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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参加《馨主题》第三期情感故事
“强子,你在哪?赶快给我回来!”那天,我刚把手里的弹弓对准树上的麻雀,奶奶就喊了一声。那只麻雀非常机灵,两只小眼睛滴溜溜乱转,小脚丫子也不安分,不停地在树干上来回扭动。我注视它已经很久了,没想到奶奶一嗓子就给吓跑了。
“奶奶,你赔我小鸟!”我跑回院子,气哼哼地对她嚷道。半天时间她已经叫了我五次,我想自己玩一会儿,都玩不安生。
“没跑远就好,玩儿去吧,玩儿去吧!”奶奶被一堆脏衣服包围着,扬起满是泡沫的手,对我挥了两下,看着比我还不耐烦。我知道她手里正洗着我的白毛衣,心里一定不痛快。
前两天我和阿虎在门外用泥巴蒸蒸馍。我们活了好大一块泥巴,软乎乎的,想做什么都行。我提议我们蒸花卷,我以前看奶奶做过,先把面揉匀了,再一层层卷起来,最后用刀背在卷好的面上轻轻一轧,花卷馍馍就做成了,很简单。
阿虎说:“好,我们就蒸花卷。”
可是我们累得满头大汗,怎么也做不成,不是黏在一起了,就是太难看,根本不像那么回事。
阿虎又说:“没有油,不成型,我去把我家那半壶油掂来。” 结果阿虎倒油的时候,不小心竟倒我毛衣上了。花卷没蒸好,我的白毛衣却变成花毛衣了。阿虎奶奶做饭时找不到油,听说油是被我们祸害了,她把阿虎摁在地上狠狠揍了一顿。阿虎鬼哭狼嚎的,嗓子都哭哑了。我和阿虎都是爹不疼妈不爱的人,连奶奶气不顺时都逮着我们撒气。
好多天没见阿虎了。
前些时,阿虎奶奶还气哼哼地在奶奶面前说,不知上辈子做了什么孽,娶回来这样的妖精媳妇,可着劲折腾。奶奶随即附和道,现在的年轻女人真费劲,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我偷偷撇撇嘴,她们说起话来不管不顾的,难道她们就不是女的。不过,奶奶那句话的意思我懂。
据说阿虎是被他妈偷偷带走了。他妈离开家也很长时间了。最近他们的大门上最近总是铁将军把门,奶奶说阿虎家准备和阿虎妈打官司,一定把阿虎要回来。不懂这些大人是怎么想的,明明谁都嫌我们麻烦,为什么还要装得像爱不够似的,争抢的死去活来。
阿虎的妈皮肤很白,像奶奶蒸的白面馍一样。她和我妈以前很要好,时不时就来我家串门。阿虎妈爱说话,一张嘴就像打开的水龙头,哗哗啦啦往外流。我妈是爱笑。爱说的碰见爱笑的,就像是铜锣遇到了棒槌,热闹到一起了。有时候我们没注意阿虎妈说了什么,我妈就笑开了 ,笑得前仰后合的。把正在旁边玩耍的我和阿虎弄得莫名其妙。看我们惊诧地表情,她们又一起指着我们说:“看这俩孩子的傻儿样。”
傻,她们才傻呢!
我妈先在城里找了工作,随后阿虎的妈也去了。她们有了工作后,好像就变成了城里人。衣裳一天要换几次,连身上也是香喷喷的。我和阿虎还在一起争论过,我说我妈最香。阿虎说,才不是呢,我妈才是最香的。有一次她们又在门口聊天的时候,我和阿虎就偷偷凑过去闻了闻,可谁也没有分辨出来她们谁最香。我和阿虎也就不争了,就算我们都赢了。
树上又落了三只鸟。两只大的,一只小的,奇怪的是,它们的背是黑的,肚皮却是白的。两只大鸟从这个树干跳到那个树干,喳喳喳叫着很是兴奋。小鸟的脚丫紧抓树干,站在那里东张西望,深恐一不小心会掉到地上。我看出来了,大鸟分别是小鸟的爸爸妈妈,小鸟刚出窝,它们在教它学习起飞。
汪汪,两声凄惨的狗叫声从院里传过来,随后就见大黄夹着尾巴从里面窜出来,应该是又被奶奶打了。树上的鸟们受了惊吓,扑扇起翅膀就飞走了。我看见那只小鸟飞得摇摇晃晃,喝醉了一样,两只大鸟紧紧跟随。
大黄跑到我身边,蹭蹭我的腿,很委屈地唧哝着。我伸手摸了摸它的头,抬头又看小鸟时,连影子也看不见了。大黄真是捣乱,把可爱的小鸟吓跑了,让我到哪里找去。我有些气不打一处来,对着大黄也狠狠地踹了两脚。大黄呜呜叫着,夹着尾巴又逃回了院子里。
“强子,你没事吧?”院子里又传来奶奶的呼唤。真让人烦死了。可又不能不答应,奶奶最近脾气很臭,大黄和我都没少被她揍过。我不能和她硬碰硬。
“没事!”我不耐烦地回应。
我知道,自从阿虎被他妈带走后,奶奶的心也揪了起来,不允许我离开她的视线。她一定是有点害怕,怕我妈哪一天发了神经,也把我抢走了。我估计她是多虑了,我妈已经走了两年多了,一点音信都没有,肯定早就把我忘了。说实话,我现在脑子里也想不起来我妈长什么样子了。
记得我妈刚走时,我在一个抽屉里扒出一张照片,那是我妈站在一棵花树旁边照的。我记得,照片上花开得红艳艳的,我妈也笑得红艳艳的,和花站在一起,她全身都映红了。自从我妈走后,她的许多照片都看不到了。我如获至宝地跑到卧室里,偷偷看照片上的我妈。她一只手搭在花树上,笑眯眯地望着我。我眼里蓄了泪,真想问问她,妈妈,你到底去哪了,怎么就不回来看看我。
一只大手从我背后伸过来,噌地把照片就给我抢走了。我连忙转过头,看到照片在爸爸手里。我着急地对他喊:“爸爸,你给我,那是我妈的照片。”爸爸眼珠血红,嘴里喷着酒气,他推搡了我一下,说:“走一边去,别烦我!” 随后,他就把那张照片用打火机点着了。
我拼命地扑过去,大哭着说:“我要妈妈,你还给我妈妈。”就在我快抓住照片的时候,爸爸忽的把照片举了起来。火在照片上伸着舌头,把妈妈洁白的裙子卷了起来。我吓坏了,抱着爸爸的腿不依不饶。爸爸一把抓住我的衣裳领子把我拎了起来,大声对我咆哮道:“记住,你没有妈妈啦!你妈妈她已经死啦!”
自从妈妈走后,爸爸没事就喝酒。我知道他在说谎,我妈绝对没有死。
“强子啊,阿虎回来了。”奶奶对正百无聊赖躺在床上看电视的我说。“真哩?”我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骗你,你还给我个啥报酬?”奶奶没好气地回了一句,扭头又出去了。
这真是好消息,我提拉着鞋子就跑了出去,站到阿虎家的大门口,把手卷成喇叭状,大声吆喝:“阿虎,阿虎……”大门关着,我的声音绕过大门,从院墙上飞了过去。
说实话,这些天没和阿虎在一起日子太无趣了,整天就是从家里溜到大门口,再从大门口溜到家,感觉哪哪哪都生锈了。门口那棵树上,连鸟也不愿意来了,只有树叶想起来呼啦一阵子。连大黄都懒懒地躺到狗窝里,闭着眼睛打瞌睡。奶奶忍不住还要唠叨我,兔崽子,整天在我眼前晃,晃得我的头都是晕的。奶奶也真是,什么事都要赖我,以前她就有头晕病的。
一个身影一晃,楼上窗户里就露出个大脑袋,“强子,你等我一会儿,我马上下来!”三分钟不到,阿虎就呼哧呼哧地跑了出来。哎呀,黄毛衣,黑裤子,屁股上还坠个猫猫兔兜兜。我要不是他朋友,肯定就认不出他了。
“想死你了,强子!”阿虎上来就给我来了个电视上联合国首脑会见时的大拥抱,他两眼放光,嘴里还露出了他的两颗小虎牙。这和平时那个浑身脏兮兮的,挂着两桶鼻涕的阿虎真不一样,拽得都不像他了。
“给,快吃吧,我妈给我买的。”阿虎手心里摆着几个小白兔奶糖,声音里都带着奶糖的味道。
“切,我家还有一大罐呢。”我摆出一副不屑的样子,把涌上喉咙的唾液咽下去。我没有说谎,我家真的放着一大罐奶糖,只是我一直还没有开封。
那次爸爸带我上街,路过商店的时候,我就看见玻璃橱窗上摆着大盒的奶糖。我们车都跑过去了,我还把脖子扭了一圈儿看。爸爸的身后像长了眼睛,车子嗤地一声站住了,问我:“是不是想吃糖了?”我刚要说好,猛地看见爸爸脏兮兮的工作服上还烂了个大口子,我就坚决地对他摇了摇头。
“那你想吃啥?你过去自己选。”爸爸把车子靠到一边,准备把我从车上抱下来。
“我啥也不想吃。”我挣着身子不下来。
爸爸好像觉察出什么,没有再说话,骑上车带着我就走了。停了两天,爸爸就把一桶奶糖给我抱回来了。奶奶在一旁叨叨,你就可劲惯他,买一点儿尝尝就行了,竟然都买一罐。爸爸笑笑,没吱声。我想着我妈也喜欢吃奶糖,就忍着没舍得打开,想等着我妈回来了一起吃。
爸爸整天在工地上给人家盖房子,他说他们盖的房子可漂亮了,有很多都住上人了。我忍不住问他,那你啥时候给咱家盖个新房子。爸爸一愣,停了一会儿说:“儿子,你放心吧,爸爸给人家盖房子,就是为了咱家早一天也住进新房子。”
我相信他。我想着,有新房子了我妈就会回来了吧!
“强子,我妈回来了。”
“谁?”我没听清楚,又问了一遍。
“是我妈…回…来…了!”阿虎拖着长腔说。
“你妈不是和你爸离婚了吗?”我想起奶奶以前对我说的话。
“没有,我妈说她还是舍不得我。”怪不得阿虎满脸喜色,穿得簇新,原来是她妈回来了。我艳羡地望着阿虎,感觉他和平时不一样的地方太多了,心里忽然有些酸溜溜的。
我撇下阿虎头也不回地往家跑,身后传来阿虎的喊声:“强子,你不和我玩了吗?”我没有回头。
撞开大门回家的时候,爸爸也回来了。不知道为什么,最近爸爸的心情好像越来越好了,脸上总是喜气洋洋的。虽说很多天没有见到爸爸了,我还是闷着头直接冲进里屋,躺到床上盖上了被子。
“强子,看爸爸给你买什么了,你喜欢的装甲车。”爸爸跟过来说道。
我把被子蒙到脸上,嚷道:“不看,不看,就不看!”
“你别理他,不知道今天又抽什么风呢!”奶奶进屋听见我说的话,没好气地对爸爸说。
“起来吧,爸爸给你说个事,你一定会高兴的。” 我心里一动,藏在被窝里却偷偷竖起了耳朵。“你不是想住新房子吗?爸爸已经给咱家买新房子了,钥匙就在我口袋里。我还特意给你买了装甲车,让你好好高兴高兴。”爸爸说着,手伸进被窝,准备寻找着我的痒痒肉。
对于爸爸的话,我感到非常失望,这些都不是我最想要的,可我想要什么他却一点都不知道。爸爸的手排除万难已经摸到了我的胳肢窝,那里有我的笑神经,爸爸是存心要逗我的乐子。可这时候我哪里会笑得出来,我烦躁着把被子一把掀开,大声质问他:“那是不是我妈就也会回来了?”
“你妈?”我爸像是被“你妈”这两个字卡住了喉咙,后面的话半天没有吐出来。
想着阿虎的妈妈肯定在家里和阿虎边说边笑,而我妈现在连在哪里都不知道,我鼻子一酸,眼泪就跑了出来,我哭着喊:“我什么也不要,我就要我妈。”
那天,爸爸抱着头像个石墩子似的,蹲在门口了好半天。奶奶也一改往日里的厉害劲儿,坐在床边陪着我掉了几滴眼泪。
日子流水一样往前走,看似没有什么变化,却又好像变了不只一星半点。
这期间,爸爸好像变得格外忙碌,好长时间都忘了登家门。奶奶似乎还是老样子 ,忙得脚几乎顾不得沾地。还有,阿虎和爸爸妈妈搬到了城里。我又没有了可以玩乐的朋友,重新开始了从家里溜到大门外,从大门外溜到家里的日子。
我还很想我妈,可我已经不愿意在他们面前念叨。那罐奶糖我让奶奶给我开了封,我抓了一大把给奶奶,奶奶把我的手推到一边,说:“自己吃去,我可不爱吃这个。” 奶奶不吃,我就和我妈分着吃。
我吃一个,给我妈分一个。我边吃边对她说;“妈妈,我吃这个是我的。” 吃完我的那个,再去吃我妈那个。吃之前我还问她:“妈 妈,这个是你的糖,我替你吃了吧?” 没有人吭声,那就算她默许了,我就把分给我妈的奶糖也吃了。
慢慢地,我有什么事都和我妈商量。比如,早上穿衣裳,我会问她,妈妈,我穿这个行吗?当然我妈不会反对,那我就穿了。晚上睡觉 ,我会说,妈妈,咱们睡吧!闭上眼一会儿也就睡了。这种感觉让我很享受,感觉妈妈就在我身边一样。当然,这些都是我的秘密,没有任何人知道。我想着,就这样一直跟我妈待在一起也不错的。
可是,我万万没想到,这种快乐还没有维持多久,就被爸爸给破坏了。他领回来了个女人。
那个女人一来,我感觉空气都变了。那天天气很好,太阳从院里那棵柿树的缝隙里挤下来,落满了院子。爸爸那天回家时嗓门格外大,离老远就开始喊:“强子,强子!”我在屋里写作业,正被一道算术题难住了,绞尽脑汁地想。刚有一点儿思路,就被爸爸的喊声打乱了。
我不耐烦地答应着,屁股并没有挪地方。爸爸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已经走到了门口。我蹙着眉心思还在作业本上。“儿子,爸爸回来了,你还在忙啥呢?”听声音就知道他今天心情不错,猜想一定又是给我买了什么好玩具,哄我开心。
我抬起头往门口一瞅,一下愣住了,门口站的不只有爸爸,还有另外一个女人。
我疑惑地望向爸爸。爸爸的眼里的光线刷的和我搭上线,他的眼睛今天格外有精神。“强子,快过来叫你萧阿姨。”爸爸热情地像在推销什么东西。
她是谁呀,就让我叫 小阿姨,大阿姨我也不会叫啊!
女人笑着走过来试图摸摸我的脑袋。我大声嚷了一句:“狼外婆。”女人的手伸过来。我脖子一拧,女人的手倏地缩回去了,脸上的笑容也一点点往下掉。爸爸脸上的笑一下就收回去了,脸黑得像要下雨 ,他对我呵斥道:“强子,不能没礼貌,这是你萧阿姨。”
爸爸的发怒让我异常委屈,我飞快跑进屋里,扑到床上哭了起来。
果然,我的预感没有错 。没过多久,爸爸回来就告诉我 ,萧阿姨要做我的新妈妈了。
“不,我不要新妈妈,我就要我自己的妈妈。”我大声表示着自己的抗议。我有妈妈,不需要新妈妈。
奶奶过来哄我。她哄我的方式更让人恼火:“你妈她已经不要你了,你还想她干什么。以后有了新妈妈,可不许再瞎胡闹了。”
我继续哭着说:“妈妈和新妈妈能一样吗?人家阿虎的妈妈走了都又回来了,为什么就不去把我妈也找回来。你们真笨!”
奶奶也变了脸,说:“我的祖宗啊,你爸和你新妈就要结婚了,你千万不能这样说了。”
我的样子让爸爸很烦躁,他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又一圈,把屋里的地面踩得铿铿直响,最后他走到我跟前,举着拳头对我说:“强子,你长大了,以后要是再不懂事,看我敢不敢揍你。”
我捂着嘴把哭声放低。爸爸第一次对我晃起拳头,我真有些害怕。奶奶很权威似的摆摆手,爸爸才走了出去。奶奶看我哭得实在可怜,就又把我揽在怀里,心啊肝啊喊了一大堆,最后摸着我的头劝慰道:“傻孩儿啊,以后学“能”点吧,可不能这样任性了。”
爸爸和萧微结婚的日子到了。
就在今天。
早上,我迷迷糊糊听见奶奶说:“强子,我把饭给你放锅里了,记着起来吃。”
前几天大人们聚在一起商议,说爸爸结婚,孩子就不要露面了,要不新人多尴尬呀!他们说着话 ,看到我进去他们就把话头打住了。奶奶对着我挥挥手手,示意叫我出去玩会儿。
玩,让我找谁玩。自从阿虎走了,我连个朋友也没有了。听他们的语气,我就是个多余的人。以前觉得奶奶还疼我,现在连奶奶也要把我往外边赶。
唉,不想了,睡吧,要不起来干什么?写作业?我今天可没有心情。
太阳从窗口溜进来,我闭着眼,任它在我身上揉来搓去。外面好像有拍门的声音,嘣嘣,嘣嘣。爸爸和萧微在新房子举行婚礼,谁会惦记着屋里还有一个六岁男孩。
大人的话着实不可信。爸爸以前说,我给咱家买了新房子。可我和奶奶还在老房子里,只有他要住进新房子了。我见了萧微好多次,我仍旧对她喜欢不起来。她身上那股刺鼻的香水味,我闻见就想打喷嚏。
那一次萧微又用手摸我的脑袋。我头一拧,还想躲开去。爸爸立即用目光制止了我,那种目光是我以前从未在他眼睛里看到过 的,让我感到非常陌生。怎么什么都会变,我很怀念那个给我买奶糖的爸爸。
在爸爸强烈光束的照耀下,我变得小心翼翼。萧微摸了我的头 ,又笑着拉起我的手。我强忍着把眼里不争气的东西逼回去,自己安慰自己,拉吧,拉了又少不了什么。
萧微的手有点凉,骨节一根一根的,抓得我很不舒服。我又想起了我妈的手,总是软软的把我的手裹在她手心里。
我怎么又想我妈了。
那个喜欢穿一身鲜艳衣裳,扎着马尾的女人。她以前最喜欢在我脸上亲了一下又一下,然后极度夸张地说:“哦,我的乖儿子耶!妈妈爱死你了!” 她带我买带有奥特曼的衣裳,给我买笨笨熊的书包,给我买汉堡,鸡丁包……我想不出那个说爱死我的妈妈,离开我她会是什么样子。
其实我也不愿意爸爸喝闷酒。萧微来了,我倒是再也没见他喝醉过。
我妈走的那段时间,他举着酒杯一杯一杯地灌,眼红得几乎要出血,有时连话也说不清。他喝醉了就会哭,哭得惊天动地的,声音极其惨烈。我最害怕那哭声,像狼一样。有时候他还边哭边骂:“马丽,你个臭女人,你坑得我好惨!别让我再看到你,你死去吧!”
对了,马丽就是我妈,就是那个喜欢打扮得像花一样的女人。她怎么会让爸爸对她恨之入骨,没有人会告诉我。只是有一次在村头玩耍时,邻居胖婶趴在另一个女人耳朵上说:“你知道吗?强子他妈跟别的男人跑了,把钱都卷跑了。”她想她一定也不忌讳我听见,她会认为一个小屁孩会懂什么。
其实我听懂了,她们说的是我妈跟着男人跑了。我只是奇怪,跟我妈一起跑的那个男人会是谁?这个问题那段时间绞得我的脑汁疼。
是刘叔叔吗?那次在超市门口碰到他,妈妈和他打招呼,他还塞给我了很多糖果,有小白兔奶糖,玉米软糖,巧克力夹心……很甜。刘叔叔还在我的肩上拍了一巴掌,笑着说,哎呦,强子都长这么高了,你妈还打扮得像小姑娘一样。
我妈是跟他跑了吗?
不像,刘叔叔个子有点矮,我妈不喜欢个子低的人。爸爸的个子就老高。
难道是黄叔叔?
上次在公园里玩滑滑车的时候遇见了,黄叔叔手里牵着个小女孩,女孩长得很白,说话娇里娇气的:“爸爸,你看,你看,他都挡着我的道了。”哼,明明是她挡了我的路,还恶人先告状,这样的人真讨厌。黄叔叔脾气真好,他弯着腰对小姑娘说:“我们丫丫是好孩子,大家是好朋友,不能那么霸道的。”说完他还对我妈抱歉地笑了笑,说:“都是我在家把她惯狠了。”我妈也很会说话:“黄昊,可别这样说,强子是男孩子,本来就应该让着女孩子的。”看看他们大人多会做好人,根本就不问问我们小孩的意见。那天,我没有看到小女孩的妈妈。她会跟黄叔叔跑了吗?应该不会,看那小女孩的骄横样,就我妈那性子肯定受不了。
对了,我想起来了,肯定是张叔叔。
张叔叔长得很酷,像周杰伦,一笑两个大酒窝。爸爸不在家时,张叔叔总来串门,也给我买礼物,买玩具,特别讨好我,他和我玩得很好。一次,我推门进去时,他的脸离我妈的脸很近,我妈看见我,急忙推开他,告诉我说,她眼睛里进虫子了,张叔叔帮她吹一吹。我妈的脸那时候特别红,眼睛也特别亮。
爸爸喝醉的时候奶奶最忙活。她一边指着爸爸说:“就不会拿出点男人的骨气,把日子过出个样儿,让她瞧瞧。”一边搂住吓得瑟瑟发抖的我说:“咱强子不怕啊,不怕,爸爸只是喝醉了,很快会好的。”奶奶的怀抱也很松软,我在她怀里很快就安静下来。奶奶就又把我扔在一边,她要忙着去清扫爸爸吐出来的污秽。奶奶太忙了,忙得顾不上好好坐下喘口气。她累狠了,也会指着我和爸爸骂:“你们都是我的罪孽,我上辈子欠了你们,你们就让我这辈子跟着遭罪。”
门又响了,并伴随着几声唧哝声,哦,原来是大黄。对了,家里并不是只剩下我自己,还有它。大黄看见我,兴奋极了,尾巴甩得像跳舞。我忽然有些懊悔,以前我实在不应该对大黄那么粗暴。大黄刚来我们家时还很小,比巴掌大一点儿,是奶奶用我小时候的旧奶瓶把它喂大的。奶奶说,你小时候就是小不点,你妈没有奶水,你小嘴揪着这个奶嘴一嘬一嘬,慢慢就长大了。
我从床上一跃而起,光溜着身子给大黄开门。大黄围着我转了两圈,应该是看着我是光溜儿猴感到好笑,他开心得把尾巴摇得乱七八糟。
我有点不好意思,刺溜又钻进被窝里。大黄跟着我来到了床前,看我在被窝里又不动了,它就把前爪搭在了我的床沿上,半张着嘴呼哧呼哧地看着我,把我脸上吹出一层热气。我伸手搂住它的脖子,它亲热地呜呜着,还用头轻轻地在我手上蹭着。阿虎到城里以后,我好久都没有和谁好好说过话了。
我说,大黄,我们俩做朋友吧!
大黄呜呜叫了两声。好像听懂了。
我又说,大黄,我想我妈了。你难道就不想你的妈妈吗?
大黄又呜呜了两声。
我说,你妈心也狠,也不来看看你。对了,你妈也不知道你在我家,不怪它。可是大黄,我妈她怎么就不回来看看我呢?
大黄舔舔我的手指,摇了摇尾巴,不知道是不是有些不耐烦了,可我的话还没有说完。
大黄,是不是我以前没有听妈妈的话,那两次张叔叔来我不给他开门,妈妈生气了?爸爸已经和妈妈吵架了,都是因为张叔叔,我实在不愿意听他们吵架。你说,我妈不会再也不回来看我吧?不,不会的,她那么爱我,一定还会回来看我的。你说是不是,大黄?
汪汪,汪汪……
大黄,你怎么急了,是替我着急吗?萧微来了,爸爸也变了,再也不是我原来的爸爸了,你是替我难过吧!
汪汪,汪汪,汪汪……
对了,瞧我只顾得大黄说话,把吃饭这一茬都忘了。大黄一定饿了,我的肚子也早就开始闹意见了。
穿好衣裳打开房门,金闪闪的阳光已经泼了一院子,晃得我眼都睁不开。院子里静幽幽的,只有几只小鸟在树上旁若无人地跳来跳去。
厨房饭锅里有许多粥,奶奶还是疼我,粥里竟然卧了两个荷包蛋。再打开笼屉,里面还有两个大包子,两个大馒头,这些足够我和大黄饱餐一顿了。
我把粥给大黄盛了一大碗,想了想,又把荷包蛋分给了它一个。我边吃边想,不知道爸爸和萧微婚结完了没有?可我真不敢去看。大黄没良心,吃饱喝足摇着尾巴跑回窝里了,它定是厌烦了我的絮叨。
屋子里又剩下我一个人,好无聊啊!
对了,他们都不在家,我可以趁着机会找我妈去呀!一想到这儿,我立即激动起来。我那么想妈妈,以前怎么就没想到过。
真傻!
对,说走就走。
我走出院子的时候,大黄只是懒洋洋地抬起头看了我一眼,立即又俯下身子睡觉去了。懒家伙,我要找我妈去了,你就睡大觉吧!
大街上人不多,根本就没有人注意到我。只是走到村口的时候,阿虎的爷爷提着个鼓鼓囊囊的包从后面跟上来。我知道,他一定又是进城看阿虎他们的。阿虎的爷爷看见是我,停住脚步问:“强子,你要到哪去呀?”我还没有说话 ,他就又笑着说 :“阿虎再等几天就回来了 ,到时候可记着去我家玩啊!”说完 ,阿虎爷爷大踏步从我身边走过去了。
我顺着阿虎爷爷走的路往前走。
我以前经常跟着妈妈进过好几次县城。那时候路边开满了五颜六色的野花,我很多次都大叫着对妈妈说,我看见蝴蝶了。我又看见蜜蜂了。妈妈笑着回复,知道,知道。她有时候也会停住车子,让我下来玩耍一会儿。我就兴高采烈地摘下一大把野花,一朵一朵的闻,真香啊!有的蜜蜂还傻傻地跟着我,想钻进我手里的花蕊里。
现在路边光秃秃的,还没有长出花草,只有田地里一眼望不到边的麦苗。奶奶以前说过,冬天那些花草都睡觉去了 ,要等到春风把它们叫醒。奶奶虽然不认识字,心情好的时候,说出的话也挺有意思。
我漫无目地的往前走,太阳晃晃悠悠地跟着我,却不知什么时候跑到了我的前面。
强子,该回家了!一声叫喊吓了我一跳。我脑海里立即蹦出了妈妈的影子。是妈妈?我立即四处张望。一个小男孩正蹲在不远处的小沙堆旁玩沙子。一个妇人从那边走过来,宠溺地给小男孩拍了拍身上的沙子,牵着他的手回家了。
我有点失落,原来他和我一个名字。
糖葫芦,又酸又甜的糖葫芦!一个推着小车的爷爷吆喝着从对面走过来,插在架子上的一串串糖葫芦红红的,格外耀眼。看我眼巴巴地望着,爷爷微笑着问,小朋友,买根糖葫芦吧!
妈妈以前给我买过很多次糖葫芦,那种酸酸甜甜的味道还留在我的记忆里,可是我现在只能难过地摇摇头,把头低了下去。
你到哪里去呀,小朋友?
站在我面前的是一个阿姨,她的脸很好看,眉毛弯弯的,眼睛大大的,声音也和妈妈一样柔软,身上还有一股和妈妈身上一样的香气。
面对阿姨探寻地笑脸,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你是不是要找你妈妈?
阿姨怎么知道我的心事?我抬起头,好奇地望着她。
阿姨笑了,声音更加柔软,我是你妈妈的朋友,是你妈妈让我来接你的。
我真的可以找到妈妈?我眼睛里亮起小星星,迫不及待地问。
当然是真的,你妈妈有事情,就让我来了。
那太好了!我高兴得快要跳起来。阿姨还贴心地给我买来了糖葫芦,我咬了一小口,酸酸甜甜的滋味瞬时弥漫了整个口腔,和我妈妈买的糖葫芦一个味道,真好。
太阳逛累了准备回家。就要见到妈妈了,我的心也开始跳舞。
我们坐了汽车,坐了火车,看到了长长的河流,看到了连绵的大山,我们走了很远很远……
我梦见我妈来接我了,咯咯地笑出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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