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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卜平凡长长地叹了口气。

他看着楼下小伙伴们快乐地玩着篮球，又看看眼前的黑白琴键，心情极度复杂。

往常这个时间，他一定是楼下打篮球中的一员，但现在，练琴挤占掉了他的课外时间，也束缚了他这个年纪本该有的自由。

卜平凡今年9岁，上小学四年级。最近，卜平凡的妈妈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突然开始给他张罗起了兴趣班，一定要让他学一门才艺。

“孩子他爸，你看王哥他们家的孩子才六岁，就会跳街舞了，我看着那个孩子跳了一遍，别说，跳得有模有样的，在我们同学聚会中出尽了风头，还有老李家的姑娘，那歌声，我听了都忍不住鼓掌。你说咱们家凡凡，是不是也得学一门才艺啊。”卜妈妈对卜爸爸说道。

卜爸爸不紧不慢回她，“哎，你跟他们比什么呀，让咱们儿子好好享受童年不好吗？你就爱瞎比较，把自己弄得焦虑紧张的。”

卜妈妈急了：“就知道玩玩玩，长大后不得落在别人后面啊，咱们家也没有什么背景资源，再让孩子输在起跑线上可还行。我不同意，我觉得凡凡必须得学一门才艺。”

“学什么？”卜爸爸问道。

“我觉得学钢琴挺好的，可以培养咱们儿子的气质，还能陶冶情操，最重要的是弹钢琴听着就很厉害的样子，到时候在老同学们面前一表演，谁不得夸两句。”卜妈妈开始畅想卜平凡表演后，其他人羡慕的神情。

“别想了，老同学聚会的地方哪会有钢琴啊，难不成你背着一架钢琴去吗？”卜爸爸调侃道。

卜妈妈不服气：“你懂什么，我就让儿子学钢琴，不行到时候让几个朋友来咱家吃饭，我亲自下厨，只要他们能听到凡凡的琴声，我就满足了。”

“真拿你没办法，你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我不管了。”卜爸爸无奈地摇了摇头。

“哎，你这是什么话，这是咱们两个人的儿子，就我一个人操心啊，你还是父亲吗？”卜妈妈冲他嚷了一句。

卜爸爸干脆不说话，用沉默代替回答。

看到丈夫沉默了，卜妈妈有些着急：“哼，不说话就代表你同意了，以后咱们俩轮流接送儿子上课，另外，你抽空看看钢琴，咱们买一台放家里。”

就这样，在爸妈的讨论中，准确地说，是在妈妈的安排下，卜平凡的快乐时光中将充满钢琴的旋律。

卜平凡对此很不服气，他和父母表达了自己的想法，他说自己年龄不小了，学什么都晚了，而且自己喜欢打篮球，可以培养他进篮球队，他肯定会努力训练，不给他们丢脸。

篮球在中国是一项非常流行的大众体育运动，人口基数庞大，想打出名堂可不容易，卜妈妈一眼就识破了儿子的小把戏，你年龄大了学钢琴学不会，学篮球就能行了？

卜爸爸没说话，因为他知道说了也没什么用。

卜妈妈开始劝卜平凡：“儿子你看，打篮球当然可以打了，锻炼身体妈妈肯定是支持你的，但是现在社会竞争多么激烈啊，靠打篮球很难有成就的，所以你要学一门才艺，把打篮球的劲头用在上面，这样你才会受到老师关注，考上好大学，将来才会有好的发展。”

见卜平凡没说话，卜妈妈来了个缓兵之计：“儿子，咱们这样好不好，等你把钢琴学会，妈妈就允许你打篮球。”

“妈，可是我真的不喜欢弹钢琴啊，我觉得我不适合这个。”卜平凡再次尝试说服妈妈。

“哪有适不适合的，你才9岁，还小着呢，没事，听妈妈的啊，你最棒了，肯定能学会的，咱们就这么定了。”

卜平凡还想说些什么，卜妈妈开始抹眼泪了：“凡凡你知道吗？上次妈妈参加同学聚会，别的孩子都有很多才艺，都得到了大家的夸赞，妈妈心里很不是滋味，咱们凡凡凭啥就得比别人差啊，你也知道你妈是个要强的人，我不想落在别人后面，所以我希望你能够为妈妈争口气，好不好。”

听着妈妈略带哭腔的声音，卜平凡心软了，他年纪不大，心思却很敏感。

他不想让妈妈伤心，他不希望自己家被别人看不起，他决定委屈自己，赶紧把钢琴学会，为妈妈争光，至于打篮球的事情，就先放一放吧。

看到儿子这么懂事，妈妈心里非常开心，爸爸只觉得孩子不容易，才这么小，就要拿去与别人攀比，去迎合他人。

这个时候的卜平凡，没有太多选择权，他争取过了，但最后还是服从于爸妈的安排，卜平凡的“取悦症”开始显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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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仁俊杰为了填报高考志愿，愁坏了。

仁俊杰今年18岁，刚刚参加完高考。之前，他的生活很简单，穿什么衣服、吃什么午餐、上什么学校，父母都会事无巨细地安排好，他只需要服从照做。

他的任务就是好好学习，其他的一切交给父母。

除此之外，仁俊杰对于上兴趣班也没有怨言，像钢琴、画画、唱歌等，他都很努力认真地学习，他不觉得这是一种负担，反而会因为自己没有别人学得好而伤心，害怕给父母丢脸。

现在他18岁了，仁俊杰的父母破天荒地决定放他去飞。

“小杰，以前你还小，我们一直给你规划着生活，替你操心着一切事务，现在你已经成年，我和你爸商量了一下，想让你自己选择学校和专业，我们会在背后支持你。”仁妈妈说道。

听到这些，仁俊杰心里感到恐慌，就像温室里的花朵突然失去了庇护，他要一个人去迎接社会的风吹雨打了，他害怕。

“爸妈，我不知道怎么选择，以前都是你们帮我，现在我一个人怎么办啊？”仁俊杰担心地说道。

“没事的，儿子，你总要经历这一切的，爸爸妈妈相信你。”仁爸爸给予了他鼓励。

没办法，仁俊杰决定听取亲戚朋友们的意见，看看大家都怎么说。

首先，仁俊杰的亲戚们先给出建议。

“小杰，我觉得作为男孩子，学个汽车专业准没错，这个行业很吃香啊，你看现在家家户户都有汽车，市场发展潜力巨大啊。”

“小杰，我倒是觉得现在应该学习计算机，你看现在短视频网络直播多火爆，你学了计算机，毕业后肯定能挣大钱。”

“我觉得还是学金融吧，小杰，虽然我也不太懂，但是我觉得要想挣钱，就得学习和钱相关的专业，所以学金融准没错。”

亲戚们你一言我一语，给仁俊杰安排着今后的人生道路。

接着，仁俊杰的朋友们也给出了建议。

他的一个发小，去了本地的大学，学的是计算机专业，他说这个专业毕业后挣钱多，让仁俊杰一块去；他的高中同桌去了省外的一所学校，学的是会计，她说这个专业的工作稳定，劝仁俊杰考虑一下；他的表弟去了北京学金融，他说这个专业肯定有前途，想让仁俊杰和他一同前往北京。

大家的建议很多，不过总结下来只有一个目标，一切都是为了毕业后能够找到好工作，能挣大钱。没有一个人从仁俊杰的自身优势及兴趣爱好进行分析建议。

面对这些五花八门的提议，仁俊杰非常头疼，其实有一个秘密他谁也没告诉，他最想学的是历史学，他毕业后想从事历史研究工作。

但是他不敢把这个想法告诉爸妈和亲戚朋友们，他害怕被人耻笑，害怕被人说这个专业没前途，不赚钱。

仁俊杰在心里做着挣扎，是选择自己喜欢的专业，还是选择大家都看好的专业。

被爸妈安排了这么多年的他，经过思考，最终决定选择后者。

18岁的仁俊杰向这个社会妥协了，他开始主动迎合所谓的大众标准，学热门专业，为了以后毕业挣大钱，买大房子好车子。

仁俊杰放弃了心中的梦想，选择了现实，他的自我意识开始变得模糊，他的人生似乎一直被一只看不见的手安排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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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收到offer了，但郝光明却高兴不起来。

郝光明今年25岁，之前按照父母的规划上了大学，考了研，现在开始找工作。

郝光明学的是父母建议的计算机专业，他们认为这个专业毕业后能挣钱，有出路，虽然他不太乐意，但也没反对，他觉得父母说得对，是在为他考虑。不过，他在中间选修了自己喜欢的文学专业，算是弥补自己的遗憾。

前段时间，郝光明在参加完互联网大厂的面试后，又鬼使神差地参加了文学相关公司的面试。

毕业后，他对自己的规划是进入互联网行业，但另一份offer的出现打乱了郝光明本该稳步前进的人生，他本来只是试试，没报什么希望，没想到却被录取了。

他开始犹豫，到底是选择自己不喜欢的大公司还是喜欢的小公司。

郝光明仔细做了分析。大公司的工作氛围很压抑，每个人各司其职，只需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情，就像是一架机器上面的螺丝钉，而且工作内容也不是他喜欢的，好处是专业对口，工资高，比同龄人高出一倍，福利也很好，比如下午茶会有各种零食供应等。

而小公司呢，实际上是一家创业公司，他们因共同爱好文学而聚集在一起，郝光明很喜欢他们的公司氛围和文化理念，开放、自由、包容、激情。缺点是跨专业，工资低，比同龄人低出一倍。也没有什么员工福利，更重要的是父母知道后肯定会不开心的。

看着郝光明愁眉苦脸的样子，朋友们都劝他：“光明啊，你这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当然是选择钱多的了，现在这个社会，谁不想多挣些钱，你可别犯傻啊。”

“对啊，那家创业公司看着是挺有激情的，但谁知道能够存活多久，你的工资也没保障，我们还是要挣钱啊，要不然你爸妈也会担心你的。”

“没错，我看你就是太理想主义了，爱好不能当饭吃，你要现实一点啊。”

郝光明感激大家为他着想，但他就是潜意识里觉得，自己不应该为了金钱，而放弃自己的梦想。在之前的25年里，他都是按部就班地遵照大部分人所期待的那样在行走，现在，他想有所改变。

郝光明决定上网去寻找答案。

他在自己的社交媒体账号上向网友们求助：“大家帮我分析分析，我该选择自己不喜欢但是钱多的大公司，还是自己很喜欢但是钱少的小公司。”

不一会，就开始有网友留言了。

有人说，“听我的，千万别选小公司，事多钱少，时间长了就会磨灭你的热情，别问我是怎么知道的。”

有人说，“千万别去大公司，里面的员工都像是机器似的，没有一点激情，我现在就在里面，太压抑了，我已经准备辞职了。”

还有的人劝他去创业，“要我说，大公司小公司都别去，我之前在这两类公司都待过，都不行，我打算自己创业了。”

郝光明看着网友们的留言，大多都是劝他“不要去哪”，很少有留言是告诉他“要去哪”，而且里面充斥着他们自己的坏情绪。大家好像没有认真给他提建议，只是把他这里当做了情绪宣泄地，诉说着自己苦闷的遭遇。

郝光明知道了这条路行不通，索性关上电脑，大睡了一觉。

醒来后，他思索良久，最终做出了决定。

他选择了大家都认同的，似乎是正确答案的大公司。

看到郝光明开窍了，朋友们都替他开心，说他终于想通了，没有犯傻。

只有郝光明心里明白，自己又选择了别人期待的人生。

这明明不是他想要的，为什么要这么委屈自己呢，他也不知道，可能是为了父母的安心，为了朋友们的关心，或者是为了满足世俗意义上的成功标准。

但是，他自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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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仁俊杰、郝光明两家人前往卜平凡家里聚会。

他们的父母聊着各自孩子的情况，三个孩子没人说话，只是静静地吃着东西。

卜平凡的妈妈说，“我们家凡凡最近不知道怎么了，忽然迷上了钢琴，非得缠着我要给他报名，我能怎么办，只好依了他。凡凡，要不趁大家都在，你给我们弹一首怎么样？”

卜平凡点点头，坐在钢琴前，开始弹奏。

一曲毕，大家纷纷鼓掌，仁俊杰爸爸说：“不错不错，我家孩子以前也学过钢琴，但是他现在大了，就不让他献丑了，而且他肯定没有凡凡弹得好。今年，我们家小杰上了大学，我们也没管他，让他自己选择的，好像是学的计算机专业吧，我也不太清楚，只是听说毕业后应该能进百度、腾讯这些大企业工作。小杰，要不你给大家讲讲你们都学了什么，为啥能这么挣钱。”

小杰放下筷子，开始说起自己的专业课内容。大家都表示很厉害，虽然他们一个字都听不懂。仁俊杰爸爸看到后非常满意。

这个时候，郝光明妈妈说话了：“大家的孩子都好棒啊，只有我们家光明以前没上过兴趣班，他现在什么才艺也不会，大家见笑了。不过这孩子也挺努力的，今年他进入了某个大企业上班，一个月工资好几万呐，这不，我手上的金镯子就是他买的，有出息了。对了，光明，我听说你们大企业每天还有下午茶什么的，奶茶鸡腿随便吃是不是。”

郝光明肯定了妈妈的话，并给大家介绍了一些大企业的情况，大家听完后又是一阵夸赞。

父母们热火朝天地聊着孩子们的事情，三个孩子依旧在默默吃饭。

卜平凡未来要面临高考上大学，仁俊杰未来要面临毕业找工作，郝光明未来要面临买房子结婚。今后他们三人又会做出什么选择，是继续过着大家所期盼的人生，还是自己渴望的人生？

他们会改变吗？没有人知道。

或许他们下一秒就会改变，或许永远也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