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欢牡丹》|第10集 刘家鼎的故事

作者: 江岚_美国 | 来源:发表于2020-05-12 09:30 被阅读0次

    **王涓涓的一段又被掐掉了。倒让我好奇起来。这是要把她放到哪里去呢?

    这么说他是在新加坡长大成人的。玉翎接着问:“你还有家人在印尼吗?”

    他摇摇头,反问她:“你有没有听说过美国的绿卡抽签制度?”

    “嗯,我听说过。这个制度不对大陆背景的人开放。”

    “那年我到美国旅游,恰好遇上抽签,很幸运地拿到了绿卡。然后帮三个弟妹都先后移民过来,好让他们也有机会好好读书。所以我父母亲最初到美国来,本来想干脆把家里的厂子卖掉,跟着我一起住,可是……”

    可是,那时候他和锦凤的恋爱关系已经确定了。对这一双没什么文化,更没见过什么大世面的公婆,林四小姐怎么可能放下身段来伺奉?两位老人为了儿子,只好小心翼翼地看着她的脸色过日子。刘家鼎不忍心父母长年累月忍气吞声,又奈何不了林锦凤,而他的弟妹们当时立足未稳,自顾不暇,他只得劝父母暂时不要卖掉工厂,先回雅加达再说。

    “老人们过不惯这里的生活吧,语言不通,出门都不方便,”玉翎凭常理推断。

    刘家鼎拿过碟子,把生牛肉片铺到火上去烤。不不,纽约唐人街的生活方便得很,会讲广东话就好,懂不懂英文无关紧要……烤肉的香气嗞啦啦地腾起,他努力把那些羁留在记忆深处的,林锦凤当年挤兑他父母的刻薄言语推到脑后,继续说故事:“等他们也拿到了绿卡,我把他们送回雅加达……”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儿啊?”

    “六十年代末,”刘家鼎笑了一下。“你才刚出生吧?”他夹起烤熟的肉片,放到玉翎面前的碟子里。

    刘家从福建移民到印尼已历三代,在雅加达市区中心置下了一栋三层楼房。三楼隔成几个套间,供全家几口人日常生活起居,二楼全部打通作仓库,一楼则是他们辛苦经营的“酥美” 糕饼厂的厂房。

    “我家客厅有一扇临街的大窗户,窗台足足有一米多宽。上面摆满了我母亲种的茉莉花,各种不同的茉莉花,有白色的,也有淡紫色的,我印象中家里总是弥漫着一股茉莉花香。”他的眼神聚焦在很远很远的地方,沉淀着一种古井般的幽深莫测。

    “我们家的糕饼厂,规模虽然不大,生意也一直比较稳定。我父母回到雅加达那年五月,市面上传说面粉和白糖要大幅度涨价,我父母便提出了全部能动用的现金,购买了大量原料。据我大哥说,进货那天,所有能帮忙的工人都出动了,搬了整整一天。一袋袋的面粉、白糖,一罐罐的牛油、花生酱,从仓库的地上一直堆到天花板。”

    玉翎静静地看着他,没有插话。这个故事的开头并不复杂,但他的眼睛里有一种冷凝的、沉痛的意味,让人专心期待他的下文。

    “当天半夜里,起了大火,”他说完这一句,微微倒吸了一口气,低下头去喝茶。

    火。玉翎悚然而惊。六十年代末……她明白了,印尼排华事件。

    面前的烤炉中也燃着火,但这颤动着碧蓝色光焰的炭火,与那种浓烟滚滚,遮天蔽日的熊熊烈火,实在不能相提并论。

    印尼华人聪明勤俭,渐渐掌握了当地相当部分的社会财富,终于招致土著的嫉恨。当年由政府和军队纵容之下的印尼排华,那种肆无忌惮的烧杀抢掠,岂是普通升斗小民的赤手空拳所能够抵挡?!

    玉翎端起杯子来,浅浅地抿了一口,杯中的大麦茶已经凉了。她放下杯子,关切地问他:“后来呢?你的父母……他们没事吧?”

    “能烧的都被烧掉了,不能烧的也被洗劫一空,只剩下那些烧不掉也搬不走的机器设备。我父母好不容易逃出性命,辗转通知我尽快带着钱飞回去。”

    可那时他还只是一个硕士研究生,能有多少钱?他不知道家里的状况究竟糟糕到了什么地步,却知道自己那点积蓄根本解救不了家人面临的巨大危难。

    情急之下,他惟有求助于锦凤。林锦凤虽然娇纵不羁,到底秉性善良,二话不说就把她祖母留给她的那笔遗产拿出来,尽数交给了他。

    “我到了雅加达一看,那片地区已经被军队封锁。我们花钱买通了几个士兵才得到机会深夜摸回去,把机器全部运了出来,还有,埋在机器下面的钱。”

    “钱?埋在地下?”玉翎愕然。钱难道不是存在银行里?

    “钞票是没有用的,随时会被贬值,”他马上解开了她的疑惑。“那是黄金。我父母所有的积蓄,两百四十六公斤黄金。”

    黄金是很值钱的吧,两百四十六公斤黄金值多少钱?玉翎愣愣地看着他。

    “我和大哥把父母送到新加坡我伯父家,”他苦笑,停顿了一下。“我父母本来指望靠这点黄金,有朝一日东山再起。然而紧接着黄金一天天贬值,他们一生的心血几乎付诸东流。火灾那一夜我母亲已是受了惊吓,再也承受不起这么重的打击,身体状况越来越糟糕,一年以后离开了人世。”

    “那……令尊大人呢?”

    “母亲去世以后,我把父亲接到美国来。那一年我的大妹妹也成家了,就让他跟着我大妹妹一家住在西岸。但他走不出这一连串打击的阴影,精神上始终很抑郁,没多久也一病不起。”

    玉翎深深叹息,默然。一场飞来横祸,家道衰落,父母相继亡故,这么辛酸的一个故事,他说来风平浪静,连眉头也没皱一下。此人的意志如此刚绝,只怕是被命运扔进太上老君的炼丹炉里,淬炼过不止一回两回的了。

    如果……当年自己有本事把父母留在美国,后面的事情也不会这样发生……刘家鼎迅速挥一下手,挥掉这个积压在自己心头几十年的假设:“我对自己发过毒誓,这辈子一定要让刘家重新起步,还要更上一层楼。”

    所以他后来夙兴夜寐,奋发图强。现在的刘氏恒安,下辖十几个部门,雇佣员工两百余人,技术力量雄厚,管理水平先进,已经形成集新产品研发、生产、销售、安装调试和售后服务等各项功能为一体的成熟的中型企业。

    于是玉翎说:“而你做到了。他们给你评个亚裔杰出人士奖,也是对你半生成就的肯定,可谓实至名归。”

    “半生?!你用了一个很有意思的词啊,小姐!”他哈哈大笑。“在你这个年纪,才有资格谈所谓‘前半生’与‘后半生’。而我呢,我的一生都快过完了,并没有一个‘后半生’在那里等着我。”

    他这几句话说来轻描淡写,却一字字都分明是人生譬如朝露,去日苦多的苍凉,让玉翎觉得一阵脊梁骨发寒,竟不知该如何作答。

    他并未要求她回答,只继续笑着说:“——该换我采访你了吧,沈小姐,请问,你生平最想得到的东西是什么?”

    “爱,”玉翎不假思索,脱口而出。“很多很多爱。我要我爱的人都爱我。”

    “啊,你这个孩子!这可是一个宏愿哪!”他哈哈笑,眼光柔和起来。“你得到了吗?”

    得到了吗?玉翎被问得一愣,脑海里浮现出很多很多年前,程雳的那双眼睛,心里有些发虚,谨慎地回答:“我对自己生活的现状很满足。”

    “那么,你是一个幸福的女孩子。”

    “女人,”她再一次更正他。“不过,幸福乃是对人生最奢侈的要求。”

    他宽厚地笑起来。对现状“很满足”,但又不确定自己是否“幸福”,她的话语缺乏前后贯连的逻辑。不过刘家鼎没有追究,只觉得她有趣。“和你聊天是很愉快的事情。”

    玉翎这才想起来看表,不知不觉间已经快一点钟了。她跳起来:“我得走了,还要上班的!”

    于是刘家鼎赶紧买单,把她带回公司,他们在恒安的停车场匆匆道别。

    好在雪已经停了,返程的路上还算顺利。玉翎开着车,刘家鼎故事的脉络在脑子里不停地转。肖瑀亲自出马来采访,不知道会把他写成什么样的一个人?

    他的眼睛。那种不见底的落寞和寡欢,比夜还要幽深,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才能有那样的一双眼睛?


    与此同时,章明坐在家中的书房里,面对着电脑,却集中不起精神来批改学生们刚交上来的作业。

    抽屉里,放着一张收据。为了这张收据,他半夜里辗转反侧,已经连续几天没有好好睡过一觉了。那是一张从附近一个小镇上的医生诊所寄来的,手术费用结算单。病人的名字是王涓涓,总费用两百六十七元整,当时以现金结算,手术时间在两个半月以前,名目:人工流产。

    这薄薄的一张纸像一团持续燃烧的炭,锁在他的抽屉里,更锁在他的心头上。不是因为钱,这件事和钱没有太大关系。王涓涓怎么找到这个地方?谁送她去的?她又是从哪里来的钱支付这一笔费用?——都是问题,但也都不是什么大问题。

    更严重的问题在于,这张纸上记录着一个简单的事实:王涓涓,他的太太,瞒着他去做了人工流产。

    不用再问为什么,答案其实也非常简单。学英美文学出身的王涓涓,平生的最高理想不过是当一个贤妻良母,她那样的一个人绝不会不喜欢孩子或者不想要孩子。她只是不愿意,甚至可以说是不屑于,为他生下一个孩子。

    他喜欢孩子。他是独子,老父老母盼孙儿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和涓涓成婚数年都没有动静,他曾经一度怀疑是自己的身体出了毛病,还特意去找专科医生做过检查。检验报告拿出来,各项指标都正常,他颇松了一口气,以为假以时日,面包会有的,孩子当然也是会有的。

    如今面包是有了,实际上孩子也有过了。

    有什么东西凭空飞来照准他的胸口狠狠一扎,他在椅子上挪动了一下,视线越过电脑屏幕,落到餐厅里的涓涓身上。

    她在练习画画。身上穿着一件家常的浅灰色高领毛衣,衣服很宽松,更显得她专注的瓜子脸白里透红。沉吟、落笔、调颜料,她的神情动作一贯地温婉优美。她是那么精致,那么细腻,整个人就像是一个颀长的半透明的薄胎瓷瓶。

    从心理到生理,他从来没想过去怀疑她会有什么毛病,一个如此精美的瓷瓶不可能有半点瑕疵,不可能“不正常”。

    他第一次见到她,是在王家的客厅。他现在的老岳父,当年的导师王教授是个儒雅谦和的老学者,待门下弟子一如己出。尤其是对他们几个家在农村,家庭经济条件不宽裕,又很刻苦用功的学生,更是免不了格外关照一点。

    师兄弟妹们间早传说导师家里有位蕙质兰心的千金,他听过多少次也不以为意,因为觉得这些与自己毫不相干。直到那天看见她从自己的房间走出来,穿过客厅,在门口换了鞋,打开门跨出去以前,回身向她父亲一笑,说:“爸爸,我去上班了。”

    她的声音,婉转柔媚得无法形容,那一回眸,真让他觉得窗外的千万缕阳光都霎时汇集到她身上,几乎晃得他睁不开眼睛。这才明白师兄弟妹们的形容并非夸张。这样的女孩子,这样的气质,让章明刹那间恍然懂得,这世界上真的有人是用水做成的。

    从来没见过像她这样的女孩子,那一夜他怎么也睡不着,眼前全是她那一笑,晃过来又晃过去。听说她已名花有主,对方不知是怎样的一个人,要有怎样的福气,才能把这个玲珑剔透的瓷瓶拥在怀里?

    偶然悸动的青春的心事,就这样压在了他心上。后来也还见过她几次,可他不敢和她打招呼,甚至不敢抬起头正视她。她是什么人?自己又是什么人?卑微的他的这一点卑微的心事,岂敢轻易泄漏一星半点?

    没两年他毕了业,顺利申请到奖学金出国留学。在留学生的圈子里也不是没有接触过其他适龄女性,可存在心底的那个瓷瓶的影子无论如何挥之不去。唉,谁还能有她那样精致的气质,那样婉媚的声音?

    万万没有想到的是,等他拿到博士学位后再回国探亲,她居然依然待字闺中,而且,导师和师母居然会主动为他和她牵起红线来。

    她出落得越发楚楚动人了,他简直受宠若惊,诚惶诚恐。他们之间,从来没有那种月黑风高的激情,上天入地的浪漫。她并不爱他,这是他从一开始就知道的,他并不笨。不过,她愿意嫁给他,愿意跟他走,他因此可以得到她,这就足够了。

    实际上婚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他都还免不了时不时地犯迷糊,搞不明白究竟是不是在做梦,他竟然真的把那个高高藏在云端里的小仙女娶回家了?

    然而——等到他终于确信这段婚姻真的是既成事实,却更为悲哀而绝望地明白,他与她价值观的截然不同,体现在这个既成事实里的每一个细节当中。仙女就是仙女,注定只能生活在天上,即便下了凡,应该遇见的恐怕也只能是董永或者许仙,而不是他,这个名叫章明的卑微的男人。

    他拉开抽屉,取出了那张纸。无论如何,这张纸的存在至少有一点正面的意义,那就是证明自己的身体没什么毛病,她的身体也很好。章明的嘴一咧,苦笑。

    即便是结出果子来了,又能怎么样呢,只要涓涓不愿意,这果子就不会有机会成熟。他再次抬起头,望向那个依然纤细窈窕,就在自己的屋檐下就在咫尺之外的身影,再次清楚地感觉到心头堆积已久的百般滋味,那种相互纠结的挣扎。

    经年累月,所有的水分早已蒸发殆尽,只剩下一团团灰黑的淤积沉淀着,彼此摩擦,沿着血液缓缓鼓动扩张,化成一阵阵辛辣刺向他的咽喉,越来越强烈——终于迫使他从椅子上一跃而起。

    涓涓正在临摹一副“春和景明”图,三两朵盛放的牡丹花,昂首迎向一双翻飞的彩蝶。她偏爱牡丹,这种原产于中国的植物与此地的气候、土壤似乎有些奇妙的亲缘,不倚靠什么外力扶持照料,只要扎下根来,或迟或早必定要开出“一枝红艳露凝香”。所以她不仅自己在院子里种,也鼓动玉翎种下不少。

    如果女人们都如花,像玉翎和阿施她们那样的,毫无疑问是牡丹。她们被从故土连根拔起,飘洋过海到此间落地,熬过一季季的风刀霜剑,只是要生根发芽,终于渐渐茁壮,次第开花——她们真有牡丹的命运,牡丹的性情。

    她抬起头,眼光掠过窗台上她精心侍弄的那些高高低低的盆栽。

    蟹爪兰刚开过,昙花的叶片肥厚茁壮,玉翎前些日子送给她的那盆茉莉,也已经发出新芽来了。不知等夏天来到,这一株茉莉会开花吗?同样是原产于中国的,到了此地便只能被养在室内,既怕积水也不耐旱,更挨不起秋冬时节的霜雪。

    就如她,远没有阿施和玉翎她们那么坚韧的气性,那么顽强的斗志。而她和她们在一起,就像是面对着眼前这幅画,即便相形见绌,萎靡的心情也总会不自觉地一转弯,柳暗花明。

    她微笑,提起笔来调和颜料……却冷不丁发现,章明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桌子的另一边,黑沉着一张脸,冷冷地正对着她。

    “是要……吃饭了吗?”她愕然地问,他或许是饿了,怪她耽误了吃午饭的时间。

    章明把手里攥着的一张纸摊在她面前,死死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问:“这到底是,第几次了?!”

    涓涓定睛一看,看清楚了那张纸上的内容,脸上一瞬间失去了血色,手一抖,画笔上的颜料应声跌落。

    桌上,他们两人之间的那一副“春和景明”图,迅速地被一大块朱砂红浸润开来,掩盖了原来的画面。


    第五章

     《华声》报采访女工程师刘亦琏的文章,刊发之后颇引起了一些反响。

    首先在当今如此商业化的社会里,她放弃薪资待遇都不错的职位,以理工科背景投身于一般看来既不稳定又竞争激烈的音乐界,启发了华人新移民对职业取向的反思;其次她的转行并非因为个人兴趣,而出于对丈夫事业的支持,又让太太们感慨之余议论纷纷;其三,她将中国传统音乐融入西方模式的角度,也成为跨文化传播的一个典型事例,引起人们不同程度的关注。

    如此一来,刘亦琏乐团的演出机会自然更多了。这天晚上,玉翎应邀去费城观看她们美东巡演的首场演出。结束后再开车回到家也将近11点了。

    中恺听见她回来,迎出车库来问:“怎么样?”

    “不错,中美音乐家同台演奏《黄河大合唱》,还有金发碧眼的合唱团演唱《A Dream of Spring》、《Under the Moon》,上个世纪初英国作曲家为英译唐诗谱的曲子呢,别开生面,”玉翎说着走进屋里,脱下大衣。“你呢?怎么还没睡?”

    “等你啊。” 中恺接过她的大衣挂起来。“我要出去开几天会,后天上午的飞机,你送我去机场?”

    “后天上午……”玉翎歪着头想了想,“应该没问题。你去哪儿开会?”

    “西雅图。”

    西雅图!失眠人的烟雨濛濛的美丽的西雅图!玉翎叫起来:“我要跟你去!”

    中恺把眼睛一瞪:“你不上班了?你有假吗?”

    上班!玉翎呻吟,一只手拍着额头发牢骚:“都怪你!如果不是你逼着我去上班,我怎么会失去人身自由!”

    “哎哎,你说话也要公平一点。我虽然不赞成女人成天呆在家里,也没有‘逼’过你去上班啊。你辛辛苦苦读了书,自己不舍得那一纸文凭在抽屉里发霉才是真的吧?”

    玉翎颓然吸一口气:“好吧,总是你有理。”

    “好了,我是去开会,也不会有时间陪你去玩儿,遗憾什么?我们找个时间一起出去休假岂不是更好?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行不行?”

    休假?飞机票,食宿,公园门票……对数字超级敏感的秦中恺,不会对任何“非必需”的花费认真感兴趣,玉翎知道不能把他这番话当真,便收拾起自己的幻想:“那恐怕要列入下一个五年计划,再说吧。我得先查查邮件,你先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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