但就是手中没银子,干着急办不成事儿,加上胆小的彩云整天的阻挠,他的这个计划几乎成了泡影了。
也难怪,这化彩云原是他小学老师的女儿,她父亲是邻村里的老民办教师了,也算是个文化家庭。文化人一般都是心细如发,行事都是小心谨慎惯了。显然女儿彩云随了她父亲的性格,做事向来都是谨言甚微的,宁可按部就班地过些辛苦的安生日子,从来都不想着迈大步去铤而走险。金梓发拿她半点办法也没有,就是想个办法暂且蒙骗她一时也不能错过这个大好机会,他心中渐渐也就有了主意。
化彩云嫁给金梓发本不是她所愿的,这也纯粹是父亲的意思。想当初金梓发是他的学生,从小看到大,他这当老师的老早就看出来了,这个金梓发不同一般人。“嫁给他日后保准能享福,看这个孩子头脑灵活儿,点子也挺多。”媒人提亲的时候父亲就曾这样对女儿化彩云说。
而金梓发呢?他上学的时候就看上老师的女儿了,她皮肤白皙,长着细细的漫长脸儿,双眼皮儿,细眼睛虽然不大,却挺灵性,看人一眼就能让你心动。这方圆几十里地儿的女子他也见过不少,只有化彩云让他时常挂牵。所以他就托人去老师家提亲了,所幸老师挺看得起他,不嫌弃他这个穷小子,还真把女儿许给他了。
金梓发人其实也长得挺排场的,本身他就生得白,个子也不低就是少有些驼。俗话说一白遮三丑么,加上他那双大大炯炯的二目,也算是有模有样的,若不是驼点,就称得上美男子了。
起初化彩云也只是抱着接触一下的心思和他见见面,谁知道这个金梓发还真有几下子,能说会道的他没多久就俘获了化彩云的芳心,彩云也就信了他父亲的话,和金梓发结为鸾凤之好了。
婚后两个人倒也相亲相爱,没过几年就相继生下来一双儿女。看着和和美美的一家人,彩云的父亲也心满意足了,看来他是没有看错人,这金梓发还是挺靠谱的。
可化彩云却不这么认为,她总感觉哪里有些不对头,自从结婚以来,她是越来越看透金梓发了。这个人虽然底子不坏,但就是有点油头滑舌的,干啥都是投机取巧拈轻怕重,不肯下力,不像个老实人。可既然是老夫老妻了,也不便再说什么了,平常多说教着,他也不是很出格,还算过得去。
不过最近几年这金梓发却让她大伤脑筋了,她分明感觉到了他的心思就没在家里的几亩地上。见天不是寻思着做生意就是往外面瞎跑,一心想着挣大钱发家致富,把家里的农活全撂给她一个人了。害得自己没日没夜地做牛做马地干,原本漂亮的脸蛋儿渐渐地变成了蜡黄色,自己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黄脸婆农妇。为此化彩云还和金梓发干过几场架呢,“跟着你享啥福了呢!还不是给恁家当牛做马!”她整天这样吵闹,吵得金梓发更着急了。这大型拖拉机的事一定得抓住,也好有个翻身的机会,好让这个黄脸婆看看我的能耐,金梓发暗暗下定了决心。
筹款
忙着奔波了这么多年,手头也就那么一点积蓄,连个拖拉机的轮子也买不住,怎么能实现自己的目标和梦想呢?金梓发也真是发大愁了。他思来想去的也没啥更好点儿的办法,就厚着脸皮去亲戚朋友家里走了一趟,本想着能凑几个钱呢,谁知道一趟走下来却连一个子儿也没借到。
金梓发沮丧得好几天都没好好吃饭,这下他也总算看明白了人世间的世态炎凉了,感情他金梓发也就不值一文啊!看起来以前他是太高看自己了。金梓发越想越气,怪不得人们都说富在深山有远亲,穷在闹市无人问呢,这次他算是领教过了。这辈子不发达是不说了,万一真的哪一天发达了的时候,看我咋对待你们!他在心里暗自发誓,他要挺直腰杆好好大干一场,非混得风风光光的不行,也好让这帮亲戚朋友们看看他也不是个孬种!
气是气,但钱还是没着落,不甘心的金梓发还是想着要试一试。这次他干脆决定向村里的老少爷们伸伸手,看看有没有人会帮他。说不定就凭他这聪明的脑袋瓜子,兴许会有人看得起他,借给他些钱呢!说借就借,金梓发就打起精神出门了。
可他从村东头借到村西头,把一个千把人的村庄户户都踏遍了,才借来了五块钱。金梓发惭愧到了极致,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他觉得太丢人了,一个七尺男儿竟然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抽泣起来了,眼泪吧嗒吧嗒地直往下掉。他仰天长叹一声,哎!苍天啊,你这是要逼我金梓发上梁山啊!看起来这辈子要是不干出点名堂来,还真对不起自己的列祖列宗!
但钱这东西可是个硬头货,任凭你就是有天大的能耐,没钱可是啥事也办不成的。亲朋好友和老少爷们都不愿帮忙,他再也没有别的门路了。眼看着一个绝好的发家机会要错过了,金梓发着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团团转,就是没有一丁点儿法子。
绝望之中的金梓发突然想到了一个人,这个人或许能帮上他的忙。这个人就是他的老岳父化守正,他一辈子教书育人,口碑不错,人缘也好,方圆几十里很多有名望的人好多都是他的学生呢!说不定找他就能成事呢!想到此,金梓发就马不停蹄地奔岳父家中去了。
金梓发的老岳父化守正年龄大了,也早已不教书了,安心在家颐养天年。见整年也不来一两趟的女婿金梓发慌慌张张地提溜着礼品来看他了,就知道这里边大有文章,所以张口只是询问他家里彩云和孩子们的情况,问问东问问西,就是不问金梓发来家里有啥事。急得金梓发几次想张口说正事,都被老岳父的问话给挡回去了。
别看他老岳父人老了,头脑可清晰的很呐!他也算是个老学究了,啥人没见过?啥事没遇见过?就金梓发那两下子,他的来意早都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了,一定是遇见了什么难事来找他解决来了。平常不烧香,临时抱佛脚,哪有那样的好事?所以他是故意不往正题上扯,是特意想教训和难为一下女婿,谁让你不懂规矩礼节来着?
被逼无奈的金梓发实在是没办法了,也就不顾自己的脸面了。他赶忙打断了老岳父的话,厚着脸皮直奔主题了。“爸,您也别再打岔了,我知道你有些怨恨我,这些年没咋来看你,对彩云也不是太好。您也别再兜圈圈了,我来是求您给帮忙的。”
“哟,梓发啊!话可不能这样说啊!我咋怨恨你了?女婿来看我了,我这高兴还来不及呢!哼!哼!”老岳父连着哼了几声,“再说了,我这都是快要埋进土里的人了,还能有啥用?给你能帮上啥忙啊!别再取笑老头了!”
金梓发一听就知道这老头气还真是不小,但为了能筹到钱款,还得赔上笑脸去说好话。“爸,你可别这样说!没听人家俗话说么,老老是个宝,家有一老,一切都好!”说着赶忙上前给老头递上一支好烟,并且毕恭毕敬地给他点燃了。
老头心里一听这话还差不多,心里就想这个女婿他也没看错,是个成事的料儿!他慢吞吞地抽了一口烟,把满嘴的烟气吹向了金梓发说道:“算你还是个聪明人,若不是碍于彩云的脸面,你的事儿我是断断不管的!咱爷们也不是外人,有啥事需要我帮忙你就直说了吧!”
金梓发一看老头这样发话了,就知道事情好办了。他就赶忙就坡下驴说道:“那是,那是,您老一辈子都是热心肠,这方圆几十里都传遍了。人家都说一扎没有二指近,外人您都肯热心帮忙,别说咱们是一家人了。”
“别给我戴高帽子,我烦这套儿!有话就说,有屁就放,绕那么多弯弯儿干啥?”老头有点不耐烦了。
金梓发看岳父发火了,也不敢再造次了,就一五一十地把自己的想法向岳父全盘托出了。“爸,我这不是想着这是个好机会,你看农业机械这块是不是大有前途?”末了,金梓发故意问道。
“嗯,好倒是好,就是想拿到这么大数目的资金也不好办到啊!不过,办法总是人想出来的,我给你琢磨一下吧!”老头深抽了一口烟,慢慢地吐出一口长气,手托腮帮思索了起来。
金梓发的心都快提到嗓子眼了,忐忑不安地在等着老岳父的下文。他感觉时间就像凝固了一般难熬,心中的希望就像是老头口鼻里冒出的烟气一样飘飘渺渺……
送礼
化守正思索了足有一支烟的功夫,总算开口了,“梓发啊,目前也只有这一个办法了,也不知道能成不能。”
金梓发焦急地问:“爸,啥办法?”
“贷款!”
“贷款?上哪儿贷?就我这穷样,谁能贷给我啊?”满怀希望的金梓发此刻就像泄了气的皮球焉了。
“你不行?还有我呢!”
“你?一个老头家就更没人会贷给你款了,谁知道你还能还得上不?”
“我也没说去贷款啊?”
“爸,你这不是开我玩笑吧?不贷款你咋帮忙?”
“嗯,是这样,我让你去找个人,保准管用。”
“找谁?爸你说!”
“我有个得意的学生刘才,他就在县农行工作,据说还是个副行长,我给你写封信,你去找他吧!”
“就这?爸,一封信会能成?”
“成不成的也只有这个办法了,你就权且试试不就知道了?”老岳父又自个点燃了一支烟,使劲抽了一口说,“哎,但愿你能走运!”
这金梓发生来就很灵性,听了老岳父的点拨自然心领神会。他第二天就马不停蹄地拿着岳父的亲笔信去县城找那个刘才去了,当然他也没空着手去,特意带了精选的丰厚土特产和一壶十斤的小磨香油。
依照别人的指点,办这事不能去办公室找他。既然是乡亲,就要到家里去说,所以金梓发特意在县城留宿了一晚。白天他早已打听好了刘副行长的家,他就住在农行家属院,里边那一排独院最东边的大门就是他家。
天刚一擦黑金梓发就早早地来到了家属院门口,他先到旁边一个商店买了盒好烟,顺便给店主聊了几句,把礼物先放在商店,然后就在家属院附近守着。可是等了好久也没见东边那个大门打开过,这下可让金梓发等得心急如焚了,他显然是有些焦急了,就来回走动个不停。
大概八点多的时候,忽然有辆小车开了过来,稳稳地停在了家属院门口。从车上走下来一个胳膊夹着公文包的男子,径直走到东边那个门口,掏出钥匙打开大门进去了。金梓发估摸着这是刘副行长回来了,但领导回来也不能马上去打扰,这是礼貌问题,要给人家留个洗漱的时间。当然也不能等太长时间,否则领导可能就要就寝了。
金梓发把这分寸把握得恰到好处,约摸十来分钟之后,他才拿着那些礼物来到大门前,轻轻地敲响了刘才副行长的家门。
“咚咚,咚咚。”他敲门也十分有节奏感,“请问刘副行长在家么?”
“谁啊?”里边传出一个女子的声音。
“我是金梓发,刘副行长老家村里的。”
“哐啷”一声,大门打开了,屋里明亮的灯光把小院照得通亮,一个穿着睡衣的女子立在门口。“你是……?”
“哦,嫂子好!我叫金梓发,是刘副行长老家邻村的。我来县城办点事,我老岳父,哦,就是刘副行长的老师特意让我来看看他。”金梓发赶忙自我介绍道。
“哦,那你进来吧!”女子看见了金梓发提溜着大兜小包的就说道。
“哐当”一声,大铁门又关上了,金梓发就跟随着女子进了屋。屋子里是灯火通明,装修也十分讲究,明晃晃的茶几旁边,摆着一溜高大的皮沙发。
“你坐吧!”女子示意金梓发坐下,又朝着里屋喊道:“刘才,老家有人找你!”
金梓发忙把礼物放在门口,坐在了沙发的一角。这时候从里屋走出来一个头发梳得铮亮的男子,一副金丝边眼镜架在略显尖凸的鼻梁上,显得慢条斯理的很是斯文,“您是……?”
金梓发连忙起身又自我介绍了一下,说是老岳父化守正特意让来探望他的。
“哦,原来你是化老师的女婿啊!”男子略有所思地问,“你来找我是有啥事吧?”
金梓发可不是个愚钝之人,听到这话,赶紧把老岳父的亲笔信拿了出来,“刘副行长,不瞒您说,还是真有点事麻烦您呢!这是我岳父给你的信!”
男子把信拿了起来,“哟,化老师的字还是这么刚毅啊!”他很认真地把仅有一两张纸的信看了两遍,好像略微有点为难。
他站起身,在客厅里来回踱着步说,“要说这也是件好事,如果弄成了,也算是对老家有所支持,我也算是尽了分心,不过最近行里好像没有放贷的迹象啊!”
听他这么一说,金梓发原本揪着的心就更紧张了,他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小心脏“扑通扑通”跳得好像要蹦出来一般。他眼巴巴地望着眼前这个沉默不语,来回踱步的刘副行长,等待着自己期盼已久的奇迹早点到来。
刘副行长也不再说话,来回踱步了足足有半支烟儿的功夫终于停下来了。他缓步来到金梓发旁边的沙发慢慢地坐了下来说:“我给你实说了吧,要是你提前两个月来说,这事儿准没问题。可眼下也没有放贷的任务啊!这样吧,你先回去,我这边找机会给上边再申请一下,看看能不能批下来,你就回去等消息吧!”
金梓发一听他这么说,就知道没戏了。原先抱的很大的希望此时也灰飞烟灭了,他显得很是沮丧。
刘才看着他无精打采的样子,就说:“梓发啊,你也别太泄气,这事儿我就是答应了也没用,还得上级领导批不是?况且这事儿也不是没有希望,你就回去耐心地等候吧!”
金梓发也不是三岁小孩,一听就知道是刘才在安慰他。他心底里再清楚不过了,岳父的信不好使,这事就算是黄了。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样从刘才家里出来的,反正他是心灰意冷到了极点,他也是太轻信岳父的话了。
次日一早金梓发就赶回家了,他哪里也不去,径直跑到岳父家里,把此行的详细经过一五一十地给化守正全说了。
化守正一看女婿的脸色就知道事情办得不怎么样,他默默地听完了金梓发惟妙惟肖的叙说,又从兜里摸出一根香烟来点着火,漫不经心地吸着烟,嘴里还在不停地叨念着:“不是没有希望……没有放贷任务……还得领导批复,不是没有希望……不是没有希望……”。
金梓发也不敢插话,两只眼睛一动不动直勾勾地盯着化守正,好像要从他身上得到什么似的。
化守正自个叨念了一会儿,“呸”一口就把还没吸完的半截烟吐到了地上,“这孩子啥时候也学成这样了?他这不是明摆着要让我登门拜访么!连这么老实的孩子都变了,真是没想到!”
“爸,您也别说想到想不到了,这事儿底下该咋办?”
“咋办?凉拌!这小子是想让我教训他里!你这两天再准备一下,过几天我陪你再走一趟去!看看他这个刘才还认不认我这个老师了!”
化守正虽然年迈,但还有真点牛脾气,没过几天,他果真和金梓发一同去了趟刘才家。刘才一看老师真的来了,也不敢怠慢,不仅满口应承了放贷事宜,还在酒店好好招待了他俩一顿。其实这个刘副行长不是不肯帮忙,他是另有打算的。金梓发拿的信他也看了,信也是化守正亲自写的,但他是真琢磨不透老师是顺水推舟应付女婿还是真让放贷给他。这化守正一来他心里就彻底明白了,当然要给恩师最高的面子了。
吃饱喝足的化守正也是挣足了脸面,回来的路上他还在不停地数落金梓发,“我说这小子咋非让我来呢,原来是要招待咱呢!看到了没有,梓发,你爸我没看错人吧!以后要学着点,人家不是不肯帮你,而是要我承他的情里!我这把年纪还没求过人里,这还不都是为了彩云和你么!”
“那是,那是!爸,这个我懂!”金梓发赶忙说。
“你懂个屁!我把彩云嫁给你也是看得起你了,你可懂么?”
“懂,这我会不懂么?爸,你真是老将出马,一个顶俩!你放心,这次贷款下来,咱们的东方红大型拖拉机一开回来,那可是开足了马力的挣钱机器,还愁没有好日子过?你的宝贝闺女彩云就等着享清福吧!”
金梓发不愧是头脑灵活能说会道的主儿,几句话就把喝得晕乎乎的化守正说得心里美滋滋的。听了女婿的话,就好像看到了彩云打扮得雍容华贵过上了幸福的生活样子,他竟然有些心花怒放了。
化守正虽然喝得有点多了,但他脑子却是清醒得很。他这当了一辈子的老师了,虽然说不上是神机妙算,但眼睛倒也说的上犀利。一个人靠不靠谱,只要经他看过,一看一个准。
看着眼前这个过于油滑精明的女婿,他心里实在是有点玄。他可就这一个宝贝闺女啊,还是他自己同意让嫁给金梓发的,他可要趁此机会好好敲打敲打这个不安分的小子!
“我说小发啊,这人穷不可怕,可怕的是啥你知道么?”回来的路上,化守正找个话题就开口了。
“那还用说么!人穷志短,怕的不就是没志气么!爸,你放心,我可是相当有志气的。”金梓发感觉应该向老岳父表个态,就拍着胸脯说。
“这个我会不知道?就你小子那两下子,我早都看透了!我就是怕你这个!”
“啊?爸,这是咋说呢?难道你还想让我窝窝囊囊地过一辈子不成?那你闺女小云可就该跟着受苦了。”
“哎,谁说不是啊!但就你小子,万一哪天发迹了呢?我就是担心这个。”化守正一本正经地说。
“爸,我发达了你担心个啥?这不好事么!小云跟着我也能享个福。你说还有谁不想着发达么?”
“我说你透精透能一个人,真不明白我说的啥意思么?我就是担心小云啊!就你那点出息,真是有点玄乎!”
“爸,这个你放心吧。只要我金梓发真发了,保准让小云吃香的喝辣的,她就跟着享清福吧!还有你,爸,我也会好好孝敬的!”真不愧是能说会道的主儿,金梓发便又开始了。
“好了好了,你说的总比唱的好听。我这糟老头子也就不指望你了,但愿我没看错人,小云能有个福命。”化守正说。这个金梓发说说总比不说好,至于以后的事情咋发展,谁也说不准,但勤敲打他一下也不多余,他暗自想。
发家
有人好办事,这俗话说得一点没错,没过多长时间,金梓发就如愿以偿地从银行拿到了好几万的贷款。这可乐坏了金梓发和化彩云,他俩就连做梦也没想到会有这么多钱。要知道,连万元户都是人人羡慕的对象,更何况这是好几个万元户哩,夫妻俩欢喜得几天几夜都没睡好觉。
“这贷款下来了,你还得应该感谢咱爸呢!要不是他的脸面,你就做白日梦去吧!这回你得好好孝敬他老人家一下!”化彩云嘱托金梓发。
既然夫人都发话了,金梓发也不敢怠慢,特意去买了两箱好酒和两条好烟慌里慌张地就给老岳父送过去了。
化守正见了很是高兴,他就知道这是小云的意思,知子莫若父么,谁让他没事儿就爱喝两口儿呢!闺女就是当爹的小棉袄啊!
“我说小发啊,你这钱也有了,就该好好干了。可别不争气,虎头蛇尾!更别让一家人失望啊!”化守正又趁机叮嘱道。
金梓发是啥人呢,比兔子都机灵,一听岳父这番话就知道是话里有话,明显是不放心他。表个态还有啥难的,他旋即手拍胸脯“啪啪啪”地响,向岳父一百个保证请他放宽心,这回他非可要大干一场不可,让乡亲们见识一下他的能耐!
看到女婿都这样表态了,当老里的也就不好再婆婆妈妈地啰嗦了。有句俗话说得好,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既然把女儿都嫁给人家了,再不放心也是多余。说教也说教过多少次了,至于结果如何,那就看各自的造化了。但愿女儿彩云能驾驭这样的女婿,有个好的福命,化守正也只好在心里这样自己劝自己。
金梓发可不是个办事拖拉的主儿,手头既然有钱了,想到的事儿说干就干,更何况这还是他日思夜想所期盼的呢!没几天,三四台东方红大型拖拉机可就买回来了。光有这些拖拉机还不行,他又购置了些种地用的旋耕耙、播种机等配套机具,这一下就把贷款花去了大半。
金梓发可是相当会精打细算的,他当然不会把钱全花完了,还要留下足够多的备用资金,后面还要顾工呢!顾工自然首选乡里乡亲的近邻了,他雇用的机手也都是方圆几里的机耕能手,他们不用外出打工,在家就能挣到工钱,还能照顾家里的农活也挺乐意。金梓发呢,只在农忙时雇用他们,既能随叫随到,还能省下不少费用,可谓是一举多得。
一切安排妥帖,就赶上了一年一度的秋收耕种。这一两个月金梓发整天忙得是不可开交,毕竟里里外外都是他一个人的事儿。既要跑着到周边村里四处接活儿,又要妥善安排机手们有序作业。
化彩云呢?充其量也只能做些后勤保障,给在附近村里干活儿的机手们送些吃喝。这秋收耕种档期也算是长点的,不像三夏大忙就那么几天功夫,所以金梓发两口子还算忙得过来。
以前秋收耕种乡邻们大都是沿袭的老传统,靠大骡子大马等大牲口犁地播种,费工费时不说,还得下很大的力气。而眼下人家金梓发的大东方红拖拉机一开过来,一家人就那几亩地,几个小时就轻松完成了,又花不了多少钱,所以都争着去租用。这年秋季,金梓发不仅活儿是越接越多,而且他一下子也成了当地的“名人”了。
原先名不见经传的他在当地简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甚至人们都把他和东方红拖拉机混为一谈了,毕竟人家可是第一个买东方红的人。如若问金梓发,可能有人会不知道,但你只要一问东方红,大人小孩几乎没有人不知道的,这下金梓发的风头出得可着实不小了。
这一年,金梓发可是真发了!而且是一发不可收拾,他凭借着那几台东方红大型拖拉机,在这场秋收秋种农忙中可谓是名利双收了。一来他是第一个买这么多大型拖拉机的人,按俗话说就是勇于吃螃蟹的第一人,本就是独份生意,又没有竞争者,所以活儿是多得几乎干不完,当然收益也是很可观的,几万块的贷款基本也就回本了。二来么,他这一出一唱不当紧,当地又把他当做致富能手宣传了一番,他在本地也算是响当当的人物了。
树大招风吹,财多遭嫉妒。金梓发的大型拖拉机搞农业,只这一季的收入就很是不菲,惹得有不少人都眼红起来。也有关心他的人反馈给他不少信息,说某某村的某某人也买了台东方红了,或者是别的地方也有人准备购置这东方红呢!反正啊,一时间效仿他买大型拖拉机的人还真是不少。这些效仿者,无非也是想在这农业机械服务领域分一杯羹。虽然听着参与的人不少,但像他这样一次就购买三四台还真是没有,他的实力还是暂时占着上风。金梓发心里很清楚,这态势三两年也改变不了。
可世人总爱跟风,这也是奈何不得的事情,更是避免不了的误区。那些跟风者虽然眼下还不足以对他金梓发构成威胁,但这个领域也总有达到饱和的一天,他还真得认真对待从长计议才是。应对的方案无非就是两个,这他也早都想好了。要么继续扩大规模,再购进一批东方红和相关配套机具,保持竞争优势;要么就改弦更张,及早另谋出路。
两个方案他是倾向于第二个,就是跳出农业圈子,再选一个新方向再谋发展。当然这是有些冒险嫌疑的,如若一步走错那就会前功尽弃了。要是换做一般人,一定会选择稳妥些的方案,那就是第一个了,继续加大投入维持龙头地位,或许中短期内仍有不错的收益。但那样就不是他金梓发的做法了,他金梓发就是喜爱冒险,敢为人先,干一些常人不敢干的事儿,跳出常规套路,在一些新领域寻找更大发展机会。拿定了主意,金梓发就暗自留心起来,他利用常在外边跑的机会,敏锐地观察和捕捉新的机会。当然这事也非同小可,还得和夫人商量一下,获得化彩云的支持才好。
化彩云原本就是一个普通人家的农妇,从来没有想过会发家致富当上富婆。今秋的这场暴富来的太突然太猛烈了,一下子把她弄得不知所措起来。以前吧,她在村里村外走动,很多人见面也不搭理她一下,现在却大不一样了。无论她走到哪里,都会有人主动和她打招呼。甚至有的离得老远就开始喊她,就是没事儿,也赶紧过来同她攀谈几句闲话,把一向有些内向的她弄得晕头转向还真有点不适应。她慢慢地变得有些小心翼翼起来,总感觉哪里有些不对劲儿,有时候就连走路都感觉有人在后面指指点点说三道四的。最后她干脆没事就窝在家里不出门了,也免得看到不想看的,人常说眼不见心不烦么!
不过家里富裕了,也该改变一下家里的面貌了,这首当其冲的就是建新房了。她和金梓发结婚后住的一直还是那三间破瓦房,那还是金家为应付娶她化彩云,东拼西借筹钱盖的房子,眼下早已过时了。这些年眼看着村里人都相继盖起了两层小楼,她化彩云还煞是眼气呢!可如今不一样了,她们家发达了,当然要翻盖新房了。
她把想法和金梓发一说,两人竟然不谋而合。兴许是被人看低惯了,早就想扬眉吐气一回,两人决定盖个三层楼,这在他们村还是第一栋呢!说干就干,利用冬闲的时节,他们的楼房就动工了。既然成了暴发户了,出手就是不一样。工程队也不用乡里的了,金梓发直接跑到县城找了家建设公司,连设计带建设一条龙给包了出去。按照他俩的打算,楼房早些建起来,再简单装饰一下,春节还不耽误入住呢。
要说专业公司就是牛,车辆人马开动没出半个月,三层楼就矗立了起来。简单装修之后再看,哇塞,真是气魄啊!这个小楼虽说不上是富丽堂皇,倒也新颖别致,俨然一座小别墅了。在当地方圆几十里,也没有这样风格的建筑,金梓发夫妻俩看在眼里,喜在心上,多年的宿愿终于如愿以偿了。
转行
春节前,金梓发又新添了些时髦的家具,择个吉日两人就搬进了新楼房。趁着乔迁新居,化彩云心花怒放之时,金梓发找准时机就又开始推销他的如意计划了。
当金梓发把他想放弃大型拖拉机这块儿,另外再谋新出路告诉化彩云的时候,她惊讶得几乎把眼睛都瞪圆了。
“你脑子是不是有病了?要么就是疯了吧?”化彩云伸手在金梓发的额头就按了上去,“这一不冷二不烧的,你咋净说胡话呢?”
“我没病,也没疯,我清醒着呢!”
“不疯又不傻,咋净说傻话呢!”化彩云用教训的口吻说道,“咱们刚铺了这么大摊子,放着眼下挣大钱的事儿不干,又想折腾别的,你这不是胡闹么!”
“小云啊,我会不知道这个?可你没看到别人都在一窝蜂地买东方红么,过不了几年,这行都没法干了,还不如早点退出,找个更好的路子!”金梓发说。
“他们就是学,也得两三年才能出师吧?我看这两年谁也别想超过咱!”
“小云,不是那么回事,咱早点抽身出来去干别的更大的,不是更好么?”
“啥更好的!我不同意,你就是说得天花乱坠也没用,我是坚决不同意改行!”化彩云的头摇得像个拨浪鼓,连着说了几个不同意。
“哎,这女人就是麻烦!没听人家都说头发长,见识短,今天我算是领教了。”金梓发嘟噜道。
“姓金的,你这是说谁呢?谁头发长,见识短了?看看你才有了几个臭钱,就开始嫌弃我了不是?要不是俺爹给你帮忙,你会有今天?”被惹怒了的化彩云开始发飙了,冲着金梓发直嚷。
“好好,我见识短还不行么?你就别吵闹了!”看着跟她也说不出啥名堂来,金梓发就甘拜下风,主动撤出了,也免得两口子生闲气。
但如果真要转行干别的,她化彩云这一关还是必须要过的。可她死活不同意,这可怎么办?情急之下,金梓发又想到了老岳父化守正。于是他就趁着春节串门,特意给岳父大人带了好酒好烟。如若化守正支持,他女儿那里不就是水到渠成了么?
化守正眼见他们发了大财,看着女儿女婿也过上了好日子,心里本来就高兴。又有懂事的女婿陪着喝酒,难免就多喝了几杯,一时间竟也红光满面侃侃而谈起来。“小发啊,看着这形势不错,这几年可别不照号了,要一鼓作气多干几年,你们俩也就功成名就了。”
“爸,我还没给你说呢!他这人就是这山看着那山高,人家又不想干这了,又想弄别的事呢!”化彩云就是嘴快,金梓发还没找到开口的时机呢,她就把事挑明了。
“小发,你这是什么意思?”化守正也被弄迷糊了。
看着躲是躲不过去了,搪塞也是无用,金梓发就又耐着性子,好好地把自己的想法又给老岳父叙说一遍,听得化守正也是一脸蒙圈。“这不干得好好地么,干嘛又去折腾?”
“爸,照着这样的形势,两年,多说再多一年市场也就饱和了,到那时再转行可就晚了。”
“要说也是,看起来你说的也蛮有道理。”化守正一扬脖自个喝了一口酒,吧砸吧砸嘴就问,“小发,你又有啥新打算了么?说来让我听听。”
金梓发就说他前段因为拖拉机的事儿经常往城里跑,路上看到有很多的民工进城去打工。有很多人都是白天干一天,晚上又回来了。这些人都是干啥的呢?他一问才知道大多数都是泥瓦匠,在城里建筑公司做工建楼呢!你想啊,这么多人都去建楼,那建筑公司得有多火?金梓发故意卖了个关子。
“多火也不是你的菜啊!”化守正一口就拦住了,“就你那两把刷子,大字也不认识几个,还想去建筑公司混么?”
“爸,你也别笑话我,我还真有这想法呢!听说很多单位都想建家属院,这里边可是大有文章可做哦!”金梓发道。
“哈哈哈……”化守正笑得是满脸通红,“你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那建筑公司也是咱老农民想的事么?可你连个工人都不是!”
化守正这句话好似一把尖刀戳痛了金梓发的心,他感到很沮丧,又很自卑,连自己的岳父都小看自己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
他默默地点上一支烟狠抽了一口,低头略微思忖了一下,他就又抬起头来说:“爸,你可别不相信,不出仨俩月,我就能进到建筑公司,还是个全民工,你信不信?”
金梓发这很唐突的一句话太突然了,问得化守正还真有点张口结舌,一时无法回答他了。他放下酒杯也不喝了,直瞅着金梓发问:“这么说来,你是有门路了?”
“岂止是有门路,我早就开始着手了。给小云说,她就说不听,也不给我说的机会。”金梓发有点小激动,“给您说吧,又小看人,哎,不说了!”
“看你这孩子,我哪是小看你啊!我是说你不是工人还有错么?咱们还不都是一家人,还有啥不能说的?”化守正道。
“不是工人有啥难的?眼下都流行招工呢!”金梓发神秘地说。
“啥招工?”化守正问。
“就是办个手续都成工人了!这就是招工!”
“哦,那招工都那么容易?”化守正又问。
“谁说容易了?你得有门路!”
“那你……?”化守正一脸疑惑。
“爸,这个呢,回来我慢慢地再给你说吧!你先说这个路子咋样?有前途没有?”金梓发问。
“这个么,要是真像你说的那样,兴许会比弄东方红拖拉机的机会大得多!”化守正挺认真地说。
“这不就得了,英雄所见略同,我也是这样看的。”金梓发附和道。
在一旁听着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化彩云眼下真是有点晕了,“这两个人,说的是哪门子事儿呢?”她心里暗自琢磨着,看父亲都有些认可的样子,她觉得这大概是个好事。
疑惑中的化守正还是想弄明白这个事,索性就打破砂锅问到底。
“我说小发,你也不能让我不明不白地猜哑谜不是?说说你的是哪门子门路呗。”
“这个啊,说了你可别笑话我!”金梓发笑眯眯就开腔了,“还是前段去县城办事,偶然间认识了一个厉害人物!”
“啥厉害人物啊?他能有多厉害?”化守正有点听不惯。
“多厉害?厉害着呢!城建局的局长还不是厉害人物?”
“那他和你有啥关系?看你把他给吹上天了都!”化彩云插话道。
“你女人家不懂,没关系也要拉上关系,那样才会有后戏。”
“那也别卖关子了,赶紧说你拉了啥关系了?”化守正催促道。
“爸,我说了,你可别打我啊!”金梓发嘿嘿笑着说,“我认他当了干爹。”
“啊?”化守正吃惊地把嘴巴张得老大,他怀疑自己是听错了,“小发,你脸皮够厚的啊!你说认他当了啥?”
“认他当了干爹!”金梓发又重复了一下说,“这个章局长啊,可和蔼可亲了,就问了我在家干啥。我就说务农,开拖拉机种地。他就承诺我能让我进城,还说帮我安排个工作,就是办招工手续去建筑公司当工人。”
“那这可是个大好事啊,孩子,你以后可就吃上商品粮了。看来你这个干爹比亲爹还好使呢!”化守正明显地是在挖苦他。
“爸,看你说道哪里去了,我这还不是个手段么,啥爹不爹的,他哪有咱们爷俩的关系亲近啊!”不愧是能说会道的人,三两句话就把刚才还是醋意大发的化守正给说得乐呵呵了。
“啊呀,好好好,不说了,反正这个事儿八字还没一撇呢,你也别高兴太早了,等事儿真成了再说。眼下你还是老老实实地开你的拖拉机吧!我看你就是不知足!”化守正训斥道。
“那是,爸,这个你放心,我可不傻,我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等事儿成了再说把这边给转了。”金梓发胸有成竹地说。
看起来这次来找岳父的目的已经达成,化彩云看到父亲都肯定了,她也就不再阻挡他了,这就是金梓发想要的结果,以后的路子可就是他说了算了。
手里有钱了,金梓发也就大方起来了,为了能进城当上工人,他也算是下了大本钱了。就春节前后,光往那个干爹章局长家也不知道跑了多少趟了。当然每次去他也不会空手,礼物是拣好的带,话是找好的说。
进城
三四月份,春暖花开的时候,好消息竟然来了。金梓发自己都没有想到事情这么顺利,他的招工手续顺利办完,他也如愿以偿地进了第一建筑公司。
上班之前,这个章局长特意把他叫到办公室嘱托他,不要太高调,要夹起尾巴做人。业务上要多向公司的老同志学习,你可千万别小看他们了。他们多是建筑行业的专家和老工程师了,还要他及早熟悉业务,过它一年半载就给他认命个副职,到那个时候就会大有机会了。
金梓发可不笨,相反他生来就聪明过人。一听干爹这样说话,就知道往哪里用劲了,到建筑公司没多久就混得风生水起。虽然章局长特意叮嘱不让他透露他们的关系,但不到两个月,公司的人全知道了,局长是他的干父。这都是金梓发平常工作中有意透露的,目的是好让别人高看他几眼,以后不管他干啥事公司都不会有人难为他。
第一建筑公司的尚经理也特别看得起金梓发,把他分到技术科跑工地。因为这也是上级领导的意思,他老尚当然也明白,这小子肯定是镀金来了。过不了多久,兴许他金梓发就会取代他自己的位置。虽然心里不乐意,但表面上还得笑脸相迎,生怕哪里不小心得罪了章局长。
金梓发当然是透精透能的人,没多久和技术科长及一帮子老工程师们打得火热,隔三差五还请他们吃饭,把人缘关系搞得一团和气。不论是年轻还是年龄大的,都爱和他这个活宝儿似的人搭帮下工地。因为是在技术科,所以耳闻目染之间金梓发的进步很快,建筑公司的大部分业务他也就基本熟悉了。最多也就半年,技术科长升任副经理了,金梓发自然也就上位了,从此金科长可就叫开了。
既然当上了技术科科长,那当然得有些科长的派头,金梓发狠狠心就去买了台摩托车。整个公司才有几台昌河面包,不过那都是经理和副经理的座驾,他这个小科长下工地去,总也不能再骑他那辆破自行车了吧!再说他老婆彩云还在乡下老家住,这有了摩托回趟家可就方便多了。不用像以前那样一周就回去那么一两次了,只要他想回去,几乎可以天天回去了。
尚经理也很关心金梓发的生活,看他夫妻两地分居,就把办公楼四楼的职工单身宿舍分出来了两间房,让他把老婆接过来一起住。
金梓发自从进了建筑公司,就忙了很多,哪有多余的精力再去弄老家的那摊儿农业生意?因此他早想全身而退了。这次干脆就趁着这个机会,正好也有了冠冕堂皇的借口,老婆和他都进城了,咋还能打理农业机具租赁生意?于是就迅速把他的东方红拖拉机业务给转了出去。
化彩云虽然来到了建筑公司,可她毕竟也没有事儿做,每天也就是给金梓发做做饭,洗洗衣服干些伺候丈夫的杂活。没事儿的时候也去街上转转逛逛,看着城里的男女都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她就感觉自己和丈夫有点寒酸。好歹她丈夫也是个科长了,总不能让人家再看不起了。她就比划着时下流行的款式,大包小包的买回来了很多服饰,有西装,夹克,还有明光铮亮的牛皮鞋。金梓发一回来她就让他换身衣服,弄得金梓发很不适应。
“小云啊,咱结婚那阵子也没见你给我买这么多衣服啊!你这是想干啥里?”金梓发就问她。
“干啥里,你也不瞧瞧,上上下下,比你老的小的,哪有像你这样的,穿的那么土气,多寒酸啊!”
“哪也不能一天一换啊!”
“换换又不费事,有不是没人给你洗衣服!”
“你也别光顾着我,你也得弄几件些像样的衣服!”
“这还用你教我?我买的要比你的多!不光衣服,口红,化妆品我也买了不少呢!喏,你没看到么!”化彩云指着窗台边摆放的简易梳妆台说。
好家伙,金梓发这才发现,她的化妆品林林总总差不多把桌子都给摆满了。
“买这么多啊?那你能用得完么?”
“谁说用不完!用不完不会慢慢用么?”化彩云嘟噜道,“你没看见隔壁黄嫂的,她的才叫多呢!”
怪不得最近黄工总跟他说彩云漂亮,还有公司里那一帮子单身的小兄弟都有事没事往他这里跑呢,原来是彩云早都用上化妆品了。金梓发心里霎时就明白了八九分,他就没好气地说:“化妆品用点也就行了,别浓妆艳抹的把自己打扮成一个小妖精似的,免得招惹些不干不净的人!”
“好你个金梓发啊!老娘我都是为了你好,不都是想给你长个脸,让你有些面子?你就这样说我么?谁是小妖精?我咋就成了小妖精了?我招惹谁了?你非给我说清楚不可!”化彩云一听可就恼怒了,冲着金梓发就不依不饶地大吵起来。
金梓发就是随便嘟噜几句,没想到化彩云的反应是如此地激烈。他怕吵得动静大了会引起公司其他人的注意,赶紧就去息事宁人,“好好,你也别吵了,我错了,我是小妖精还不行么!”
“姓金的,你可别想着你当上科长可就了不起了,就嫌弃我了不是?说我招惹别人了,招惹哪个了你要说清楚!呜呜呜……”化彩云越说越气,竟然哭闹起来了。
这下可惊动了楼上楼下,左邻右舍的邻居,还有单身宿舍的那群小兄弟都跑了过来,不一会儿可就把屋里屋外给站满了。
看大家都过来劝架,化彩云就哭得更厉害了。“你们都看看啊,他金梓发就不是个人,这还没当上大官呢,可就开始嫌弃我了啊!”
她这一哭闹不当紧,一群人都把矛头对准了金梓发。
“我说小金啊,这可就是你的不对了。人家小云自从来到这里,每天顿顿做饭伺候着你,还对不住你么?你咋把人家给气哭了?”隔壁的黄工首先就发话了。
“噫,嫂子,你看看,这都是你把俺梓发哥伺候得太好了吧?他闲的没事了这是!以后还是来这边单身宿舍给兄弟们做饭吧!我们保准待你好!哈哈哈……”一群单身兄弟也来凑热闹。
看着这样热闹的场面,金梓发真是有苦难言,他明白大伙儿说这些都是为了劝住化彩云,不让她再吵下去了。但他还是想吓唬一下化彩云,这次得震住她,要么以后不知道她又会闹到哪一步呢!想到此他就说:“都别管她,让她吵吧,再吵就送她回老家里去!”
“好你个忘恩负义的,还没跟着你享福呢,看你这嘴脸可都漏出来了!想让我回家,没门!”化彩云一听金梓发这样说,气得一蹦老高,指着金梓发就开骂了,“姓金的,明天我就找你领导说理去,看看你到底有多大本事!”
眼看着化彩云不听劝,大伙儿也就转移了目标,赶紧把金梓发劝走了。
“走,梓发兄弟,到我屋里,咱弟兄俩好好聊聊!”黄工拉着金梓发就下楼去了,边走边小声对他说:“梓发兄弟,你咋跟一个女人一般见识啊!没听人家说,女人都是哄出来的,你干嘛跟她较真呢!”
这金梓发一走,众人也就散了,就剩下黄嫂在那里苦口婆心地劝说还在抹眼泪的化彩云。
黄嫂把毛巾递给化彩云说:“擦擦脸吧!看你那泪痕都冲了腮红了。其实小发心里也是有你不是?要么他也不会这么在乎你,要我说啊,这还是好事哩。”
“哎,黄嫂,看你说的,哪有吵架还是好事哩?”
“咋不是好事?他要是不在乎会吃醋么?你也不想想是不是这个理儿?”黄嫂道。
“黄嫂,我知道你也是在劝我哩,我不和他一样就是了。”
“这就对了嘛!黄嫂我也是过来人,男人么,对女人不都一样心眼小,容不得别人的。你那黄哥年轻的时候,比小发的心眼还小呢!整天看着我,就差把我栓他裤腰带上了!”
“噗嗤……啊哈哈哈……”黄嫂的这几句把化彩云逗得实在憋不住,她竟然笑出声来了,“哎,谁会和他计较这啊!还不是他说话太伤人了。人家心都交给他了,他还不放心,说俺招惹别人!真是冤枉死人了!”
“他这是给你打预防针呢!小发他精得跟鬼似的,你招惹不招惹的他会不清楚?看这你可当真了。哎,你呀你,你还是太年轻了。我说小云啊,你也得注意着你家小发,别看他现在是个小科长,他这以后说不定还会当上经理呢!到那时候,他有钱有权了,哼!说不定就被哪个女人给勾跑了。”
“不会吧?黄嫂,小发可不是那样的人!”
“你说的是以前,以后可说不了啊!没听人家说么,男人有钱就变坏!”黄嫂最后这句话说得语气很重,化彩云分明就感到了有些异样。
“黄嫂,你是说俺家小发是真有……”
“我可没说啊!”还没等化彩云说完,黄嫂就截住了话茬,“我这不是提醒你一下么!你可别瞎胡想啊。”
“哎,这日子真是越好越过得焦心了。原先在老家的时候,苦是苦点,可哪有这么多烦心事儿!”化彩云说。
“可不是么!人这东西,就不能过上几天好日子。”黄嫂也随声附和道。
俗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其实两个女人也是挺热闹的。这黄嫂原本是来劝化彩云的,结果两个人心照不宣,很有共同语言,竟然越谈越对脾气,最后就干脆一起探讨起来男人的话题了。
这边黄嫂在劝化彩云,那边黄工家里小酒摊儿可就摆上了。黄工简单弄了几个小菜,花生米,凉拌萝卜丝,咸鸭蛋切成小块摆了一盘,还有那几个单身小伙子,就陪着金梓发开喝了。酒虽然不是啥好酒,但男人们难得聚在一起,因此兴致却不低。
“小发啊,要说你家小云那可是不丑啊,白白净净的多秀气,跟着你这些时,我看伺候你可操心了,你可不能对不起人家!”喝了几杯酒,黄工就开话了。
“是啊,看嫂子多漂亮啊!金科长,你可别花心啊!”几个单身小伙儿也来凑热闹。
“嘘……,你们几个别乱说,咱都得听黄工的,他老大哥可是过来人。黄哥,听说嫂子和你还分开了一段呢!到底有没有这事啊?”金梓发想岔开话题就问。
“小发兄弟,你来得晚,当然不知道你哥我的事儿!我也真是过来人了,说说也无妨。当初的确是鬼迷心窍了,和你嫂子分了好几年,最后还是吃了大亏才恍然大悟了的,这不是又和你嫂子过了么?嘿嘿嘿……,我说你们年轻人可都多留点心眼,别被花言巧语蒙骗了,重蹈老哥我的覆辙!”黄工嘿笑着说。
“咋鬼迷心窍了,哪个鬼迷住你了?黄工,说说呗!”几个小伙子赶紧问。
“啥鬼?色鬼!年轻漂亮的厉鬼!还不是冲着你的钱去的?你没钱没权了,自然都不理你了!哎!”黄工说着就开始叹气了。
“伙计们,今天就是喝酒,啊,喝酒不谈感情,谈感情了伤感情!咱今天就是个喝酒,别让黄工再痛苦地回忆了。”金梓发连忙引开话题。
“好!既然咱弟兄今天有缘,就放开喝,喝个痛快!来,我先借花献佛,借黄工的酒敬大家一杯,祝伙计们都飞黄腾达,娶娇妻生贵子!”金梓发端起酒一饮而尽,然后就给大伙一一端了起来。
人常说酒逢知己千杯少,一群人直喝到黄嫂都回来了还在喝。黄嫂一看众人都喝的有点多了,就赶忙劝住大伙撤摊儿了。金梓发也喝得酩酊大醉,踉踉跄跄地独自上楼去了。
化彩云见金梓发晕头转向地进门了,也不搭理他,任他和衣而卧呼呼大睡了。她今天被黄嫂好一通劝解,心绪早已恢复了平静,她才不和他一般见识呢!
化彩云还听了黄嫂最重要的规劝,那就是要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黄嫂说得再明白不过了,这女人要想留住男人的心,就得把自己经营好,这首先就是提升自己的形象。所以化彩云也不再纠结金梓发在意不在意了,反正这是她自己的事儿,自己做好就行。
从此以后,化彩云就好像是变了个人似的,衣服天天是不同样儿,就连美容院也是她常去的地方。她不仅割了个双眼皮儿,还总是穿上细长跟的高跟鞋,走起路来一摇三晃的,老远都能听到她“嗒嗒嗒”上楼的脚步声。
金梓发起初还为此和她拌了几句嘴,说她把自己都快打扮成妖精了。然而化彩云却仍是不改,依旧我行我素的。最终他也拿她没半点办法了,就随她打扮去吧!反正他一天到晚基本都往工地跑,在家的时候也不多,爱看不看的也由己,她爱打扮成啥样就啥样吧!
这化彩云在家也没事,就时常跑到也一样没事儿的黄嫂那里。两个人的状况也基本一致,话儿也挺投机,大有相见恨晚之意,久而久之也就成了形影不离的好朋友。两个人几乎无话不谈,但谈的最多的也是自己的男人,而且也是有些共同的担心和忧虑,怕自己的那个人有花心,有外遇。
“这男人呐,谁还不爱偷腥儿呢?俺的那位要不是我看得严管的紧,会能回心转意再回来找我?就是现在这个臭老黄也没死心,常在外面有鬼混,我可不能让他得逞!小云你可不一样,那个小发可不是个省油灯,看他那精明劲儿,也保不定就没有女人看上他!更何况最近都传言他马上就要当经理了,到那时候就更危险了!”黄嫂也常常这样敲打化彩云,让她多一份小心。
果不其然,还真让黄嫂给说中了。没多久金梓发果然提拔了,真的成了第一建筑公司的经理。这次一块提拔任用的还有黄工,升任副经理了。这下两个女人可都乐得合不拢嘴了,毕竟在这个公司,她俩就成了第一和第二妇人了。
身份的相近,情趣又相投,两个人就更亲近了许多。本来平常二人都经常同出同进的,这一来二往的就更不分彼此了,简直到了不离不弃的程度。
生隙
俗话说“有福之人不用忙,无福之人跑断肠”,这话用到金梓发两口子身上是再恰当不过了。这第一建筑公司在后院给职工集资建的住房这时候正好完工了,金梓发和黄工本身就住的临时宿舍,这恰巧也能赶上分房了。
花上几万块就能住上宽敞的楼房,这也是天降的大喜事。况且他俩现在都成了公司经理,分房自然沾光不少。两家都分了个二楼,虽然不在同一栋楼,但也是前后相邻,丝毫不影响公司第一二夫人的来回走动,两人照样是你来我往的亲密无间。
然而好景不长,人常说一山难容二虎,这次真的应验了。时间长了,这经理与副经理之间的矛盾就显现了出来。别看以前黄工和金梓发要好得像个兄弟俩,可一旦成了上下级关系,情况却完全不同了。虽然表面上仍是称兄道弟的,但内心里却都是相互提防着,甚至是私下咒骂对方。
但这与黄嫂和化彩云有什么关系呢?按说两家就应该疏远了,可人家两家女人还是挺投缘的,关系依旧亲密无间,仍是无话不谈,甚至是咋对付各自的老公都一起商议,相互交流,简直是对攻守同盟了。
本来黄工升任副经理也是金梓发提名经过局里任命的,二人的关系一度也曾是蜜月期,然而关系的微妙变化还是缘于一个项目。这可是个不小的住宅建设工程,某电力公司要建家属楼,两个人都参与了竞标,都是志在必得。但由于黄经理用的是第二建筑公司的资质,又是和他金梓发来抢项目,当然他不乐意了。所以就下了狠手一定要把项目拿下来。加上干爹章局长也在任上,因此他第一建筑公司中标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为此事,黄副经理还耿耿于怀,不断说他金梓发的坏话,甚至都传到他的耳朵里了。说什么不就是有个干爹局长么,有什么了不起?也难怪,现在啊,是干爹比亲爹还亲的时代呢!我看他这干爹还能干一辈子?等等之类凡属难听的话,金梓发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虽然他也知道这中间的传话人也不怀好意,都不少添油加醋,但黄经理用其他公司的资质和他竞争这却是不争的事实,他没有理由不怨恨他,他甚至悔恨自己当初是瞎了眼睛才提拔了这样一个白眼狼。
但无论如何黄副经理的努力也是白费了,项目还是落在了他金梓发的手里。不管怎么说,在这次他俩的较量当中自己是胜利者,因此他也很得意,逢人便说还是苍天有眼,公平的世道哪容小人得志?或许是他太高调宣传自己的胜利了,黄副经理不知道从哪里听到了这些传言,气得半个月都没去上班,在家整睡了十来天。这黄副经理好像是鬼迷心窍了,他思来想去的一心还是想把这个项目夺回来,不蒸馒头争口气,他暗自发誓,找机会一定要干倒这个金梓发!
他这在家里不去上班,黄嫂当然要问为什么了。他就把事情的原委给这女人透露了些,还把自己要夺回工程的决心也表达了出来。
黄嫂呢,撇了撇干裂的嘴皮嘲讽道:“就你那水平还想根人家金梓发较量?没去尿泡尿照照自己,看你那样子吧!招标都斗不过人家,还能再抢回来?看你那本事头儿吧!”
“我这样子怎么了?我的本事头儿不大!但要想把我一直踩在脚下也不是那么容易!你也别小看我姓黄的,我要不把这肥差事抢过来,黄字就倒着写!我非要把他金梓发给整趴下不可!他一个乡巴佬托关系进了公司,摇身一变可就成经理了,他就不想想自己能吃几碗干饭?”黄副经理提起金梓发就气,想当初要不是他姓黄的教着他,他岂能会有今天?想想这些他就恨得咬牙切齿。“我真是教了一个白眼狼了!我说你这个娘们儿也别再和那个化彩云来往了,咱们两家势不两立。你再往她家里跑,我就敲断你的贱腿!”
“哟哟!看看你们男人们之间的臭事,咋又牵涉到我们女人了?我说你这个姓黄的,还说人家忘恩负义呢!我看你才是一个白眼狼呢!要不是人家金梓发提携你,你一个工程师咋会能当上副经理?不知道感恩不说,还野心勃勃地去和人家去争这个争那个的,你算是个啥人呢?连我这个妇道人家都看扁你!都过了两茬婚姻了,我会不了解你么!纯粹是小人长戚戚!”黄嫂也不甘示弱,竟然反唇相讥道。
“你这个吃里扒外的臭娘们儿!看我不打死你!”说着,这黄经理就飞起两脚,把黄嫂给跺倒在了床上。
“呜呜呜……你真不算个男人!别说我看不起你,你……你就会打女人!有本事去打他金梓发呗!拿女人出气,你就不是个人!呜呜呜……”黄嫂一阵哭一阵骂,骂得黄经理怒从胸中起,赶到床前照着女人的屁股就又是两脚。
这下女人哭得更厉害了。“啊呀呀!都来看看吧,他姓黄的是发了疯了,今天非把我打死不可啊!”
女人大声的哭喊还是惊动了左邻右舍楼上楼下,邻居们陆续都跑了来“咚咚咚”地砸门。这黄副经理也不敢不开门,就这样一场干架就被邻居们给平息了。
就有人一个劲儿地劝女人给经理留点脸面,也有年长的对着黄副经理就开训了,说你咋能和女人一般见识呢!就是她再有错,也不能动武呀!
看看这阵势,黄经理在家也待不下去了,就反手摔门而去了。
女人虽然被大伙儿劝着,还是不熄火,对着黄副经理的背影就开骂了,“老不死的,你个姓黄的,有本事出去了就别再回来!回来你就不是女人养的!”
大伙都赶紧劝她,说既然经理都走了,你也别骂了,还是歇歇吧!大家越劝她越是哭得伤心,“恁都看看,当初我都和他离了,是他没脸没皮的缠着寻死做活地要复婚。现在倒好,才当上个臭副经理,脸变得比猴子都快,这个日子是没法过了啊!呜呜呜……”女人又放生大哭起来。
有年长的对大伙儿使了个眼色,大家心领神会地陆续走了,只留一两个劝她说:“你也别哭了,大家都走了,你也安生会儿吧!”说罢都出去各自回家了。
女人看大家都走了,就马上停了哭声,去卫生间洗把脸,又涂脂抹粉地打扮一番。她寻思着,姓黄的既然出去了,今晚就一定不会回来了,说不定又去找哪个女人鬼混去了。她一会儿就去找化彩云,把这事得好好捋一捋,商议一下也好拿个主意,看看咋对付这个臭男人!
晚上,刚吃过饭百无聊赖的化彩云正在家里自己做美容呢,就听到门铃“叮咚”地响,打开门一看,原来是黄嫂来了,就赶紧把她让进屋里。
“小发呢?”黄嫂进门就问,还四下看了看。
“别瞅了,黄嫂。屋里就我一个人,他呀这一当经理可就成了大忙人,半夜之前估计是回不来的。”化彩云没好气地说。
“啊?不会吧!我家那个就够不照样的了,你家这个咋更不照趟儿啊!”
“哎,是啊,每天都喝得醉醺醺地,没有哪天不醉着回来的。”
“看样子,你还真得看紧他呢,大半夜不回家能去干啥?你也不想想?”
“能干啥?会干啥?哪咱也是没法不是?架也吵了,闹也闹了,还是照旧。人家的理由每次都冠冕堂皇,陪领导了,陪客户了,反正啊,他是天下第一忙!你总不能整天和他生气吧?现在我干脆也不去管他了。”化彩云在沙发上坐下来就问,“嗳!看你眼睛咋有点淤?咋回事啊!”
“哎!”黄嫂叹口气就在一旁坐下了,把今天发生的事情前前后后都给化彩云说了一遍,“我看这两个男人说可是杠上了,你说会不会闹出啥事啊?”
“唉!”化彩云也叹了口气说,“这人啊,总是贪心不足!那会儿在老家的时候呢,总羡慕你们这些城里人吃香的喝辣的,就想啥时候也那样也就心满意足了。可如今真成这样了,却又这山望着那山高,又想升官又想发财的。黄嫂,你说人这样活着累不累?有没有意思啊?尤其是这些男人们,整天累死累活地往上爬到底有啥意思?真是钱不够花么?”
化彩云拉着长腔一顿说,听得黄嫂很是吃惊。才几天没见啊,这化彩云都成了人生哲学家了,思考的问题挺高深啊!她心里想着,嘴可没闲着,“我说小云啊,看你说的是些啥话啊!这人生在世吃喝二字,谁还嫌自己的钱多呢?不都是越多越好么!哪个男人不想当官发财啊?官儿越大权利就大,有钱有势的日子多逍遥啊!他们谁不想往上爬?”
“说是这样说,可你家老黄不也不缺钱么?干嘛还打你呢?”
化彩云哪壶不开提哪壶,她这一说,黄嫂的眼泪可就不争气地吧嗒吧嗒就下来了。
“我这也是命苦啊!跟着他才没享过几天福呢,这日子刚好过点,他就不老实,在外边混女人。要不然咋会离婚了呢?也是我心太软了,就不应该和他复婚!”
“黄嫂,后悔有啥用呢?他这样对你,你准备怎么办?”
“这不就是来找你商量么?听听你的意见!听老黄他说的意思,非得从小发手中夺回那个项目不可呢!”
“那都是他们男人们之间的事儿了,我才不管呢!”化彩云漠不关心地说,“黄嫂啊,咱们就把自己管好都行!平常多打扮打扮自己,有吃的有花的就好,没钱可万万是不行!”
“那他工程上的事儿你真就不操心?”黄嫂有点不信。
“说不操心吧,也不可能,毕竟还得过日子。就是少管少问,这不前一段还听小发说发愁钱呢!”
“是咋回事啊?”黄嫂就问。
“还不是建设单位没按照合同付款,住宅工程建到三层就停了。问建设单位要钱,他们领导挪用集资款被抓了。哎,也不知道这房子还能建起来不能了!管它呢,这也不是咱们想的事儿啊!”
“那估计姓黄的就有机会了!他可是提着劲儿要抄小发的后路呢!”黄嫂道。
“唉,黄嫂,我劝你也别瞎操心了,这和你有啥关系?好歹都是他们男人的事儿!赶明儿啊,还是和我一起去做做瑜伽,练练筋骨,做做美容,好好享受一下生活吧!看你那脸蜡黄蜡黄的,眼红肿红肿的,都成啥样子了,他老黄会不嫌弃你?”
黄嫂本来是想和化彩云商量一下对付两个男人的良方呢,可人家心宽体胖,就没把这些放在心上。看人家活的有滋有味的,就心生羡慕来了。
“那好,我以后也不管他姓黄的那些破事了,前段他还和我商量让我去做他工地的总管呢!这回也学学你,啥都不管,跟着你练练身子骨儿去!”
“这多好啊,操那些闲心干嘛呢!明儿啊,我先领你去健身会所办张卡去!”
“那感情好!我从小到大还没进过那些个健身的地方呢!明儿也跟着你小云时髦一回!”黄嫂是一脸儿的期盼,看着明显比来的时候高兴了许多。
从此以后,黄嫂就经常跟着化彩云往健身会所跑去了。化彩云毕竟年轻几岁,接受新生事物的能力强些,她慢慢地影响着黄嫂也改变了以往的生活观念。她也学着化彩云穿起了名牌衣服,健健身美美容,也不瞎操心那些该男人们操心的工程上的烦心事儿了,生活倒也过得轻松自在起来。
争斗
果然被黄嫂说中了,金梓发手里的那个住宅项目因为资金问题停滞了。尽管金梓发极不情愿放弃,虽然他也多方努力想挽回局面,但仍是没有筹来资金。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有钱,这项目也就没法干下去了。经过几个月的停摆,经有关部门从中调停,项目建设方还是顺利易主了。你当是谁拿下了这个半拉子工程?他就是金梓发一手提携的黄副经理。
得知这个消息的金梓发肺都快气炸了,果真是这个白眼狼从中作梗,他怒从胸中起,发下狠誓要报复他,他要想方设法把他这个忘恩负义之人弄进局子里去。好歹他金梓发也是有几个朋友是在警队的,平常也常在一起吃喝,关系还不错,找个茬儿把姓黄的弄进去丢丢人解解气,他金梓发相信自己还是真有这个能力的。
以前他们关系还好的时候,那个姓黄的可没少领着客户去歌厅唱歌,有时候金梓发也陪着客户去,所以对他姓黄的那个爱好再清楚不过了。姓黄的有一个相好好像叫佳怡的,就在那家歌厅上班,据说还是很红呢!金梓发决定就从她身上开刀。
起先姓黄的还没提拔的时候只不过是个工程师,他为了巴结金梓发,就介绍了个美女和金梓发认识。当然这位美女非常漂亮,一米七的身高甚是婀娜,一头乌黑发亮的秀发如同瀑布般披在肩上。她长着一张漫长脸儿白白净净,一双柳叶眉下是两只忽灵灵的大眼睛,金梓发一眼就迷上了。这位叫小艳的女子虽然很清高,但毕竟是以歌舞为业的,也招架不住金梓发的凌厉攻势,成了他的红颜知己。
当然,同在一家歌厅,小艳一定对佳怡的动向一清二楚了。摸清了她的踪迹,就不愁找不到他姓黄的茬儿,金梓发的如意算盘就开打了。他就和小艳撒了个谎,说最近那个姓黄的老是躲着他,他有急事要找他,如果见姓黄的来找佳怡了就知会他一声。小艳本是个红尘女子,也没考虑太多,就答应了。
结果可想而知,就在黄副经理和他的相好佳怡幽会的时候,警队就把他俩给带走了。进了警队,能有几个没事的?两个人最终都被关了起来,幸亏老黄也认识几个人,帮他上下打点,拘留了几日,罚了好几千块钱才给放了出来。
小城的消息就是灵通得很,没几天,黄副经理嫖娼被抓的消息就传到了公司。金梓发作为经理,还若有其事地教训了他一番。黄副经理虽然对他不感冒,但自知理亏,又怕他把此事张扬出去,就咬碎牙往肚子里咽,想着忍气吞声地混过这一关再说。
金梓发哪里会轻易放过他?表面上也就是走走过茬儿,说说他了事了,暗地里却把消息透露给了黄嫂。黄嫂岂是个瓤茬儿?一听就恼怒了,跑到公司里当着众人的面,把黄副经理骂了个狗血喷头,把他祖宗十八代都骂出来了,这人也真是丢到家了。黄副经理就害怕闹成这,原本是想瞒着老婆呢,谁成想硬是闹到这步田地了。悔恨之余心里也犯了嘀咕,这次咋就那么巧?他寻思着是不是有人整他?看着金梓发那幸灾乐祸的样子,就越发怀疑是他了。
“姓金的,别看你今日闹得欢,看我日后怎样收拾你!”黄副经理心里大致就有了底,一个处心积虑的阴谋就诞生了。
当初接手金梓发电力公司住宅楼那个半拉子工程的时候,经有关部门协调,他老黄是需要支付金梓发投入的款项的。他当时只支付了一半儿,还有一半儿大概三百多万说好的等工程结束的时候结清,老黄还写的有欠条。说实话,这钱老黄就没想着给他金梓发,为了这个目的,他老黄也想了很多办法。去质量监督部门投诉这个工程质量不合格吧,却被金梓发疏通关系给驳回了。随后他又起诉到法院,然而同样由于金梓发的协调,法院也裁决了,给出的结论是合格。看来通过正常渠道是达不到他的目的了,所以老黄就又想出来了一个歪招儿。
老黄以前有个叫李平的朋友,据说最近在黑道上混的风生水起,若不然就托他去吓唬一下金梓发,或许能把那张欠条要回来呢!他金梓发没了欠条,他这个钱也就水了。老黄想只要做得天衣无缝,到那时候他金梓发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就无可奈何了。
见了李平,老黄把事情和想法一说,李平就拍拍胸脯说这算啥事啊!小事一桩,包在我身上了!不过得给弟兄们弄个出场费吧?老黄当时就拿出来了两万块摆在了李平面前说,这是给弟兄们喝茶用的,事成之后再给弟兄们二十万!嚯,李平一听就来劲了,看起来这可是个大买卖啊!他就不敢怠慢,第二天就行动了,带了几十个人把金梓发的家给抄了,可是翻箱倒柜地都找遍了,也没找到那张欠条。没办法,他们就把金梓发绑到了郊外,挖了一个大坑,逼他交出欠条,要么就活埋了他。金梓发也不是吓大的,直到黄土埋到了脖子也没怂。李平就说上天有好生之德,今天先放了你,三天内交出欠条,否则就没有下回了。李平本想吓唬金梓发,让他尽快交出欠条,自己也好得到老黄许诺的那二十万酬金。
谁知道人一放事情可就失控了,金梓发知道这是黄副经理的报复,便连夜进京去告状去了。很快,省里就直接来人了,把李平一伙黑恶势力全给抓了,老黄也被牵涉进去了。这类案子大都是快判重判,没多久,法院判决就下来了,李平一帮子因牵涉案件较多一并都判了不同的刑期,就是老黄也被判了一年缓行。
这下可害苦了那个黄嫂,她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跑到化彩云哪里哭诉。化彩云一听就知道这里边的曲曲弯弯不少,她就漫不经心地劝起了黄嫂。
“黄嫂啊,你也别太伤心了,这不都是自作自受么?想当初如果那帮人真把金梓发给活埋了,那现在哭的可不是你,就是我化彩云了!唉,这路都是自己走的,也怨不得别人。你是不知道那帮人有多恶,到现在回想起来我还哆嗦呢!你都不知道,他们那明晃晃的刀子都架我脖子上了,我那天都快给吓死了!就这样了,他金梓发还是不给人家欠条,看起来我还不如那个条子呢!我算是看透了,这男人啊,就没有靠得住的,他们眼里只有钱!啥爱不爱的,家不家的,全是狗屁!”化彩云像是伤心到了极点,一下子嘟噜起来就没完没了了,“你家老黄也靠不住,原来看他还是个本分人,现在看,不光是见利忘义,还笨得很!他咋会想出来这么个馊主意,结果呢?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吧!”
“谁说不是哩!这个老东西!他就是去做贼也是个笨贼!我咋会瞎了眼,还跟他过了个两翻身!我的命好苦啊!呜呜呜……”黄嫂说到伤心处不禁大哭起来了。
“哎,你还哭什么!就算老黄他被判了缓行,楼也盖好了,钱也挣到手里了,你好歹也有了个归宿了。可怜金梓发他呢,最终却是落个竹篮打水一场空!命苦的是我,不是你!”化彩云说着还是拉着高腔。
黄嫂听了感到有点挖苦人的味道,就楞了一下说道:“小云,看你说的!人都进去了还不能落个好啊?”
“好了好了,反正这都是他们男人之间的恩怨,也不关咱俩啥事!你呢?要是心眼宽些,就还跟我去会所健身去。要是由他姓金的怨恨我么,就悉听尊便吧!”
“看你说道哪里去了,小云!我不是悲从中来,感叹我的命苦么!他姓黄的也是自我作践的,背着我养那个狐狸精我会不知道?我也是没法啊!我可没可怜他半点,我是可怜我自己!”
“知道可怜自己就对了!黄嫂啊,你是不知道,我以前比你还要傻呢!围着这个家转啊转啊,心都操碎了,累得腰酸腿疼面黄肌瘦的浑身是病,金梓发不但不领情还嫌弃咱。如今看啊,那才叫一个大傻瓜!整天傻乎乎的啥也不知道!我呀是早都想明白了,男人的心就在钞票和女人身上,咱们这黄脸婆咋能管得住他!还是对自己好点吧!”
“那就随他去吧!反正由着他,回不回来都是他姓黄的事儿了!我该过我的还是过我的,赶明儿还和你一起去健身锻炼去!”黄嫂道。
“黄嫂,你能说这话就是活明白了!看看又有长进了不是?”
化彩云的一句话让黄嫂心里踏实了许多,她原本是愁眉苦脸哭着来找化彩云的,走的时候却是迈着轻盈不羁的步伐,经化彩云一说道,就好像啥事没发生一样了。
婚变
老黄被干倒了,金梓发总算是出了口恶气,就不免有些意气风发起来。按照他的性格,咋能在第一建筑公司呆下去?眼下正是他春风得意的时候,他还要大干一场呢!他凭着敏锐的商业嗅觉,捕捉到了房地产领域的异样讯息,就索性辞去了经理的职务,打算成立一家自己的房地产公司。既然是公司,单打独斗怎么能行?他就搜罗了一帮子以前跟着自己干的哥们儿,建班子,组队伍。因为一切都是现成的,手到擒来,所以他的金鼎房地产公司就顺利成立了。
也是金梓发时运好,正赶上房地产行业的后黄金时期,金鼎公司虽然成立较晚,但发展迅猛,两三年时间就开发了两个中型楼盘,不仅在当地也是小有名气了,而且也赚了个盆满钵满。
这下金梓发更是意气风发了,阔绰出手新买下了一座办公楼,又换了几台豪车。金梓发着实发达了,穿着打扮也不一样了。出门不再是以往的简衣,而是一身名牌服饰。化彩云虽然也跟着过上了奢华版生活,但几天也更见不着金梓发的影子了。他忙得是不着边际了么?化彩云心里没有底儿,但她心里清楚,他们俩是走都越来越远了。
忽然有一天,黄嫂竟然慌慌张张地跑来跟化彩云说,金梓发又购置了新别墅。那又怎么样呢?化彩云漫不经心地说,他不就是那个土老帽么,有钱了就大讲排场!黄嫂却是一脸地惊愕说,不是那样的,据传言这别墅是专为一个女人买的!
听到这里,化彩云腿儿一软竟然瘫倒在地了。她虽然心里早有准备,但事情还是来得太突然了,突然得让她有些眩晕了。
化彩云或许早有预感,她知道是留不住金梓发的心了。果然金梓发就和她提出来了离婚,虽然一双儿女也都二十多岁了,但他还是不顾脸面,选择了那个小艳。化彩云连想都没想也就同意了,不同意又有什么办法呢?
自从金梓发发迹这些年,她和他虽然仍是夫妻,但婚姻好像是名存实亡了。且不说两个人基本没啥话说,更要命的是几乎就没同房住过。金梓发整天都是应酬多,每天都喝得醉醺醺的,化彩云看到就反感。他大都是夜半才回来,化彩云都睡熟了,她甚至都不知道他啥时候回来的。况且他的夜不归宿简直都成了家常便饭了,化彩云质问他的时候,他给出的理由总是冠冕堂皇的,不是陪领导就是陪客户了,化彩云也真是过够了这样的日子。与其这样不明不白地生活,还不如正大光明地单身呢!或许单身生活她才能舒心些,快乐些,轻松些。
化彩云义无反顾地就答应和金梓发离婚了,惊愕得黄嫂是张口结舌无话可说了。她接着几天都往化彩云这里跑,她是怕化彩云想不开出啥闪失。看着化彩云平静如常的样子,她实在是想不明白。
“小云啊,你是神经了还是傻了?咋就那么痛快地答应离婚呢?他金梓发就是个白眼狼,没心没肺的,这些年多亏你对他那么好了!你就该死缠着他,不能让他太快活了!你倒好,痛快地就这样轻松地离了,这不正中人家的下怀么!他正瞌睡呢,你却送给他了一个枕头,你这不是傻是啥?”黄嫂好一通说教,让化彩云有些心烦意乱。
“黄嫂,你说的我都想过!不离又能如何?难道还心存侥幸地期望一个心思不在自己身上的男人回心转意么?假设继续生活在一起,也是挺尴尬的。与其整天生气,倒不如自己过得生活自在安乐。”化彩云有自己的想法。
离了婚的金梓发堂而皇之地就娶了那个陪唱女小艳,正如别人传言的那样,那个新别墅就是给小艳买的,别墅自然也就成了他们的婚房。金梓发又大张旗鼓地举行了婚宴,光来宾就有三十多桌,他这回也算是出够了风头。而那个小艳正年轻,年过五旬的金梓发足足大她二十多岁。若是他俩站在一起,如果不知道的,还以为小艳是他的女儿呢!两人是真正的老夫少妻了。
没过一年,小艳便给金梓发生了一个儿子。这金梓发老来又得子,十分地高兴,视他若掌上明珠。儿子稍大了,就连上幼儿园也是金梓发他亲自接送。娇生惯养自不必说,更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放在手心怕弄丢了,左右都不是。
金梓发的这个孩子都说长得不像他,金梓发本来生得白净,而小艳给他生的这个儿子却是又丑又瘦又黑。难免的各种传言都出来了,有的干脆就下定语说这孩子就不是他金梓发的。说的人多了,就连金梓发自己也犯了嘀咕,还专门去做了亲子鉴定。不过结果倒让他一颗心落了地,孩子就是小艳他俩的。不过就有人猜想是小艳黑的原因,别看她现在是美若天仙,保不定是做的整形美容呢!
小艳本来就是红尘女子,徒有一张俏脸蛋,她身上的毛病还真不少。花钱从不心疼,一天到晚没事干,不是去混牌场儿就是去和别人唱歌鬼混。她之所以嫁了金梓发,还不是为了他的家业?总之各种传言纷至沓来,让金梓发听得心烦意乱,他就又开始嫌弃起小艳来。或许是受了小艳的影响吧,儿子好像就成了金梓发的仇人一样,父子两个没有一点缘分。这孩子有时候当面就骂金梓发是“孬种”,弄得他打也不是骂也不是。谁让这是他的小儿子呢?兴许这辈子的努力都是在给孩子打工呢!总而言之,孩子毕竟是自己的亲骨肉,就是再赖也是自己的,想到此,金梓发心里也就豁然开朗了。
没落
没有几年时间,厌倦了小艳的金梓发便提出了要和她离婚。不过这次他可没那么幸运,那个小艳却开出了让他意想不到的条件:那就是儿子得跟她!并且以抚养儿子为借口,向他狮子大开口索要一大笔财产。金梓发哪能就范?当然是一口回绝了。小艳明显是有备而来的,她就一纸诉状把金梓发告上了法庭。金梓发与法院挺熟,他想协调缓和此事,但小艳对金梓发也是死了心,无论金梓发找谁做工作,她是死活不同意调解。无奈之下,金梓发也只得接受了法院的判决,眼睁睁地极不情愿地看着小艳分走了他近一半的家产。沮丧极了的金梓发也没忘了给自己找个慰藉心灵的借口,“这仙人跳也够狠的,老子玩了一辈子鹰却被啄了眼,权当是欠儿子的孽债了!”
这边早有消息灵通的黄嫂跑到化彩云那里了,她原原本本地把事情都给化彩云绘声绘色地讲了一遍,并且还添油加醋地描述了金梓发的窘态。
“哟,小云,你是不知道啊,那个姓金的这次可是栽了大跟头了,他的房地产物业公司都分给那个娘们儿了,愁的他一夜之间头发全白了,明显老了十来岁的样子,看着可怜的很呐。”
“那还不是自作自受,不亏!”化彩云说,“就是便宜了那个臭婊子了!这男人要是不栽个跟头,就不会长记性!这下好了,看他知不知道后悔。”
“小云啊,你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他姓金的就是栽了跟头,也比你活得自在,你就别管他了!”黄嫂说,“你还是考虑一下自己的事儿吧,早点找个靠得住的嫁了吧,以后老了好歹也有个伴了不是?”
“黄嫂你又开始了!我不是都给你说过多次了,我一人活得多自在,干嘛非要找个?这事以后就别再提了!”
“好好好!我就知道你没死心,还指望那个姓金的来找你哩!你这是野外烤火一边热啊,他姓金的要是有那个良心,他会和你离婚?哎,你这可怜的女人啊!”黄嫂嘟哝着走了。
化彩云望着远去的黄嫂,就想起她家的老黄了,不由得叹了口气,“哎,这个黄嫂也是怪可怜的!到老了也是孑然一身!”
金梓发自从和小艳离了婚,精神大受打击,一下子就萎靡不振了,全没有了以前的君子风范。虽然还是四六分的发型,但一同人讲话就向一旁甩的经典动作也省去了,也没了一说话就趾高气昂的派头了。他的房地产公司虽然还在,但也是半死不活的,一年半载也没啥项目,手下的骨干很多也都另谋高就离他而去了,公司简直都成了空壳公司了。
虽然公司日益地不景气,但金梓发还是在努力坚持,他想随着经济的景气房地产开发还会有机会的。可是事与愿违,这些年政府逐渐加大了调控力度,坚持房住不炒的理念,房产市场逐渐回归了理性,那些年动辄飙升的房地产市场行情俨然已经成为了历史。他们公司曾经开发的那两个大楼盘也成为了公司的鼎盛之作,自此以后就几乎再没有开发什么项目了。公司的业务也逐渐萎缩,他金梓发的日子着实难过起来,甚至是混到了吃老本的地步了。
俗话说祸不单行,就在金梓发的公司举步维艰的时候,又有一个悲催的消息传来了。化彩云突感不适,到医院才查出来是患上了乳腺癌,而且已经到了晚期。
这消息就如同晴天霹雳把金梓发给震懵了,虽然化彩云他们已经离了婚,但一双儿女尚未成家立业,这些年他金梓发一直在外面打拼,也没顾得上儿女的事儿。作为母亲的化彩云则在独立地支撑着局面,儿女们的事儿也全有她来照管。现在一下子出了这么大的变故,金梓发感觉天都要塌下来了,人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况且他们都过了大半辈子了,还育有一双儿女呢?
财务上已经捉襟见肘的金梓发勉强凑了些钱拿去医院,也算是尽心尽力地进行抢救了。奈何病魔无情,经过几个放疗化疗疗程治疗的化彩云还是像她的名字一样,化作了天边的一片彩云,空留无限的遗恨在人间。
据一直守在一旁送走她的黄嫂说,小云真是可怜,走的时候瘦得只剩下皮包骨头了,还有气无力地拉着两个孩子的手不肯松开。直到她咽了气,眼睛却还是睁着不肯闭上。
“呜呜呜……可怜的小云!”黄嫂也算是化彩云的知音,看到她就这样无声无息地走了,早已哭得泣不成声了。
“妈妈……呜呜呜……妈妈……呜呜呜……”,两个孩子虽然已是成人了,但也是难止悲痛,俯在母亲身上长哭不起。
唯有金梓发独自一人坐在病房外的长凳子上发呆,儿女们的嚎啕大哭让他顿感无比凄凉,两行泪水不由自主地顺着脸颊淌了下来。
泪眼朦胧中,他仿佛又看见化彩云了,还是那个燥热的秋天,他俩正在汗流浃背地给玉米上肥。他停下了手中的锄头,用袖口擦了擦额头和脸上的汗,对跟着他上肥的化彩云说:“小云,你热不热?要不咱们歇会再干吧?我这嗓子眼都要冒火了。”
可是化彩云却没停下来,更没理会他,依旧顺着田垄往前走,渐渐地消失在了那片一望无际的绿色田野里……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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