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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坐在教室里嗑瓜子，瓜子皮吐了一地。阳光越过窗户斜洒在教室里，把课桌染成桂花的金色。
放学后的教室空荡荡的，只有我和李娇娇。若有似无的桂花香弥漫，让坐在课桌上的李娇娇惬意地晃着身体，修长的腿也一晃一晃。
后门传来篮球拍在地面的声音，我回头眯着眼睛看，就看见了站在光线里的庄毅，还没看清他的表情，就听见他叫我们。
“走啦！吃饭去！”
十年前我们三个是免考特招生，在初三最后一个学期提前被招入高中，在这间教室度过了难忘的一年。一个星期前，接到庄毅的消息，很爽快地来赴十年之约。
他如十年前一样从球场回来，到教室来找等他的我们。
“等下，得帮人家把瓜子皮扫干净吧！这样太缺德了。”我拉住李娇娇，不让她走。
她羞得脸都红了，抓起教室角落的扫把就一顿扫。速度之快，让我有些惊讶。
“扫完了！”她扬起红扑扑的脸蛋，笑得眼睛弯弯，我仿佛在她脸上看到了十年前恣意青春的样子。
我太知道她是因为我说的缺德事脸红的，还是见到庄毅脸红的。
李娇娇十年前就喜欢庄毅。在见到他的那个下午就喜欢上了。
———十年前———
一张张青春洋溢的脸，正凑在三张分班名单的海报前，把教师办公室堵得水泄不通。学生们笑着闹着，不管老师们怎么喊，依然人挤着人，动弹不得。
替脚受伤的我来看分班公布的李娇娇，被挤得快要哭出来的时候，一只有力的手把她从人群中拉了出来。
“谢谢……”李娇娇表示感谢，抬头看见一张异常俊朗的脸，最后那个“你”字被扼杀在了喉咙里。
“没关系，我看你站不稳，怕你摔倒了。”男孩声音清澈，笑容如夏日阳光一样灿烂。
“他在发光。”她说。
她和我坐在文化长廊的凉亭处，说她看见那个男生在发光，即使没有虎牙也好好看。
李娇娇是我的邻居，我们从小就无话不谈，是闺中密友。我们成绩差不多，所以同时被保送，又同时分在了同一班。
我当然知道她的喜好，她说她喜欢有虎牙的男孩子，可是在今天被打破了。
“他叫庄毅，跟我们一个班。”李娇娇说着，脸和耳朵都红了。
一阵风吹来，凉亭旁的桂花树落下一阵桂花雨。桂花落在李娇娇的头上，裙子上，她捡起裙子上的金黄色小花，放在手心，闭着眼细细嗅着。
我看着她柔和的脸，一瞬间觉得她不一样了。我知道，她遇见了爱情。
我在去学校前的一个星期，骑电动车撞上了路边的花坛，腿瘸了将近一个月才好利索。期间，庄毅和我们也处成了好朋友。
我瘸着腿上下楼梯都不方便，虽然我很不好意思，但是架不住同学们的热情似火，这一个月我过得很舒服，不仅不用去上体育课，上下楼梯还有同学扶。打饭的工作也被庄毅爽快地包揽了下来。
同学们的热情真诚，让我热泪盈眶。为了回报他们的热情，擅长写小故事的我，给每位同学安排了一个角色，三个人凑一个小故事，很快我的小笔记本就传遍了教室的每个角落，甚至还有人催更。毕竟都是十五六岁的少男少女，情窦初开，即便是成绩好的特招班，依然会有小情愫在飘着桂花香的八月弥漫。
“阿楠同学，你能不能写我和张子雨是一对啊？”雷宇同学给我传纸条，我扭头就看见他娇羞地趴在课桌上笑，胖胖的小脸有点可爱。
“不行，你是衙门的捕快，和不出族门的少数民族族长的女儿没有交集啊！”我在纸上快速划了几笔，毫不客气地回绝。
“你可以写是发生了命案，我去查案啊！”雷宇同学不放弃，继续飞纸条。
“不要，人家有良配，而且，我不擅长写查案的。”
我刚把纸条扔过去，就被另一个纸团从右后方砸到了脑袋。
打开一看，是庄毅。
“为什么把我和李娇娇凑一对？”
我扭过头去看，庄毅对我摊摊手，眼里满是问号。
“你们难道不是？”
“不是啊，千金小姐怎么会爱上卖烤红薯的小商贩？”
“也不是不可能啊！千金小姐可不是那么肤浅的，她喜欢的是烤红薯小公子的聪明头脑。”
“可是，我觉得他可能和养鸭子的你更配啊！”
“你开什么玩笑！”
我惊得说不出话来，他说他和我更配。
此时我的心像是被一只大手捏住了般难受，对李娇娇没由来地产生了愧疚之感。我发现了一件可怕的事情，她喜欢的人可能喜欢我！还是瘸腿的我！这不是要陷我于不忠不义吗？
当天我就果断地没吃庄毅给我打的饭，一瘸一拐地拉着李娇娇去了小卖部买零食吃。
“你打算什么时候跟庄毅表白啊？”我问。
“没想过，想让它变成秘密，毕竟我们还要完成学业。”李娇娇回答得很小心，还往前后左右看了看有没有认识的同学。
“也是，还是学习最重要。”我想了想，还是决定不说了，“看来我的小故事得停更了，再写下去可有人得早恋了。”
我突然停更，让同学们有些惋惜，不过终归是尖子生班级，很快就忘记了不重要的事情，把心思都投入到了学习上。我也终于放下心来，好好学习。
接下来的日子，我和庄毅不咸不淡地保持距离，尽量不跟他单独呆着，也尽量不与他视线发生碰触。他的篮球比赛，我从来都没去看过，开始李娇娇还去球场给他加油，后来也不去了，和我一起在教室等他比赛结束一起去吃饭。
李娇娇没有表白，我作为她的好姐妹也始终没有失职，直到高一升高二的一个下午。
庄毅叫我在教室等他，他打完了比赛以后有话跟我说。我心里无比紧张，因为李娇娇今天不在，她妈妈住院，下午班主任说接到了电话，送她匆匆赶去了医院。
我有预感，他要说的是我害怕的事情。在那四十分钟的等待中，我内心无比挣扎，我想要直接走掉，但是又觉得，如果不说清楚，我可能会失去一个很好的朋友。他那么聪明，开朗，长得也好看，还会打篮球，重要的是，我的好朋友还喜欢他。
做了决定后，心静了下来，我打开数学练习册，做了几道题，手越做越顺，心情也好了些。
远处的球场有欢呼声，我扭头向窗外望去，只看见了满眼的金色。教室的窗外，桂花开满了枝头，多得仿佛我一伸手，就能触碰到香气。我深吸了一口气，合上了练习册，等待一场抉择。
拍打篮球的声音越来越近，原本平静的心也跳了起来。
“王楠！”他在后边叫我。
我被吓了一跳，但好在平时性格比较沉稳，硬是把这惊吓生生压下，深吸了一口气。
我坐着转过身看他，没有站起来，也没有说话。
他似乎心情很不错，径直朝我走了过来，“我们班又赢了，你真应该来看看，我进了四个三分球。”
“你知道我不爱看这些，你哪回看见我去过球场？”我面无表情，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对他毫无兴趣。
他嘿嘿笑着，反着跨坐到了我前面的位置，冲我笑，“你是不是觉得我长得不帅？”
“没想过。”
“不是问你想没想过，我是问你我长得好不好看？”
“好看。”
“还有其他优点吗？”得到了满意的答复，他明显嘴角禁不住上扬。
“有啊，你，很聪明，而且，物理比我还好，英语语法差了点，但是口语说得漂亮。”
他估计没想到我这么夸他，白净的脸有些微红。
“那你……就没有点什么别的——”
“没有！”我看着他微红的脸，莫名害怕他接下来的话，赶紧抢了话就要走。“我想起来要去给娇娇打热水，她习惯晚自习后泡个脚，去晚了就打不到了。”本来想着好好说话的我，还是怂了，只想速战速决。
“等等！”他站起来抓住了我的手腕，“阿楠等等。”
我看着庄毅，庄毅看着我，我现在才发现，他的脸上有细细的汗珠。
“我跟自己有个约定，如果今天比赛赢了，就来找你表明心迹，如果输了就让它成为秘密。王楠，”他看着我的眼睛，叫我的名字，我的耳中响起耳鸣，他的声音有些模糊。“我喜欢你。”
好一会儿，我耳中的耳鸣才停止，渐渐地我听见了教室外播放的广播歌曲。
……
这世界很复杂，
混淆我想说的话
我不懂，
太复杂的文法
什么样的礼物
能够永远记得住
让幸福别走的太仓促
云和天，蝶和花
从来不需要说话
断不了依然日夜牵挂
唱情歌，说情话
只想让你听清楚
我爱你是唯一的倾诉
……
居然是首情歌，我第一次这么清晰地听清了歌词。
顿时一阵愤怒的感觉扑面而来，我明白这一年的时间，我为什么过得不开心了。全是因为他！因为他我害怕李娇娇不开心，害怕我的友谊会因为他破碎，害怕他看向我的蕴含着某种情愫的眼神，我厌倦了躲避。我对着他大声说出了憋了一年不敢说的话：“我不喜欢你！都是因为你！我这一年过得很不好！”
我推开他的手跑走了，把他一个人丢在了教室。
后来等我发现自己说的话太重，会失去他这个朋友的时候，已经文理分班。他去了别的班级，所以能说上话的机会少之又少。我想跟他当面道歉，说自己说的话言过其实，现在后悔了。可腹稿打了很多遍，却始终没有说出口。
时光蹉跎，日月如梭，稀里糊涂地，我再也无法表明真实的想法，终究变成了遗憾。
———十年后的今天———
我们找了学校附近的小餐馆，点了人气菜单，还要了几罐啤酒。餐馆人气火爆，店里面已经坐不下，老板娘在店外摆了几张桌子，让我们就坐。我嗅到了空气中的桂花香，抬头一看才发现，我们竟然坐在了一棵桂花树下。
桂花树下把酒言欢。
“诗酒尽相随，自在人世间。”我一粒一粒捡起掉落在餐桌上的金色花瓣，撒在了倒好的酒里，然后举杯大喊“干杯”。
借着酒劲，李娇娇脸红扑扑的，站起来看着庄毅笑，庄毅也笑，不过我看见他笑着的时候，眼神往我这边看了几眼。
“庄毅，我有一个秘密，憋了十年，今天是时候告诉你了。”李娇娇面容姣好，人如其名，在外面有很多的追求者，但是她一个都没接受。
“高中那会儿，你把我从人群中拎出来的时候，我就对你一见钟情了。”她说得很认真，“你在我眼里，是发着光的。不管你在哪里，只要你在附近，我就能立刻找到你的身影。可是，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所以我就把它当做秘密，藏了很久很久，现在说出来，是不是有点晚了？”
庄毅看了看我，我也看着他，没说话。
他黑色的眼睛微微带着笑意，似乎如当年一样深情，我稍微有些恍惚。他没有说话，抢了李娇娇又拿起的酒杯，轻声安慰说：“你喝得太多了。”
“没有，我有点醉了，但是还是很清醒的。我知道你不喜欢我，现在说出来也晚了。所以，请你今晚睡一觉，明天起来忘掉它！明天，我们还是好朋友！”李娇娇果然还是那个明智可人的李娇娇，她知道什么是最好的选择。
我疼惜地把好朋友搂在怀里，一下又一下地抚摸她柔顺的头发。两朵金色桂花如当年那样飘落下来，落在了她的头发上，我很顺手地捡起来丢下。
我们后来又说起我当年写的荒唐的爱情小故事，把很多人胡乱凑成了一对。庄毅告诉我，雷宇和张子雨真的在一起了，雷宇减了肥，人也变得很帅气，和张子雨很相配。
李娇娇说她醉得头顶像是在冒泡泡，要闭着眼睛眯一会儿。我和庄毅任由她靠在塑胶椅背上，叫老板上了一盘西瓜。
“喝果汁吧！待会儿不知道李娇娇还能不能走路，你可不能也喝醉了。”他给我倒了果汁，自然地如同一直没分开过的好朋友。
“谢谢你还能当我的好朋友。”我由衷地感谢，“我那天说的都不是真心的，我不开心的源头不是因为你。现在想想以前的自己是多么的幼稚可笑。”还能坐在这里跟他平和地交谈，一定是我上辈子积福得来的。
“我知道，因为你一直都是班级最受欢迎的才女，平易近人，也温柔善良。”他随口一夸，让我如释重负，心花怒放。
多年的结被轻易解开，我也感觉脸热热的，头晕晕的，喝了一口果汁，是喜欢的芒果味。
“你还记着呢？我喜欢芒果汁。”
“那是自然，我可是在你瘸着的时候就喜欢上你的人，这些小喜好可都还记着呢！”他开始放松下来。
能坦然表达喜欢，就是放开了，释然了。
我们相谈甚欢，直到夕阳落下，街灯陆续亮起，空气中桂花的香味弥漫，久久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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